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美篇软件上发了一组波斯菊的照片,给文章取名“自由行走的花”,获得了超高的点击率。
我在黄昏散步时也经常见到不同品种的波斯菊,它们的叶子很细,似松针,细茎直立,又分叉出更小更细的茎,可以长到一米多高。 波斯菊的花朵绚丽多姿,有白色,粉色和紫色的,还有罕见的金黄色。大朵的花和我的拳头差不多大小,也有直径不超过六厘米的小朵花。完全绽放的时候,花朵如精致的薄瓷盘,每个花瓣上都有浅浅的略为凸起的纹路,花芯是金黄色的,非常生动可爱。
我走在蜿蜒的山路边,内心莫名悸动,在秋日的暖阳下企盼与波斯菊倏然相遇。天是那么的蓝,白云朵朵,波斯菊瘦長撩人的身姿在风中轻轻摇摆,自然而随性,装饰了秋天的梦。我尝试着用手机拍摄波斯菊,却怎么也抓不到它们的神韵。因为它们是自由行走的花,有着独立的精神和意志,不受任何人摆布,也不愿被我镶进画框里做一朵呆滞的爱情解语花。
最早,波斯菊是属于墨西哥的。在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之后,欧洲的淑女绅士们才有缘见到这种楚楚动人的花。船员们采下种子,将它带回欧洲栽种。波斯菊的生命力顽强,极易栽培,很快地被驯化为野花,从花园伸向郊野、山林。甚至海拔2700米左右的高原地带,都能见到它们美丽的身影。敦煌莫高窟附近和藏区都有大片野生的波斯菊,蒙着酥油的气息,成为寂静肃穆外的另一种淡定。
波斯菊是如何传到西藏的呢?有人说这种花是清末驻藏大臣张蔭棠带到拉萨的。他进藏时带了各种花籽,只有波斯菊活了下来。它的艳丽八瓣花酷似传说中的“八瓣格桑花”,一时间,拉萨家家户户争相播种。此花生命力顽强,迅速传遍西藏各地,人称“张大人花”。还有一种说法,波斯菊是元代蒙军入藏,从北方将种籽带入西藏的。
由此可见,波斯菊是西藏的外来花,不是藏民们心中真正的格桑花。
某个朋友去过藏区三次,见到高原“绿毯”上成片绽放的各种野花后,认定了波斯菊是他心目中的格桑花。他说, 能被叫做格桑花的,一定是让人有魂牵梦萦的感觉的花。生长在高原,看似娇弱却无比美艳坚强的波斯菊,最能代表格桑花的这种特质 - 那是他心目中爱人的形象。
是啊, 产生“深闺怨妇”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每个独立的女性都是一朵自由行走的花。
十五六岁时,我已经喜欢骑着自行车和一帮同学去福州近郊的鼓山,八一水库,鳝溪等地登山或者野炊。单独一人时,我会骑车穿梭在著名的三坊七巷。三坊七巷原是出将入相文人荟萃之地,在解放后一度沦为“乌衣巷”,说难听些,是福州闹市中心的棚户区,烟火气十足。巷弄里的青砖路面高低不平,人们在院门口洗衣服,刷马桶,洗菜等,污水四处流。
偶尔坐在黄巷外公外婆家的小破屋里,竖起耳朵听着仅有一墙之隔的南华剧场传来的咿咿呀呀的闽剧唱腔。唱词几乎听不懂,似乎不如耳熟能详的某些京剧或者越剧片段动听,但来“看白戏”和“看戏尾”的居民很多。不是所有的戏迷都买得起票或者心甘情愿去买票的,南华剧场后门正对着居民区,市民常挤在门边“偷偷看”,这叫“看白戏”;演出快结束时,剧场大门会提前打开,涌进不少没买票的人,这叫“看戏尾”。
外公外婆家的一面墙正好紧挨着南华剧院的一堵墙,我们因此比其他居民多了一道“听白戏”的福利。
后来在某些香港导演的怀旧影片中找到这种似曾相识的气息。但愿今后有一位土生土长的福州艺术家,能将这些旧时场景搬上大荧幕,传递给后人。毕竟,《荔枝换绛桃》等经典传奇只产在闽都,福州人的痴心与长情,全部化作清丽缠绵的戏剧唱词了。至今,好多福州老戏迷还能张口就来这几句:“(旦唱) 望君他朝折桂枝/(生唱)我愿晨起替娇画眉;/(旦唱)伴君青灯晚读书。/(生唱)感娇一片励勉好意;/(旦唱)青春应立为国之志;/(生唱)好娇姿,高洁似珍珠。/(旦唱)此生此世共你情无异;/(生唱)俩心一志;/ (旦唱)效那鸳鸯戏荷池。/(生唱)愿作水中并头莲;/(合唱)人间天上不朽诗……”
十八岁那年的秋天,我提着两箱行李到厦大报道。从福州坐大巴到厦门只有三百多公里的路程。而从小患有严重晕车症的我只敢乘火车,坐的是硬卧,在福建省绕了一大圈,大几百公里,从起点到终点要十五个小时。中途从各个小站大站上车的厦大学子很多,只要一说是厦大的,很快打成一片,打扑克,闲聊,一起打发一段悠长难遣的时光。
不到二十岁时骑单车从厦门到泉州游玩,我的两只胳膊晒得起了水泡,原本白皙的脸庞变得黑红黑红的,好像海边的渔家女。
大三暑假去了苏杭和上海,第一次走出了福建省。
在同学的鼓励下,我开始克服严重晕车带来的心理障碍,寒暑假时试着坐大巴往返于福厦公路。
工作后几乎月月下泉州跑工厂跑货源。为了对抗晕车症,我在出差途中几乎一天不吃不喝的,腹中空空的,却没有一点饥饿感。一路上头晕得不行, 好在没有呕吐。 为了向泉州人套近乎,我将大学时代学的一口不咸不淡的厦门话也用上了,泉州人当然不觉得我口音不纯正,口口声声说“你是厦门来的,老乡老乡, 自己人”,非常热心地向我推荐其他工厂。我又厚着脸皮去敲这些工厂的门,递名片,好说歹说,向别人要样品和报价单。
泉州是我的风水宝地,我带着一堆讨来的样品,傻乎乎地来到广交会,竟然签单了。我将单子下给了一家泉州工厂,趁着去督工的机会,让工头用摩托车载着我四周乱跑,参观各种各样的工厂,煞有介事地和工厂主聊天。晋江,安海,石狮,南安,惠安等地,来来回回跑了好多遍。我当时的想法很简单:没吃过猪肉,也要见过猪跑。自己做不了大生意,看看别人如何白手起家也是一种学习。
泉州给了我运气,让我在外贸公司立住了脚。因为第一次去广交会就签单成功,令老总刮目相看,我成了广交会的常客。泉州锻炼了我的意志,让我从温室里的花朵,变成了在职场上主动出击,做事拼命的女汉子。
几年后,我一个人拎着皮箱去北欧留学,又一个人移民到举目无亲的加拿大。我走的时候,没有任何的担心和恐惧,我的信心来自于多年在泉州地区的奔波辗转。值得高兴的是,我的与生俱来的严重的晕车症,在行车跑业务的辛劳中,竟然不治而愈了。
只可惜那时还没有出现一位叫萨顶顶的歌手,出了那张好听的《万物生》的专辑,我不知道世上还有自由行走的花,只是在心中朦朦胧胧地觉得自己是一朵瘦弱又坚强的女人花。一张火车票,长途汽车票,飞机票…… 陌生的城市,神秘的异域,从亚洲到欧洲再到北美,扎根下来后,又去了南美和南极圈边缘游玩……
我在流逝的光阴中,努力找寻一种致命的吸引,用积极的文字和全身满满的正能量,去记载一去不回的旧时光。在我的笔下,山水有情,花草有意,每个人物鲜活而可爱。
在温哥华生活了十几年,户外散步成了我一种生活的常态。只要时间和天气允许,我一般选择傍晚出去走走。 在黄昏可以看到日落和明月初升,路边的野花在晚霞映射下发出柔和的光,此时拍照效果最好,也最有诗意。月亮出来后,心里的念想会暗暗滋生,拂过脸庞的风愈发温柔,花更香,鸟儿的鸣唱婉转无比,一天之中,只有此刻难得的清净和凉爽,还有比这更恬然和美好的事情吗?
我如一支会移动的花,脚步轻盈,时缓时急,走在家附近原始森林的小径上。行走于天地间,心情随着身体的舒展,也在自由飞翔,想停就停,没有人阻拦。路边明媚的野花(包括波斯菊)的四时状态,被我悉数录在手机里,接着出现在我的观花日记里。
顺着山谷里的小溪一路走下去,行到水穷处时,手机忽然响了,小儿亲切的呼唤将我拉回现实:“麻麻你在哪里?快回来吃饭。”
我一边往回走,一边在嘴里哼着歌:“啦啦啦……啦啦啦……, 我是自由行走的花……”
爱人,你跟得上我前行的脚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