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造访之后,朱姐找到了自己的新定位——辅佐丈夫老谢,把生意做大。莉莉走后。她心里空落落的。与此同时,她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与老谢的关系,已经不似从前。老谢是一步一步走高,她呢,日落西山,稍不留神都有出局的危险。乐乐那样的女孩,在上海,一抓一大把,怎么防?
如果能参与到老谢的事业里就不一样了。
做老板娘,手握大权,明晰公司的运作,即便将来有异动,最起码还有筹码可谈。就在一个月前,朱业勤“一不小心”翻看过老谢淘汰的一台笔记本电脑,密码是老谢他妈,也就是她死去婆婆的生日。
每一个文件夹,每一份文件,每一条浏览记录,都好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朱姐身上。老谢和所有男人一样,他并非是那个从农村走来,喜欢手风琴,出淤泥而不染的四有青年,全天下男人有的弊病他都有,只是隐藏得深,他看黄片,玩裸聊,和网友打情骂俏——在他还不甚得意的时候。他过去试图邀请朱姐一起观赏,然后学习,用色情片里的体位,被朱姐严词拒绝。她反复教育他,那是演戏,日常生活中没有那么多花头。现在好了,他们根本和苦行僧一样,半年都来不了几次。这责任在朱姐。年纪渐大,她逐渐干涸,根本没有那么方面的想法。这很危险。老谢还如狼似虎。他在网络发泄还是幸运的,现实生活中呢?朱姐不敢想了。
她必须稳住老谢。
老家坟山开发,闹过一阵平坟,老父亲的坟被平了坟头。换了一届领导,坟又不平了。老家表弟打电话来问朱姐要不要重新立碑。朱姐本打算赶在清明节,但现在情况特殊,她二话没说就下达指令:立。
老父亲立碑,老谢一定给面子,朱姐这样想。
当晚,朱姐就把重新立碑的想法跟老谢说了。老谢当即同意立,还表示掏钱,不计成本,要立最好的。“爸一辈子不容易。”老谢的神情中流露出少有的温柔,“要我说,干脆签到公墓去,在小野山,不知道哪天又被平了。”朱姐立即否定了老谢的提议。迁坟非同小可,地下躺一个,胜过地上活十个。朱姐觉得老谢这话说得有点毛躁。
还是立碑。碑上要署名。除了朱天禧千古之外,还要署上立碑人的名字。朱姐把老谢放在前头,贤婿谢平贵,爱女朱业勤。强势了几十年,朱姐突然明白,在家里,男人永远要被抬得高高的,至少是表面上的面子要有,这就是中国的伦理纲常,中国的社会法则。
选了个好日子,朱业勤和谢平贵并排立在朱老父亲的坟前了。纸没烧完,火星子乱飞,老谢就跪下磕了三个响头。他就是对朱姐再不满,对朱老父亲还是满意的。仗义。朱老父亲几次都很仗义,转业的时候撑他,下海做事,再次加足马力。这个恩情他不能忘。朱姐站在丈夫身后,她明白,正是因为有前一辈人积的德,老谢才能跟她过到现在。举案齐眉,相敬如宾。马上就迈入五张,朱姐应该满足。
可她偏偏不满足。
“放炮了。”朱姐提醒丈夫。老谢起身,把炮仗挂在树上,他要用打火机。朱姐建议用火柴,打火机不安全,万一炸起来不得了。“这有什么关系。”老谢不听他的,火机打着,一柱立着的火苗,摇摇晃晃去点炮。
噼里啪啦炸起来。瞬间浓烟滚滚。老谢侧着身子护住朱姐。没白来,朱姐想。
从坟山下来还有半天。朱姐建议四处走走,老谢没拒绝,开车遵照妻子的指令来。先去天长公园。朱姐和老谢最初见面的地方。他们是相亲认识。就在蚌母献珠雕塑下约见。“还记得吗?”来到雕塑下了,朱姐笑呵呵问。老谢一改往日严肃,面容舒展,似乎有无限温柔有待挥发。他不为他们的相遇感叹,他感叹的是时光消磨了他的青春。“记得。”老谢说。“记得什么?”朱姐穷追不舍, 做少女状。老谢有点不舒服了,他不说话,绕着雕塑转悠。蚌母身后,一些促狭的游客乱写乱画,到此一游有之,污言秽语有之,老谢皱眉头。朱姐跟在后头,问:“还记得我那天穿了什么?”老谢诧异地望着妻子。
这是做什么?他还没老到需要怀旧!
朱姐却掏出手机,划出一张照片,是当年他们在雕塑下照的。她穿着一袭连衣裙,像公主,他一身黄布装,裤脚还有泥巴,完完全全的土八路。女高男低,社会地位一看便知。老谢不舒服了。“弄这干啥。”他不再看照片,迅速走开。“再来一张。”朱姐嚷嚷着。二十年故地重游。朱姐的意思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老谢一万个不愿意,可路人已经被拉来当摄影师,他只好就范。朱姐搀着他胳膊,像姐姐搀着弟弟,她显老了。“笑一点,茄子。”朱姐提醒丈夫。老谢依旧僵硬,他笑不出来。
第二站是个小吃店。在中学后门,做炸油盒子的,现在已经很少见了,面皮里面放粉丝和韭菜,在平底锅上煎。油太大,现在已经很少见了。油盒子曾经是老谢的最爱。那些年生活艰苦,他却油。
亏得多少年了还没关门。
“老板,三个油盒子。”朱姐招呼,用家乡话,又回头问老谢,“够不够。”
“够了。”老谢厌恶,又说,“多了,油那么大,容易三高。”这时候他想起养生了。
一会工夫,三个油盒子上来了。朱姐又点了羊肉汤。老谢说嘌呤高,只喝自己带来的茶。
“那时候记得吧,你在后门口等我,下了班就来这,吃完再逛逛商场……”朱姐沉溺过去,不可自拔。老谢觉得简直是对他精神的鞭挞与羞辱。
“差不多了吧。”他吃了一个就放下筷子。
“还剩一个。”朱姐让他,“你以前一口气能吃四五个呢。”
“有点不舒服。”老谢找借口。朱姐立刻关切地,“血压药没吃?丹参滴丸呢?……”絮絮叨叨不停。老谢就烦她这点。
第三站是去看个人。到家里拜访。是老谢在工厂做车工时的师傅,姓方,也是老谢和朱姐的证婚人。方师傅身体不错,正在家里喂鸟。做了一辈子大老粗,老了老了文雅起来,养花、喂鸟、琴棋书画,但一张嘴说话,还是那种豪迈气派。
“你小子行啊!”一见面,方师傅就拍老谢肩膀。老谢似乎被这一记泰山压顶压住了气势。立刻变成小徒弟了。“听说发财了。”
老谢打哈哈,奉上礼物,一副当地名人的墨宝。方师傅乐得嘴都合不拢。朱姐补充道:“老谢要拿上好的茶叶,我说不用,师傅哪缺这些,画才清雅,四个字,难得糊涂。”方师傅再度哈哈大笑,说对对,难得糊涂啊。又对老谢说:“怎么样,我给你介绍的这个好老婆不错吧,我在乡下的时候学过看相,我早都跟你说过,小朱是帮夫相,谁娶了她谁就发达。”
朱姐羞怯,低首不看老谢,做宛转蛾眉状。
老谢嘿嘿一笑,很不自然地。
“孩子呢?”方师傅问。
朱姐道:“去美国了。”方师傅立刻大惊小怪,赞叹老谢有本事。两个人聊了一会,不知道怎么谈到打麻将了。方师傅立刻来劲,琴棋书画只是幌子,打麻将才是正题,他打了一辈子麻将,十打九输,但还是爱打。
老谢却是一把麻将好手。
“师傅厉害。”他故意恭维师傅。
“跟你比差远了。”方师傅说,“你那时候可是麻将皇帝,脑子够用,不然怎么现在生意做那么大。”这是夸他本人,跟朱姐,跟所有其他人都无关,老谢微微笑,很满足。 “不过你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方师傅补充道。
马失前蹄?老谢不懂他说什么,一脸茫然。
方师傅卖足了关子,才笑呵呵道:“那年年前,派出所为了弄过年费,抓了一批打麻将的,你不在里头啊?还是小朱带了三千块把你赎出来的吧。”
老谢直觉得五雷轰顶。
怎么拐拐绕绕,说到这里来了。又跟朱姐有关!她赎了他!功劳大大的。
朱姐和方师傅谈笑风生。
老谢起身,说了句留步就转头出门。他就知道这次回来有蹊跷,她就是提醒他——他欠她的,一辈子都欠,永远还不完。是这样吗?他偏不!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偏要反攻倒算!
朱姐跟上来了,“怎么说走就走了。”
“不舒服。”他永远只有这一个借口。
“哪里不舒服,说的好好的。”朱姐不理解他。她觉得这半天的活动安排得成功极了。旧地点,旧吃食,旧人物,所有的一切都只为唤起老谢对过去的一点念想,有了这点念想,她便能修补和他的关系。
马上二十周年结婚纪念,她还要跟他提进公司的事。前面的都是铺垫。她向来步步为营。
可这一切偏偏是他想忘记的。
“不舒服就是不舒服!”老谢声音大了。快步走,甩她在身后。
“吃错药啦!”朱姐也没了好性子,叉着腰,看着丈夫走向车子,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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