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文栋在商场如战场的圈子里混了多年,更应该是金钢之躯了,但是,兴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那就是馨美,当年为了馨美悲壮地辍学,今昔又是为了馨美悲壮地离开。
心中的那块伤口,愈合了又被撕开,撕开了又愈合,已经成了家常便饭,甚至在大街上看到类似馨美的女孩子,文栋也忍不住追上去过。
他记得余光中在《永远,我等》里说过:当我爱时必爱得凄楚,若不能爱得华丽,你的美无端地将我劈伤。。。凡爱过的,永不遗忘;凡受过伤的,永远有创伤,我的伤痕,红得惊心。
他回到旅馆,鞋也没脱,一头栽在床上,嘴朝下嘲笑着自己,本来就是来看看馨美的,看看她过得什么日子,结果后来又异想天开了,想把馨美带走,象在无数个梦里一样,呼着她的名字,朝她伸出手。
他嘲笑了自己一阵,泪不禁洒了出来,他又骂自己没出息,随即又想不起质问那个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人”,凭什么不让男人哭?又想起后一句,“只是未到伤心处”,想来自己是真的伤心了,便又仰面朝天,双臂拥抱着自己,安慰着自己:馨美是幸福的,她只要能和她爱着的人在一起就是幸福的。自己爱着的女人幸福,自己也应该感到幸福。本是很顺理成章的逻辑,现在才这么强烈,兴许是三十多岁的男人了,不应该那么认死理了;或者终究见了馨美一面,死心了。
要花这么多年才能死心。
衣柜里多了一件貂毛围脖,很是显眼,像是跟陈朔挑战,自然逃不过陈朔的眼睛,他看它极不顺眼,于是把它装到一个塑料袋里,馨美立刻就发现了,她挂在那里,就是让陈朔发现,提问,问是谁送的?她当然会很挑衅地回答,是文栋送的。好像她受的委屈要陈朔来偿还,也顺便给他个警醒,她廖馨美是有其他男人珍惜,念念不忘的。
女人有时候自己的价值要别人来衡量,尤其是男人的肯定。
她自然放不过地问陈朔,“你有没有看到我那个貂皮围脖?”
“哦,太占地方了,我把它放起来了。”陈朔头也不回地回答。
“那么小个东西,怎么就占了地儿了?是占了你心里的地儿了吧?”
陈朔回头,一脸严肃,“你不需要时刻提醒我韩文栋的存在。”
她看到他的那脸严肃自然得意非凡,那脸严肃代表着嫉妒,争风吃醋,她内心是欢喜的,可是嘴上却说,“你不问怎么知道是文栋送给我的?”
“还有谁那样傻?喜欢一个傻乎乎的你?”陈朔笑道。
“还有谁那样傻?喜欢一个傻乎乎的我?”馨美看着陈朔,忍俊不禁地重复道,陈朔一时没反应过来,“韩文栋啊!”
“还有谁那样傻?喜欢一个傻乎乎的我?”馨美又重复了一遍。
此时陈朔明白了,原来自己也是傻得可怜,喜欢了一个傻乎乎的馨美。
屋里顿时一片笑声,把这屋子填满了,塞满了,那是他俩久违的笑声,似乎有些不真实。
馨美倒在陈朔的怀里,郑重其事地对陈朔说,“以后不许嘲笑文栋了,他也是个可怜的人。”
“好了,不说了,我知道他的苦。”陈朔说完沉默了下来,文栋是个好人。
“那你把我那围脖交出来!”馨美嗔道。
“你要它干吗?”陈朔眯着的双眼有些调皮,又似乎有些懊恼。
“给你当贡品供着,当警钟敲着,以后把我当作你的生命,你的公主!你的一切的一切!”馨美揪着陈朔的耳朵。虽然从恋爱到如今用尽全力地爱着陈朔,但是她还是要勇往直前地爱他,要他时刻向她表白。
陈朔当下并没有交出围脖,馨美也不再逼他,但陈朔后来还是乖乖拿了出来,馨美在乎他的感受,也就没有再用,只是小心地把它藏了起来,那里面,沉甸甸的,毕竟是一颗男人滚烫的心。
陈朔有时候还会沉默,看着一处发呆,馨美知道,她的陈朔一时半会儿不能回来,他需要时间,她给他时间,她甚至在想,为了陈朔能恢复,为了这个家,她又怀着宝宝,她就不要考医生了,把实验室的工作做好就行。但是,有一天,她收到了一张支票。
支票是文栋寄来的,八万美金。他附了一封简短的信:馨美,我说话算话,这点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你却很关键,希望能够你两年的工资。你怀着孩子,就不要上班了,在家好好考医生,这样效率高些。我等着你的好消息。记住,这钱是借给你的,等你当了医生还给我。
文栋大概是怕馨美不收,所以说把钱借给她。
馨美哭了,不知自己何德何能,让他如此惦记?她是他的罪人,她害了他。
她藏起那张支票,权当她考医生的激励,但是上完一天的班,身心疲惫,孕期反应又严重,回到家只想赖在床上不起来,这样考下去,遥遥无期,她就跟陈朔商量着辞职,全职考医生。
陈朔本来是不想用文栋的钱的,终归有些别扭,但是就馨美目前的状况,留在家里复习考医生会轻松些,反正钱是要还给文栋的,所以就同意了。
第二天,馨美进老板的办公室时心里忐忑不安,又似英勇就义一般,因为此一举,不管考上考不上医生,饭碗暂时没了,所以毕竟是破釜沉舟。
“必须辞职么?你很勤奋,很优秀啊!你做的这个实验很快就会出一片好文章,我们准备往《自然》投呢!”老板试图挽留她。老板是喜欢中国人的,中国人勤奋,出数据快,不顶嘴,好管理。
《自然》是全美最好的杂志,馨美当然更是惋惜,但是她知道外国人走研究这条路很艰难。考医生这条路,虽然辛苦,但毕竟凭自己努力还是可以在几年内看到未来的。再说,哪一个出国的人,不是一身艰苦过来的?家家不是都有相似的挣扎?在挣扎中奋斗,前行?反正,她做什么都是要拼尽全力的。
走出老板办公室,馨美直接回到实验室,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很久,毕竟在这儿工作了快八年,对这里的一切和自己的过去是无比留恋的。
后来她又开始整理东西,老板希望她再工作两星期,把实验数据和笔记本整理好,然后再给她开一个送别的爬梯。
文栋信守诺言,去看望任晓。
任晓开车把他接到自己的公寓,他们一阵寒暄,寒暄亲切而自然,毕竟同过学,又好像大家都受了伤,不分彼此。
任晓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她烧了家乡的菜,买了些西方的小吃,奶酪,小饼干,倒了两杯酒,点燃了一只蜡烛。
在熠熠的烛光中,他们谈起了大学时代的一些往事,开始问彼此的现在。
任晓抿了一口酒,谈到了自己的离婚,谈到了和赵晖结婚这么些年,好不容易建立了一个经济事业两方面都强壮的家,该是享受现在的时候了,却被另一个女人一脚踏进,把她踢出了局,坐享其成。
“这是一个和自己一样饱经风霜的女人。”文栋心想,脑海里出现了当年追着火车跑哭喊着她爱他求他留下来的小任晓,遥远却又让人心碎。
“你还爱着馨美么?”任晓问。
文栋没有说话,任晓便明白了,给他添满了酒。
文栋喝了很多酒,流泪了,却没有说很多话。浮萍一样,漂泊了很久很久,他好像要找个地方流泪,小憩片刻。任晓的小公寓布置得很温馨,家乡的菜又暖心。蜡烛,红酒,陪伴,正是他此刻所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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