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记忆点滴-德宁不左了

记些陈年往事,也有旅游看到的.一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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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宁,党员,上大学前在公安部门工作,比我们大几岁。他讲在干公安时看见过死人,还是没头的死人。说那尸体脖子的皮缩到几乎完全盖住刀口,好像这尸体就从来没有过头。是不是这样无从可知,但让我们这些屁孩听得毛骨悚然。也由此推论德宁是调干生,结果他不是。他是和我们一样考进来的,只是我们是应届他是同等学历。

干过公安的少不了就有张公安脸-严肃,好像在大学六年就没有见他笑过。五六十年前的事,也只是印象。另一个印象是说话不多。要说就有点咬牙切齿。也是,搞过公安的哪能像我们这样饶舌。再一印象是老成持重,认真,记的笔记是一丝不苟的娟秀小字。他笑我写的是弯弯曲曲的虫虫体。不假,我的字最好是用来写密码-写完自己都不认识。

开始他不是班上的官,要是也是年级党支部党小组一级的官。后来当过我们班的团支部书记。说教也不多,但给同学的印象就澍霖兄说的“是最左的一个。是极左。记得大四还是大五时秀山(可是红小鬼出身)在党内挨批,他是主将。班长后定同窗为什么退学,也与他的极左有关“。

诚同窗说“德宁非常人也,是一个和时势联系紧密,而且特性鲜明的人“。具体有什么,又说不清。

我有过“反动言论”,很反动。在困难时期要结束时开会每人谈思想,人人要谈。轮到我时看看躲不过去了,只得发言。不知哪根筋不对,真讲起自己的真想法了。说“困难时期是中央的方向路线造成的“,真是胆大包天。说出后也知不该这样老老实实地说,但泼水难复,只好扑救。说是过去的思想,现在知错了。又把自己贬了一番。奇怪,德宁这左派居然听而不闻,没有批判我,可能也没上报。但我可为这句话心惊胆颤了二十年。

和同学说起,诚兄说“就他当时的党员身份,干部地位,没把你揭发出去也是很善良的。他或许冒着知情不举,立场不稳,界线不清的罪名,难得,难得!“。还说”总的来说,他办事认真,跟形势也紧,与时俱进,我们都不知道他的思想“。还说“如果他把你汇报上去,抓.你个典型,那你人生的历史就要改写了。悲剧?喜剧?悲喜剧?“。也许大家都有这个想法只是心照不宣,而我这个傻子像皇帝的新衣中那个傻孩子把它说了出来。管它呢,都过去了。

毕业设计和他一个组。三个人,极左的他,曾经左过的唐兄,还有这个政治上糊里糊涂又爱说点怪话的我。不谈政治,我们三人都是正常人,处得很好。

德宁认真,成绩不错。比所有曾经工作过的都强,比我们这些一直上学的也强。系里近三百毕业生里只有三个得了优秀毕业生的金质奖章,其中就有德宁。我这个当了研究生的连个学习优良的奖章也没有。他是又红又专,我是不红不专。

他留在校教务处,我当研究生。一个工字厅一个三号楼,咫尺之遥没见过。文革后两年多在清华,以后也到过工字厅,也没有找过他。只缘我们不是一类人。他严肃我自由惯了,无话可说。

文革开始时德宁还是个教务处的小不拉子,但没听说他起来造反。文革中两派大战,也没有听说教务处有个德宁。看来他是那种组织观念极强的左派。

到毕业四十周年时见了,他样子没变。短小精干,但他会笑了。听说他在教务处干到退休,还办了个德宁书院。因为还有“很左”的印象,只是寒暄了几句。其实他早就不左了。文革后就不左了。

澍霖同窗说“德宁文革后他变化最大“。九十年代澍霖儿子来美国留学就是德宁帮的忙。孩子在清华,功课没问题,但在校生不准留学。为了留学只好先退学,假退学,还留在学校蹭课。报名是六四后,时机不对,又已假退学,要成绩证明就麻烦了。澍霖说“为此我去找了德宁帮忙,袁一口答应。和原来完全不同。两年后,正是由于他的大开绿灯,孩子才能真退学到美国“。

人真是会变得,那个顽固不化的极左德宁也会放弃原则。据说文革后德宁出国考察一次后就不左了。其实这样的例子很多,我原先工厂的书记退休出国到孩子处住了些日子,回国就判若两人。看来还是老毛“对“,就不能让小屁民出国见世面。

德宁在天堂,不怕他来找我算帐。可能在天堂看见我写的还会说“我当初在同学眼中怎么是那么样个人呀“,然后莞尔一笑。

庸猫,2016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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