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开到爸妈住的地方,婉怡推开车门下车,慢慢朝前走了几步,然后驻足,仰望着爸妈住的楼层。灯是亮着的,爸,妈,你们好吗?我回来了!她心里喊着,委屈的泪水从全身聚拢了起来,能把双眼撑破,可是,她不能哭,不能让爸妈看到她的伤心。
一件事,一个人伤心就够了,让其他的人,能快乐一天就快乐一天。
她把眼泪咽回到肚子里去,上了电梯,全身心地想着自己的爸妈。
摁了门铃,她紧握着拳头,把笑凝结在脸上,这样妈妈从猫眼里看到她时,她还是那个快乐的女儿。
婉怡妈王珈凝听见门铃响,跟婉怡爸念叨,“这么晚了,会是谁呢?难道是仲群来了?”
她小跑着到门口,从猫眼里一看,喊道,“她爸,你过来看,怎么是婉儿呢?”
“婉儿?你想女儿想疯了?”婉怡爸邱正浩快步走了过来,推开老伴儿,从猫眼里看。
“唉,是婉儿啊!我没看错吧?”
“刚才还说我想女儿想疯了!我看你也疯了!”
“快开门呀!还愣着干啥?”老两口互相甜蜜地指责着,还是婉怡妈动作快些,给女儿开了门。
“爸,妈!”婉怡喊道。
“婉儿,真的是你?”幸福从天而降,老俩口不知所措。
“这孩子,怎么回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婉怡妈笑着拉住女儿的手。
“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婉怡强压心头的痛苦笑着说。
“昨晚你妈还梦见你呢!”婉怡爸笑嘻嘻地接了女儿手里的提箱。
婉怡扑进妈妈的怀里,“妈,我想您和爸了!”
“我们也想你啊!你跑得太远了,想你的时候摸不着看不着啊!”妈妈说着眼眶红了,就这么一个女儿,成天就想她了。
婉怡看妈这样子,眼泪不再挣扎,痛快淋漓地夺眶而出,她的眼泪,在爸妈眼里,是思念的眼泪,他们不知道那是委屈的眼泪,所以借此机会抱住妈妈疗伤。婉怡想起在娘家当姑娘时的日子,被爸妈惯着,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几乎为所欲为,可是那时想独立,想挣脱开爸妈的怀抱,独立生活,如今才发现,自己原先想挣脱的那个怀抱一成不变地温暖着,她贪婪地闻着妈妈的味道。
“俩女人真自私,当我空气了!”爸爸急着抱怨起来。
婉怡扑到了爸爸怀里。年轻时和爸爸极少拥抱,到了美国,多少养成了拥抱的习惯,现在和爸爸拥抱起来也没有那么生涩不好意思了。
“来来来,我的宝贝女儿!”
爸爸的肩膀宽宽的,充满了力量,可是,在仲群背叛的情况下,他能有多大能力保护她呢?她已经受到了伤害;而且,渐渐地,她要开始保护他们了。
他俩年纪大了,身体的每个零件都在老化,尤其是爸爸,退休后突然闲下来,不适应,血压又高了起来,他们经不起风雨了。
不能露出马脚,让他们看出来,她不想他们崩溃。
“仲群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邱爸问。
婉怡忙说,“哦,他明早有个会,要准备材料。”
“不都秘书准备么?你俩没闹别扭吧?”邱爸表示怀疑。
“没有。我刚从他那儿过来,想你们了,连澡都没顾上洗就跑来了。”
“那就快洗个澡吧。”邱妈握住女儿的手,“饿不饿?妈给做饭?”
“不饿,吃过了。”婉怡答。
婉怡跑去冲热水澡,泪水沿着脸颊流下,和洗澡水混合在一起,又怕出来爸妈看见她眼睛红红的起疑心,只好把双手抵在胸前,一遍遍地念叨着,“婉怡,你要坚强,要坚强,一切都会过去,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天没有塌下来!”
天没有塌下来么?仲群是她的天,她不是自己的天。
一个女人的心里,爱情是永远长久的。
天哪!这一切她都失去了!她蹲在浴池里,全身瑟瑟发抖,如风中的一片叶子,轻飘又渺小,何处是归途?
洗完澡,妈妈早已备好茶和小点心,爸爸坐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还像小时候那样,看不够爱女的一举一动。女儿,不仅仅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也是他们幸福的源泉。
爸妈又询问了真真的学习,课外活动,婉怡一一答复。
三个人,围坐在一起,聊天,谈笑,场面温馨。
大家终于哈欠连天,邱爸这才依依不舍地嚷着要睡了。
婉怡躺在静静的夜里,一动不动,听着夜的呼吸,闻着自己的呼吸,平静得象死了一般。明知仲群和柳慧间有肉体关系,仲群却没有胆量承认,她又苦无证据。
不管怎么样,她必须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她从何时起必须活到捉奸的份儿上了?她长叹了一口气,把胸中的那股淤气叹了出来,心里并没有好过一丁点儿,她的心里,从此锈迹斑斑了。
伸了伸腿,翻了翻身,她动了动,劝诫自己要睡一觉。因为明天,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面对,虽然她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后天她约柳慧一家吃饭,他们真的会来么?来了她自己会做什么,在柳慧老公面前揭发一切,大家你死我活?
第二天白天,婉怡把痛苦藏起,强颜欢笑,挽着妈妈一起逛街,一起散步。
爸妈叫婉怡给仲群打电话叫他一起吃晚饭,婉怡说他有应酬,邱爸有些不悦,“老婆回来了,应酬不能往后推推?你把电话给我,我给他打。”
“难为你在官场上混了那么久,分不清界限,孩子们的事,你不要干涉太多哦!”邱妈打趣道。可是,心里总觉得仲群有些过份。
婉怡走了后,仲群给柳慧打电话,商量后天一起吃饭的事。婉怡要两家一起吃饭,只要郭杰一出现,婉怡和长山都会发现郭杰是仲群儿子的真相,因为郭杰长得太像自己了。
柳慧悄悄地跑到厨房里说,“什么事儿?”
“一起吃饭的事儿,怎么办?郭杰不能来啊!一来就真相大白了!长山来了就更糟,要出大事了!”
“那怎么办呢,我们能不能找个地方见面,想想办法?”
“明天晚上,我这儿,她不在。”“她”是婉怡,“哦,对了,不行,我们明天中午必须见面,婉怡把房门钥匙拿走了,你的那把钥匙要给我,要不我进不来。”
他以为柳慧会再以爱来要挟他,可是,柳慧只甜甜地道了晚安就挂了电话。
他心说婉怡以为他和柳慧都在上班,中午她不会跑过来的。
安顿好一切后,仲群躺在床上枕着胳膊想:现在最主要的是怕婉怡发现他的婚外情的证据,又怕柳慧掀翻了醋坛子,和婉怡拼个你死我活。所以,明天中午的主要任务是安顿好柳慧。
柳慧挂了电话回到客厅里,长山正在边看电视边泡脚,他圆圆的脑袋很认真地直立着,盯着电视,他在看足球赛。柳慧觉得和仲群在一起愧欠了他,忙走过去蹲下为他洗脚,长山憨厚地冲她笑了一下,还摸了她的脸,一脸幸福的样子。
柳慧给长山搓着脚,心里却想,仲群和她已经到了如此亲密的地步,可是她在婉怡面前遮遮掩掩,还要她一起配合着遮遮掩掩。他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他是不想离婚的。那么,她和他在一起算什么呢?他把她当作什么了?哈巴狗吗?随叫随到?她自己又想要什么呢?她看了看眯着眼享受的长山,很心痛地想:要是他是仲群该多好啊!她手间流淌出去的会是柔情蜜意而不是愧疚和哀戚。
和妈妈在街上游逛了半日,婉怡推说要买菜,把妈妈送回去,自己独自去外面散散心。在街头走着,看车流人流穿梭,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突然,电话铃响了,是公公的声音,为什么公公要打电话来呢?婉怡心里一片茫然。
“我们到火车站了!”公公洪亮的声音。
哦,对了,她在回中国前给公公婆婆打了电话,约他们明天来。这是她给丈夫仲群的第二个惊喜。公公快过生日了,她要和仲群一起为他庆生。多年在外,尽孝道也是见缝插针。
可是,现在连她自己都不想见仲群,怎么办呢?
“你要来接我们么?我和你妈晕头转向啊!”公公急着催促。
婉怡想了想,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佯装着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先给公公过完生日;至于她和仲群之间的事,等老人走了再谈吧,别把他们气坏了。
于是她说,“爸,好吧,我马上去接你们。”
她给仲群打电话,通知他父母已到S市,可是仲群的电话关机,没有人接。她决定接了公婆,带他们回到种群的住处。
这时仲群正在自己公寓和柳慧谈话。两人一同坐在沙发上,相互看着,脸上都有些沉重。
仲群握住柳慧的手,“慧,我知道你想要我和婉怡离婚,可是你看真真和郭杰都要考大学了,孩子一知道,情绪不稳定,学习成绩落下,考不上好学校怎么办?这可是俩孩子一辈子的事,不能出任何差错的。大人的事,没有孩子的事重要,放一放,大家都冷静下来再谈好吗?”
柳慧心里说他说的话好像都在理,可是,道理对,情理不顺,怎么着也觉得他是在找借口,找退路,他走了一段路,现在又想回到原点,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这是不可能的,她不想放弃这段重拾的珍贵情感,“可是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我每天都想和你在一起,看着你,哪怕每天给你做饭,伺候你,我都要跟你在一起。仲群,你知道,我是最适合你的!”
仲群听柳慧说不能再没有你,心里突然有些厌烦。柳慧老用爱做借口来给他要挟他,也不念着婉怡在S市,为他想一想?
他忍住了厌烦,接着劝柳慧,“慧,真的,我们要为孩子们想,大局为重。”
柳慧其实一直在对仲群表明态度,是要死心塌地地跟他在一起的,她尤其怕仲群会偏向婉怡那方,因为婉怡很漂亮,身材也好,人也有气质。论外表,论家庭,她都是抵不过的。虽然觉得她很会照顾仲群,可是毕竟男人是视觉动物,喜欢漂亮的女人,她怕仲群享受短暂欢愉后会突然又不理她了。在这场关系中,她不过是暂时填补了婉怡不在身边的空缺,她是被动的,就像一个猎物,时常在猎枪下,不定哪会儿就被枪击中了流血,甚至死亡。
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因为她等了仲群这么多年,她不能再失去他了,她要拴住他。
她绝望地向他的怀里钻去,绝望地去摸他下面;可是因为婉怡在 S市,仲群总觉得身后一双眼睛盯着他,又不知婉怡会做出什么举动,甚至原市长岳父大人会不会动用黑社会,便岔开话题,“长山在家了吧?”
“他不在,就是他在也不怕,”柳慧停下手来,仰起脸,泪眼含秋地望着仲群,嘴里嗫嚅道,“仲群,仲群,我爱你! 命运就是你周遭的人,我这辈子,是躲也躲不过你的啦!”柳慧抽泣着扑倒在仲群的肩上,把头闷在他的肩膀里,边哭边用拳头敲打他的后背,“这两年,我刚平静下来,你又出现了,你这辈子是放不过我了!我上辈子欠你什么了?你说,你说!”
仲群的肩头都被她打湿了,看她哭得可怜,忙安慰她,“慧,对不起!对不起!”
“群,我要的并不多,你再抱抱我,好好抱抱我!” 柳慧哭道。
对于柳慧来说,当年在小树林里把自己的贞洁给予他,是因为绝望;这次,同样也是绝望。但是,这次,她不会放弃,哪怕有一丝希望,哪怕头破血流。
仲群回应着柳慧的乞求,抱紧了她,心里却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不想结束和婉怡的婚姻,他和婉怡在一起生活很多年,共同经历了太多,在他心里,还是爱婉怡多一些吧。
今天就由着柳慧吧,和她最后在一起一次;然后,一刀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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