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快下班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看书柜上摆的那一大盆前两天过生日Joan 送我的花,有郁金香(Tulips),风信子(Hyacinths),洋水仙(Daffodils), 满满的一大盆,虽然已经干枯,凋零, 但还散发着风信子春意浓浓的香味。
这时May从我旁边风风火火地走过,指着我的花,认真地跟我说,“Hey, 你应该把这盆花带回去,埋在你的花园里,明年还能开!”
我正在琢磨花期到了,虽然我这两星期已经尽力认真地呵护它们,保证给它们足够的水和阳光,它们也给我带来了春天的欣喜和问候,传达了Joan对我的友情,但该告别的时候就得告别了。
要是前两年我肯定会脱口而出,“不带回去了,因为你知道下班的时候地铁有多crazy, 拎这么一大盆干花挤地铁该是怎样的一种情景。”然后May肯定会惊奇地睁大眼睛,“啊?那你就这样把它扔掉啊?!What a shame!” 正是因为不想引起May的大惊小怪,Joan每次都是等May下班走了才把过期的花放进厨房的大垃圾桶。
我看着May期待的目光,附合着说,“是的,我也正在想把它搬回去种在花园里呢。”May这才放心地走开了。
和May一起工作了十年了。有那么一段很长的日子我觉得和她在一起好痛苦,她就象是一个警察,随时会冒出来指手画脚。比如我喝完咖啡,随手把杯子扔进垃圾桶,她会一个箭步冲过来,把咖啡杯从我桌下的垃圾桶捡出来,揭掉盖子,告诉我,盖子是塑料的,不能回收,要扔进垃圾桶,纸杯可以回收,需要分开放进我另一个桌子下面的蓝色回收bin里。我去厨房用电热壶烧水泡茶喝,她又会跑过来,给我关了水龙头,一字一顿地说,“不要接那么多水,多浪费,打开水龙头数六下,然后关掉,这样正好是一杯的量。如果你烧得太多,下一个人过来肯定会把剩的水倒掉,重新再烧。”我对她这种指指点点的行为很生气,有一次实在忍无可忍,跟她说,“首先,我知道早晨这个时候常常会有其他同事也来泡茶喝,我觉得多烧点是一种礼貌,另外不是每个人都象你用100度的水泡茶,比如我喝的绿茶90度的水就行了,所以不会造成太大的浪费。”她看着我,怔了一下,不再说什么。但她还是坚持她的。每次只要她去泡茶,哪怕旁边有杯子在等着,只要人不在,她也会只烧她自己的,等你去壶里干干净净,一滴水都不剩,你只能重新灌水,再烧再等。后来发现其他常喝茶的几个同事也都知道她这个特点,有时看她风风火火地端着杯子离去,大家相视摇摇头,笑一笑,也就算了。
不幸的是我和May在一个team, 合作的时候很多,而观点的不一致常常让我很痛苦,应该说也让她很痛苦。办公室组织活动,常常要我们俩一起去采购,她看重的东西我不喜欢,我觉得应该买的她不同意。比如买Paper Towel, 我说Bounty的好,吸水力强,很耐用,她说Bounty的太贵,实在不值得,花那么多钱,用一下就扔掉,所以总是坚持买便宜的回去。不是什么大事,也就随她去。其实事实证明,价钱虽便宜一半,松松的一包,碰水又很容易烂,很快就用完,并没省什么钱。更有趣的是每次活动完毕如果Paper Towel还有剩的,她都会收到她的办公室,谁需要擦桌子什么的,还得到她那儿要。我说摆在公开的地方多方便,大家随取随用,省得总得打扰你。她说不行,那这些人就会觉得我们有义务给他们提供Paper Towel,用完了还得买。真是拿她没办法,不过只要她不逼着我监督这些Paper Towel就行了, 估计让别人看管她也不放心。
有一段日子,我和May身体都出现了问题。都是到处求医也找不出根本原因。我的家庭医生认为是压力造成的。我说工作家庭都好好的,没觉得有什么压力,可他还是坚定地说,“Pressure, pressure.”后来我身体慢慢好起来,那些奇怪的毛病都没了。May好象也好了,也不再听她三天两头需要去看医生。
就这样磨磨擦擦一晃十年过去了,我们还在一起工作。May工作上倒是一个热情的人,碰到事情总是主动帮忙,当然避免不了有时候帮些小倒忙,不过忙碌的时候,有人并肩作战感觉还是挺温暖的。我们部门每年圣诞节前都要组织一次大型的学术会,我和她总要一起准备会议资料,再把重重的几大箱资料想办法送到会议现场。可巧的是每年运送资料的那天总会下雪,有一次雪下得很大,资料从出租车搬下来的时候散了一地,我们两个在暴风雪里整理着那些漫天飞舞的纸张,好狼狈,不过事后都是难忘的回忆。
看着May的背影,我突然想,既然她那么喜欢这些花,痛恨别人把残花扔掉,那我不如问问她要不要这些花。于是我走进May的办公室,“Hi May, 你如果喜欢我那些花,不要客气,尽可拿回去种在你的花园里。你有车,不象我还得挤地铁,你也知道下班的地铁有多crazy.”
“当然好了!”May兴奋地说。
“原来的包装纸我还留着,你用不用把它包上,这样拿起来方便。”
“不用不用,我有一个大塑料袋,拎上就行了。”
May高高兴兴地抱着我的那一大盆残花走了,边走还边说,“Have a good weekend!”
“Enjoy your gardening!” 我也对她说。成人之美原来是一件很快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