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二小姐华玉选择将婚期延迟三年。平时只知读书写诗绣花的她被赶鸭子上架,开始抛头露面做起女当家了。她的走马上任引起不少外界的嘲 弄。他们纷纷说:“刘家没人了,让一个小女人掌权,酒厂不倒才怪。”
二小姐懒理这些闲言碎语。生性大方的她做起事来很干净利落。因为家族在长乐的经济中心金峰镇经营酒厂,二小姐从小在酒缸里泡大,一身好酒量,一般男子不是她的对手。她福州金峰两头跑,出去谈生意时,敢和男人拼酒,面不改色,没有一点女子的忸怩和矫情。
三十年代的中国军阀混战,盗贼四起。华玉家的酒厂在金峰镇有一定的规模,还有一个很大的仓库,装的全是酿酒用的上好糯米。哀鸿遍野的年代,华玉家的米 仓引起四方盗贼的觊觎。华玉深知米仓对家族事业的重要性,不敢怠慢,夜夜派工人把守,她自己也隔三差五提着马灯,在米仓附近巡夜,没有丝毫畏惧之心。
某天下半夜,华玉又提着马灯巡夜了。那晚不知什么原因,偌大的米仓只有她一个人在守夜。她走着走着,忽然发现通往米仓的一条乡间小径上零零星星洒了一路的白米,这是她刚刚巡逻时没有发现的。她马上意识到仓库遭窃,盗贼偷米时没有意识到米袋破了一角,白花花的大米漏了出来。回去叫工人已经来不及了,待他们赶来,盗贼早不见了踪影。华玉把心一横,借着手里马灯暗淡的一点光芒,顺着米路追了下去。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摸到了賊窝---山边一间破旧的乡下老 屋。
贼偷了米,以为没人发现,正在屋里低声讲笑。华玉警惕地四周张望,认清了地形,又顺着原路赶回家里,叫上几个工人,连同官府的差役向賊窝进发,人赃 并获。那个山贼团伙从前作案几乎未失过手,没想到败在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子手上,非常不甘。他们被擒后放出风声:二小姐最好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好自为之,若 再出去夜间巡逻,他们的团伙会将她绑了,打个半死。
华玉的家人怕了,母亲坤娇劝她不要在夜间抛头露面。华玉一声冷笑:“既然下决心出来做事,就不怕恶势力。何况会叫的狗不咬人,他们只是吓唬我罢了,并不敢拿我怎样。”
华玉照样在夜里巡逻,将家族的生意打理得有声有色。那些看她笑话的人都傻了眼。不少人开始转而赞扬她,说她是“侠女”。
三年后,华玉将家族生意交给刚成年的弟弟打理,自己风光出嫁。刘氏家族在二刘村有很多良田,为了感激她对家族的贡献,特地送了很多田地做嫁妆。按当地的风俗,田地是宗族财产,不能作为女孩子的嫁妆。刘氏家族为她破了例,可见对她的器重和赏识。
华玉是从福州城的刘家大宅里出嫁的。出嫁那天,百年难遇的台风侧袭福州。华玉不是官宦家的小姐,嫁的是土豪之子,按当时的习俗,家里准备了四人抬的花轿。可是那天的台风太大了,华玉被扶进花轿后,四个轿夫迎风抬着轿,举步维艰,家里只好又多叫了四个轿夫。八个人抬着花轿,送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短短的几公里路,走得好辛苦,才狼狈地将女方送进林家在福州西湖口的大宅。
华玉出生时,算命先生说她将来是八抬大轿扛出门,却卖了个关子,没有说出其中玄机。刘家的人以为她将来会做大官夫人,留她一命没有浸死。出嫁时的台风天遭遇令族人恍然大悟:原来二小姐没有做大官夫人的命。她出嫁时碰到了台风天,才不得不靠八抬大轿抬出家门。
尽管天公不作美,婚礼的仪式还是要做足的。刘家请来的陪房妈陪足全程,每个环节都要用福州话喝诗(临场喝彩的意思)。花轿刚进林家大门,新郎一谔掀开轿门,新娘走出花轿,伴房妈即喊:“发炮啊。”林宅外面立刻放起爆竹连声响。伴房妈又唱到:"拉开轿门,福寿双全;连生贵子,连中状元;三元及第,五子登科;七子八婿,四代同堂”。
拜天地,见厅,上大宴等一系列礼节过后,新郎新娘走进洞房,伴房妈又喊:“脚踏过门限,養囝做知县”。
华玉在洞房中坐定,一谔揭她的红盖头,伴房妈又唱道:揭盖揭得悬(高),起厝连买田;揭盖揭得起,家贿(家财)膨膨起;揭盖揭当中,四代两公孙。
直到头盖掀开的一霎那,十六岁的一谔才见到了十八岁的美娇娘华玉的真面目。华玉身材娇小皮肤白皙,弯弯的柳叶眉,清澈明亮的瞳孔透着一股英气。一谔心里不禁一喜:自己的娘子果真人如其名,“颜若朝华,脸如白玉”。
华玉也偷偷瞅了一眼新郎官,喜上眉梢。一谔的个头不高,面白如雪,高挺的鼻梁,嘴唇微丰,一脸的正派。“生的好端正啊。”华玉心底一动,生出一股柔情。
他们喝交杯酒时,伴房妈又接着唱:新郎吃鸡腹下,明年做郎罢(父亲);新人吃鸡底,明年做娘奶;双双吃鸡髻,荣华和富贵......
待洞房里只剩两人,华玉坐在床边满面含羞,一谔对着她鞠躬作揖,叫了一声:“伊姐,小弟有礼了......"
华玉莞尔一笑。
从此,一谔叫了华玉一辈子的“伊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