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餐馆·做礼拜·不忘初心吃盐煎肉
木愉
欧阳夫妇每逢周日,就要到本地一家中餐馆进午餐,而且自己带去苦瓜,让饭馆师傅炒个牛肉苦瓜。几周前,应他们邀请,下了这家餐馆,之后,我们坚持埋了单。昨天,欧阳教授来信,说他们去了农贸市场,买了苦瓜,问我们是否有空,跟他们今天中午下餐馆,并声明这次由他们埋单。
答应下来,今天中午就去那家餐馆吃中餐。到了那里,正好一辆BMW SUV在前面,车径直穿过一个车位,停在前面那个车位上,恰好留出后面这个车位给我们。我猜前面这辆车上坐的说不定就是欧阳夫妇。果然,我下车去,就看他正好从驾驶位上走出来。就上去打招呼,又夸了下他的车。还开玩笑,说:“还以为是中国学生开的呢。”他笑道:“中国学生开的都是劳斯莱斯、宾利、法拉利、兰博基尼和保时捷”。他说的也是,据说奔驰和宝马都只是中国学生的标配了。
进了餐馆,依旧在上次坐的圆桌边安定下来。欧阳夫人打趣道:“我们每个星期天都到这里来吃饭,就像到教堂去参加礼拜一样。”我太太说:“这小城里教堂不少,可是就是找不到一家合适的。”欧阳正色道:“还是别去好。”显然,他们不是基督徒。他们这一代来美国的老华人里,liberal的不少,熟识的好多老教授都是自由派人士。从来不涉足教堂,却也活得自在,活得长久。一直到耄耋之年,心胸依旧旷达安泰。
我们问欧阳教授多久又要到香港去。他退休之后,每年都在香港越冬,附带在那里的大学讲授英文。他夫人代答道:“九月初就回去,之前去夏威夷呆一个星期。”无论东西南北,新学期又要开始了,我家小儿子也是今天搬去他租住的公寓里,欧阳教授说,今年IU也开学早了,不过,暑假真不用这样长。寒暑假本来是农耕社会的特色,大学本来就不该袭用。我一想也是,寒暑假可不正是农闲时候吗?
欧阳教授是哈佛出身的学者,就像中国的北大人一样,有种骨子里的自信和君临天下的豪气。有一次,夫妇俩邀请一对美国夫妇次日来聚会,那对夫妇回信,说不接受这类突然的邀请,无法赴会。他就作势捏了捏鼻尖,以示鄙视。他夫人马上跟着又聊了好几件邀约聚会的趣事。
一次,他们应邀去人家赴会,结果,主人家居然忘得一干二净。又有一次,他们做东,可是居然有客人提前一周前来。不过,他们也不介意,立刻就要那对夫妇进来,坐定,然后准备午餐。他们儿时就到了美国,但思维定势里,还是有中国人的灵活性。大家说起美国人日程订到未来十年,都觉得好笑。欧阳教授说,未来是不确定的,即使是一年的计划也可能跟现实抵触嘛,何况未来十年。
各自拿着菜单,按规矩,每个人点一个菜。我看到菜单里有盐煎肉一项,几十年前在川大食堂吃到的盐煎肉立刻生动地诱惑起我来。那时,食堂里的肉菜不多,大抵都是家常菜,比如京酱肉丝、辣椒肉丝、盐煎肉之类,盐煎肉是其中最受欢迎的。食堂里虽然有宽敞的饭厅,但是空空荡荡,没有座椅。记得我去南大的时候,看到学生们都在食堂里坐在桌子边就餐,一人两个碗,一碗装菜,一碗盛饭,吃得斯文规矩,我很是惊骇了一下。我们在川大就餐,跟农民一样,就一个大碗,先在打菜的窗口排队打了菜,然后再去打饭的窗口打饭。菜在碗底,饭在菜上。端着一碗吃食,就往宿舍的方向走,也不进去,就在路边排球场那里停下来,一边聊,一边吃,一边看排球场上正在进行的排球比赛或是羽毛球比赛。如果太阳出来了,就尤其金贵,刘晓庆唱红的那首《太阳出来喜洋洋》里那种欢快,就是我们当年的感受。这种愉悦,没有在成都生活过,是体会不到的。
我当然就点了盐煎肉,可谓不忘初心吧!
等菜的时候,欧阳教授又发议论了,说,从西方人跟中国人点菜的方式上,也可以看出彼此价值观的不同。有一次,他在新加坡,看到八个西人每个都点一样的甜酸鸡,就觉得很可乐。要是中国人,八人凑一桌,菜色得不重样。其中缘由在于,西人认为其他人的甜酸鸡不是他的,他的甜酸鸡才是他的,所以只有他点了,才能享受他喜欢的美味。我一听,也觉得果然是这样,我跟同事到外面吃饭,大家的选择不以其他人的选择为转移。点重了,也不觉得是错误。因为,他们点的菜都不是共享的。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这个原则,似乎也贯穿到了饭桌上来。
大家笑着,点的几道菜也次第上了桌。我等待着盐煎肉,就像等待初恋。结果,盐煎肉终于上了桌,我只瞥了一眼,就大感诧异。太太问了句:“这是盐煎肉?”我摇摇头。川大的盐煎肉跟回锅肉用的是一样的佐料,郫县豆瓣、青蒜苗都用,还加一点大头菜。眼前的所谓盐煎肉分明是油炸的猪小排。根本是天壤之别!
前久,以听的方式重温了三毛的文章,觉得故事都平常,都是日常起居、送往迎来的故事,可是又都如此引人入胜。看来,琐事写出来,就有了不一样的色彩和味道,不说反映时代律动,总是可以记录一下布衣百姓充满生活气息的瞬间吧。这样自我激励之下,就写下了以上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