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31年二月二十九(己巳),在洛阳掌权的尔朱世隆(尔朱荣的堂弟)让尔朱兆扶植的北魏皇帝元晔禅位给广陵王元恭,于是元恭成为历史上的魏节闵帝。同时,冀州的豪杰高乾带人去投奔高欢,并劝他起兵反抗尔朱家族。
当初,河南太守赵郡人李显甫,生性豪侠。他聚集了几千家李氏家族到殷州西山方圆五六十里的地方居住。李显甫去世后,他儿子李元忠继承了他的事业。李家历来富有,经常靠放贷赚钱。李元忠这时将债契全都烧了,免去大家的借贷,因此乡人都非常敬重他。那时盗贼蜂涌而起,清河有五百人在西部卫戍。他们回清河时,途经赵郡,因为道路不通,便一同来投奔李元忠。李元忠派自己的奴仆作为他们的向导松他们回家,说:“如果遇到贼寇,只要说你们是李元忠派来的就行。”果然,他们一提到李元忠的名字,贼寇就退避了。当葛荣起兵时,李元忠率领宗族人员建造堡垒自保。他曾坐在大槲树下,先后处斩了三百个违抗命令的部下。葛荣兵马来到时,李元忠马上带兵把他们击退。葛荣说:“我自从中山起兵至今,连续多次被赵氏和李氏打败。这样下去怎能成就大事!”于是出动全部兵力围攻,然后生擒了李元忠,并把他带在身边。葛荣之乱平息后,北魏拜李元忠为南赵郡太守。然而他喜好喝酒,任上没有什么政绩。
当尔朱兆弑杀了魏敬宗元子攸后,李元忠弃官回到乡里,打算举兵讨伐尔朱氏。正好遇上高欢率军东出,李元忠趁机乘坐一辆露车,车上载着一柄素筝和一壶浊酒去拜见高欢。高欢听说来见的不过是个酒客,没有马上相见。李元忠下车独坐,自斟自酌地吃起带来的肉干,并跟门卫说:“本来不是说高公招延天下俊杰吗?今天听到国士来到门下,他居然没有马上停止用膳或洗擦来见客人,他的为人已经一目了然了。请把名片还给我,不用通报了!”门卫把他的话转告高欢,高欢急忙出来迎接,请他进去相见。两巡酒后,李元忠从车上取下素筝弹了起来,慷慨长歌。歌唱罢后,他跟高欢说:“天下形势早已明朗。明公难道还打算侍奉尔朱氏?”高欢说:“我今天的富贵都是对方给的,怎敢不尽忠尽节!”李元忠说:“这不是英雄说的话!高乾兄弟来过吗?”当时高乾已见过高欢了,但高欢骗他说:“我堂叔他们性情粗犷,怎肯前来!”李元忠说:“他们虽然粗犷,却能解决大事。”高欢说:“赵郡喝醉了。”便让人扶他出去,但李元忠不肯起身。孙腾进来劝道:“这位使君是上天送来的,主公不能违反天意。”高欢于是又将他留下说话。李元忠说得慷慨激昂,泪流满面;高欢也悲不自胜。李元忠趁机向他献策说:“殷州太小,又没有粮食和兵器,不足以成大事。如果向冀州进军,高乾兄弟一定会成为明公的东道主。那时便可以将殷州托付给我。冀殷两州合并后,沧、瀛、幽、定四州自然就会臣服。那时只有刘诞这个狡猾的胡人或许会抗拒,然而他并非明公的匹敌。”高欢紧握李元忠的双手向他致谢。
高欢来到太行山以东,严格约束部队,对百姓秋毫无犯。每次经过麦地,高欢总是徒步牵着马行走。远近的百姓听说后,都称赞高仪同(高欢曾被封为仪同三司)带兵严整肃穆,因此更加归心于他。
高欢向相州刺史刘诞征粮,但刘诞不给。刚好遇上路上有运输租米的车队,高欢把粮食都抢走了。大军来到信都时,封隆之和高乾等人开门迎纳了高欢。高乾的弟弟高敖曹当时在外地攻城略地,听说这事后,觉得高乾是个没出息的妇人,便送给他一套布裙。高欢派世子高澄以子孙的礼仪去拜见他,高敖曹这才和高澄一道前来。
三月初二(癸酉),北魏封长广王元晔为东海王,任命青州刺史鲁郡王元肃为太师,淮阳王元欣为太傅,尔朱世隆为太保,长孙稚为太尉,赵郡王元谌为司空,徐州刺史尔朱仲远、雍州刺史尔朱天光一同为大将军,并州刺史尔朱兆为天柱大将军。朝廷还封高欢为勃海王,征他入朝。长孙稚坚持谢辞太尉的职位,朝廷便任命他为骠骑大将军和开府仪同三司。尔朱兆谢辞天柱大将军的名位,说:“这是我叔父临终的官位,我怎敢接受!”因此再三谢辞,不肯拜受。朝廷不久就加授他都督十州的军事,担任世袭的并州刺史。高欢也推辞不肯就征。尔朱仲远迁移去镇守大梁,朝廷又加授他为兖州刺史。
尔朱世隆刚担任仆射时,因为害怕尔朱荣的威严,非常自律,办事十分认真,接待宾客也很周到,因此有开明的名声。到尔朱荣死后,他开始无所顾忌。他担任尚书令后,在家处理公务,坐着给朝廷和各部省签署文件;事无大小,要没有经过尔朱世隆,有司部门都不敢自行办理。他让尚书郎宋游道和邢昕在他的听事厅东西边坐着,受理公文和诉讼,然后声称依据诏令施行。他公然贪污腐败,随意生杀。他又想收买将士的军心,大肆给部下加官晋级,个个都变成将军,再也没有名额的限制。于是被封赏的大臣泛滥成灾,官员也没有贵贱之分。当时,尔朱天光占有关西,尔朱兆占有整个并州和汾州,尔朱仲远占有徐州和兖州,而尔朱世隆在朝廷用事;他们竞相比赛谁更贪腐暴虐。而尔朱仲远尤其过分。他诬陷自己属下的许多富家大族,说他们谋反,趁机没收了他们的妇女的财产,并入自己的私家,甚至将他们的男人投进河里淹死;这样的例子不可胜数。自荥阳以东,租税全部到了他的军队腰包,分文也不送到洛阳。东南的各个州郡,自州牧和太守以下直至士民,看到尔朱仲远就像看到豺狼一般,怕得要死。于是全国各地百姓都非常厌恶尔朱氏,但又害怕他们的强盛,所以不敢违抗。
三月十九(己丑),北魏任命泾州刺史贺拔岳为岐州刺史,渭州刺史侯莫陈悦为秦州刺史,同时加授他们为仪同三司。
同时,北魏派大都督侯渊和骠骑大将军代人叱列延庆去讨伐刘灵助。魏军抵达固城时,侯渊因为害怕对方的势力,便打算带兵西进,占据关隘的险要,以观事变。叱列延庆说:“刘灵助不过一个庸人,靠妖术迷惑大众。大兵一到,他们全想仗着符咒取胜,怎肯为他拼死打仗,和我们一争胜负?我看不如前往他们营城外头,假装说要往西回归。刘灵助知道后,必然会放松警惕。然后我们暗中派兵出击,一下子就可以拿下他来。”侯渊听从了他的建议,便驻军在城西,然后散布流言说他们准备撤退回去。三月二十六(丙申),侯渊挑拣了一千精骑,在夜里进发,直抵刘灵助的堡垒。结果刘灵助战败被杀。侯渊将他的首级送到洛阳去了。
当初,刘灵助起兵时,亲自占卜决定胜负。卜卦上说:“三月之末,我必入定州,尔朱氏不久当灭。”当刘灵助首级的函封进入定州时,果然是三月之末。
四月初六(乙巳),南梁昭明太子萧统去世。
萧统字德施,是梁武帝萧衍的长子。他母亲是丁贵嫔。当初,萧衍没有男孩。他起兵时,萧统才于南齐中兴元年(501)九月在襄阳出生。梁武帝受禅后,有司部门上奏要立太子,梁武帝觉得新朝初建,百废待兴,所以没有答应。后来经过群臣的一再要求,他才在天监元年(502)十一月立萧统为皇太子。当时太子年幼,依旧居住在宫内,所有担任东宫的文武官员,都到永福省入值。
太子生下来就很聪睿,三岁时就开始学习《孝经》和《论语》,五岁时就通读了五经,能够全部背诵。天监五年(506)五月他才开始出居东宫。太子天性仁慈孝顺,自从出宫后,总因为思恋父母而闷闷不乐。梁武帝知道后,便每五天让他朝见一次,多数时间还把他留在永福省住下三五天后才回东宫。天监十四年(515)正月元旦,梁武帝亲自在太极殿为太子举行加冕仪式。
太子姿貌俊美,举止优雅。他读书一目数行,都能记住。梁武帝弘扬佛教,还亲自讲学。太子也因此信教,遍览了佛教的经典。他还在东宫里另外搞了个慧义殿,专门存放佛法文集,并招来名僧谈论佛义,经久不绝。
普通七年(526)十一月,丁贵嫔病重,太子回到永福省,早晚都在他母亲身边侍疾,衣不解带。丁贵嫔病逝后,他步行跟从丧车回宫,直到殡葬时,都水浆不入口,每次痛苦无不悲痛欲绝。太子自从穿上元服后,梁武帝萧衍就让他参与朝政。朝廷各部门呈上的要事,都集中在太子的案前。太子辨认分析,总能发现其中的虚假和谬误,办事非常认真。他只要求各部门改正谬误,而不加弹劾。在决定狱讼断案时,他也原宥了很多人。太子生性宽容和善,喜怒不形于色。他也喜欢读书写文章,引见并接待优秀人才,对他们欣赏爱护,毫无倦意。他还总是自己钻研文籍,或者和学士商榷古今的历史事件。闲时他也从事文章著述,习以为常。当时东宫有书籍三万卷,名士和才子也都集中在那里。东宫里的文学盛况,两晋和刘宋以来从未有过。
太子的天性喜爱山水,他派人改造玄圃,修筑了些亭馆,和朝士名流在其中游玩。他曾在后池泛舟,番禺侯萧轨极力主张“在这里应当演奏女乐。”太子没有回答,反而咏诵左思的《招隐诗》:“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萧轨觉得惭惭,这才算了。他到东宫住了二十多年,不沾声乐。小时候,梁武帝曾敕令赐给他太乐女妓一部,但并非他的爱好。
普通中年(523年左右),大军北伐,京师的粮价飞涨。太子因此下令节省东宫的衣食费用,把平常的膳食改为小吃。每遇上暴雨或积雪,他总要派身边的人到京师街头巷尾去了解民情,赈济贫穷百姓。他又让人从主衣部门里拿出绵帛,制作了很多衣裤,用以在冬季施舍给挨冻的穷人。如果发现没钱掩埋死人的家庭,他还帮他们预备简易棺木。每当听到各地百姓苦于赋役,他总是忧心忡忡。
吴兴郡经常因为水灾欠收,有人上言简易开通运河,为浙江分流。中大通二年(530)春,梁武帝下诏派前交州刺史王弁全权持节,去发动吴郡、吴兴、义兴三郡的民夫从事这一工程。太子上疏说:“听说朝廷将派王弁等人征用东部三郡的民丁,开通运河,想使吴兴一境,不再遭受水灾。这真是体恤百姓和治理地方的长远规划。一劳永逸,今后必定获利。然而是否成功却很难预测,所以儿臣私下还有保留意见。听说吴兴年年欠收,很多百姓流离失所。吴郡的十城,收成也不是很好。只有义兴去年丰收,但那里的民众又不经常服徭役。目前东部地区的粮价依然很贵,劫盗到处都是,而地方官吏却不肯奏报朝廷。如今北伐的部队还没回来,强壮的劳力已经很少了。挖运河的工程虽然不算是大举措,但儿臣担心会有不少问题。地方官吏一出门,动不动就会成为百姓的蠹虫年。还有征招民工的地方,远近不同。等到全都集中起来时,已经妨碍了蚕农。去年算得上是丰年,但官府和民间仍然没得到足够的粮食。如果今年再让他们放下农活(去修运河),只怕危害更深。况且盗贼都在等待民间的机会。如果强劳力都去修运河人,那么盗贼的数量肯定更会增加。这样一来,吴兴还没得到任何好处,内地的郡县就遭受了祸殃。不知是否可以暂停这一工程,等到落实了利弊之后再考虑?陛下的圣心垂怜黎民百姓,也一直很有肚量。儿臣的意见平庸浅薄,也许不识时宜。但既然有了这一愚蠢的见解,还希望让陛下听到。”梁武帝下了优诏勉励了他,并向他解释这一工程的必要。
太子天性孝顺谨慎。在东宫时,即使是无事闲坐,他也总是面朝西向。每当被梁武帝召见的头天晚上,他总要通宵达旦地正襟危坐。当他病重时,担心梁武帝担心,总是亲手书写给皇上慰问敕令的答复。当一病不起时,他身边的侍从要奏报朝廷,但他依然不肯,还说:“为何要让陛下至尊知道我的病情恶化到如此程度?”因而呜咽哭泣。他死时才三十一岁。梁武帝临幸东宫,哭得非常悲哀,并下诏让他穿戴衮服和皇冕下葬,谥名为昭明太子。
太子的仁德历来家喻户晓,当他去世时,朝野无不惊愕惋惜,建康的男女老少,纷纷跑到宫门前头哀悼;号哭的民众一路都是。即使边境的百姓,听说他的死讯也无不失声痛哭。他所著的文集有二十卷;还撰写过古今典诰文言,收入《正序》十卷;认为写得好的五言诗收入《文章英华》二十卷;此外还有《文选》三十卷。
现在再回到北魏。四月十四(癸丑),北魏任命高欢为大都督、东道大行台、冀州刺史;还任命安定王尔朱智虎为肆州刺史。
同时,尔朱天光率军向夏州进发,并派部将去讨伐宿勤明达。四月二十四(癸亥),魏军生擒宿勤明达,将他送到洛阳处斩。
四月二十七(丙寅),北魏任命侍中兼骠骑大将军尔朱彦伯为司徒。同时,北魏下诏让有司部门不要再称南梁为“伪梁”。
五月初七(丙子),魏荆州城民杀了赵修延,重新推举李琰之代行州事。同时,尔朱仲远派都督魏僧勖等人到东阳讨伐反叛的崔祖螭,把他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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