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穿了一条裙子,这条裙子是大学一年级的时候买的,是她的第一条连衣裙。初中高中她是在农村读完的,那时鲜有女孩子穿裙子。迈进大学校门,似乎突地一跃,她鲤鱼跳龙门,跳进了精彩繁华的世界里,茅塞顿开,好像突然也会打扮了起来,爱美的她很快就买了一条裙子。其实,无论怎样的一条连衣裙,或迟或早,都是穿在一个少女心里的。
这条裙子黑白斜纹,及膝,小V 字领,短袖,刚刚盖过肩膀,正好露出她结实的上臂和小臂,腰际卡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又因为少女紧致的身材,让她的腰纤细而有律动性。母亲没把她生得很高,却给了她两条长长的腿,且她的小腿曲线很漂亮,这条裙子仿佛为她量身定做,又仿佛一夕之间,她竟长成了呼之欲出的娇滴滴的少女模样,亭亭玉立着。她昂头走路,但她也能瞟到男生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
这条裙子也让她在花花绿绿的女孩子裙子丛中显得独一无二。其实上大学时她被男生们定义为小清新,多是她把内心的单纯无邪,爱恨情仇都写在脸上。这条裙子和小清新有些抵触,但是也让人们看到了她的另一面,那就是她内心的高贵和小闷骚。说她内心高贵,是因为她出身于书香门第,父亲是当地学校校长,母亲虽只完小毕业,但在当地美丽,勤劳肯干是出了名的,她学习一直名列前茅,所以她从来没有因为出身农村而自卑,反倒为自己能考上大学而自豪。那一年,全村二十几个高中生只有她和韩文栋考取了大学。
韩文栋提到过他特别欣赏这条裙子,而且看她的眼神也比较火辣辣的;最主要的是,陈朔知道韩文栋喜欢这条裙子。现在拿出这条裙子让陈朔吃醋,她也真是用心良苦,好在,这么多年下来,身材也没有变。
去会韩文栋,馨美心里是忐忑的,因为她怕陈朔生气,他那倔脾气,生了气,决绝一下,真要离家出走了就糟了;可是,她又盼着他生气,盼着他吃醋,盼着他对她的在意。他这样对她不理不睬,她走入绝路了。身陷绝境,置于死地而后生,会在她身上发生么?
涂了唇膏,她在镜中看了自己一眼,脸上虽大多是新安装的笑容,但总算有了喜色;不过,看上去像是就义一般。
“好了,出发了!”她深深吐出一口气,款款走下楼来。
陈朔此时正坐在沙发上,捧着电脑。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抬起了头,看到自己的太太性感中带着一丝妖艳,他的眼角不露声色地露出一瞥惊艳。这些日子,她灰头土脸的,把妖艳掩埋了。他心里还是有些疼的。
她正视着他的目光,他便飞快把那丝惊艳藏了起来。
他刚才被电话铃吵醒,又听她叽叽喳喳打电话,不禁好奇,站在门口,竖了两只耳朵,捕捉到了“韩文栋”这几个令他敏感的字。而她曾经告诉他韩文栋喜欢这条裙子。她现在打扮成这个模样,看来是要出去,会韩文栋。他从断断续续的电话里隐约猜到了。她穿着韩文栋喜欢的这条裙子去会韩文栋?
看他不说话,她慢悠悠走向车库门口,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浅咖啡色及膝的风衣,把腰带系了起来,配了一双黑色尖头的高跟皮鞋。这就打扮好了,准备出发了。陈朔那边好像漠不关心的,也不问她一下。
要她主动说吗?不不不,再等一下。她往衣柜里望去,故意拖延时间。
陈朔还没有说话。
他俩好像在比赛谁能先不说话,谁说话谁就输了。
她在衣柜里果然发现了其实她还是需要一个小帽子的,那顶黑色的圆顶妮子帽,是她的最爱。她把她带上。看到镜中的自己,戴了这顶帽子,还是有些可爱。
好吧,她先说,反正她要告诉他她去见韩文栋。
她刚微启双唇,却听到一个沉闷的男低音,“你要出去?”
好的,这场较量他输了!前面她求了他好几回,自尊心都求没了!现在他开始在意她了。他还是在意她的。
“嗯,韩文栋来了,我去看看他!哦,韩文栋是我们系最有钱的,他要请我吃饭。”她向着陈朔走了几步,算是诚恳地告知他,也以便能看到他的眼睛和表情。
“你有那么虚荣吗?去哪里?”果然,他开始追问了。
不管他说她虚不虚荣,看他的眼神,已经没有安全感了吧?她窃笑。
“约了XX饭店。你不会介意吧?”她故意问。语气里一丝狡黠,同时还真怕他拦住她,脱不了身。
他好像有些平静,“要不要我送你去?”果然,他不想表现得那么在意她,或者他已经不在意她了?拦都不拦一下?如此,她心底还是有些失望。
他要求一起去?不行,不能让他去!他去了,她的让他燃起嫉妒的火焰就变成剑拔弩张了,局面太难以控制。
“我自己可以开车。谢谢你哦!”她轻描淡写又兴高采烈一样谢了他,一转身,就消失在门口,旋风般冲进车里,发动车,退车,跑路了。在车上她禁不住高唱了几句流行歌曲,像是在吹着胜利的号角。
她成功地逃走了,留下陈朔在空空如也的车库里发呆。这小家伙儿跑得太快。他要是有所准备,说不定抓住了她的衣服。他虽然有些后悔,但是真要让他抓住她的衣服,求她不走么?他好像也做不到。
他俩只有一辆车,她把车开走了。
陈朔回到屋里,在地上踱来踱去:她竟然去见发了财的韩文栋!这个鬼韩文栋,他来干什么?有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又一想,自己不也是想有几个臭铜板吗?大家最终都脱不了俗气。
踱得有些头晕了,他重又坐下,看了一下表,上午十点。他打开电脑,眼里却是老婆妖艳的样子。她这样妖艳地去会昔日追求她的成功男士!?
见韩文栋,馨美还是挺兴奋的,她并不是完全利用他来燃起陈朔的妒火,而是发自内心地想见见他,他和她是太久的同学了!小学,初中,高中一路走来,他都是呵护着她,甚至为她打架。
记得高二那年,她收到一封求爱信,可更像一封恐吓信,还是匿名的,信上写着:很喜欢你的脸蛋,明天晚上九点半在东桥头见面,不去的话要被毁容!
十三岁的她摸着自己的脸,先是气愤,后是害怕,因为那封信极具威胁性,她又不敢告诉家里人,所以坐在操场里哭。这时韩文栋来了,走到她身旁,“馨美,怎么啦?你为什么哭?”
她先是什么都不说,因为不知道写匿名信的那个人是谁,若是社会上的赖小子,她不想把韩文栋扯进来。
韩文栋急了,“你这个人,到底什么事儿?”这时,看到她手里攥着一团纸,掰开她的手,拿出了那张纸条。
他看了眼那几个字,“嗨,我以为什么事儿呢!原来就这?我认识这几个爬爬字,你别哭,明晚哪儿也别去,我今天中午就给你摆平!”
“谁写的?”馨美问。
“石头。”韩文栋答。
石头是远近闻名的当地一赖霸,成天价不好好学习,还爱打架,刚刚被学校开除,一般人都绕着他走。以前韩文栋正好好听课的时候,一块儿小石头就砸过来了,有时砸在肩膀上,有时砸在背上,头上倒是还没有过。这小流氓,不只一个人,还是一伙儿,似乎平生最恨爱学习的人,最爱找他们的茬儿。
馨美禁不住抓了韩文栋的手,“你不能去!他肯定要和你打架,你打不过他的!”
“这事儿你别管了!这几天就呆在学校里,哪儿也别去!”韩文栋说。
“我答应你明晚不去东桥头,他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你也哪儿都不去,好好待在教室里。”馨美这样说,心里还是恐惧石头会毁容,但是她不想让韩文栋受牵连,高二了,大家都在向着高考冲刺,任何一个分神都不可以,更何况去打架。
“好了,不去了!”韩文栋装作妥协了。
去摆平的路上,其实韩文栋心里是胆怯的。他也没打过架,而且,石头一出现,身后总是跟着几个小喽啰。
果然,韩文栋还没到小山顶的时候就看见山头上有五六个脑袋在那里探着,他捏紧的拳头里已经握出了汗来,可是他没有后退,今天为了馨美,他要战斗到最后一刻。
走上小山头,他对着那群人说,“有种的就上,不过只能一次上一个,几个人打一个人算什么本事?象电影里那样,剩下的人只许看热闹,不许帮着打架。”他看似勇敢无比的样子,其实他是怕别人插手。
“你欠揍啊?约我来打你?”石头威风凛凛地叉着自己不够壮实的腰。
“因为你写了那封恐吓信给廖馨美!你一男的,吓唬女孩算什么本事?废话少说,开打!打赢了我才算!”
“你来管老子的事?!还挺英雄本色呢!也不撒泡泡尿照照自己的罗圈腿!”石头最喜欢的演员是周润发,发哥,在此禁不住引用了发哥演的电影,说着对着身后他的小喽啰说,“你们老老实实站着,看我怎么收拾他!”
他咬着牙,两腿分开,下蹲,蹲成个马步,双手掌一前一后竖着,“嗨”地喊了一声,声音如洪钟,脚下倒不那么稳当,韩文栋看出,瘦高的石头,站在那里象豆芽菜,也不过是虚张声势。
韩文栋胖墩墩的,双膝蹲下些,重心更低了,站得稳当,他不吭气,直接出手。
两人拳脚相加,打成一片,看的人眼花缭乱,分不清谁的拳头。
石头边打边喊,“韩文栋,你小子活腻了!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韩文栋不说话,除了兵来兵挡以外,嘴巴还跟着咧着使劲儿。两人马不停蹄地打到半下午。韩文栋不服输的,除了接招,还不停地冲出去几拳头。反正就是使了蛮劲儿打,不停下来的,打到最后好像成了机器人一样,两人动作都很机械。石头的小喽啰要上来帮忙,被石头愤怒的眼神阻止住。最后他们看热闹的都看得懒洋洋的了,哈欠连天,一个传染一个,一溜儿全打起了哈欠。
韩文栋就一心一眼地专心打架,一边打还一边问石头,“还欺不欺负女孩子?”
石头起先不回答,最后两人同时倒地,都累得不能再挥出胳膊了,韩文栋还在问还欺不欺负女孩子?
最后石头躺在地上气喘吁吁地回答,“你他妈的韩文栋,为了一个女孩值得打一下午架吗?你课都不上了?!”
“你还嘴硬?废什么话!”韩文栋咬着牙,脸朝着天空,“你趁早说你不再欺负女孩子,要不等我再爬起来收拾你!”
石头依旧躺在地上,还是那一句废话,“我说,为了一个女孩值得打一下午架吗?”
韩文栋说,“你离馨美远远地,她不属于这里,她要飞得高高的,远远的!你要真喜欢她,就别折断她的翅膀,离她远远的,别再写那些下三滥的恐吓信!你丢得起这人,我还丢不起呢!我代表咱们班所有的男生鄙视你!你还喜欢周润发呢!周润发什么样,你什么样?你也配喜欢他?!你要真是爷们儿,就混出个人样给大家看!”
“走着瞧!”石头扔下这一句话歪歪扭扭地站起来走了,有小兄弟抢过来要扶,被他一胳膊抡开。
韩文栋没有追他,但是他看到石头眼里多了两样东西:不安和自卑。
馨美找到韩文栋的时候,韩文栋嘴角流着血,走路一瘸一瘸的,禁不住流下泪来。当然,馨美第二天晚上没有去东桥头,石头也没去。
石头后来发誓:一定要混出个人样。石头果真混出了人样,他把他老子从赌场揪了脖领子出来,把他老子关了几天几夜,跪着求他戒赌,求他借给他钱,他先是干了些苦力活,后来承包了几辆运输车,前不久又在家乡开了饭店,混得人五人六的。
韩文栋每次回乡,石头都拉着他喝几杯酒,感谢他责骂他,把他骂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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