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看美女 (东京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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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级班的学生人数少些,上课也认真些,但其实学生的日语程度也高级不到哪里去,无非是来日本的时间稍早,在明治学校待的时日比较长久些了而已。班里有两三个台湾女生倒是能说日语,但那显然并非明治日语学校的教学成果,台湾人里有不少是原本就会说日语的。

教那个高级班的老师是齐藤先生,一个刚从某株式会社退休的会社社员(公司职员)。齐藤先生头发已经灰白,但身材挺拔,很有风度和威严。他告诉我们他当初在会社里是部长,也是取缔役(董事会成员),他将“部长”,“取缔役”等词汇写在黑板上,给我们解释这些词汇的意思,顺便就说到了日本会社里的平社员,系长,科长等级别称谓和概念。齐藤先生上课时常跑题,说些与教科书课文不相干的事情,他说他知道自己上课很容易“脱线”(跑题的意思),但有时情不自禁,要大家注意提醒他。班里不少学生其实喜欢听他天南海北伊于胡底。但后来有女生抱怨说他课文教的太少,他以后上课就比较循规蹈矩照本宣科了。

我在这个班里呆的时间较久,与班里坐在附近的几个同学逐渐相熟。两个经常坐在我前排的是上海来的同乡,一个是汤君,另一个忘了姓氏,因其英年早秃,有人背地里叫他小秃头。汤君说他爸爸是交大副校长,他的哥哥在澳洲,他说他爸爸的“路道粗”(有门路有办法的意思),所以把他们兄弟都办到了国外。他那时正在给他太太也办去日本,但办了几个月还没动静。汤君一得空就给他太太写信,长篇大论写了一张又一张,我们奇怪他刚寄走一封又写下一封,连点间隙都没有。他神秘地笑笑告诉我们,他写的信都积在那里,每隔一星期,抽出几页写上日期寄给老婆,以示他时时刻刻都在思念关怀着老婆。后来他太太来日本后,有一次去他家里聚会,向他太太提起这个往事,他太太说其实她早就看破了他那点小花招,因为她给汤君回信里问的事情从来不会在下一封信里得到答复。小秃头日语学得有点吃力,每当齐藤先生叫到他回答问题时,脸便涨的通红,吭吭哧哧半天,最后以“斯密马森,瓦卡利玛森”(对不起,不会)结束。但小秃头似乎对水墨画鉴赏很在行,提到刘海粟如对自己老子一般仿佛无所不知,有一次班里有个同是上海来的同学带了几幅画来给齐藤先生看,说那些是刘海粟的画,小秃头在边上瞟了一眼,说那是假的,仿照的赝品,口气权威不容置疑。我们后来问他如何能够肯定那些画是伪造品,他说他爸爸是刘海粟的学生。我们问他爸爸是不是也是大师,他说那倒不是,他爸爸原是在工人文化宫里学画的。

 与我同桌而坐的是一个来自四川的画家Z君。明治学校里上海人居多,北京人福建人也不少,四川来的却如熊猫一般稀少。我见过的只有三人,除了Z君,另一位是Z君当时的女朋友,还有一个也是Z君的熟人,但那两个四川人都在其他班级。Z君那时已经三十八九岁,离不惑之年一步之遥,但他样貌显得年轻许多。他似乎有些在意自己的年龄,常对人说“我觉得自己不老”。四川人说话,N,L不分家,军民鱼水情,所以Z君常将日语的“哪里嘛事”(“成增”地名)发成“拉力嘛事”;“喜力马森”(不知道的意思)发成“喜你马森”(不死的意思)。他把数字0061读作“洞洞路遥”,“洞洞路遥”一时便成了我插科打诨对他的称呼。Z君朗读课文时很大声,大家跟着齐藤先生读课文时,他的N,L相混淆的朗读声常常从全班朗读的和声中脱颖而出在教室里周旋回荡,引得齐藤先生和大家都笑,Z君自己也跟着笑。他有一次问我:我怎么就学不好日语呢。我说通常某一方面才能突出的家伙,在其他方面都会比较低能,你的才能都被绘画用完了,日语再卖力学也无济于事;反过来说如果你日语真能学得像那么回事,则说明你的画也不过如此吧。他听了似乎很受用。

Z君绘画的才能大概确是比较突出的:他说他是全国美术家协会的会员,曾有作品得过全国画展三等奖,还有一两幅画被国家博物馆收藏。小秃头听此一说立刻变成了Z君的粉丝,乃至于Z君说刘海粟的画画得并不好时,他也丝毫没有捍卫刘大师名誉的意思。我问Z君陈逸飞的画怎样,他说画的还可以吧,稍停又说:但我画得比他好。我后来看到Z君的几幅画,是很细腻写实的油画,风格有点像冷军的画。多年后我去北京博物馆看画展时,还曾经企图寻找Z君被收藏在那里的画,但未能如愿找到。

Z君认识一些从前北京搞民主墙的那帮伙计,并很引以为自豪。他问我们知不知道一个叫黄锐(好像是这个名字)的,还有一个似乎姓马,是一个瘸腿,据说都是中国民主运动的先锋人物,我们都说没听说过,他说那么有名的人都不知道?我们说有名而没人知道,可见的确是太有名了。他说:你们上海人就知道钞票,钞票,钞票。

Z君对自己文学和哲学的功底也颇有自信,他有时上课时写几个冷僻字给我们认,我们不认得,他便流露出自得的神色。他问汤君知不知道什么是经济基础,什么是上层建筑,两者关系是什么?汤君说以前考试时背过,但那种东西有什么用,考完就忘了。Z君便滚瓜烂熟地背给我们听。汤君听了说背的真没错,也变成了Z君的半个粉丝。Z君再接再厉又背了一大段话,问我们知不知道是什么?我说不就是那个什么“人生的路为什么越走越窄”嘛?(一个叫潘晓的写的文章,曾登载在之前的中国青年报上),这种无病呻吟的狗屁文章根本不值一读,更不要说背了。Z君说还是写的可以嘛。

但我对Z君印象最深的是他欣赏美女的锐利而特殊的眼光。Z君似乎一直比较有女人缘,他曾经不无自满地对我说起他从前在国内时的得意往事。他说他那时留着长发,英俊倜傥,背着画夹外出写生,自己俨然便是女人眼里的一道亮丽风景,咳嗽一声便能引来周围女人爱怜的目光。我猜想那未必都是自我吹嘘,我在明治学校就曾经看见一个上海女人,小画家长小画家短地在Z君面前套近乎,还要Z君给她画肖像。Z君私下里悄悄对我说那女的长得好,胸大。我说大是大,可惜长在肚子上。他听了乐不可支。有一次班里新来了一个北京来的女生,穿着牛仔裤,腿长得挺修长。Z君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一番,悄悄对我说,这两条腿不错,我们一人一条分了吧。后来几天课间休息时,那女生主动来找Z君打听什么事儿,使得Z君十分春风得意。此外还有一事是这样的:我那时下课后去打工与Z君回家是同路,两人经常同去池袋车站坐电车,因我打工时间尚早,两人便站在车站里瞎打发时间。那时我们常做的一件事情便是看美女,一旦发现目标,四只眼睛便如雷达锁住目标一般齐刷刷照射过去,或是由左至右,或是由右至左,目光随美女移动而移动。常有美女被我们看得不好意思而回过头去,我们两人便开心地哈哈大笑,很有成就似地感觉。

(待续)

bhxxhd 发表评论于
怎么都留这么长头发?为省钱????
照片上都谁跟谁????
ilovefriday 发表评论于
挺有趣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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