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山的忏悔(七)

我已经不像昨天那么难过了,我看着窗外的景色,尽量使自己的注意力分散一些。车上有个河南什么工学院的女生,问我到庐山有多远,我也不知道,可这样一来我们就说上了话。

我和这个女同学漫无边际地聊着,借此不再去想她,这样便减轻了旅途的寂寞。不到一个小时,庐山便出现在眼前了。

庐山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挺拔,乍一看,竟让人怀疑这究竟是不是名闻天下的庐山。

一下车,我就开始登山了,这时大概是上午八点。一开始是盘山路,到后来变成了石头台阶。大概爬了一刻多钟的石阶,一个拐弯处设有茶摊,我停下休息了。只爬了这么一点时间,我便感到有些吃力,让我有些担心。因为一个下山的旅客告诉我,他下山花了两个小时。那我上山恐怕要三个多小时,好在我原本担心会发作的疼痛并没有找我的麻烦,这使我稍稍感到宽慰。

稍事休息,我继续登山。我身上背的这只包沉重无比,几乎把我压垮。我不得不把手中的伞当成拐杖,借一些力。幸亏路两旁的树木十分茂盛,不至于让我受太阳的暴晒。

一边走着,我一边远眺着边上的景色。左边是山岩,自然没什么可看的;而右边却是万丈深壑,一眼望去,青山绿水,一片桃花源般的景象。

由于体力不够,我时走时停。这次出游我没有带水壶,主要是怕佔地方,也觉得没必要,路上茶摊总是有的。我几乎在每一个茶摊跟前都要喝上一杯,由于大汗如雨,根本不必担忧喝得太多。靠近山脚地方的茶水还可以,可是越往上走,水就越混,像是没有烧过一样。而且价钱从一分涨到两分、再涨到三分。后来我看到一个当地小孩在路边接泉水,我与另外几个上海人走近一看,水质与我们先前在茶摊上喝的一模一样。我们便质问他是不是就这样卖给我们了,他矢口否认,说卖出的水都是烧过的。

这时我才明白过来。试想在这前不着村后不巴店的地方,他到哪里去烧水呢?终不成他从山上挑一担水到山下去烧了再挑上来吧?那他何不直接用山下的水呢?我们真是够蠢的,等于趴在路边水塘里喝几口水,再白白地付钱给这些小伢子。

我不由得越想越气,这样一来,倒也不感到很累了。

路边靠山这面常常有大股大股的山泉,很多是用剖开一半的竹子引过来的。在水流尽头,常有一个很大的水坑。还有些索性是一片哗哗流下的溪流,水清澈得使人忘却了这炎热的酷夏。总有一群人围着水坑洗脸、喝水,忙个不停。自然,每到一个泉源,我都会喝个够。

又爬了一阵,路边出现了一个亭子,这次我没停留,走了过去。在往上,石阶开始陡了,一眼看上去坡度大约有四十五度,而且一级一级毫不间断。我爬得相当吃力,每一级都得花费一定的力量,汗水滚滚而下,洒了一路。

我吃力地向上登着,差不多每一刻钟就得停一下。我心里有些发慌,因为我听人说过庐山的好汉坡很难爬,我猜想大概有些直上直下的吧,我现在已经如此吃力,到了好汉坡可怎么办呢?

我咬紧牙关,继续向上攀登。这时我的那双凉鞋的缺点才完全显现出来,刚穿上时由于它弹性好,踩上去软绵绵的,深得我的喜爱。但用这双鞋爬山却很不合适,脚常常会滑出去,鞋帮向外一歪。我真怕这双鞋子的带子在半路上断了,那可不妙。

终于到了一个公社设置的茶摊,我坐下喝了瓶汽水,汽水价钱也随着山高而递增。前一段山路连个歇脚的地方也没有,根本没有放下一张桌子与凳子的空地。我问这个设摊的老者:“好汉坡还有多远?”

他打量了我一下,反问:“你是上山还是下山?”

“上山”,我答道。

他的回答令我目瞪口呆:“你已经过了好汉坡了,刚才你走过的就是好汉坡。”

我也说不出我是高兴还是失望,反正有些遗憾,我本来还想用好汉坡考验一下自己呢。

老者告诉我,三分之二的路已经走完了,而且上面的路要平坦得多。

休息了一阵,我继续向上。走了不久,就来到了庐山的“半山亭”。

从山下看,“半山亭”就像是悬挂在天上一样。站在“半山亭”向上能看到著名的“望江亭”,到那儿就算登上了庐山。向下能看到无垠的长江流域平原、带状的长江、以及块状的农田装点着如画的河山。我不想在这里停留太久,准备留待到了“望江亭”再仔细看,于是我又动身了。

果然,现在石阶平坦多了,走起来并不费多大的劲。不妙的是,这段路的石阶很破,不如好汉坡平整。好几处石阶七倒八歪的,有些都断裂了。走起来不得不多加小心,唯恐扎破了脚。

虽然在“半山亭”看“望江亭”就像在眼前一样,可爬起来也花了三刻钟光景。到了“望江亭”时,我常常地舒了一口气。

从开始爬山到登上“望江亭”,大约花了三个小时。我很高兴,我终于登上了这座名山。

走进这座临空欲飞的亭子,仿佛站到了九天琼阁。这座凭临深壑的亭子造得相当别致,是专供人观望长江的。

我站在亭边,手持望远镜,远眺者茫茫原野。

雾气很重,所以天边显得灰蒙蒙的。这样,天地相接处的景色便不宜看清。稍微靠近一点,就是世界第三大河长江。长江并不像我所想象的那样呈长带状,而是有些像湖泊,不大规则。从上往下看,水面与地面相平,江水像是就要溢出一样。再近些就是农田了,在山下看起来很不平整的农田,到山上看起来却相当整齐,它的边线像用直尺划出来的一样。

我现在才体会到心旷神怡的真髓,在这样的场合,再伟大的人恐怕也会感到自己的渺小。

在大自然面前,我叹服了。

我转过身来。立时三刻,我僵住了。

她站在我的面前。

一刹那间,我感到自己正在做梦。就像往常一样,到最后我睁开了眼,于是,一切都过去了。我正睡在床上,什么长江、什么庐山、什么她,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我的一个逼真的梦。我睁大了眼睛,看看天,看看地,我确实在庐山上,她也确实站在我的面前。

也许她料到我会如此吃惊,她对我这副样子并不奇怪,平静地说:“看到你上车的样子我很担忧,怕你不能登上山。你知道,你上车时几乎是一瘸一拐的。所以,我最后决定上来看看,没想到你已经上来了。”

这就是说她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就爬到了山顶,显然她的体能要比我好得多。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点了一下头,就又回身观望江景去了。

我根本不知道究竟看到了什么,眼前一片空白。

说已经忘掉了她是不可能的。确实,除了在刚登山的时候因想到她而有些失落,这一路上我没怎么想到过她。可是我知道这只是一种假象,我现在正处于情绪的兴奋期,根本无暇想她。而且,我故意让自己的注意力分散到四周的景致上去,但一等到我平静下来,我仍然会为思念她而伤感万分的。所以,我尽量拉长这段不思念她的时间,以便减轻对她的思念。现在,正当我自以为做得很有成绩的时候,她来了。这样,她给我的印象又会继续加深起来,我又得从头来了,而且会比之前更难受。我不仅感到一阵灰心,同时对她再度出现产生了不满的情绪。

可是想一想吧,两个人一起游庐山,她以前又来过庐山,可以当个向导,这又是何等的有情趣。即便真的上演一出“庐山恋”,又怎么样呢?

不可。这真能给我带来快乐吗?就算可以,人不能对自己过于放纵,否则会毒化生活、毒化心灵。必要的克制还是需要的,我在九江煞费苦心地避免重新陷入困境的做法,难道要在庐山上功亏一篑吗?

我打定主意,把她尊为姐姐,然后再游庐山。

这样一来,我又觉得自己对她过于冷淡。无论如何,她是为了我而上来的,而我竟对她不理不睬。我想与她重新见礼,回身一看,已经不见她的踪影了。

到了这时,我又怕她像突然出现似的突然失踪,这样我就将抱憾终身,我为了自己的缘故伤了一个像姐姐一样关心我的少女的心。真是令人费解,刚才我讨厌她上山,现在我又怕她下山。

走出“望江亭”,在路边林荫下的一块石头上,我看到了她。她正坐那吃着包里苹果之类的东西。我走上前去,重新好好地打了一个招呼。

她的一番通情达理的话,不仅令我心安,而且让我自叹不如。“你不要以为我上山来有什么其他意思,我这次来就是想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处理成姐弟关系,我住一两天就走,至于你怎么玩随你的便。”

我很感动,说:“在九江我就想对你说,让我们成为姐弟关系。”我很感激她如此顾全大局。

过了一阵,我们一起走向庐山的枯岭,那里是商店、旅馆的集中地。她对我说:“你走在前面”我只得遵命。

我一直向前走去,没有回头,一直到登记好旅馆,我才发现她根本不在我的身后,本来我以为她也要到这里来登记的(因为所有庐山游客都必须在这里登记才能找到招待所)。

无可奈何,我只得先朝自己的旅馆走去。

我住的是“雾岭招待所”,离镇中心很远,要走二十分钟,而且费用很大。但这个招待所相当漂亮,小巧玲珑。由于床位紧张,我只能睡统铺,这我并不在乎。吃了午饭,我就开始游玩了,这时登山的疲劳已经基本恢复了。

tang07059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边走边看66' 的评论 : 其实我在输入的过程中也觉得装模作样、不近人情。
边走边看66 发表评论于
唐班啊,唐班,不是我说你, 人家姑娘已经主动成这样了,你还不理人家,我怎么看了有点气呢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