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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对我来说是更大的屈辱。因为我比13岁时更懂事了,也更深刻地知道什么是女人的贞洁,而我却再一次失去了它。就在要离开家去省城上学的前一天晚上,继父又一次强奸了我。这一次听我的话,程风没有刻意掩饰眼里和脸上的愤怒,还有一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仪的人堕落的无奈。我从鼻孔里笑了一声,算是对程风的回应。
那夜我实在太困了,因为前几天的奔波和能够去上大学的激动,我一直没有睡好觉,走的前一天把一切都收拾停当,我终于沉沉地睡去了,没想到,继父在深夜潜入我的房间,他那沉重而强壮的身体突然之间就压到了我的身上,我当时正在做一个梦,我梦见自己长途跋涉之后终于到了大学的校园,在去宿舍的路边有一个雕梁画栋的小亭子,我被吸引了过去,在亭子下的台阶上坐了下来,身旁是色彩缤纷的鲜花,我凝神欣赏着那些花,突然,那些花以迅猛的姿势和力量全部堆压到我的身上,我感到有点喘不过气,一下子被憋醒了,才感到身上有一个人,我被吓得仿佛头颅一下子爆炸了,醒悟过来后觉得特别恶心和懊恼,像饥肠辘辘地赴宴却第一口就吃了因变质而苦涩的花生。我本能地张嘴喊叫,但我的喊声还没有传出就被继父的手一把捂住了。我的奋力反抗并没有阻拦住继父那疯牛一样的欲望和强悍,疼痛再一次袭击了我,虽然没有十三年前来得那么汹涌,但我心灵深处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伤痛和屈辱。第一次的经历又一下子涌上心头。在这几年里,随着时间的一天一天向前推移,那种疼痛和委屈曾像闪亮的伤口,常常若隐若现地飘忽在我的记忆中,而事隔五年之后的那一夜,已经是一个成熟少女的我,以一颗成人的心再一次去遭遇这样的疼痛和承受那份屈辱,而且就在我即将踏入大学校门的前一天,在入梦之前我还以为从此就要远离我那些疼痛的记忆,过上另一种全新的生活,我以为我的生活从此就要充满阳光。继父的生殖器像一支蘸满了黑墨的笔,把我的未来涂抹成一片一片的黯然,连我的回忆都没有留白。
那一夜余下的时间,我一直在泪水中熬到天亮,我很奇怪自己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泪水,整整一夜,一刻都没有停过,好像我整个身体就是一个山泉,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流下去,直到连我的身体完全变成水流得无影无踪,终于,到天亮之后,我的山泉还是干涸了。
敏感的妈妈很快就知道了真相,瘫痪的她不能过来安慰我,但她那低沉的哭泣和咒骂却陪伴我到天亮,期间我还听到继父说他把所有的钱都给了我,我一走他就什么都没有了。听到继父的话,我当时真想把他的那部分钱全部掏出来摔到他的头上,然后再狠狠地揣上一脚,但我一直没有动,仿佛已经忘记了怎么动,又像被武林高人点住了穴位,整整一夜我都以同一个姿势躺着。
继父所有的辩白都抵挡不住妈妈的咒骂,也许,当时妈妈恶毒的咒骂在继父看来是有点过河拆桥的感受的,因为他刚刚成全了我的大学梦,而且还没有最后离开家门。我后来想,继父一定很后悔自己把钱给我的冲动,因此用他的生殖器来表达他的毁约之意,至少希望在这个赔本交易中捞回一点本钱。
在我妈妈持续的哭骂之后,继父终于不再振振有辞,任凭我妈妈的哭骂持续了一夜。天亮之后,我擦干眼泪起了床,来到妈妈的床前,看了看妈妈,只说了一声“我走了”,就背上行李离开了家门,我当时的心情很麻木和迷茫,一夜宿醉般的晕晕忽忽,心里在琢磨着自己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了,至少这上大学期间我是不想再回来了。但令我伤心和无奈的是从此再不能每天照顾瘫痪的妈妈了,最后一次回头看妈妈时,我今生第一次意识到妈妈的命真是够苦。
我已下定了决心,要通过半工半读来完成学业,出家门的那一刻,我的理想非常朴素而现实:一定要取得好成绩,将来找一份好工作,能够早点把钱还给这个让我恶心的男人,然后把妈妈接到身边过一种正常的生活。
感觉似乎还没有认真地体验和咀嚼一下上大学的滋味,我四年的大学生活就走到了尽头,回想起来,我好像一直都在为大学生活做准备,就像一个戏剧的主角,临上场之前,我争分夺秒地描眉点彩,精心描画我的脸谱,等一切都准备停当,前台来通知,说戏已经演完了,真有一种梦幻般的疑惑。在这四年的时间里,我太忙碌了,既要刻苦学习又要努力工作,还担任着我们班级的副班长兼学习委员,每到寒暑假,同学们都忙着买汽车票、火车票回家时,我则忙着多找几份工作好多攒点钱准备下学期的学费。那个时候我不喜欢说话,或者说,我一向就不喜欢说话,仿佛我这一生的话都被前辈子预支或为下辈子预备着了。我每天都默默无闻,不是工作和生活需要,我是一句闲话和废话都没有的,甚至一个多余的字都不说,如果说美国那个硬汉子作家海明威是电报式的写作,那么我也许可以说是电报式地讲话了。
同学和老师有的以为我要在假期刻苦学习,有的以为我是因为家里穷而省下回家往返的车费,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是想好好地生活,甚至只是为了好好地活着。而为了这生活,我只能努力学习、工作、攒钱。
假期里的宿舍是非常安静的,安静得有时让人恐惧,尤其是暑假时,雷电交加的夜里,我总是在恐怖中枯坐到天亮,后来才想起,自从离开家来上大学的前夜我流干了眼泪,好像我的泪真的没有了。继父的身影阴魂不散地萦绕成我的梦魇。这样的夜晚我总是彻夜无眠,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一翻身就嘎吱作响的双人铁架床的上铺,一动不动。我上大学之后的第一天就要求住上铺,我无法忍受睡觉的时候我身体的上方还有别的东西,那令我有一种压迫感,这种情结让我后来的旅途中,只要是坐火车就一定要买上铺的票,否则我宁愿坐硬座或干脆在卧铺走道上靠窗的小座椅上坐一夜。
大学假期的日子里,对我来说意料之外的收获是我知道自己竟然真的是一个诗人,我写的那些分行的句子真的就叫做诗,程风又憋不住轻笑了一声,他说你真逗,你本来就是诗人嘛。我摇了摇头,也许只有年轻的时候才会承认,而承认自己是诗人至少帮我度过了一段自认为在做着有意义的事情的充实时光。不过,确实是无心插柳而成荫,也就在那些凄清的夜晚,我写了大量的分行的句子,语言算是“凄美而幽深”,这里要加引号,因为这是同学的评价,也许有恭维之嫌,因为当时自我感觉还算良好,于是我也就堂而皇之地引用了。
我在学校的文学刊物《启明星》上发表了很多诗歌,那时候我们班的班长就是陈康,他还悄悄地把我的诗歌选抄了一些寄给了《诗刊》,后来也发表了。那天,当陈康拿着《诗刊》得意洋洋地站在我的面前,仿佛抓住了我干坏事的证据一样一脸坏笑地让我看第56页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就是这时我开始重新考量陈康和我的感情了。其实,女人是对感情最敏感的动物,陈康的那些行为举止我不会没有感觉,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世和家境,我宁愿把他的示意当作是虚幻的,因为我觉得那样美好的爱情对我来说太遥不可及。陈康他太优秀了。
陈康是典型的山东大汉式的那种男生,却偏偏因酷爱文学而有着一颗林黛玉般细腻而敏感的心,他考这所大学选择中文系就是想圆自己的作家梦。他后来跟我说,开学第一天我就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说我穿的颜色淡雅的花布连衣裙跟我颀长的身材和忧郁的神情特别相称,简直是浑然天成。他说他突然间就想起了戴望抒的那首《雨巷》,那是他很喜欢也经常背诵的一首诗,他也希望能够有一天去那水乡江南,能在落雨的小巷里逢着一位结着丁香般愁怨的姑娘。没想到在进入大学的第一天就碰到了。我后来回想一下,按照陈康的描述去打量,也许是有那么一点意思,那天虽然天空没有下着雨,但因为心底的郁闷使我的眼神显得非常迷离,仿佛雾蒙蒙地弥散着绵绵细雨。陈康说他从此几乎着迷了,我也能感觉到,所以当他组织起了启明星文学社并争取到了同名的文学刊物之后,就迫不及待地邀请我做刊物的副主编。之前文学交流的时候他看过我的一些诗歌,他说他非常敬佩我的文才,他说他觉得我的诗歌和气质里那份化也化不开的忧郁像他家乡的醇酒,让他看多了就不免要醉。多年以后回忆那些诗句,跟我后来的苦难相比,那个时候真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了。而回忆起陈康那些温柔和细腻,我总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四年来,陈康就这样精心守护着梦一样地守护着我,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是那么爱和迷恋着我,所以有的时候他甚至放弃自己的创作时间来修改和抄写我的诗稿去投稿,而这样的行为都是之后我才发现的,由此我也才断定他对我是真心的。当然,诗歌需要改的地方很少,就像陈康对待我的一切,在陈康的眼里,我的一切都是清水出芙蓉,是不须做任何雕饰的。就像我常穿的那条洗得泛白的蓝花裙,在陈康看来都是充满诗意的,他认为跟我那苍白的面容和忧伤的神情算是最佳搭配。只是当同宿舍的同学提起说我可能营养不良时,陈康才会觉得心痛,才感到这一切不仅仅代表着诗意。但他不知道如何帮助我,当然这种不知所措也是我的固执和自尊造成的。以我当时的心态,他要是资助我肯定会遭到我的断然拒绝,哪怕他只露出一丝怜悯的目光。
陈康的家庭经济很好,他劝过我要注意营养,要多吃高蛋白的东西,但他却不能贸然地买营养品或送钱给我。在交往中,他知道,其实也早就想象到,像我这种心性,在周围人的眼里,所谓有才气的女孩子是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资助的,更何况他已经知道我寒暑假都不回家在外面打工赚钱。我读大学的那个时候,我们的同学中已经有人去五星级酒店做服务工作了。当时稍有一点姿色的女大学生都是非常受欢迎的。据说,全市各个大学的女生瓜分了仅有的几家五星级酒店,也就是根据到哪个酒店就可以判断遇到的女大学生来自哪个大学。说实话,我对自己当时的外貌和形象倒并不喜欢,但我碰到了以骨感为美的时代。我班上有很多同学毫不掩饰对我的羡慕让我莫名其妙,不过我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像别的女孩子那样找个有钱的男朋友或傍个什么有钱人,更不会去酒店做那种事,倒不是说我有多纯洁,我自己最清楚自己,我觉得如果通过那样的方式赚钱会让自己被继父强奸一样觉得恶心,甚至更恶心。我只想安然地守着那份难得的平静和祥和。
不过,让陈康一直惴惴不安的是,我始终没有对他有过明确的回答或表示,总是若即若离,有时缥缈得像是一个梦,每当我远离时他就会感到很不真实。陈康这样跟我诉说过,我也能够感觉到。我有时觉得很歉疚,但他又说他很享受这样的情绪,也许这就是爱情的甜和苦吧。那些对于我则是很自然的,就像那次在看到我的诗歌作品被陈康悄悄投稿并发表之后的那份激动中,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我倒不是要享受什么情调,因为陈康的爱让我自卑和沉重。我只是报以一会儿的注视,那注视中含着深情,虽然我并不愿意流露出来,但陈康说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足以让他感到幸福和陶醉了。他像一个容易满足的乞丐,只要一点冷粥都会让他满足,我极不愿意这样来比喻他,但他当时就是给我这样的感觉。其实,我比他更可怜,我连乞讨的资格都没有。有时候我会想,到底我对陈康太冷酷还是对自己太残忍?只是,现在马上要毕业了,何去何从像每学期的成绩报告单一样现实而冷峻地摆在了他和我的面前。他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会作什么样的选择?但我一直没有说,仿佛在守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更像是考验陈康的耐性。但我绝对没有考验他的意思,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更不知道该如何整理对陈康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