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节外生枝
我听了徐南经典的恐吓词,慌忙就把手机摁掉了。
以前,我对“剁”这个字还没有什么感官上的理解,但是,今天我在农行的库房里看过了郑小寒、黄森岩血肉模糊的的尸体之后,终于体会到它的真实意义了!我想起徐南当初在传媒大学时要追杀那个与曹柳关系暧昧的老师的传言,我的头皮禁不住一阵发麻。
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我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看,却是江局长江建人打来的。我马上就有了点意外的惊喜。只要能随时跟这位我们眼下的保护神联系上,我们的安全系数就大大提高了。
“秦记,对不起,刚才我忘了问你了,你和杨石具体是在几点的时候分手的?”江建人和气地问道。
我听了江建人的问话,第一个反应就是杨石是不是出事了?因为我曾经莫名其妙地受到过不明面目的凶手的威胁,因此跟我一起去勘察过储蓄所现场的杨石,估计难免也会受到他们关注的。
“大约是在六点一刻左右吧。”我略微想了一想,“当时我和她刚离开储蓄所,她接到了一个手机后,就匆匆忙忙地拦了辆的士走了。那时我还以为是你找她的,现在想想,其实当时我应该跟她一起去的。江局,出什么事了?”
“你跟她分手后,你又到哪儿去了?”江建人没有回答我的话,他稍微顿了一下又问我。
“……唔,我先是和农行保卫科科长黄沙在一起喝酒涮火锅,你知道,黄沙以前在我们电视台的南山上呆过。后来我就到了镇政府的‘招待餐厅’,和几个同行一起,跟几位农行的领导喝酒。再后来就是上农行仓库房去了,出来后我就到了公安分局,向你反映了情况……”
“那么,你跟黄沙是在几点的时候分手的?”江建人又问。
“我们在吃火锅时,黄沙接到了一个手机,他说是你打给他的,要他赶过去见你,你要了解一些案情。那时……应该是七点四十五分左右吧。”
“黄沙果真告诉你说是我让他来找我的?”江建人惊讶地“嗯”了一声,“可是我并没有找他啊!”
我听了,愣了一下。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黄沙为什么要骗我?而且还说是江局长找他?他难道不怕穿帮吗?!
“秦记,你们后来在‘接待餐厅’中见到过沙溪市市长谢意名没有?他戴着眼镜、看上去很文雅,年纪三十多岁,说话有点冲。”江建人问说,“本来他要跟沙溪市委焦书记一起来公安分局开会的,后来听说省里来了几个记者,就兴冲冲地赶去跟你们见面了。”
我愣了一下,想起当时饭局中并没有谢意名在,莫非他出事了?
“对了江局,我这里有点情况要向你汇报一下,我听和我一起来的省农行宣传处长田心说,这个谢意名和杨石好像是大学时的老相好呢,我怀疑杨石收到的电话会不会是他打的?他们现在会不会在一起呢?”
“什么老相好,秦记,这些话你可别乱说!”江建人语气忽然变得有点粗重、凌厉了,“听着,在案情还没有进一步明了之前,你和你一起来的几个人,从现在开始,都得呆在宾馆里,不要出去。过会我们这边就会有人过去找你们。如果你们离开了宾馆,出了什么事,我们概不负责!”
“江局,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听你的口气,这事态貌似有些上火呀!是不是杨石有麻烦了?”我心里咯噔一下,马上就替杨石担忧起来,“你得给我亮个底,好让我心里有数,不然今晚我真没法睡安宁觉了!我没陪着杨石,现在我肠子都悔青了!”
“唉……是谢意名市长出事了!你知道这事后,千万别乱传话,因为现在事情还不太明朗。”江建人似乎慎重考虑了一下,才跟我说,“刚刚在十几分钟前,有人在沙溪镇东郊外的一处竹林中,发现了谢市长的尸体,目前为止还不清楚是他杀还是自杀。这事非同小可,刘副书记和余副市长正急得骂娘呢!”
我听了江建人的话,一下子就呆住了。我想起刚才田心跟我透露的谢意名要高升的话,此刻才确信并非传言了。可是,这边抢劫农行的血案还没有眉目,那边不早不晚地又死了一个年轻有为的市长,这局面真是够错综迷离的!
我不知道谢意名的死,跟储蓄所一案有没有关系?更重要的是,他的死跟杨石有没有关系?因为江建人刚刚就向我问到了杨石的去向,而且,杨石跟谢意名以前又有那么一层暧昧的关系。如果今天六点一刻之后,谢意名真是跟跟杨石在一起,那么,杨石十有八、九也要被卷入他的凶杀案中了(尽管江建人也不能断定谢意名的死是自杀还是谋杀)!
不过我又琢磨了一下,估计事情的真相不可能会这么简单,谢意名的死一定是蓄谋已久的事。就从谢意名已经被内定为沙阳市常务副市长这一点来看,他的死因就不大可能是情杀,更不会是自杀,而是有更深层的、蓄意的政治背景。
想想也是,一个处级干部一下子就升到了副局级,能不惹人眼红吗?!
但是,凶手(?)为什么要选择在沙溪镇农行出了抢劫案的时候,在沙溪镇对他下手呢?难道这其中仅仅是巧合?还是想趁着抢劫案的乱局,混水摸鱼?或者,这两个案件纠结在一起,竟是一个套子的两个层面?
“江局,听你这么一说,这局势还真是怪严重的!”我的呼吸有些紧促起来了,“我请示一下你,我可以报道谢意名的死讯吗?”
“眼下绝对不行!我告诉你这个恶讯,就是想要提醒一下你们的,怕你们到时候听到了什么风声,违背纪律,捅了漏子!”江建人口气十分果断,“鉴于这个案情的复杂性和种种可能性,沙阳市市委韩书记刚刚已经打电话来明示我,暂时不要将今天发生的敏感之事公布于众,以免引起地方上不必要的恐慌。所以,你们新闻媒体必须配合我们的工作。秦记,你明白我话的意思了吗?”
“明白了,我们会遵守媒体审查制度的。可是江局,我们这次来沙溪,就是为了及时,公开地采访报导储蓄所抢劫案的,难道我们之间就没有通融的余地了吗?”我心有不甘。
“封锁谢意名的死讯绝对不容商量!这是组织原则。”江建人硬梆梆地说,“至于储蓄所的凶杀案,你们的报道也要以正面为主,尽量不要涉及细节,更不能牵强附会、捕风捉影地进行胡编滥造!”
“杨石的事该怎么办呢?”我说,“我们是一起来的,我们总不能呆在宾馆里,眼睁睁地看着她失踪了吧?”
“她的事我这边会安排沙溪镇分局的警察去找她的。”江建人说,“从凌晨到现在已经出了五条人命了,我可不愿意再看到第六个死者!”
江建人说完就把手机挂了。我回想着他说的那些话,眼前似乎突然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很多人都正在挣扎、叫喊着,往里面掉落。
于是,我赶紧拨打了曹柳的手机,此时估计她正在桑拿吧里泡温泉浴什么的。这个大大咧咧的女人平时在电视台里被宠惯了,一双眼睛长在额头上,我行我素,根本不屑去理会这种小地方潜在的危险的。我倒不是真诚地关心她的安全,我只是担心她万一真出了什么事,那么我的干系就大了。如果做为市长的谢意名是被谋杀的,那么这沙溪镇的安全系数有多低就可想而知了!毕竟她是跟着我一起出来的,而且我这次采访,又是非官方指派的擅自行动。我的半条命几乎都在这上面搭着。弄得不好的话,轻则行政处分,重则得卷铺盖走人。
“嘿,麻子,你怎么这时候突然想起我来了?是不是一个人呆在宾馆里特无聊烦闷啊?我正在做按摩呢,飘飘欲仙着呢。”曹柳拖着长音,懒洋洋地说,不过她的喜悦之情还是难以抑制的,“你没被女鬼给逮去做新郎啊?停尸房里的滋味好受吗?”
“姑奶奶,都什么时候了,亏你还有闲情在那里享受。”我着急地说,“你赶紧回宾馆吧,我们说不定就要遇到麻烦了,告诉你,凶手说不定就在我们身边!”
“你这些话拿来吓谁呀,你自己胆小倒也罢了,我可是属虎的,凶手要真见了我,还不被我的气度电倒?!”曹柳漫不经心地说,“过会按摩完了,我还得去吃宵夜。晚上跟那几位土豪在一起,根本就没吃到什么。怎么,你吃醋啦?吃醋好啊,说明你会关心女人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暗恋我,只是没有勇气跟我说出来而已……”
“我暗恋你,有没有搞错?!好了,随你怎么说吧。”我气得提高了嗓门,“我只求求你早点赶回来,行了吧?”
“麻子,我还真得感谢你这次带我出来溜达。我现在心情顺畅多了,刚才徐南那小子还求着我赶紧回去呢!——他也跟你打电话了吧?告诉你麻子,晚上不管出了什么石破天惊的事,你也不用去理他。”曹柳听起来心情不错,“就他那脾气,想跟我犟?摆什么谱呀他!我倒要让他看看,咱们谁是谁!”
我心里气苦了,我想起方才徐南在手机里说的狠话,觉得摊上了这么个女人,还真是棘手,也只有徐南那样瞻前顾后的人能跟她混得下去。
“好吧,姑奶奶,你就慢慢地在那边享受吧。不过我得告诉你,杨石不见了。她可能跟另一件更大的凶杀案有关联。”
事已如此,我不得不透露出一点谢意名猝死的口风。不过在提到杨石时,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稳,不突出“出事”两字,免得真把曹柳给吓个半死。
果然,曹柳听了杨石失踪的事,情绪一下子就乱了起来。
“麻子,我现在跟老王正在‘花天酒地’俱乐部呢。你赶紧过来接我们!”曹柳尖声说。
“你跟老王自己打车回来吧。有老王在,你不用担心的,他是个见过风浪的人。”我想起了徐南的狠话,心有余悸,觉得到时候拿老王做挡箭牌,不失为一个考量,“况且,公安局领导已经给我打过招呼了,要我们今晚不许离开宾馆一步!”
我说着就把手机给摁了。我暗中舒了口气,虽然我跟曹柳说那些的话的用意并不是出于恶作剧,但是我一想到现在曹柳和老王正手忙脚乱,惊慌失措的样子,我的心里还是产生了一种意想不到的快感。
不可否认,我的潜意识里对曹柳还真是有着那么一点点好感的。
我又拨了老七的手机。这家伙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告诉我他已经睡下了。这明显是假话。
“哥们,亏你们到现在了居然还有闲心在床上瞎折腾!你们昨晚不是刚嘿咻过了吗,注意点身体好不好?”我不满地说,“我刚跟江局长通过电话,你赶紧到我的房间来一下,过会说不定那些烦人的警察就要来了!我们得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就这样打道回府吧?”
“好吧,我们马上就过去。”老七口齿含糊地说。
不一会儿,老七和田心赶过来了。两人脸色虚白,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气喘吁吁的,一头就坐到了沙发上。
“出什么事了,麻子?”老七点着一支烟,“江局长跟你说什么了?警察来了吗?”
“你别提警察了,他们明里说是来保护我们,其实是来监视我们的,怕我们不安分守己,惹是生非。”我叹了口气,“二位,我觉得这趟浑水我们趟错了。你们知道吗?不久之前,沙溪市市长谢意名突然在镇上失踪了!我猜测,他的失踪,可能跟这次储蓄所的抢劫案,有着一定的关系。”
我本来不想告诉他们谢意名的事的,不过这种怪事我要忍住不说,心里实在是奇痒难当。但是我又不能越轨,将谢意名的死讯告诉他们。
“谢意名居然失踪了?!”田心瞪大眼睛说,她满脸的讶异神色,“他是主管经济、金融业务方面的市长,这个时候理应出现在沙溪镇的啊,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呢?而且他已经被内定为下一界的沙阳市常务副市长,就等人大会议批准了。他闹的哪一出啊?对了,他会不会跟杨石在一起呢?”
“我也这么想的,可是……”我蹙着眉头,想到了谢意名的死,一时又语塞了。
“麻子,我听你的口气,你是不是被人盯上了?”老七对谢意名的事似乎不感兴趣,他可能想到了我在农行库房的历险情景,“如果是这样,那么明天一早,我们就回清城去吧,反正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实际上,我只要人到这里走一趟,就等于我可以满载而归了。”
“麻子,杨石还没有跟你联系吗?”田心问道,“她也一直没跟我联系呢。但愿她真的是跟谢意名在一起,谢意名毕竟是个市长。”
我想,这时候我要告诉田心谢意名的死讯,她估计要扛不住了。因为我已经从她的语气和神情中,窥察到了她对谢意名的关切之情。说不定她早已经看上他了,而老七只是她暂时拉来凑趣的床上伴侣。
“但愿她今天晚上不是跟谢意名在一起!”我苦笑一下,一语双关地说,“这个杨石,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