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然诗九行

*恒星 不要武断地认为你的父亲 消失了  如果你要悲哀 那就先让你悲哀成迷茫的夜 夜里的公鸡如何思想  其实 一片野草的仰望与行动 比你风中的长啸更深刻 想不到知道你父亲的人 愈来愈多  透过先进的望远镜 看见无数或大或小的亲切光焰 *夏 绿荷来了  梦渐渐芳香 蚊子来了  血早早悚然 夏的脚步不紧不慢 偶一回眸  伤了一个人 那是与夏一起热烈的父亲 星空下一大群人 在旷野不倦地讲着悲痛的故事 轮到我时  我把父亲 熟练地拆成句子然后完整地播出 *悠悠的爱 苦瓜的苦 已被肠胃吸收 杉树林轻轻收拢--一切酸楚 沉重的痛 已被岁月埋进土里 偶然有几许像草伸出地面 也已不再惊心动魄 悠悠的爱 灭不掉 像钙时刻把脆弱的骨强硬 悠悠的爱 像雨水 点点滴滴都落进养鱼的心窝 *田埂 没有了劳作的父亲 田埂似乎窄了许多 但依然悠长悠长悠长地 藏起那么多坚实的脚步 我的脚步显得轻飘 那些杂草 早已感觉出陌生来 但田埂还是看清我跟碧溪的血缘 走上田埂就走上乡村的时间隧道 一群蜻蜓正朝着田埂的方向飞舞 *抛撒 青山伸出古老的手 溪水流出无情的路 把你接走了 如接走纸叠的船 后花园的梦 在台风之后彻底冷了 桃树枯枯地望着墙头发呆了 此刻 天上没有星光 一颗颗希望的灯盏 早让你抛撒在儿女的前程上 *春剪声声 首先剪绿的是那个人周边的杂草 然后我的青青柳枝 摇摆几分亢奋与灵秀 似乎那个人已失去了语言 面对骚动的声声 拿不出一丝惬意与我共悦 我也太沉默了 无意间 被剪漏刚爆嫩的悲伤 淡淡的青气散入醉耳的风中 *敲梦 每次都来不及开门 就已进来。握住我的手 再次感觉那山与树 父亲还是穿着那件黑呢大衣 真想在桌上摆满理想与成功 让父亲舒展一笑，梦便长了许多 春天的边缘总是容易激动 不祈求，夜夜有青藤鲜活的梦 梦里更多的是无言的疼痛 *寂然 世界还是件不断修补的衣裳 你消失了 只是少了一个补丁 你的心你的梦你的最后言语 在诗行里绽芽、爆绿、结果 然后开始苦涩地寂然 在水竹花之上开始寂然 时间寂然 唢呐寂然 哭声遁入黑暗之中寂然 世界还你一个五彩斑斓的寂然 *父亲 父亲总在发怒时大骂一声 “你懂不懂数学！” 小时的我总流下委屈的泪水 在父亲期盼的目光下 读了一年又一年的书 如今父亲离我而去已将十年 真的无法用数学计算出对他的怀念 那一本献给他的诗集 还有很多静寂在老家祖传的木箱里 *锄头 一 离我仿佛已很久 最后一次看见锄头 那是人生最悲壮的时候 父亲突然从死亡中挺起 肩扛一生最忠实的伙伴 离天地日月而去 我看见锄头一路豪迈 一路唱着青山绿野的歌 闪亮所有酸甜苦辣的日子 二 父亲无奈在我的心上 伤了一个缺口 日夜有怀念的泪流 锄头啊  八月的锄头 该不该锄一把土 帮我牢牢地堵一堵 钢铁的锄头也已在老屋消失 只有木柄的芳香 久萦梦里  不散 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