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了什么?你直说就行了,还偏得我亲自去翻箱倒柜去找呀?”
相男的父亲显然是不高兴妻子这样留半句说半句的作派,又急于想知道这个家到底短了什么东西,跑了一天,他惰性作崇地想直接从耳朵收获到。
“懒死你!多走一步你都嫌多,你看这厨房里早上做的荷包蛋和煎饼都不见了,我又赶紧去到那个小丫头片子的屋里一翻弄,这一翻弄才知道,衣服和鞋子也都像少了。现在我正在找她每天出门背的书包呢…… 可是直到现在我也没有看到,如果真的都不见了,那十有八九准是相男这孩子,在咱俩跑出去找她这当空子,回家过,这个小冤家也不知道想干什么?本来现在正是害口的时候,早上起来还这不吃那不吃的,这倒好,回来这一趟把那些早上不吃的东西都填进了肚子,我猜她准是饿急了,得!这我也算放心了,她总不能老是这样吃羊食活着。可是你吃了喝了倒是在家呆一会儿呀,最起码等着咱们回来再走呀,这倒好也不吱声也不留语的,又一个猛子拔腿走人了,这一走又到底去了哪里呢?还带走了衣服和鞋子,这个小冤家替谁想都没有替自己的父母想过,她这么一走这不是让人更急上了头了吗?”
相男的父亲听老婆一通叨叨完,眨巴眨巴锁在一团皱纹之下的那双眼晴想了想,像是脑子里隐隐约约的悟到了什么言道:
“老婆子,你嚷嚷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女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你把这一兜子的话再加上家里头短了的东西放在秤上称一称,便会知道她去了哪里?带着衣服还带鞋子这意味着要出门两天,而且我想还应该是出远门,要不然光是在北京串个门,白天去晚上就回来了,还用再带双鞋子和衣服吗?”
“老头子,你的意思是她这趟远门是去了张树出事的地方,呦…… 糟糕!糟糕!”
相男的妈妈直喊了两嗓子糟糕,就像嘴巴被上了锁一样的不说话了,她心里不肯说出来的是,这个女儿现在带着身子,千里迢迢又是长途跋涉的,她这样走下去的目的,只有她这个当妈的心里明镜似的猜得透,她知道依她的犟劲和她的脾气,这是想把这个半截的故事,要硬让它完成不可,这一点是也正好偏离了她之前的预想,也是她最怕见到,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午后的阳光透过隐隐的云层,带着酣然的柔和色彩,一层层地铺洒在缓缓行进的火车的车窗上,这惬意悠闲的光线,伴着火车轰隆轰隆的单调重复声,让行进着的车厢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慵懒的味道。
除了不时地穿行而过的列车员,座位上的人们或东倒西歪地就着鼾声沉睡着,或合着眼睛在阳光下闭目养神着。
相男的座位虽然紧挨着窗户,但是旁边正好坐着一个鼾睡的年轻人,本来心里装着满车悲事的年轻女人想借这个机会,合上一会儿眼睛,让自己紧张和疲惫的心情得到片刻的放松和休息,可是这时自己的余光又偏偏捕捉到了这个鼾睡中的年轻人的身子,就差一点要倾斜到了自己身上了。
她不得不用手时不时的触碰着那个鼾睡中的年轻人,这些细小的动作,打破了此时应属于她的惬意和宁静,让处在沉重阴影下的女人又新生出许多的惆怅和感伤来。
眼泪此时的她已经哭涸了,从听到消息起到现在,她的眼睛里除了不停的释放着这种悲伤和痛苦的液体之外,她不知道这双眼睛还有什么另外的功能。在和煦松软的阳光下,她的眼睛被一层厚厚的水质浮肿团团包围起来,使两只在鼻翼两侧本来就疏远的双眼慢慢的靠近了。她的脸好像也被这种浮肿传染到了,在行走的列车上时隐时现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的硕大和饱满。
再也睡不着了,她开始半睁着那双肿成一条缝的双眼无聊的望着窗外发呆,窗外缓缓地掠过一排排整齐有序的白杨树和一处处矗立在半山腰的小房子,火车渐渐远去,可是这时候她偏偏看到了一个身影,那个身影从低矮的房子里走出,两手握着两根直挺挺的木桩子,他好像缓缓地冲着列车的方向走来,那身量和那头形,还有那走路的样子,相男都感觉像极了她心里装着的那个人…… 直到那个身影在茫茫的大地上越来越变小,最后小得只剩下了一个点,相男这时候才无可奈何地收住了眼,直到一团湿辘辘的东西又重新覆盖了双眼,她这才想起来用手去擦拭,只是这一擦试不要紧,一行行新的泪水又好像重新找回了那条久违的出口似的,眼泪便又像泉涌般的潸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