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 （四）
星期一上午，清文在家庭医生的办公室看着医生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个大信封，他抽出一份估计有十几页的文本，翻开了说，＂清文，这是你父亲的遗嘱，内容主要有三件事，一是他要求和你母亲合葬， 尸体不火化，任何器官都不能捐赠；二是他的房产和人寿保险的受益人是你，你一年内无权捐赠或转赠。三是你们夫妻要生孩子。＂说完后，医生笑了，＂你的父亲是一心盼望着你们能生几个孩子，从未见过有人写到遗嘱里的。＂清文苦笑了一下，说，＂我懂他老人家的意思。＂医生说，＂我看这份遗嘱也不需要到政府公证了，你是唯一的继承人，这样的话能省下不少的钱，＂医生顿了顿，又说，＂可你的父亲的个人税应不是小数目。＂清文说，＂房子的户主是联名的，我估计我爸的公司分红要交税，再就是银行内的投资要交税，其它没有什么了。＂医生说＂要不要我介绍会计师给你？＂清文说：＂不用了，我找我的报税会计就可以。＂医生说，＂今晚我去看你父亲最后一面，你节哀顺便。＂
清文从医生办公室出来，马上给工作超市打了电话，经理批假两天，再加三天的丧假，可以一周不上班。清文又给佳卉打了电话，说明了遗嘱的意思，但是没有提及生儿育女的事，然后开车直奔殡仪馆而去。
殡仪馆已安排好了一号厅，进门就看到徐府治丧的导引图和时间安排，清文进到一号厅，走到爸爸的棺椁前，显然他们已经给爸爸做了处理和化妆，爸爸的面部表情是安然入睡，头发灰白泛着蜡光，黄色的锦被从脚盖到胸口，棺椁的四周是鲜花，靠近前有一金色软缎的矮凳，清文的内心不由地一酸， 泪水流了下来。
殡仪馆的老板过来和清文握手，并示意他到办公室，老板讲述了今天和明天的服务程序，并索要了父亲的人寿保险公司的保单号，讲清了额外支出的可能性及如何支付较妥贴等事项，重要的是已联系了金山禅院，请了三个法师祈愿，虽然老父亲一辈子不信宗教，但是还是圆满些较好，清文一想母亲去逝时，也是皈依佛门，也就点头同意了，有这几个人咿咿呀呀地念经，葬礼的气氛马上会平缓了许多，心头轻松了不少，老板交待完事后，把清文带到一间休息室，让清文先休息一下，清文的头确实有一点点晕，夜班的时差发作了，他靠在沙发上，立即睡着了。
睡梦中，清文回到了少年，阳光明媚的日子，爸妈带着自己在爬山，坡路时缓时急，可总也走不到头，妈妈笑着引路，爸爸背着大旅行包在后，＂妈妈，我渴了。＂＂清文快看，前面有一寺院，我们去那里去喝水。＂前方一大片松林，松林和山崖之间有一片红墙，依稀可见三四座殿堂，墙里传来了幽扬的乐器声，清文回头看看，爸爸不见了，＂爸爸，爸爸！＂
佳卉站在休息室的窗前，借着柔和的灯光，他端祥着自己的丈夫，三十几的男人是颇有魅力的，不是十分粗犷的线条，更不是白嫩的奶油小生，就是一张稳重成熟的样子，配上宽厚的肩膀，好想靠一靠。佳卉发现丈夫的喘气变了，她即刻意识到丈夫被梦恹住了，她立即上前轻摇丈夫的胳膊，并唤着丈夫的名字，清文醒了，看到一身黑衣的妻子，也马上想到了今天是爸爸葬礼，赶紧站起来，佳卉说：＂外面已开始祈福了，我们去答谢法师吧。＂
接下来的半个下午，清文都是和妻子一起答谢父亲的同事和亲友。
第二天，天空布满阴沉沉的云，预报说下午三点多有雪，送葬的车队准时离开殡仪馆，由警车开路直奔墓园，墓园是一片缓缓的山坡地，三面环林，风景绝佳，清文记得爸爸为妈妈购买此墓地时说的话，头枕青山，脚踏翠柏，冬无寒风，夏有树荫，应是安息之地。
大家围着棺椁绕了一周，然后聚拢到墓坑旁，看着四个年青人用绳子缓缓地把棺椁放到坑地，清文和妻子各自铲了一锹土撒下去，接着大家纷纷把白花和鲜花散落下去，几个年青人很快就把一大堆土填了下去，然后堆出一个整齐的堆顶，墓碑扶正，清理干净四周，送葬的人纷纷散去，清文和妻子与众人道别。
清文和妻子坐回车里，墓园已是空无一人，清文对妻子说：＂入土为安，愿我爸妈在天国安好。＂佳卉说：＂我累了，哦。＂ 清文问，＂怎么不舒服？是不是胃痛？＂佳卉看着清文说：＂清文，我怀孕了。＂ 清文惊喜地看着妻子，半天没说话，喃喃着，＂十年了，十年了，我要有孩子了！＂然后跳下车，奔到墓碑前，＂爸，妈，佳卉怀孕了，我要有孩子了。＂
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空飘下来，清文仰着脸，让雪花在脸上融化。忽然，一个毛茸茸的头靠在自己的身上，清文低下头看，Rogue不知何时出现在墓地，它正呜咽着围着土坟嗅着，＂汪汪，哼哼，汪汪＂然后又围着清文的脚蹭着，＂Rogue, come back!” 佳卉在车里喊着。
清文，抚摸着狗的后背，＂Rogue，我们七天后再来吧，现在我们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