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散记(二)圆梦塔克拉玛干

用眼睛捕捉生活中美丽的浪花,用心灵体会生命中动人的真情。做一个温暖自己也温暖他人的平凡人是我不懈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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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喜欢地理,是因为这门课能把我带到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在书中畅游世界的同时,还能“品尝”到世界各地土特产。那时候,最向往的地方是水上威尼斯,想象划着小船穿行在城市中,吃喝购物都在船上,和我们祖祖辈辈的生活模式有天壤之别,应该很惬意;还向往去世界海拔最高的雅鲁藏布江探险一次,不知会否有坐在银河中俯瞰大地的仙灵之感?读三毛的《万水千山走遍》 时,真希望自己是那个帮她拎箱子、整理资料的助手,可以跟着她尝遍美食、阅近美景。这么许多的梦想里,最想去的还是位于中国新疆的塔克拉玛干沙漠。

最早关于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印象,是来自初中地理课本,没有太多内容,只知道那是一片三十四万平方公里的“死亡之海”。在自己的想象中,丰富了许多细节:枯骨、干尸、骆驼骨架等等。我很想亲眼看看那是怎样一种无边无际的寂静和荒凉!

即便是旅游业如此发达的今天,也没有一家旅行社去开发这条位于我国西北边陲、世界第二大流动沙漠的沙漠之旅。要想进入这片“死亡之海”,要么自己有三辆以上越野车的车队,沿途保证有足够供给;要么有福气,当地能找到强有力的支持。我是属于傻人有傻福的后者,托同学的福,今年十月底顺利实现了多年的梦想——探秘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

出发前,我们做了很多荒野求生的准备:夏冬两季的衣服、防风镜、大容量水壶、高倍防晒霜、指南针、手电、干粮、药品、维他命等等。无论准备了多少,总还觉得不够,总担心出现万一,毕竟是深入“死亡之海” ,天知道会有什么极端情况发生。

同学已于两天前先行进入塔中腹地等着我们。临行前,他简单交代两天后在哪里乘车,中途停靠哪里用餐,到了沙漠腹地,他会在哪个位置接应。就这样,我们心怀忐忑坐上了沙漠探险车,一路从库尔勒出发,四个小时后途径轮台进入沙漠。当我们第一次行驶在听闻已久、造价高昂的沙漠公路时,激动地举着手机狂拍,司机漫不经心地说:后面五个小时全是这样,一会儿就审美疲劳了,有啥可拍的?也是,放眼一望,蜿蜒望不到头的公路从天边伸过来,任凭车子怎样飞奔,都是那样渺小地蠕动在漫天的黄沙里。公路两边,是塔中油田花费大量人力物力种植的沙漠植物——梭梭草,还有拦沙网,用以维护公路。越过窄窄的拦沙网和植被带,便是无边起伏的沙海,像洋面上层层涌起的波涛,

经过十个多小时的沙漠穿行,我们于天黑前终于到达了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我们下榻的地方是塔里木石油前线生产基地。这里的食宿条件和周围环境令我大吃一惊:生活区内窗明几净,室内湿度、温度调控得非常舒服,餐厅、房间、走廊随处可见蓬勃的绿色植物;每间房内每天都有定量水果、不限量饮料供应,饮料分两:纯净水和电解质饮料;其他生活必需品应有尽有,我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是到了“死亡之海”。这里的伙食集风味与营养于一体,品种多且烹饪精致。 晚餐后围绕基地散步,静寂的夜空下,星星点点闪烁的是工地作业的灯火,这给一望无际的沙漠带来温暖的生命气息。对这里的一切,我正沉浸在新奇、诧异中,同学淡淡地说:对于常年困守沙漠的人,无论怎样的条件都无法驱赶像无边沙漠一样包围着你的沙漠综合症。“沙漠综合症”是什么?我问。同学沉吟片刻,说:不同人有不同反应,大部分人思维迟钝,脑子里、眼睛里一片茫然。我努力去理解、体会他所说的这种心境。同学接着说:二十多年前,他第一次进沙漠时还没有沙漠公路,他们一行人往返坐的是一架非常简易的运输机,机舱内两条长板凳摇摇晃晃,等飞到基地时,没有一个不晕不吐的。尽管这样,一下飞机大家还是得立即投入工作,因为不通公路,人力、物力供应不上,只得将有限资源最大限度利用。 现在我们所看到的一切,已经经过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们计划在沙漠里呆3天,观日出、日落,沙漠徒步,滑沙冲浪,寻找观察沙漠动、植物,还希望运气好能赶上极端恶劣天气,体验一下“死亡之海”的面目狰狞。同学听后直接否定了几项内容:沙漠徒步最多不能离开基地2公里,两公里以外容易迷失,找不回来,沙漠松软,步行速度极慢,一旦走失,非常危险;沙漠腹地能见的只有两种动物:苍蝇和蜥蜴。苍蝇是建成石油基地后,从外面带进来的,只有蜥蜴是在这片沙漠里生存的,而且很少见,个头极小。这片沙漠深处几乎没有植物,我们生活区所见的梭梭草是人工种植的。至于极端恶劣天气,这个季节一般不会有。

第二天,我们乘沙漠车远离基地,去沙海冲浪,滑沙。来到一片无人之地,阳光正好,整个沙漠风平浪静,一望无际的沙海,错落起伏,在太阳的照射下反射出温暖的金色来。细细的黄沙一直铺到天际之外,表面柔滑得如丝似绢,没有一点掺杂的感觉。虽然是阳光灿烂的大白天,四周寂静一片,再加上绵延千里的沙面毫无人迹,一种旷世的苍凉感油然而生。我被此情此景深深震撼着,同时对广袤荒原心怀敬畏!轻轻蹲下来触摸着、感受着细腻得像巧克力一般的细沙,再伸手抓一把沙子紧紧攥住,让它从指缝里一点一点流泻,内心里有一种冲动,突然想在无边的荒漠里打滚。于是,不管不顾,我们冲向一个个沙丘,在沙脊上就势一滚一直滚到沙窝深处,再吃力地爬上来,再滚下去,乐此不疲。 几番折腾,我们对于荒漠的畏惧感渐渐消失,亲近感渐渐加强,犹如一位初识的巨人,孩子们和他嬉戏一番后不再陌生。我们所乘的沙漠车,可以在沙丘沟壑间自由穿梭,如履平地。司机几番表演沙漠车的性能,让我们俯冲近60度角倾斜的沙窝,再轻松爬上松软的沙脊。早晨的沙子寒气很重,抓一把在手心里,立即感受到寒意直透手背。 到了正午,沙面上热烘烘的,触摸沙层表面,还有点烫手。但把手指深插沙堆里层,还是凉意袭人。眼前如绢帛般浩瀚的沙海,让我实在忍不住想躺下来,睡一个温暖的午觉,做一个关于塔克拉玛干的传奇之梦。于是,外套、纱巾、鞋袜全脱下来远远地扔一边去,红尘里的牵挂、生活中的琐屑全抛到九霄云外,只剩下纯粹的生命和一颗不变的赤子之心。我躺在这浩瀚寂静的沙漠里,还原成本真而原始的自己——万千沙粒中如此渺小的自己,无忧无虑!

我们很幸运:竟然逮着了一只这片沙漠深处唯一能够生存的小蜥蜴,只有小拇指大小,十来公分长,体表颜色和黄沙没有分别。观赏半天,又还它生命和自由。

第三天,我们起了个大早,带上先天晚上准备好的一切物品,去到事先预定好的最好的沙脊上观日出。沙漠里观日出是需要一番毅力的,我们冒着零下十几度的严寒,跑出营地上千米,趴在沙脊上对着灰白的东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太阳升起的地方。无论怎么保暖,十几分钟后,浑身冻得僵硬,手指头完全不听使唤。近四十分钟时间,我们看到了日出全过程,并没有预期的激动人心、美轮美奂,和海上日出、黄山泰山日出相比,有点逊色,但它是此次塔克拉玛干探秘之旅圆满的一笔,我们为自己的坚持和勇气而喝彩。

在同学的引荐下,我们有幸参观了塔中油田作业区生产现场。因为事先对“沙漠综合症”有一点概念,所以和工人们攀谈、闲聊时,尽量避免触及他们内心的敏感话题:譬如家中老婆孩子、将来的发展计划、逢年过节等等。这些都是我们日常生活中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话题,对他们而言,就像这茫茫荒漠里遇见绿洲一样可望不可及。这些工人们大部分是从陕甘青等贫困落后地区招来的,为了生存,他们常年困守在这沙漠里,每天睁眼闭眼是望不到头的漫天黄沙,时间长了,心都荒漠化了。他们平常都面无表情,机械地上工,木讷地吃饭,几个月后随倒班的人流出沙漠轮休一次,回来后又继续重复着单调而无望的日子。我听着很难过,甚至为自己把荒凉当美景,粗鲁打扰他们的世界感到惭愧。

不由得想起进沙漠的路上看到的巨幅标语:只有荒凉的沙漠,没有荒凉的人生!这是征战“死亡之海”的石油人的豪情,我的亲爱的同学们,当年加入这个开发西部的大军时一个一个都还是青涩年华、稚气未脱,他们把青春、热情、甚至人间天伦都奉献给了这片沙漠。尽管二十几年过去,一切都天翻地覆地改变了,但还是荒凉。我由衷地敬佩他们,发自心底地为他们自豪!

只有荒凉的沙漠,没有荒凉的人生!从同学们身上和对作业现场工人们的所见所闻中,我感慨万千:的确如此!可也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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