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我刚到中国科学院某研究所当研究生。一天,见到所办公室的墙上,高挂着一张大奖状。文字大意是:某某研究所在一号工程中作出了突出贡献,特颁此状,以资鼓励。我好奇地问办公室的人,“一号工程”是什么?对方惊讶地说:“你连一号工程都不知道?就是毛主席纪念堂呀。”我又问:“我们研究所为毛主席纪念堂做了什么贡献呢?”他的回答不那样爽气了:“是保存毛主席的遗体。”我再问:“我们这个研究所不是研究活体的吗,同遗体保存会有什么关联呢?”对方见我打破砂锅问到底,连称“有事”,拔腿就走。后来我才知道,毛遗体的保存在当时属于机密,不是可以公开谈论的。不过私下里,参加过毛遗体保存的科学家,还是透露了一些细节给我听。
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一些亲身参加过一号工程的专家,陆续披露了毛遗体保存的情况。本文据此加以整理,以飨读者。
毛遗体的最初处理
1976年9月9日凌晨,统治中国大陆27年的毛泽东,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毛泽东时代也随之画上了句号。毛的御林军中央警卫团的番号为8341,恰与毛泽东在世83年,掌握中共大权41年暗合。
这年春天,吉林下了场特大陨石雨。7月,河北省唐山又发生特大地震,24万人死于顷刻。中共党内地位仅次于毛的老资格领导人周恩来和朱德,也在毛之前相继去世。按照中国传统说法,上述在在都是不利于帝王的凶兆。论者可以说凡此种种纯属巧合,然而这么多的巧合竟集中在毛泽东身上,也实属罕见。
毛去世当晚,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紧急会议,决定要保护遗体,以供吊唁和瞻仰,时间定为15天。毛的保健医生李志绥说,保存半个月容易做到,只需进行一般性的遗体处理。于是,毛在中南海的住室兼病室,改作了临时太平间。中国医学科学院基础医学研究所的几位解剖学和组织学专家,被连夜召来。他们从毛的股动脉向遗体内灌注了2升福尔马林,以防腐烂。
遗体保存15天,意味着追悼活动结束后,毛的遗体将被火化。中共政治局这个决定,应该说是符合毛的意愿的。毛生前号召火葬,1956年他带头,在关于领导人死后遗体火化的文件上签了字。然而,仅仅过了不到一天,中共政治局又改变决定,要对毛遗体作永久性的保存,并建立毛主席纪念堂,以供“子孙万代永远瞻仰”。当时的中共政治局,包括了华国锋、叶剑英,也包括了江青四人帮,这班人究竟为何朝令夕改,内情尚待披露。
搞政治的人改变主意容易,却给医务人员出了个天大的难题。李志绥当即表示,遗体永久保存根本就办不到。1957年,他随同毛去莫斯科,瞻仰过列宁和斯大林的遗体。两具遗体看起来很干瘪,列宁的鼻子和耳朵都腐烂了,只好用蜡来代替,斯大林的胡须也脱落了。苏联的防腐技术先进况且如此,毛的遗体又如何能永久保存呢?他对当时任中共中央办公厅主任的汪东兴说:“连钢铁和木材都要生锈腐烂,何况人体?怎么能不腐坏?科学发展到现在还没有解决这个问题。”
几位解剖学和组织学专家听到中共政治局改了主意,也都怔住了,纷纷说:“这不可能办到,而且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李志绥说:“现在没有法子也得干,可以先查查有没有这方面的文献。”结果,只查到一篇论述较长时间保存遗体的文献。其要点是,在死亡后4到8小时内,往遗体内灌注福尔马林,按体重不同,用量大约为12升到16升,灌到肢体末端摸上去饱满就可以了。但是专家们对此没有把握,李志绥请示华国锋,华说:“政治局现在不能马上开会,就是开会也没有用,大家都不懂。你们就这样做吧,没有别的方法。”
于是,专家们给毛的遗体继续灌注,为了确保不腐烂,一共用了22升福尔马林。结果毛泽东的脸肿得像个大球,脖子跟头一样粗,表皮光亮。防腐液从毛孔中渗出,像是出汗,两个耳朵也翘起来,模样古怪,完全不像他本人的样子了。
毛的服务人员们看到毛的外形大变,十分不满。毛的贴身秘书张玉凤指责说:“你们把主席搞成这个样子,中央能同意吗?”面对巨大的压力,有的专家吓得几乎虚脱。李志绥忙说:“身躯和四肢肿胀没有关系,可以用衣服遮住,主要是脸和脖子要想办法。”于是,专家们用毛巾垫上棉花揉挤毛的脸和脖子,试图将液体挤到深部和胸腔里去。有个年轻医务人员用力稍大,把毛右面颊的表皮擦掉了一小块,吓得混身发抖。多亏了有经验的专家,用棉花棒沾上凡士林和黄色颜料,涂在破处,总算看不出来了。经过揉挤,毛的面部肿胀消下去不少,两耳外翘也不明显了,但颈部还是很粗。毛的服务人员又来看,认为还肿,但也将就可供瞻仰了。
古今遗体保存
人都是要死的。古往今来对遗体的处理,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包括了土葬、火葬、
水葬、天葬等。葬法虽然迥异,但共同点是不保存遗体。另一类是保存遗体。在古代,埃及有木乃伊,中国有新疆楼兰女尸和湖南马王堆汉墓女尸。在现代,医学院广泛采用福尔马林来保存尸体和标本。此外还有用液态氮在摄氏零下270度来保存遗体的。保存尸体已有成熟的科学方法,可以做到长期不腐烂。
但是,上述林林总总的遗体保存方法,竟没有一种能用于毛泽东的。因为供瞻仰的遗体,不仅不能腐烂,而且面部的容貌,神态和颜色都要栩栩如生,还要能耐受光的照射。
历史上首例可供瞻仰的遗体,当数前苏联的创始人列宁。1924年列宁去世,遗体就保存在莫斯科红场的水晶棺内,棺内保持摄氏16度恒温,由中央控制系统的仪器监控。每隔18个月,要把列宁的遗体放到一个池子里,用专门的药液浸泡两个星期。药液是由苏联著名生物化学家兹巴尔斯基研制的。然后,人们再给列宁换衣服和化妆,把遗体安放呈“安睡”状态。一切整理就绪,遗体再运回瞻仰厅。有一段时间,外界盛传列宁遗体是假的,是蜡做的模型。兹巴尔斯基教授当着美国记者的面,将水晶棺打开,亲手触摸列宁的鼻子,并晃动其头部,以此证明躺着的不是蜡像,确是列宁的真身。
死于1953年的斯大林,是第二个“享受”这种特殊待遇的人。不过只有10年光景,斯大林的遗体就被赫鲁晓夫抬出去火葬了。下面一位,是越南领导人胡志明。他于1969年去世后,苏联把遗体保存技术传授给越南,使胡的遗体得以保存。再接下去,就是中国的毛泽东了。1994年,北韩领导人金日成去世,他的儿子金正日有样学样,把金日成的遗体也保存了起来,不过老金的遗体尚未开放瞻仰。从列宁到金日成,世界上迄今为止仅有过5具可供瞻仰的遗体,无一例外全出在共产党国家,这也是社会主义的一个特色吧。
向越南讨教
在遗体瞻仰期间,成立了遗体保护小组,由黄树则、吴阶平、林钧才、李志绥、徐静等医务人员组成。他们意识到这项“政治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而且耽误不起,没有时间来从容讨论和试验。因此,他们决定立即采用国外经验,对毛遗体作紧急处理。
按说遗体保存技术是应当向苏联讨教的,苏联是这项技术的发明者,又有保存列宁遗体达半个世纪之久的经验。然而当时的中国大陆与苏联,如同水与火一般格格不入。毛生前最痛恨苏联“修正主义”,他宁肯同“美帝国主义”打交道,也不与苏联来往。毛去世前几年,中苏两国还在乌苏里江的珍宝岛打了一仗。在这种情况下,从苏联得到遗体保存技术是不可能的,只有转而向越南求教。
此时的越南,刚攻占了南越,正在志骄意满之中。对于中苏的长期争斗,越南的态度
一向骑墙,两面不得罪,有时还充当和事佬,目的是同时得到中苏两国的援助。打胜了越战之后,越南便逐渐暴露出亲苏反中的真面目。到了1978年,中越两国终于出动数十万人马,大打了一场,不过这是后话。1976年毛去世时,两国还没有最终翻脸,越南对于中共仍然虚与委蛇。中共提出讨教遗体保存技术,越南碍于长期受毛恩惠的情面,只得答应传授。于是,毛去世的第三天,北京医院院长林均才等6位专家就飞赴越南,学习遗体保存技术。
苏联的遗体保存技术,分早期、中期和长期三个阶段,各期都要作不同的处理。越南传授给中共的只是早期技术,对中期和长期技术则秘而不宣。越南此举,既算报答了毛的多年援助,又不至于被莫斯科指责,实在是煞费苦心。
解剖毛遗体
毛的追悼会结束后,他的遗体被转移到一个代号叫“769”的地下室。1969年中苏交战后,毛发出“深挖洞”的指示,全国大挖防空洞。北京城下也挖了一条沟通天安门、人民大会堂、中南海的秘密信道,一直通到西山,林彪生前居住的毛家湾也有一个入口。9月20日凌晨,华国锋、汪东兴及遗体保存小组的医务人员,护送着毛的遗体,从林彪家的入口,进入这个地下世界。
时任中国医学科学院院长的泌尿科专家吴阶平,参加过毛遗体的保存。他回忆道,汽车在大铁门前停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荷枪实弹的解放军。步行进入地道后,吴阶平发现里面十分宽阔,足以容纳四辆汽车并排通过,地道里霉味很重,显然通风不良,又走了100多米,才来到遗体保护室。
遗体保护室原来是解放军301医院的地下手术室,设备完善。按照遗体保护的要求,又进行了改造,使其密封、隔氧和低温。在保护室中央,放着个巨大的金属钛容器,里面盛满了防腐液,毛的遗体就被浸泡在里面。
从1976年9月到1977年8月,专家们在此地下室工作了整整一年,执行这代号为“一号工程”的天字第一号任务。首先是解剖毛的遗体,专家们取出了毛的心脏、肺、胃、肾、肠、肝、胰、膀胱、胆囊和脾脏,把这些内脏分罐浸泡在福尔马林液中。躯干的空腔则塞满浸泡过福尔马林的棉花。毛的脑子没有被取出,因为专家们不想剖开毛的头颅。
依靠臭老九
既然越南不肯传授中长期保存技术,就只能自力更生了。不过这次所依靠的,不是冲
冲杀杀的文革造反派,而是被贬成“臭老九”的知识分子。当时,经过十年文革的摧残,高等院校和科研机构已是凋敝不堪,处于瘫痪、半瘫痪状态。大批科学家被投入“五七干校”变相劳动改造,仪器设备更是陈旧不堪。要人没人,要仪器没仪器,怎能担当此重任?
好在毛遗体保存是天字第一号工程,一切都要服从其需要。高层一声令下,立即从各地解放了一批有真才实学的专家。有的科学家上午还在“五七干校”劳动,下午就被紧急送上飞机,到了北京才知道是干什么来的。
在被召到北京的专家中,有一些具有保存古尸的经验。1970年代初,在湖南长沙近郊的马王堆,发掘了一座西汉古墓。惊人的是,经历了两千多年,女墓主的尸体竟没有腐烂。但尸体暴露于空气之后,很快就开始腐烂。当时的总理周恩来指示:“古尸至少要保护200年,要让后人也看一看,不然无法向子孙交待。”为此组成了专门班子,研究出含有福尔马林、酒精和甘油的配方,成功地保存了马王堆女尸。这批专家当然被召来参加毛遗体的保存。
人有了,下一个问题是仪器。当时,中国大陆用于科研的外汇少得可怜,即使是中国科学院这样的“国家队”,科研设备也是严重老化,只能看着国外先进仪器设备的照片兴叹。有鉴于此,汪东兴说:“需要任何用具和设备,你们提出来,中央给办。”这对于科学家们真是天赐良机。于是,他们把多年来不可望不可及的西方先进科研仪器,只要说得出同一号工程有点关系的,悉数报了上去,其中当然不乏有“搭便车”的。高层自然是大开绿灯,一律照准。其实,又有谁胆敢不照准呢?科学家们靠了这批先进仪器,除了完成一号工程,还在各自的领域内取得了许多成果。毛死后对中国科学的发展做了这么件好事,恐怕是他生前始料未及的。
毛遗体的长期保存
解剖了毛的遗体,专家们得以喘一口气,来讨论中长期的保存方案。遗体保存技术极为复杂,为此,遗体保护组请来了数十位北京、上海、天津和广州等地的专家,既涵盖了解剖、病理、生物化学等医学专业,也包括了光学、真空、空气调节、建筑等工程专业。
遗体保护涉及许多问题,最重要的就是防腐。为了制定保存方案,科学家们研究了许多次,常常是通宵达旦地讨论。
北京的专家们先提出液相保存方案。这是当今最常用的方法,就是把遗体浸泡在高浓
度的防腐液中,再加上适当的环境条件。医学院保存尸体就是用液相保存,这虽然不是最高水平的方法,但在当今的技术条件下,却是最可靠最稳妥的方法。然而,上海的专家提出异议。他们说,毛主席的遗体是供瞻仰的,液相保存会使人觉得像泡在水中的标本,心理上难以接受。
于是有人提出气相保存方案。气相保存的遗体给人的感觉自然,栩栩如生。但缺点是遗体会变干、变形和变色。因此,防干保水就成了气相保存的最大难点。
一位上海专家提出了固相保存的独特方案,就是把毛的遗体做成一块大琥珀,毛的遗体就能像琥珀中的小昆虫那样,千年万代地保存下去。这个大胆方案使其它科学家大吃一惊:尽管固相保存在理论上可行,可迄今所有的琥珀标本,体积都很小。把整个人体用固相方法来保存,还难以想象。更重要的是,把毛遗体用固相法保存,万一失败了,连一丝一毫补救的办法都没有。
观点一个个提出来,又一个个被否定。每个方案都有优点,但又存在这样那样的缺点,而每一个缺点都可能造成遗体保存从根本上失败。经过长时间讨论,最后与会者商定采取液相和气相相结合的方案,以后再从长计议。所谓液相和气相相结合,是指把头部和两只手保存在气态中,而其它部份则保存在液态中。
接下去,科学家们又讨论遗体隔氧的问题。为防止遗体腐烂,气相保存的部份必须要隔绝氧气。把氧气从水晶棺中100%地排除是不可能的,通常最高能达到99.99%。但为了长久保存毛遗体,专家们硬是制定了更高的标准。这项工程主要由清华大学负责。
专家们紧接着讨论气相保存该用哪种惰性气体。一开始大家提到氮气,从惰性程度和相关指针来看,氮气是理想的。可是一位专家却提出用氦气。氦气的惰性比氮气更强,这当然好,可价格却高得惊人,一般情况下无人敢问津。但既然有人提出用氦气,就没有人再敢坚持用氮气。为了保护毛的遗体,钱不能作为考虑因素,一切都必须用最好的。
毛的遗体不仅不能腐烂,还要能供瞻仰,因此要特别注意毛的遗容和神态。毛的脸部不能化妆,因为任何化妆品都会损害皮肤,只能将柔和略带红色的光照射到面部。有的专家主张颜色要鲜艳一些,显得毛很健康。可有的专家提出异议,说人已去世了,弄得太红与事实不符。经过反复讨论,才定下一种比较满意的颜色。
毛遗体每天每时都在发生变化,科学家的任务就是要把变化减到最小最慢。因此,要经常对毛的遗体进行多方面的监测。不过,有的指标是很难监测的,例如面部的肤色,是深了还是浅了?深了多少浅了多少?这即使用现代科技也难以定量。科学家们绞尽脑汁,决定采用“邮票法”。他们找来“邮票法”标准颜色簿,上面有各种各样的颜色,每种颜色又由浅到深逐渐递进,相互间差别很细微。工作人员用这个颜色簿来核对毛的肤色,看同哪个颜色最接近。一个月后看看有什么变化;三个月后再看看有什么变化,依此类推。尽管这是个原始的办法,要靠肉眼来判断,但也没有比这更行之有效的办法了。
纪念堂里的毛遗体
1977年8月20日,位于天安门广场的纪念堂完工,毛的遗体及几罐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内脏,被转运到纪念堂内。经过适应性处理后,遗体被移入水晶棺内。
毛的遗体保存在纪念堂地下室一间无菌、无尘、恒温的密室内。盛放毛遗体的水晶棺其实是一个水晶罩。当毛的遗体供瞻仰时,就用电动升降机将其从地下室升上来。遗体在水晶棺内采取气相液相结合的保存方法,毛遗体的衣服里包着液体,只有面部处于气态环境中。瞻仰结束后,遗体降到地下室一个密闭的容器内。毛的颈部插了一根管子,以便向毛的遗体灌注福尔马林液。每年毛的生日即12月26日后,毛的遗体都要停止瞻仰一段时间,作年度性的保护。这段期间,工作人员把毛的头部和双手也浸到液体中去,以补足水份。
人们大都以为纪念堂里只供奉着毛的遗体,殊不知还有另一位男性死者陪伴着毛。这位死者姓甚名谁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的年龄、体重、体型及死因,都同毛相近。除了不供人瞻仰,这位死者享受着与毛几乎一样的待遇。这位死者在生前,做梦也不会想到有幸为毛伴驾。凡是准备在毛遗体上施用的保存技术,都要先在这位伴驾身上施用,成功了再用于毛身上。每隔一段时间,就从毛和伴驾身上分别取下若干小颗粒,送到相关研究机构去,检查遗体组织结构的保存情况。负责检验的科学家只知道小颗粒的编号,却不知道哪些取自毛身上,哪些取自伴驾身上。检验结果送给另一批科学家,由他们来解读,决定下一步的保存措施。
和毛遗体同在地下室的,除了那位伴驾,还有一具毛的蜡像。中共政治局决定永久保存毛遗体后,时任政治局常委的叶剑英,就指示北京工艺美术学院“制作一个毛主席的蜡像,要做得完全和真的一样,等以后必要的时候可以代用。”为此,两位研究员专程前往英国蜡像博物馆,学习蜡像制作。后来,他们的水平大大超过英国,制作的毛蜡像栩栩如生,看上去活像毛泽东本人。
毛遗体被运进纪念堂供瞻仰,至今已有23年。毛遗体的保存工作并未结束,只是转入了长期阶段。为此,专门成立了“毛主席纪念堂管理局”,由参加过遗体保护的组织学专家徐静出任局长。遗体保护的具体技术已逐渐规范,科研工作也在继续进行,每年年终还要举行学术讨论会。
遗体保存符合毛的意愿吗?
1976年,中国大陆的国民经济已到了“崩溃的边缘”(中共11届6中全会决议语)。在这样严重的形势下,为了永久保存毛的遗体,居然还大兴土木建造毛纪念堂,耗用了达到天文数字的老百姓的血汗钱。人们不禁要问,遗体永久保存符合毛泽东的个人意愿吗?
众所周知,1956年,毛曾带头在中共政治局关于遗体火化的决议上签了字。由于华国锋等人的一念之差,毛由带头赞成变成了带头违反。
其实,毛泽东对于身后事的看法是相当豁达的。1960年5月27日,他对英国的蒙哥马利元帅说:“人总是要死的,我也不会例外。我想我会怎么死呢?无非是这么五种情况,一是有人用枪把我打死,二是飞机掉下来摔死,三是被火车撞死,四是游泳被淹死,五是害病被细菌杀死。我死了身体火化,骨灰丢到海里喂鱼。”
毛对其护士长吴旭君说得更加潇洒豁达。他说:“我在世时吃鱼较多。我死后把我火化,骨灰撒到长江里喂鱼。你就对鱼说:‘鱼儿呀,毛泽东给你们赔不是来了。他生前吃了你们,现在你们吃他吧,你们吃肥了好去为人民服务。’这叫物质不灭定律。”
有理由认为,把遗体永久保存,并非毛对其身后事的本意。人们不禁要问,既然毛几次三番地交代死后要火化,那末为什么还非要永久保存他的遗体呢?这不是对毛泽东人权的侵犯吗?在一个极权社会里,不但广大民众的人权横遭践踏,就连极权者本人的人权最终也得不到保障,这不能不说是毛泽东的一大悲剧。
毛遗体能永久保存吗?
毛泽东遗体的保存至今已24年了。人们要问,毛的遗体能千秋万代保存下去吗?这个问题可以从政治和技术两个层面来探讨。
在政治层面上,我们不妨看一下列宁遗体的处境。近年来,列宁遗体的命运,在俄国掀起了一阵阵政治波澜。著名导演札赫罗夫于1989年就提出,应将列宁遗体异地安葬。此后,评论家卡里亚金在前苏联人民代表大会上说,列宁希望同自己的母亲一起安葬在彼得堡的沃尔科夫墓地。1997年4月,在列宁诞生日前后,围绕着他遗体的问题又发生了激烈争论。民主派主张将遗体移出红场。左派则强调列宁墓是克里姆林宫的一部份,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保护,不得随意变动。现在,列宁墓周围经常有一些并非参观者的人在走动,据说这是俄国共产党的自愿者。他们轮流为列宁墓放哨,以防不测事件发生。
俄罗斯政府虽然没有正式表态,却来了个釜底抽薪:停止为护理列宁遗体拨款。现在,列宁墓实验室已改名为生物结构研究中心,完全是自费对遗体进行护理。该中心领导人表示,如果经济上维持不下去,可能不得不出卖防腐秘方来摆脱困境。但是,防腐秘方是国家级尖端科技产品,不可能轻易获得批准出售。
一句话,随着前苏联的土崩瓦解,其创始人列宁的遗体的命运,顺理成章地处在了在风雨飘摇之中。比起列宁的遗体来,毛泽东的遗体,到目前为止还是安稳的。
在技术层面上,我们也不妨回顾一下列宁遗体的保存。事实上,列宁去世才一个月,遗体便开始腐烂。著名的生物化学家兹巴尔斯基用独创的防腐液,暂时遏制住了腐烂。此后,腐烂仍一再发生。1930年、1934年、1938年列宁墓都曾长期关闭。官方说是“对列宁遗体进行护理”,但内行人都知道,列宁遗体在腐烂。在1930年代的一次防腐处理中,列宁遗体三分之一的皮肤,全部毛发和双手的指骨都进行了置换,但是普通参观者是看不出破绽的。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列宁遗体的保存经受了严峻考验。1941年6月底,盛放列宁遗体的水晶棺,在严密警卫下用火车运往丘明,放在一所中学的二楼会议厅内。由于不可能按要求保持低温,1943年底,遗体又开始腐烂。人们只能把遗体放到地下室,在其四周放上冰块。但这不能完全阻止腐烂,于是遗体的一条腿和部份左臂又被截去,并换上假肢。1945年战争结束,列宁遗体从丘明运回莫斯科。
1961年,列宁的遗体又开始腐烂。此时,为列宁遗体专职服务了近四十年的兹巴尔斯基教授已去世,他的接班人在遗体紧急防腐处理方面的经验不足,因而束手无策。于是,赫鲁晓夫同医务人员商定,把暂时未腐烂的头部同躯干分开。列宁的躯干被火化,而头部则被安装到人造躯干模型上。“手术”相当成功,参观者丝毫也没有察觉。
由此可见,可供瞻仰的遗体的永久保存,是一个巨大的科学难题,迄今还没有成熟的方法。为了遗体长久保存,在死后两小时就要进行解剖,取出内脏,用冲洗液把全身血管,包括最细微的小血管冲净,然后注入福尔马林和凝固剂。毛去世后,对毛的遗体最初只进行了一般性处理,血液没有及时放掉。以后再想按部就班去做,已经不可能了。这就给遗体的长期保存留下了难以克服的隐患。由此看来,毛遗体的保存可以说是“先天不足”。
毛的水晶棺虽说是密封的,但工作人员不时需要将手伸进去替毛的遗体整理衣服,因此难免有细菌渗入。加上遗体长期暴露在气态中,更会加速细菌的污染。据参加过毛遗体保存的全国政协常务委员朱培康透露,1999年,毛的遗体曾经差点腐败变质,纪念堂因此暂停开放。经过全力抢救及修补,毛遗体总算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毛遗体的保存,实质上是专家们同细菌和氧气的长期斗争。细菌和氧气无时无处不在,又无孔不入;而专家们只能处于被动防守的地位。套用句辩证法的术语,遗体的保存是相对的,而遗体的腐烂则是绝对的。因此,毛的遗体不可能千秋万代地保存下去,保存技术再先进再完善,也只是延缓遗体的腐败而已。朱培康认为,按照中国现有的技术,可以将毛的遗体保存50年。
从上述政治和技术两个层面来看,现在还不是重新决定毛遗体命运的时候。毛泽东的遗体,摆在北京的中心已经二十多年,且让它摆在那里,以后再说吧。但愿从今往后的中国,再也不要劳民伤财,搞什么保存领导人遗体的“一号工程”了。果能如此,则中国幸甚,民族幸甚,百姓幸甚。
2001年3月18日北美「世界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