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之心

——你要保守你心胜过保守一切,因为一生的果效都是由心发出。《箴言》4:23

我一直相信自己是善良的。甚至我也可以宣称“我没有敌人”。只要没有人把我关押起来将我和世界隔绝开,拿走我和心爱的人深情相拥的权利,违背我的意愿胡乱打发我的身后之事。有谁知道那颗至善之心背后的无敌和强大呢,它是浩瀚的海洋容纳千万朵的浪花,是绵延的广漠袒露着无惧的胸怀。斯人已逝,无以为祭。只能以这篇小文遥送我所景仰的刘晓波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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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相信自己是善良的。谁又不是呢。

有一次听人讲起一本书里所写的“犹奸”的故事,就是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被挑选出来在犹太集中营里做事的以色列人的故事。帮助异族残害自己的同胞,这种行径甚至比动物还不如。但是当我跟随作者回到那个恐怖的年代经受着那些人所遭受的胁迫的重压时,原先对他们的痛恨中就不免掺进几分疑惑和苦涩。再回头来敲打一番自己的善良底线,发现它未必像自己的想象那么牢靠。

也许我一向就是心志不坚定之人。记得五六岁的时候听妈妈讲《红岩》,说甫志高是为了回家和老婆告别才被捕的,而且当时还指着他老婆对抓他的国民党特务说“不关她的事”。这样一个不肯舍家取义的猥琐男后来活该做了叛徒。但我心里竟然一直对他保留着一个有情有意的印象。等到我自己成家生娃以后,那护家的心殷切得好像一只张着翅膀的母鸡。倘若有人拿着我自己的性命说事,或许我还能靠着“人生自古谁无死”咬牙顶一阵子。但要是威胁到我的家人,我便只有拱手求饶的份儿了。在那种情况下,我的善良是不是会退到后面去呢?

又有一次是在回国的飞机上。长途飞行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所以我总会加上一百美元去买靠着紧急出口的座位。那天我旁边的座位空着。虽然每个座位之间都有隔挡,但那个空座可以给我手和脚都越过界的腾挪空间。而和人隔开的距离也会带来些许惬意感。毕竟十几个小时要一分钟一分钟捱过来。后来过来一个女人,说自己难受得不行在这里坐一会儿。再后来也就自然而然地坐定了。虽然明知自己并没有理由我还是有些愤愤,心想她也没花钱就坐在这里,至少算是不公平,应该被乘务员请走。

在观察心理不快的过程中,我想起刚看过的一部朋友推荐的韩国影片《釜山行》。其中给我印象最深的一节是,在一列火车上为了逃脱僵尸的攻击,父亲带着年幼的女儿等一行人经过千辛万苦才来到“好人”所在的车厢,但那些好人们却因为担心他们感染了僵尸病毒而狠心地将这群身处险境的人拒之门外。那一节拍得比较惊心动魄,我也随着电影情节对那些见死不救的人大为愤慨。坐在飞机上自我观察的时候想到,既然我自己连一点小小的舒适感都不想出让,又如何指责那些处于生死攸关的人的自保行为呢。

上一个夏末的时候,几只鸟儿每天午夜在我家门前引吭高歌一直持续到清晨。所有浪漫情调一定要有对的时间和对的地点。这届音乐会是一样没占。在睡意将至的时候那交错的声音灌进我烦躁的耳朵里越来越像几只钢锉不厌其烦地划过玻璃。有一个晚上半夜时分,我在心烦意乱之下穿着睡衣来到门外,终于在隔壁邻居院子里高高的松树枝头找到了那几只鸟儿的踪影。它们正挑衅一般唱得欢快嘹亮。我够不到树干只能扯一扯伸出栅栏的枝条。一时的惊吓并不能打扰鸟儿们的兴致。最终我满心恼怒无功而返。我知道在那一刻我恨不能一抬手就干掉它们。想到自己可能杀掉无辜可爱的鸟儿,我不免又惭愧又诧异。在多数时候我的选择是以自己的益处和方便优先的。或许我的善良也只是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所做出的让自己感觉比较好的行为?

后来,我接受了自己。

我想起来上帝不会把我所经受不住的试探加在我身上。我不会在下一刻被抛到亚马逊的食人族部落里要去面对必须吃人的心理挣扎,也还没有临到在泰坦尼克号上需要把逃生机会让给别人的艰难选择。我被命运之河一路送来,既是那么自然而然又是那么不可思议。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以不加伪饰的真诚来分辨自己的心,相信那从未离开的爱将领我去往光明安宁的地方。

而先生他,又是走过怎样的路才到达那美善之地?

 

(图片来自网络)

水宁 发表评论于
谢谢来访。:)
xiaofengjiayuan 发表评论于
写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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