“这不可能,”我松开嘴,摇头道:“我不会道歉的。”
江胜蓝把自己撑起来一些,俯视了我一会儿,微微一笑。这笑容里,似乎满含着委屈。他伸手摸了一下我咬出来的牙印,蹙眉哼了一声。随后,他坐起来,从医药箱里拿了纱布轻轻地擦。
“你应该对我道歉,”他一边擦,一边声音很轻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干的么?我从来不会睡迟,更何况第二天是高考。”
他突然说出这句话来,我一开始还以为我头昏脑胀的听错了。
我看到他的脸上泛起了几丝红色,鼻端闻到他身上那股久违又熟悉的气息。这么多年过来,他依然坚持用同一款洗发水和沐浴露。这一缕若隐若现的气味给我带回来很多很多记忆,尽管那些片段早已支离破碎,但我闭着眼睛被它包围的时候,依旧会觉得既想逃离,又无比的依恋。
我在脑海里再过了一遍他说的话,瞪大了眼睛看他,后背紧绷着仿佛有人在用力挤压。
“我都知道,”江胜蓝看着我,慢慢地说:“那天早上起来我就知道了,你给我吃的,肯定不是感冒药。但是,已经那样了,坦白说,搞砸了就搞砸了,我根本不在乎。”
我抿紧了嘴唇不说话。
“蓝晨,你今天太嚣张了,”江胜蓝随手抛掉纱布,深呼吸了一下,说:“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那么放肆。你不要以为,我不说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说,因为那件事是你做的,而我,愿意纵容你。”
说完,他侧头凝视肩膀上的伤口,眼神异常清亮而平静。刀疤已经愈合平复,齿痕却新鲜,鼓胀出一种冰冷和灼热,疼痛和安抚,毁坏和生成。。。的活力感。而他严肃的表情和全神贯注的态度,使得他看起来好像一个雕塑,坚硬里有从容。
我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整个人僵硬在那里,动弹不得。这么多年来他的沉默,也许就是为了这样的时刻而准备的。在江胜蓝面前,我永远都占不到上风。
江胜蓝扭头来看我,问:“要喝水吗?”
我没有回答,他也不在乎,自己下床去厨房里烧水喝。我闭着眼睛兀自难受着,隐约听到外面有说话的声音。很快,又传来东西碎裂的声音。
我爬起来,昨天晚上穿的裙子已经污糟得不能看了,因为还没有洗澡我不想拿干净的睡衣,便顺手牵了江胜蓝的衬衣临时套上出去。
刚打开卧室的门,就看到何昶和江胜蓝在客厅里打起来了,桌上茶几上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我扑过去拉开他们俩,何昶扭头看了我一眼,脸色立刻变得无比的难看。我仿佛被人用冷水兜头淋下,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我跟随何昶的眼神打量了自己,再打量了光裸着上半身江胜蓝,动动嘴唇我想说话,却怎么都想不出漂亮合理的解释来。
终于还是何昶先开口,吐了两个字:“爽么?”
“你说什么?”我后退半步。
“我问你,”何昶抬高一点音量,说:“终于如愿以偿了,你爽么?”
我知道,每个人做的每一件事,都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我沉默不语,江胜蓝靠在墙上,不痛不痒地冷眼旁观。
我闭着眼睛,觉得好像又回到那个被绑架的夜晚,在黑暗里握着破裂的啤酒瓶等待黎明。对于未知的恐惧,让我感觉时间是完全静止的,没有流动只有空洞。
很快的,我听到何昶的脚步声夹着关门的声音,还有门锁发出的金属撞击声,听起来竟然还有几分莫名的亲切感。随后,无处不在的疼痛再次席卷了我,让我不寒而栗。
江胜蓝开始默默地收拾地上的碎片,一言不发,似乎也没有打算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为什么打起来。
当然,我也没有打算问,更没有打算去找何昶解释。他看到了什么,猜测了什么,我都由他去,因为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骨子里天生带着一种冷漠和残忍,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都一样。
所以,我没有办法带给他幸福。
“把衣服给我,我得走了。”好久之后,江胜蓝走到我面前丢给我一件厚厚的棉质睡袍,弯腰看着我说:“你去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下,别想那么多。”
我木然地把衣服脱给他,看着他穿上,再看着他系上皮带,套上外套。最后,他走回到我身边,伸手把我抱在怀里,用力勒紧,一语不发。
江胜蓝特别喜欢从侧面抱我,尤其偏爱隔着棉被或者厚重的衣服。好像他需要知道我在里面但是又不需要太清晰的感受到我的存在似的。
我一直在好奇,究竟是谁在主导我们的这场人生大戏。我常常觉得我们都是戏里的人,而导演却站在外面,看我们挣扎折磨,看我们喜怒哀乐。
“你说,”我轻轻地开口:“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像我们这样的人,在某个地方存在着?”
“别想了,”江胜蓝说:“人各有命。”
我茫然地点点头。
不记得谁说过,往事如枪声。
当枪声响起,我们只能在巨大而空洞的回声里,仓皇奔逃。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