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终于停了,这是飓风哈维登陆休斯顿的第四天。周三早晨,我像之
丁字路口那面的邻居家门口聚了一大堆人,携老扶幼地正在和主人告 别,孩子们追逐着狗儿在人群的缝隙中欢快地穿梭。。。呵,没想到 邻居家一个三卧室的房子居然收留了那么多人。心中一阵庆幸,还好 自己在最危险的时刻选择了留下, 没去地势较高的邻居家增加拥挤。车子朝不同的方向开动,滞留了数 天的人们急急地踏上了返家的路。此刻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家究竞淹 成啥样了。相比他们,我真是太幸运了。但愿他们每一家的情况不要 那么糟糕。
匆匆吃了点东西,我开始收拾起有点凌乱的家。按着缓急轻重把物品 从楼上搬回到楼下。没了积水一点点逼近的危机感,干活的节奏和效 率明显地不如那会儿请它们上楼的劲儿。有一个箱子我都不相信是我 把它放到了那么高的台面上,怎么现在挪动它都费劲了呢。算了, 留给先生回家干吧。想到因飓风航班被一再取消的先生, 停留在地球的另一面,空着急却使不上力, 时时刻刻等着我微信汇报灾情,那种因危险程度的不确定性而造成的 忧虑和焦急,那种没了联系几小时而不知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心情 。。。尤其是我家后院紧挨着一条河渠,水已漫进对岸人家的后院! 若是我们俩必须在不同的位置,我宁愿选择留在家里。虽然对后续的 灾难同样不确定,但眼前的景况是实实在在的,可触可碰的。 要知道,恐惧最大的来源是想象!毕竟,他回家时见不到我的可能性 是存在的。记得周一一整天豪雨不停时,他叮嘱我找出家里的尼龙绳 ,双股,一头系在树干,一头系在腰间,涉水去位于斜对面街上地势 较高的邻居家避险。想着这个颇具画面感的情形, 还没行动我这旱鸭子就怕了。反到是我安慰他:真要去, 我可以绕道还没积水的地方。瞧,在不在现场的人眼里积水仿佛已成 滔天巨浪。
反正单位通知这一周都不开,下周一又放假,我有足够多的时间慢慢 整理。还是浏览网页先放松一下连日来绷到快断了的弦吧。 幸亏没停电,网络微信太给力了。特别是微信, 身边发生的事全靠它了。同事群里大家互通信息,互相鼓励。 因为一个人在家,我收到额外的关心。 北美同学群也陪着我度过了焦灼的日日夜夜。关心鼓励,询问安慰, 幽默减压。。。同事朋友中有几个在外地回不来的,水稍退,住在附 近的人就帮着查看房屋灾情,发上来的每一条信息都牵动所有人的心 。。。
水渐退,大部分人投入了灾后的重建。据说沿河的街道边的住户门前 ,每家都扔满了浸泡过的家具,地毯和拆下的墙板。幸亏艳阳高照, 给了受灾房尽快干燥的机会。然而,特低洼地区的房屋还在等待中。 处于泄洪路径旁的居民悬着的心还不能放下。宵禁了,饮用水源污染 了,断油了。。。凡此种种,已不是那么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 烧。
幸运的我真在松了口气静等先生回家的当口,另一个危险却在悄悄孕 育中。
周四白天,准时到访的大姨妈象上个月一样,来势汹汹,难以招架。 照这势头,家里的卫生用品明天一准告罄。去购物的必经之路水是不 是已退尽? 我可没有大车可用。聊感安慰的是,我已备下药品,必要时用上。傍 晚时分,情势急转直下,完全失控,大有待在洗手间出不来的意思。 我慌了。小命没在大灾中丢掉,可别因这事不保。我找出备用药, 不管可能的极大的副作用,吃下一颗。开始第一轮的试验治疗。 这一开始可是一整个月。
事情并没朝我设想的方向发展。大量失血让我浑身无力,思维迟钝, 头晕目眩。不算之前的量,单是这两个多小时估计已有四百多毫升, 照这样下去发生低血压休克是必然的。我得作好准备, 不然到时就晚了。一面大量喝盐水一面向附近一同事加好友发出了求 救微信,通话时我还心存侥幸:“我今晚这情况, 请你把手机放床头,保持开机状态,我可能随时需要帮助。” 我知 道在这非常时期,抛开路况不说,各个救援电话都打爆了, 急诊室估计人满为患,我能不去就不去。谁知朋友听完果断地决定: 立即去医院!哪怕在医院等着也比在家安全。马上来接你。“ 我害怕去医院,有可能要手术,我不想独自面对。” 飓风以来我第一次觉得撑不住了,说话带着哭腔。思维也乱了,似乎 去不去医院决定了要不要手术而非病情本身。
我强打精神在半混沌中收集必需品:医保卡,驾照,门钥匙。门钥匙 是关键,拉下了就回不来了, 先生要好几天后才回来。在短短等待的十几分钟时间里,情况变得更 严重了,又连去了两次洗手间。这一下,我在心中感恩着朋友的果断 。人病了,一切都弱了,包括决断力。
出门时虚弱加心急,没等朋友靠近,才走两三步我就一大跟斗绊倒在 车道上,半天起不来。
朋友夫妻倆把我在车里安置好,我们决定去附近的专科医院。觉得医 疗处置直接,病人也不会象综合医院那么多吧。还好,一路顺利, 没碰到积水路段。没想到,我灾后第一次跨出家门竟然在这种情况下 。
医院里戒备森严,只留一个进出口,保安给每个陪同病人来就诊的人 登记拍照,以防坏人混入。
从坐下候诊的那刻起,我就完全定下心来:任病情如何发展,该输血 就输血,该手术就手术,我是安全的,恐慌心理荡然无存,虽然我很 费脑力地回应着医护人员的问诊。我想有那么一阵我的脑袋是缺血缺 氧的。
药物的作用加上松弛下来的神经反应,出血开始缓解,也找到了可能 的病因。经过五个多小时的折腾,半夜两点半我回到了家里。 尽管疲惫虚弱,却毫无睡意。不得已吃下一片安眠药以确保睡眠恢复 体力。在等待睡意来袭时,病痛虽已不明显, 内心的委屈却越来越大需要宣泄。夜深人静,发给地球另一边的至亲 至友吧:刚从ER回来,情况已好转。出门前忍住没发的信息, 发了也只是徒增他们精神负担的信息,现在我不想忍了。
醒来的片刻,看到他们的回复关怀,心中充满温暖,再次进入梦乡。 。。
现在已是周六,窗外阳光普照,病情已得到有效控制。写下这段文字 时,想起那周五起家虽淹但一直坚守岗位的护士,不禁泪下。 希望随着灾情转轻,医院已有人替你的班。默默祝福你的家园尽快恢 复如常。
谢谢飓风期间关心过我的所有认识不认识的人们。世界与爱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