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上初中时,父母告诉她:家里出不起一分钱供她读书,她要么辍学,要么自己想办法筹措学费。
凤鸣放寒暑假时到罐头厂和绣花厂打零工,有时还带着两个弟弟去当帮手,可挣来的钱还是不够交学费。每个学期开学时,她只好厚着脸皮跟在班主任身后,苦求减免学费。求多了,老师也烦了,皱着眉头对凤鸣说:班级里的穷孩子不止凤鸣一个,减免学费的名额有限,他不能次次都照顾她。
凤鸣听得心里难受,为了能继续升学,该忍受的委屈还是得忍。于是老师走到哪儿,她死跟到哪儿,眼泪汪汪地说:“先生(福州话对老师的尊称),行行好吧,学费能免一点是一点吧。您不答应,我就彻底失学了,我不能没有书读啊!”
一连几天的纠缠,老师勉强答应凤鸣免去部分学费,还说从没见过一个女孩子脸皮这么厚的。凤鸣就这么死皮赖脸地读完了三年初中。
凤鸣上高中时,愈发明艳动人,是全校最漂亮的女生。她继承了祖母梅花女和父亲一谔的相貌,小小的鹅蛋脸,柳叶眉,雪白的皮肤,性感丰厚的嘴唇,非常引人注 目。打她主意的人开始多了。某些男人打听到一谔家贫,无力支付女儿的学费,遂托人找到一谔夫妇,放话给凤鸣:男方愿意出钱让她继续升造,甚至可以读完大学, 但凤鸣毕业后要嫁给他。还有些家庭背景过硬的男人对一谔夫妇说,只要凤鸣肯嫁,可以帮凤鸣找个好工作。
一谔夫妇不置可否,让凤鸣自己拿主意。凤鸣哭了,心想这不是冲着她的年轻美貌想包养她吗?自己若是答应了,肯定不被婆家人尊重,也让别人瞧不起自己的父母。
她回绝了无聊的追求者,又在心里憧憬着未来夫君的形象:知识分子,名牌大学毕业,老实,正派。为了配得上知识分子,自己首先得有学识。凤鸣更加勤奋了,一心想考大学。
凤鸣高中时的班主任是教语文的,最喜欢凤鸣。凤鸣的文笔很好,学校的期刊经常发表她的文章。班主任很欣赏她,常常带她去师母工作的电影院。师母偷偷让凤鸣坐在放映员的房间看电影。凤鸣和师母感情投缘,她不时找借口去见师母,每回都溜进放映员的房间,当时所有热门的不热门的主旋律电影全都看了。沉浸在电影中,她暂时忘记了生活的艰辛,也明白了老师一家人对她的好。
高考前几个月,班主任找凤鸣谈话:以她的家庭条件(包括复杂的家庭成份),基本没份上大学。再说,她的家几乎穷得揭不开锅了,凤鸣应该识时务,放弃高考,早点开始找工作养家。
凤鸣对老师的一番苦心劝告是深信不疑的。她心痛了好几天,再三考虑下,终于找到老师说:她同意放弃高考,希望提前拿到毕业证书,方便她找工作。
学校答应了她的请求。经过几个月的奔波求人,凤鸣终于在台江的一家运输公司做了文职人员,临时工编制。
她去上班时,高考刚好发榜,凤鸣所在的市重点中学只有两个考生因为在体育和绘画方面的特长被高校录取。其余的考生统统落榜,这才纷纷开始找工作。大批落榜生涌向社会,僧多粥少,当时不兴走后门,凤鸣的大部分同学(包括晴在内)都去工厂当了工人。凤鸣提早几个月求职,占了先机,去了机关单位,不禁感激班主任的先见之明。从此,凤鸣将班主任和师母当作自己的家人,保持了半个多世纪的往来。
二十岁的凤鸣刚刚参加工作不久,突然收到金峰急电:姐姐丽珠产后高烧不退,最终死于医疗事故。
凤鸣天旋地转,和父母星夜赶回金峰。她搂着姐姐冰冷的尸身嚎啕痛哭,一连昏死了三次。
“伊姐啊,为什么我们的姐妹缘分这么短啊?”凤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于是夜夜求天主:赐给我两个女儿吧,续上我们姐妹今生未尽的缘分。
凤鸣二十二岁时,四十九岁的华玉忽然中风,半身不遂躺在床上,不能言语,病情非常严重。
一谔想起华玉出生时算命大师给她的批语:她非长寿之人,活不过五十。只有多做善事才能度此一劫。此劫一过,必有后福。
一谔心事重重,一边为华玉针灸开方,一边唉声叹气。
凤鸣安慰父亲:“我伊妈做了那么多善事,一定能化险为夷的。”
可是,家里连治病的钱都没有了。
凤鸣想起了曾祖父给她留下的那盒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