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这一辈子,啥苦都吃过,啥低三下四的事情都做过。 最让俺难以忘怀的,就是俺当年当“低端人口”的那些往事了。
讲起来,虽然俺祖祖辈辈都是一贫如洗的低端人口,但俺爹却碰上了好运,十几岁就糊里糊涂地加入了一个地方武装游击队,混口饭吃。 但那游记队居然越打越勇,居然打得了天下,成了“执政党”,俺爹就翻身做主人了,混入了”中端人口”的行列。 冥冥之中,老天帮了俺爹一把。 俺打小就梦想长大了也当兵,做共产主义的接班人,为无产阶级革命江山永不变色而奋斗。 然而,等俺准备好去接共产主义的班的时候,情况却发生了变化。 原来,伟大领袖察觉出来,革命尚木有成功,还要继续革命。 于是俺就响应党的伟大号召,奔赴广阔天地当农民去,当了个“低端人口”。 那些往事,俺以前讲过。 今天就讲一点俺第二次甘当“低端人口”的辛酸往事。
话说俺大学毕业后在国内混了一阵子,还是没有混个人模狗样出来。 俺最大的毛病就是老跟领导捣蛋。 每次系里开会,俺总是被领导不点名批评。 提职提级那种好事情总是和俺擦肩而过。 人人都在争上游,只有俺还是原地不动,哼!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那时候出国留学的热潮风起云涌,于是俺一横心去考了个托福,居然叫俺给考过了。 俺在国内几乎跟所有的领导都发生过摩擦,唯有一位领导俺没有打搅过,就是这位领导恩准俺出国留学了。 俺一秒钟也没歇着,趁领导大人还没有变卦,赶紧把出国的一切手续都给办了。
飞机进入米国后,先在加州海滩的几个城市转了一圈。 俺打飞机往下看,这米国就是图画里面画的天堂啊! 那一栋栋小洋房,棕榈树,满大街的小汽车,太美了!
但俺却木有资格享受米国的这一切。 因为下飞机后俺兜里只揣着两百美元。那是俺在国内求爹爹拜奶奶托熟人换来的。 俺一个小助教,月薪只有68元人民币,好像当年是1:3的兑换率(可能是1:2.5)。 俺在国内那会儿本来就是月光族。 把美元兑换好了,俺银行里一分钱也木有了。
但是根据其他来自中国大陆来的留学生当时的说法,就凭俺下飞机后兜里居然还有200美金,俺算留学生里的“大款”。
作为“大款”,俺去研究生院报名后,缴完杂费,租好住房,俺就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好在房租不必立即缴纳,可以住满一个月再缴。 这是因为二房东也是一个留学生,大陆来的,比较理解大陆留学生的困境。
就这样,俺开始在米国过上了低端人口的辛酸日子。
先把当年留学生的衣食住行都说一遍吧。
衣
当时留学生的衣服都是从garage sale 买的。 一般来说一个美元买一件衣服算贵的,大多数人是花一个quarter甚至十分钱就买一件旧衣服,七成新的,大多洗的干干净净,拿回家后再洗一遍就可以像模像样地穿出去了。 其实那些旧衣服比在国内的时候买的新衣服实在旧不了多少,而且可以挑挑拣拣。 但也有挑走样的时候。 有一次俺要接待国内的一个代表团来米国访问,于是去garage sale,狠了狠心,买了一套九成新的浅灰色的西装,连衣带裤还带背心,只花了两美元,又花5美分买了一条领带。 打那以后凡是稍微正规一点的场合俺都把那一套西装穿上,自己感觉很风光。 有一次去达拉斯陪一位国内学者访问,跟一位老华侨摆谱,说俺那一身西装只花了两美元。 那位老华侨把俺拉一边悄悄跟俺说:你那套西装是三个扣子的,宽领子的,米国早就不兴了,只有周末去教堂的七八十岁的老人还穿这种西服,你这个小年轻人不适合。 俺一听,脸立马红到耳根,丢人丢到家了。 打那以后俺决定宁缺勿滥,再也不穿那套两美元买的西服了。 后来去北方读书就把那套西装给扔了。 当然,这样的尴尬的事情不只是叫俺碰上了,有的女童鞋比俺还傻,例如买人家老美的旧睡衣当外衣穿着逛大街。
食
民以食为天。 当年留学生吃的东西可以说全是折价食品,哪样最便宜就只买哪样。 每个星期都有食品广告寄来,里面都是on sale (打折)信息,另外还有不少coupon (折扣卷),我们管那叫做“酷胖”。我们一群留学生每星期收到广告后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研究透彻,制定好详细的本周食品采购攻略,就开始把coupon 给剪下来,一张张按照顺序排好。 周末就拿着这些coupons去购买食品。 那时候老美食品超市的售货员对我们中国留学生的购买特性都了如指掌了。 Check out 的时候,售货员总是主动问我们:any coupons? 我们也总是把一大堆coupons 齐刷刷地拿出来。 有时候刷完coupons,最后的价格还不到原价的三分之一,赚翻了! 其实即使不使用coupons,食品价格也低的快离谱了。 记得当时鸡腿和火鸡腿也就是25美分一磅。 牛肉比较贵,大概是79 — 99美分一磅。 面包好像是20美分就可买一包。 鸡蛋正常价格也就是39美分一打,便宜的时候凭coupon只要10美分就可以买一打鸡蛋。 牛奶是89美分一加仑。 就这我们都嫌贵,还要绞尽脑汁发挥我们的聪明才智发掘最最最便宜的食品。 例如当年炒菜用的食油(多半是豆油或菜籽油)比较贵,大概是79-99分钱一大瓶。 有一天一位大陆留学生向我们宣布一条特大喜讯: 从今以后大家不必为昂贵的食油而操心了,大家可以去买lard,几毛钱就可以买一个加仑,比买食油合算多了! 什么是lard? 原来就是我们在国内经常食用的猪油,但是精炼过的,没有了猪油的味道。 美国人认为吃猪油会提高胆固醇,所以lard的销路很不好。 我们留学生可就不管这一茬了,因为它的价格还不到食油的一半,太合算了!
那个年头我们吃的最多的就是鸡腿。 为了不吃腻,留学生们发明了多种吃法,例如闷烤,葱爆,椒盐,糖醋,等等等等。 后来有了互联网,我记得早期的互联网上有一些留学生发明的烹饪鸡腿的新方法以及心得体会和经验。
当年还有一种既吃的好又吃得巧的方法就是去“蹭”饭。 所谓的“蹭”,一是指参加各种提供免费餐饭的聚会,二是指参加当地的各种特价促销。 当时大学内外凡是提供免费餐饭的聚会,中国留学生是绝对当仁不让的。 甚至教堂举办的查经班,我们好些留学生即便不信教也去蹭一顿饭,先吃饱了再说。特价促销也是我们的兴趣之一。 我记得有一次我跟另外一位大陆来的留学生,还有一位台湾来的女留学生一起去一个比较高档的酒吧蹭饭。 每个人只要花一美元左右购买一瓶不含酒精的饮料就行了(含酒精的饮料很贵)。 然后呢? 大虾随便吃。 我们每个人都至少吃了满满一大盘,吃的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这是那位台湾学姐出的主意。
过了很多年,我也就不打算把当年的一点秘密继续保留了。 这就是我们留学生偶尔还去“偷”食品。 怎么个“偷”法呢? 这跟我在国内读大学的时候是一个性质的,这就是去大学附近的农田里偷老乡的农产品,掰几个玉米棒子回家煮着吃。 其实这也还算好,当地农民很憨厚,即便偶尔看见我们掰他们的玉米也不计较,玉米棒子本来就不值几个钱。
后来搬到北方,俺住的那栋小楼门口有颗梨树,每年秋天树上挂满了梨子,那些梨子又大又甜,一口咬下去水汪汪的,比现在市场上卖的都好吃。 您大概不会天真地以为我们这群土匪会善心大发放过那颗梨树吧?
化学系门口有几棵沙果树,秋天挂满了红彤彤的沙果,很甜,有点酸。 以前那些红沙果不过是做装饰,远远看上去点缀着绿叶子,红白相间,美不胜收。 自从咱那所大学来了中国留学生后,那些沙果便有了新的用场。 但碍着那是化学系门口,白天来往的人太多,我们大白天都不敢去偷,只是天黑以后才敢行动。
比较起来,最让人不齿的是我们留学生偶尔还会三五成群地去老美餐馆里吃buffet。 那不叫吃,而叫吞,叫塞! 记得当年有一个矮个子留学生,瘦瘦小小的,但一吃起buffet可真是不要命,他一个人就能吃满满七八盘,把我这楞大个都看呆了! 店老板看着我们这一群留学生犹如山里过来的土匪一样狼吞虎咽,苦笑一声,摇摇头,“no profit”,喃喃自语走开了。
这够低端的吧? 有比这更低端的吗?
住
虽然那个时候居住条件跟今天是根本没法比的,但我们当年从国内出来,感觉美国的居住条件还是不错的,最明显的一个特征就是冬有暖气夏有空调,而且热水常年供应。 所以我们也没啥觉得不好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挤了点。
我在美国居住的第一个“豪宅”,当地的留学生都管它叫“中国城”。 大概是八九个中国留学生住在一户专门用来出租的独立屋里。 附近有另外一个中国留学生居住地叫做“上海滩”,顾名思义,就是居住的都是上海来的留学生。 我们“中国城”的厨房在楼下,有四个炤头可以同时煮饭。 楼上楼下各有一个洗浴间。 记得我是自己住一小间,房屋里面已经有暖气,但我那小屋里面还另有煤气炉可以用于取暖。 我是冬天来到美国的,在国内已经冻惯了,来到美国感觉到处都是暖和的。 我来美国几天后就花了十几个美元买了个睡袋,当被子盖。 那个睡袋很结实,后来走南闯北一直舍不得丢掉它,因为它陪着我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 好像几年前我才把它丢掉。
中国城这边又挤又乱,后来我和另外一位留学生搬到另外一家老美去居住,地方是宽敞不少,也安静了许多。 楼上住了3个老美妞,楼下是我们两个中国留学生和一个印第安老美。 那个印第安老弟经常是周末喝的酩酊大醉地回来大哭大闹,诉说他以前多么多么不幸和悲惨。 我们听了都觉得好笑,那跟我们在国内的经历相比,算个P啊!
那三个老美妞花钱租了一个cable,线路刚好从我们窗口经过。 我们聪明能干的中国人立即嗅出巨大的商机。 于是在一个月黑雁飞高的夜晚,乘楼上那三个大妞睡熟之际,我们把那个cable 咔嚓一刀剪断,然后接个T出来, 再把线路原封不动装回去。 于是从那以后咱们哥仨就有了free cable (那时的cable是不加密的,cable box装在外墙上,只要接通线路就可以看)。 记得那三个大妞订阅的channel还真够丰富的,什么Play Boy,Show Time之类的,应有尽有,我们仨是眼界大开,真够刺激的! 如今是蹭WIFI,我们这些前辈是蹭Cable。
我们的那台电视机呢,最先是咱们逛garage sale 老美不要钱送给咱们的,优点是零成本,没有花一分钱,缺点就是经常无故停工。 特别是我们有时候看的最精彩、最浪漫、最刺激的时候,那台破电视机突然没有画面也没声了。 我们也好办,抡起铁砂掌,对着电视机猛劈几下。 一般来说都可以让那台破电视机起死回生。有一次无论咱们仨轮流用铁砂掌劈多少回都不行了,那电视机就是没有画面出来,看来是死了。 最后不知是谁对准电视机架子猛踢一脚,那电视机掉到地上。 好在那是地毯,没有摔碎。 但咱们仨会心地一笑,异口同声地喊出来:保不准这破电视又工作了! 果然不假,把开关一拧,电视画面和声音都出来了! 靠! 咱们知道下次该咋办了!
后来俺跟那印第安老弟打架,楼上大妞去房东那里告状。 房东一听房客打架了,怒不可遏,当场限令我们一个星期内滚蛋,就这样把咱们都给赶走了。 作为低端人口,这是俺第一次在美国被驱赶的经历,没有第二次。 俺也不怕被驱赶,第二天就去附近另租了一间。 这会儿跟个马来西亚过来的年轻帅哥住隔壁。 那哥们是个情哥王子,总是有马来西亚的女生去他那里蹭觉睡。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