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拷问别人:“你觉得自己有罪吗?”
公元前500年,人的理性自觉,掀起了世界文明史的高潮。
在古中华,老子以“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决绝(《道德经》),彻底剥夺了原始神的生存权,宣告了人与自然的统一体。
庄子将“个体意识”抽象放大:“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齐物论》)他融自我于大自然中与道一体,则人的自性便同道、同天地共崛起。庄子狂放处:“道”就是我。
孔子敬神而远神避神:“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论语·阳货》)
荀子则将“神”的地位彻底自然化:“列星随旋,日月递照,四时代御,阴阳大化,风雨博施,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不见其事而见其功,夫是之谓神。”(《天论》)
可以说,“中国文化在先秦时代,以孔子的‘仁学’为代表,已经实现了由神到人的……突破。”(田刚:《鲁迅与中国士人传统》)
人的自性的觉醒,形成东方文明与西方文明的共振:释迦牟尼以“佛”之名号代言古印度的“觉悟”,柏拉图以“理念”的深邃奠定古希腊的哲思,“十二铜表”以“法”的自重挺起古罗马的脊梁,犹太先知以“救赎”的自为张扬以色列精神……
中国作为没有宗教传统的国度,人们的精神家园极易丧失守护者。五四运动、文化革命,把维系中国人精神家园的传统守护力量摧毁殆尽。1949年以后,通过计划经济对资源控制的有形之手,建立起布尔什维克式的精神家园守护长堤。
如今中国人的精神世界没有神的庇护、没有传统的约束、布尔什维克主义的信仰力量也日渐微弱。于是,对钱的追逐,对物质的渴求,成为人们精神世界的主宰。
构建精神支柱成为当前中国人,尤其是先富一族们的一道难题。
困难到中国人还在疑惑灵魂的有无。这里也不得不谈到鲁迅,他在《祝福》中就曾借祥林嫂之口逼问过“我”:“一个人死了之后,究竟有没有魂灵的?”这个问题曾让知识分子措手不及,惶然失色,最后只好以“说不清”搪塞过去,落荒而逃。然后鲁迅特意写了一整段话,对这“说不清主义”展开嘲讽,在那个时候,鲁迅就看到了中国知识分子在这个问题上的苟且、敷衍,以至于在一个农妇滑向毁灭的道路上束手无策,甚至助成了最后的那关键一击。这不能不让人痛心。将近百年过去了,中国人在这个问题上有长进了吗?至少在《茧》里面,还没有得到乐观的消息。《茧》里面,童年的程恭绞尽脑汁地发明了一个“灵魂对讲机”,要与爷爷被囚禁的灵魂对话。若干年后,尘封已久的那个装置再出现在程恭面前时,它已经成了仅属于童年的记忆,而不能再给他任何当下的触动了。这不禁让人想到但丁在《神曲》里写的:“信仰和纯洁只在儿童中发现;以后,在他们的两颊还没有长满胡子以前,这两种美德就消失了。”
圣经上说:神是灵,凡敬拜他的,必在灵和真实里敬拜。可是,中国人连灵魂的有无都不曾清楚,又如何谈得上在灵和真实里敬拜呢?正是这种无信仰的生存状态,导致祖父辈们即使在事过境迁之后,也不能将自己抽身出那个人人互害的环境,在神或者良知法则面前承认自己的罪,从而寻求真正的洁净,与神与人,都能和好。也正是这种无信仰的生存状态,导致父辈们在启蒙理想受到挫折时,一部分人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变得一无所依,颓唐空虚。同样,还是这种无信仰的状态,导致年轻的一代找不到独立的价值坐标,也找不到可以效法的榜样。
中国人拷问别人:“你觉得自己有罪吗?”
殊不知,认罪其实是个体生命在无罪的神面前自发的承认,正确的做法不是去拷问别人,而是问自己是否有罪。事实上,如果人能够谦卑地站立在神面前,就会自发地意识到自己是个罪人,如《圣经》上说:“众人都犯了罪,亏缺了神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