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了,婉怡一双眼睛瞪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死缠烂打解决问题吗?”
“婉怡,你不怕爸妈担心么?我们现在还没有分开,我还是他们的女婿。”
婉怡气愤,只咬住嘴唇不语。仲群已经答应了妈妈的邀请,明天这饭肯定要一起吃了。
生活有时候很让人无奈。你想决绝,你想潇洒,却偏有很多的牵绊。
最痛的苦是说不出来的。婉怡心里心外都在痛。
“你现在可以走了!”她把门打开,一脸绝情地示意他离开。
“我怎么能放心你呢?” 仲群站在原地不动。
“你放心,我肩上背着好几条人的命,我的父母,真真,我要把我这条命为他们留到最后。”看仲群不动,她又说,“你爸妈总要吃饭吧?别让他们饿坏了!”
仲群似乎才想起自己的父母,准备离开,但是又盯住婉怡极不放心地看了几看。
婉怡说,“你放一百个心吧,为了你和那个女人?不值得!”于是嘴角又扬起一丝鄙夷。情感无价,一旦出了问题,用任何金钱,武力都无法解决一样。
仲群看出了那丝鄙夷,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现在,连他都鄙夷自己。
“明天我来接你,几点?” 仲群一脸虔诚。
“我自己有腿。”婉怡赌气说。
“我开车来接你,就这么说定了!”仲群说完愤愤地离开了婉怡住的旅馆,接下来要面对父母的责难,还有柳慧的逼婚。柳慧真是的,非要把郭杰推到大家面前,把婉怡气走。
柳慧叮哩咣啷地在仲群的公寓里做饭,仲群父母坐在客厅里,见他进来,他爸悄悄地把他拉到里屋,他妈也连忙跟着,“婉怡呢?婉怡去哪儿了?你没带她回来?”
“她住在旅馆里了。”
“怎么闹成这样?她怎么这么多心?我和你爸没说什么啊!”他妈说。
仲群妈不知道,她没说什么就表明她对柳慧是默认的,这对自家的儿媳妇婉怡自然不公平。
仲群不说话,他爸用嘴努了努厨房,“你看,柳慧贤惠得很呢,忙着给我们做饭。当时我住院时就想让她当儿媳妇,可你偏娶了个娇小姐,你要听我的话娶了柳慧,你的日子多舒坦啊!哪里用你做饭伺候人?”
“爸,这话不能这么说,当时你的手术费不是婉怡出的?” 仲群很不高兴。
“是!可是客观上来讲,柳慧更适合你呀!钱咱们可以还的,可是,孙子只有一个啊!咱们家差点儿就没有后啦!”
仲群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不顾一切地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言语里有些争辩的意思,“爸,我就是不跟柳慧结婚郭杰也是你们的孙子!”
“那能一样吗?柳慧不过门,郭杰哪能正式成为咱们家人?你真是糊涂透顶了!”他爸摇摇头。
“可是,爸,我不能跟婉怡离婚啊!”
“那你跟柳慧算哪一出?不管你怎么做,你总要得罪一个女人!你反正要得罪一个女人,你当然选一个对你好的!”老头子一脸死犟。
“那婉怡家当年还帮咱们仲群调工作呢!咱不能过了河就拆桥啊!”仲群妈小声说了一句,心里想要孙子,可是觉得这样做又太绝情,传出去,要被人大骂没良心。
“那咱仲群也伺候了她好些年了!还把她带到美国,让她住别墅,也算对得起她了!”仲群爸颇不为然,“你看她那刚烈劲儿!咱们还没说什么呢,她就黑着脸走了!是她接咱们来的,现在倒不管咱们了!你看,柳慧忙前忙后的,多会疼人!仲群,早就说你脑子进了水了!”
“爸,婉怡不是那种人,再说,我们现在的别墅她家出了很多钱…唉,都是我不好!”
“那你敢说你对柳慧没感情!没感情你会和她那样?你又不是牲口!”仲群爸看儿子支支吾吾,自己便得意起自己的判断,不惜用牲口和儿子做比喻。
仲群看了看母亲,母亲没有反对。父亲脾气倔强,大男子主义,母亲一向软善,极少反对父亲。
他心里开始为婉怡鸣不平,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说服父母,只好说,“爸,妈,我的事我自己做主!”
“做主?你有什么能耐?你怎么没让她生个孙子?”他爸说得胡子都吹起来了,“我想孙子想了多少年了!好不容易有了孙子,你又不让他堂堂正正进门!”
“那要是再生一个女儿呢?”仲群为自己辩护。
“那总有可能生儿子吧!”他爸一只手扠着腰,瞪着仲群。
“伯父伯母,仲群,吃饭吧!”客厅传来柳慧清脆的声音。
三人同时惊了一吓,象做贼被人抓住一样。
仲群妈答应了一声“来啦”,一手拉着儿子,一手拉着老头子,要响应柳慧的号召,出去吃饭,仲群挣扎着说了一句,“爹啊娘啊,你俩千万不要代替我许诺什么!我不要跟婉怡离婚啊!”
他老子拿出了威严,这时双目圆睁,瞪得眼里的血丝发红,仿佛要把儿子一口吞下去,“看看你造的孽!出去吃饭!”
仲群妈赶紧拉了仲群,三人出来坐定,四人一起用餐,柳慧给大家分别盛了米饭,平时她干活儿就利索,现在更是神速,仲群望着她那灵活飞动的双手,眼里一片茫然。
这三个人,自己的父母和柳慧,在把他逼向一个墙角,父母是强硬的,柳慧看似平和却态度执着;只有婉怡,给他开了一扇小窗,自动主动让出,但却不是他想要的。
他和婉怡共同度过了很多岁月,有生女儿那一刹那命运的紧紧相连,初到美国的欢乐,奋斗的艰辛,成功的喜悦,他们有太多的过去在一起,不可分裂,婉怡是长在他的骨头里了;而和柳慧,却是遥远的,他和她在一起,也许是祭奠那个遥远的美好的过去。
他看着柳慧,感到她现在也很遥远模糊,而且,刚才她自作主张把郭杰是他们儿子的事在揭露在每个人面前,也确实让他恼怒。
父亲的话是对的,是他造的孽,现在这个孽,却需要婉怡,柳慧,真真,郭杰来还。
他懊悔他所做的孽,可悔之晚矣,就象一个人喝了酒,撒酒疯,砸了夜店的桌子盘子,醒来后却发现还是要赔偿人家。
父母对柳慧热情有加,他们仨忙着互相夹菜,乱成一团,而仲群,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的心,已经被每个人撕裂了。
现在,他就是想找一堵墙,把自己头撞上去,撞得四分五裂。
吃完饭,柳慧要洗锅,仲群忙说,“你回家看看郭杰吧,看看他要吃什么?”
柳慧听出他要支她走,于是赶紧跟仲群爸妈笑着告辞。反正婉怡已经走了,仲群爸妈喜欢她,欢喜孙子,她看得出来,心里不免得意。
如果她知道仲群不想和婉怡离婚,现在恐怕要哭着离开了。
柳慧走了后,仲群爸接着给儿子讲带把的孙子继承郑家香火,延续郑家后代的重要性,措辞严厉,仲群忍不住反驳两句,他爸捂住胸口说,“你是要气死我,要我死在你这里吗?你有本事了,顶撞起老子来了!”
仲群被迫不说一句话,他不想他老子一急之下得个心肌梗塞或脑出血什么的。
第二天下午,仲群开车去旅馆接婉怡,一起去婉怡娘家吃饭。一见婉怡,他的心就碎了,婉怡身着白色的裤子,白色高跟鞋,黑色上衣,橘黄色围巾,她是如此美艳!一个如此美艳的妻子,或许即将和他告别,甚至会做他人妇。
婉怡是故意打扮了一番的,她要在最后一刻,以她的美艳,让他后悔万分。
她如约看到了仲群面上的欣赏和懊悔,心里有几分得意,可是这得意也不过是几秒钟的事,这种得意怎么可以抚平失掉丈夫的痛苦?哈哈,不过是自己欺骗自己罢了。
仲群给婉怡开了车门,然后又为她关了车门,周到,绅士。
婉怡没有表情地说了声谢谢,就像他们从来没有认识过。
“昨晚睡得好吗?”仲群没话找话。
“还好!”婉怡看着前方答。
“早上吃过饭了。”
“午饭也吃了!”婉怡平静地回答,确似心如止水。
仲群便不再言语,已经有些自讨没趣了。
到了岳父岳母家,岳父原市长大人热情地几乎揽住了他的肩,这在以往是没有的,仿佛市长退休后变得平和了,“听婉怡说你最近很忙,今天好不容易有了时间,咱俩喝两盅!”
岳母笑嘻嘻地说,“你爸念叨你呢!说你能干,比他还能干!”然后拉住仲群,“你看,全是你爱吃的菜,我今天呀,特地让小果(钟点工)看着菜谱给你做了水煮鱼呢!”
岳父母给予他的热情和关心,不过和以往一样,没什么两样。但是,仲群在这一刻却幡然醒悟。
原来,岳父母不是高高在上, 对自己不好,是自己自卑多疑,把人家想歪了,还大老远从美国到中国来证明自己,在众人“美国来的老总”的羡慕声中,他是证明了自己,似乎连老丈人看他的目光里也含了些“崇敬”之情,可是,就算是证明了自己,又能怎么样呢?他现在几乎要失去最宝贵的东西:他的家庭。
满桌子的菜,这一顿饭他却吃得极少,饭菜里饱含着这家人的热情,他羞愧难当,吃不下去,只喝闷酒。
婉怡看上去很高兴,一会儿给爸爸夹菜,一会儿给妈妈夹菜,还给仲群夹了菜。
吃完饭,仲群站起,对俩老人千恩万谢,他比以往更真心诚意在致谢,谢谢他们这么多年无私的关怀和经济上的支持。而后,他让他们仨聊天,他一个人洗碗收拾。他洗碗洗得很认真,把一个个碗洗了,又擦干,摆得整整齐齐的。他去拿刀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刀刃,锋利的刀刃划过他的手指,出了血,殷红,他一点儿都没有觉察到,他的心在哭泣。
吃完饭,婉怡送仲群出来,两人并肩走着,似乎还是昨天的样子,又象在梦里一般,仿佛在商场中穿梭,采购年货。
“谢谢你今天和我一起演戏,不得不说,我们的戏演得很棒!尤其是你,碗都洗得那么卖力!”婉怡带了讽刺说。
仲群一脸痛楚,“婉儿,我今天真的没有演戏,我是真心实意地在报答他们的恩情。我今天才发现,我以前对他们的看法是完全不对的,我以为是他们教育我,可是,其实他们只是担心我,激励我做得更好一些,我却以为他们看不上我,挑我的毛病,所以老以为心里不自由,觉得和你在一起受压抑,”
“所以你在柳慧处寻找自由?”婉怡打断他,“你这些想法,为什么不早说出来呢?一切已经太迟了。”
“婉怡,要我怎么求你才算?!”仲群气极,一甩手,婉怡这才发现仲群的手上有血渗出来,忙心疼地问,“你的手怎么啦?”
仲群见她依旧关心自己,拉住婉怡的手,“婉怡,你看看你自己担心的表情,你是爱我的!给我一次机会,也给你自己一次机会,给咱俩一个机会。我马上跟你回美国,我这儿的工作,地位什么的都不要了!”
“仲群,你这样冲动有什么意义呢?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条底线,你触到了我的底线!对不起,你跟我回去也是离婚。不如,你还是在这里冷静;我,一个人回去。就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这样对真真最好!”
仲群脸上急躁,“可是我都不知道怎么和柳慧成了那个样子,我稀里糊涂的,就像喝了酒一样;我为她养大一个孩子吃惊,我内疚,我不知所措,我乱了方寸,也许,我早让你知道就好了,我们还有别的解决办法。”
“你根本是利用你的内疚利用了那个可怜的女人!你让她象一个发烧的病人,掉进了你的陷阱里,让她进入一种瞻望状态,生不如死!你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我和她一样可怜!我不想和你吵架,不想听你申辩,不想和你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离婚。我不会象张爱玲那样爱到尘埃里,默许胡兰成分享他和小周的恋情,还给他们寄生活费。你,就放了我吧,我这儿不是垃圾回收站;如果你还爱我,成全也是一种爱。给曾经的我们爱过合在一起的两颗心安宁吧!”
婉怡双目泪光盈盈,在她说出这一番话,在她说他是垃圾的时候,她看到他眼里出现了死灰色,渐渐没了光亮。
她眼里也死灰一般,这是她和仲群分别的时刻,不是因为战争,也不是因为贫穷;和平年代的分别更让人觉得无奈。他是她唯一的挚爱,此刻她只能在心里不舍地喊着他的名字:仲群,仲群,仲群!她知道这种思念和她所处的境况不符,她该恨他;可是,十七年的感情,两人已经合二为一,弃他就是弃掉身体的一部分。
这时候,想恨却怎么也恨不起来,因为痛楚就像一张不透气的网,将她从头到脚笼罩住,让她窒息;泪,如同江河喷涌而出,流向别处,让她整个人都枯竭。
她别过脸,最终轻轻地道出了再见,象一阵风,朝来时路跑了回去,把他一个人留在黑暗里。
他在心里喊着她的名字,看着她娇小美丽的身影远去,却没有勇气再追上去,不是因为她跑远了,而是因为他即使追上她,她也缄默不语,因为她已经道了再见。
他失魂落魄一般,跌跌撞撞地走在大街上,险些被车撞了,还被司机骂了“笨蛋,王八蛋,你找死呀?”
他回了司机一句,“我是生不如死!”
他不太想回到公寓,父母给他的压力太大。
他还怕接到柳慧的电话,柳慧的电话偏偏追来了,而且声音急迫,不容他喘息,“群,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她不给他一刻的安宁。爱情在这个女人心里复活,这个女人可以不顾一切。他同意见她一面。
现在她坐在仲群的对面,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她的那双眼睛似乎看出他的逃离,不依不饶,“群,你看着我,我要和你在一起。我准备和长山提出离婚了!”
他只好抬头看着她,“柳慧,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的心里很乱。”
“那你说说,”她说,“你坦白地对我说,你跟我在一起,是不是我可以伺候你,由着你的性子?你不会是利用了我利用了我对你的好和旧情难忘吧?”
利用?仲群觉得这个词有些刺眼,他不想和她争辩,便好言相劝,“请不要用这个词,你让我俩之间美好的东西都低贱了,我和你在一起,是真心实意对你好,是想把欠你的还给你。你看,我终于成了今天这个落魄的样子。”
柳慧突然怕他说出不想和婉怡离婚的话,便赶紧打断他,“既然我们相爱,我离婚,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柳慧,你为了我不值得。”这是逃兵找的接口,仲群有些卑鄙地说出来了。
“对不起,我决心已定,我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柳慧牙齿紧咬。
“你不要逼我,她逼我离婚,你逼我结婚,我自己有没有发言的权利?”
他话没说完,又被柳慧打断,“群,不要生气,你听我说,你见我第一面的时候,你肯定发现我和许多年前已经不一样了,因为这些年,我以为我已经死了!一个女人,没有爱的滋润,她会死的,你知道吗?可是,你又出现了,你让我活过来了,现在,你不能让我再死去!我会对你好的!你相信我!”
仲群被她眼里燃烧的火焰吓坏了,觉得自己像个无耻的逃兵,他没有想过跟柳慧结婚,他和柳慧的开始就是个错误。现在,他没有改过的机会。
他心里说,“人万万是不能犯错的!”
他怎样能浇灭柳慧眼里的火焰?
他思考了片刻说,“慧,请你理解我,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我也不想瞒你,婉怡要跟我离婚,我跟你在一起,对不起她;我不跟婉怡离婚,又对不起你。我现在里外不是人,咱们冷静一下好不好?四十岁的人了,不要做出出格的事情让人笑话。我们现在损失已经很大,我们再疯狂,总不能殃及两个好孩子,他们要考大学的啊!”
说到孩子,柳慧心里的火焰熄灭了一半,郭杰——她的儿子,因为他是仲群的儿子,她的爱情的种子,所以她觉得活着有特殊的意义。郭杰是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的,所以她答应暂时冷静一下,可是仲群一口气还没咽到肚子里去又被提到了嗓子眼儿,因为柳慧说,“我绝不会放弃你!我等着你离婚的那一天!”
父母,婉怡和柳慧,每个人都说爱他,却没有人原谅他,没有人怜惜他,他就像一头要被杀的猪,被困在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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