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抗战结束了,全国上下一片欢腾,市场出现了短暂的复苏。可是好景不长,内战爆发,美货大量充斥市场,通货膨胀物价飙升,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为了征集兵源,国民政府发出"三丁抽一,五丁抽二"的带强制性法令,家中有适龄男性青年,三个人中有一人,五个人中有二人要去当壮丁。老百姓知道当壮丁是去替当局当炮灰,都不愿意去。于是乡公所派乡丁,在保长带领下,到征兵对象家中,将人绳捆索绑抓去当兵,这种行为叫"抓壮丁"。
一天,一谔在家中休息,一个朋友来找,说是家附近的一位贫苦的老寡妇委托他来的。老妪只有一个独子,不幸被抓了壮丁。她和一谔打过几个照面,知道林家有钱有势,与国民党军队交好,也素闻一谔是“活菩萨”,古道热肠,于是托一谔的朋友向一谔求情,希望一谔能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将儿子放出来,这样有人可以为她养老送终。
一谔二话不说,到华玉的铺子里拿了一瓶虾油做见面礼,找到了相熟的国民党要员,几句好话一说,马上放人。老寡妇感动万分,领着儿子赶到一谔家,要给一谔下跪行大礼。一谔连忙将母子扶起,好好安抚一番,母子俩满含热泪,对一谔先谢万谢后才离开林宅。
母子二人刚走不久,一谔嫁到长乐金峰的养女丽珠哭哭啼啼地跑回娘家,披头散发,跪在了一谔面前:“伊爹啊,快去救人啊!”十六岁的丽珠哭得声嘶力竭。
原来,丽珠的丈夫也被抓了壮丁。事情发生得非常突然。丽珠小两口正在屋里吃晚饭,刚吃到一半,保长率几个乡丁涌进来,将丽珠的丈夫按住,五花大绑,牵着绳索往外走。
丽珠当场吓傻了,哭着求保长不要这样做,甚至搬出了一谔以及一谔祖父的名字。林家是从金峰镇迁出去的,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大户,与政府和军队的关系都不错。把一谔的女婿抓壮丁,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
保长冷笑一声:“我是照章办事,有本事去趟福州找你伊爹保你去。”
丽珠的丈夫被送到乡公所,乡公所把全乡壮丁集中,送到兵役局去当兵。丽珠急得火烧火燎,星夜乘船从长乐回福州搬救兵。
一谔听完丽珠的哭诉,气得直拍大腿,连连喊“失算失算”。他万万没料到以他殷实的身家以及与国民党地方军的交情,自己的女婿也会被抓了壮丁。早应该事先打好招呼才是。
一谔赶紧去托人,却被告知女婿已经被送到台湾去了,生死不明。可怜丽珠守了活寡,日日以泪洗面,肝肠寸断。
上下杭地区的状况也不是很妙。由于战争,南北交通阻塞,民间商事被迫中断,全国各地的官僚资本纷纷南逃。1948年,中国纺织建设股份有限公司不甘心失去北方的阵地,在福州的办事处开始在双杭地区搞“龙马投机战”。“龙”指龙头细布,“马”指双马纱与五马纱布。
协丰徳斜对面的汤房巷是棉纱黑市投机交易所,天天人头攒动,以“龙马”为筹码,疯狂地“抢帽子”(即上午抢购),“踢皮球”(即下午抛售),双杭各商号几乎全卷进去了,有的人还不惜借利息高达18%的高利贷进行投机。一波虚假繁荣后,双杭棉布商陷入困境,濒临倒闭。
还有下杭街尾的油巷下是金银黑市,天天人流不息。由于国民党滥发纸币,物价涨幅近4000倍,社会各界均投入黄金,银圆和外币的黑市交易,结果中小企业无法保值,几乎亏得精光。
一些商号见实体经济难做,聚集资金去放高利贷,因货币瞬息万变,在法币,金圆券,银圆券,关金券,本票的不断变换中,几十年积蓄荡然无存。
几场浩劫之后,上下杭一片萧条。
一谔夫妇死守祖训,坚决不参与投机(他平生连麻将扑克牌都不碰,远离赌桌),也不炒股票,虽然躲过了大劫,身家也缩水不少。
“哎,国名党昏庸无能,民不聊生,协丰徳迟早要关门啊!”一谔对华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