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月见草(十四)不如叫“日见草”好吗

十几年前,凤鸣夫妇被两个女儿接到加拿大定居。

从小体弱多病的她,到了花甲之年后,身体却一天天好起来,看来移民加拿大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年多前,她的左脸颊上长了一个小小的血管瘤,家庭医生建议她去动美容手术拿掉它。凤鸣磨蹭着,一直没有去。几个月前,凤鸣脸上的血管瘤突然爆裂,血流不止,几条毛巾都没有止住。

晶晶赶紧开车送母亲去急诊室。七十五岁的凤鸣坐在病床上等医生来处理伤口,她有些担心地抓着女儿的手说:“我十五岁时,从西湖搬到了澳门街。我们家的邻居是一对年轻夫妇,才结婚两三年,男的当警察。我从没有见过感情这么和美的夫妻,从来不吵架,家里整天都是笑声。有一天傍晚,那个女的突然开始流鼻血,血流不止,情形和我今天经历的一样可怕。男人送她去省立医院。几个小时后,那个男的回来收拾东西,告诉我们,老婆在医院里血流尽了,死了。他好爱好爱老婆,为她买了一口棺材,棺材里放上老婆生前喜欢的布料,还有织了一半的毛衣。五十年代好穷啊,很少有人舍得给死人买棺材,况且家家缺衣短布的,更舍不得拿布料和毛线做陪葬品的。男人只有深爱一个女人,才会这样动血本送她最后一程啊!”

晶晶有些纳闷,母亲为什么在这时候同她说这些呢?老妈的肚子里好像有无数的传奇故事,时不时就冒出一小段,晶晶从小陆陆续续听了不少。

这次的故事讲完后,母亲开始交待女儿:“晶晶,万一待会儿我的血止不住,和那个女人一样,也走了,有些事一定要让你知道……”

于是,母亲轻轻摩挲着女儿的手,详详细细向女儿诉说了一谔蹲大狱的经历。女儿以前只是从父母的交谈中,略微知道一些细节。

然而今时不同以往,母亲的叙述如此完整和震撼,说到激动处,她泪如泉涌。女儿边听边哭,下决心要将这些往事完完整整写下来。

讲到和特务的女儿萍水相逢结为知交的那一段,母亲感叹:“那个测绘学院的女孩好优秀好有才华,可惜啊,有了一位特务父亲,她的前半生肯定也不好过啊。因为父辈间的恩怨,我们注定成不了朋友的,但愿她有个幸福的晚年。”

晶晶差一点告诉妈妈:她和叶省长的外孙女是小学同学。她们同年级不同班,经常打照面。叶省长的外孙女非常开朗活泼,皮肤黝黑。以前晶晶一直奇怪:这个女同学的皮肤怎么比其他的福建女孩更黑一些。查了叶省长的生平后,晶晶才知道,她的同学有八分之一的菲律宾血统。

尽管世事无常,人生很坎坷,我们还是希望,与每个路过自己生命的人都结一段善缘。

母亲的故事讲完后,医生来了,处理了她的伤口,血马上止住了。一个星期后,母亲脸上的血管瘤被割除。母亲高兴极了。

晶晶也很开心,母亲脸上的小事故得到圆满治疗,女儿则意外收获了一个完整的好故事。

给故事取个什么名字呢,晶晶爱花,干脆就叫《月见草的故事》吧。

月见草是温哥华公路边粗生的野花,稀黄色的花朵很大,直径在八到十公分之间。整朵花有四瓣,蒴果有两三厘米长,有点像子弹头,后端粗前端窄。野花有一股类似 栀子花的清香。

月见草是北美印第安人眼里的“神草”。因为傍晚开花,天亮即凋谢,是一种只开给月亮看的植物,故称“月见草”,也叫晚樱草(evening Primrose)。它的这一特征又与夜来香相符,因而中国人也把它归类为“夜来香”。

它也是与川端康成齐名的日本作家太宰志最喜欢的花草之一。他在名篇《富岳百景》中,以一种与众不同的角度去看富士山。凡俗之人眼中只看到了瑞雪和樱花,太宰治却认为“月见草与富士山最为相配”。他的这段文字被刻在富士河口湖町的御坂山腰处的石碑上:“堂堂的与三七七八公尺的富士山相互对峙,一点也不逊色,好像金刚力草一般,勇敢直立的月见草是伟大的,所以月见草很适合富士。 ”

当我们在阅读作家的文字,想象他们的生活时,眼中浮现的是作品延伸出的风景。不知是风景给予了作家创作的灵感,还是文豪们赋予了风景不一样的生命?这个类似”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永远没有标准答案。

从小浸淫在传统文化中的晶晶,读到“月见草”三个字,最早想到的是宋人的这首词: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这首古词里透露出来的无奈和忧伤,最符合十三岁的凤鸣寻父不见父的孤苦心情。

“月见草”不如改名“日见草”吧,日日牵着亲人的手,曾经许下的“永远在一起的诺言”,可以坚持得更久些,一直到恒远。

 

hua_3竹 发表评论于
你的媽媽真是了不起!
helloworld1000 发表评论于
谢谢这么好的故事。辛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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