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经云:
【“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耶?如来有所说法耶?”须菩提言:“如我解佛所说义,无有定法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亦无有定法如来可说。何以故?如来所说法,皆不可取、不可说,非法、非非法。所以者何?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
讲记:“须菩提啊!你的意下如何呢?如来有得到无上正等正觉吗?如来有所说法吗?”须菩提回答说:“如果我真的了解佛陀所说的真实义理,并没有什么一定的某个法可以称为无上正等正觉,亦没有哪个一定的法是如来可以解说的。为何这么说呢?如来所说的法,全都不可执取、不可明说,不是法、也不是非法。为何如此呢?因为一切贤圣全都是由于同一个真实无为的法而有三乘的差别。”
〈无得无说分〉,这是《金刚经》的第七品。上一品中 佛说:“法尚应舍,何况非法。”接著在这一品中又说:“须菩提啊!你的意下如何呢?如来有得到无上正等正觉吗?如来有所说法吗?”须菩提答覆说:“没有一定的哪一个法可以说它叫作无上正等正觉,也没有哪一个法是一成不变而可以让如来为众生说明。”
这意思在说什么?这根本就不是在说世间的某一种法或所有法。若是单从字面来了解,一定差之千里;因为这不是意识层面所能理解的意象境界,必须证悟佛菩提以后才能理解。须菩提既要从实相法界来回答 佛的提问,又不能泄露了法界实相的秘密,因为悟缘未熟的人是不该知道这个宇宙中最伟大秘密的;然而须菩提却答得很具体,同时又保护了宇宙中这个最大的秘密,也显示了 世尊智慧的至高无上。也就是说,须菩提实证的空性智慧以及世间法的智慧都很好,他绝对不会自作聪明乱答,所以他讲话很小心。
佛问他说:“你意下如何呢?我释迦牟尼佛有得到无上正等正觉吗?如来我曾经为大家说过法吗?”一般人听了这话会觉得奇怪:释迦牟尼佛正是因为已经证得无上正等正觉,才会叫作成佛,才会出世度化众生求证佛法,为什么突然间又问了一句说:“我有得到无上正等正觉吗?”而且明明成佛转法轮以来,至少初转法轮的声闻缘觉菩提都已经转过了,已经十几年过去了,已经将近二十年了才开讲《金刚经》;明明《金刚经》现在也正在宣讲,难道真的没有讲过佛法吗?可是现在却又突然问须菩提说:“我释迦牟尼有所说法吗?”当然诸位都知道:佛陀会这样问,一定是有道理的。因为 佛是无上正等正觉者,绝对不是精神病者胡言乱语,怎么可能明明知道自己说法已经十几年,却来反问人家说:“我有说法吗?”明明成佛了,却问人家说:“我有得到无上正等正觉吗?”这不是很奇怪吗?须菩提当然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很小心说话。
面对 佛陀回话时要特别小心,不能随便乱回答,所以他回答说:“假使我懂得、我了解佛陀您所说的法义,以这个前提来说,没有一个法可以说它叫作无上正等正觉,也没有一个确定不变的法可以让如来加以宣说。”这是什么意思?这就像般若系列的二转法轮经典常常说的“法无定法”。又说“如来无所得”,因为成佛是没有所得的,有所得就不是成佛,只是三界中的有为法。所以,释迦牟尼佛成佛以后,脸上不会写著某某佛的名字,也不会写著“佛”一个大字在脸上;而成佛纯凭智慧,不是凭各种有为法、有相法,因此也没有所谓无上正等正觉可说;要从众生的凡夫境界相对来说,才会说 世尊是无上正等正觉。佛说法的时候不会永远一成不变地说,有时候这样讲,有时候那样讲,所以说“法无定法”
没有定法可以名为无上正等正觉,也没有一定的法如来可以说它是法界实相唯一的绝待的法。须菩提接著说:“为什么会这么讲?那是因为如来所说的法,都不应该取,也不应该说。”菩萨所悟佛菩提道的这个法,如果要用文字来解释的话,其实你再怎么解释都讲不通,也都不贴切。这个法的弘传最贴切、最主要的还是在中国禅宗,因此,以禅宗的祖师公案来比喻说明这一句经文“如来所说法,皆不可取、不可说”,才是最贴切的。
譬如说,有人问云门禅师:“如何是佛?”云门回答说:“绿瓦!”浅学凡夫还没有弄清楚,就认为绿瓦就是佛;可是明明无情不可能是佛,为什么云门答覆说绿瓦呢?
过后不久,又有人来问云门禅师:“如何是佛?”这回云门说:“露柱!”说是裸露而深插在空地上的柱子。那柱子是干什么用的?现代人都不懂,因为现代人都开汽车而不乘马。古时有钱人家才可能乘马,不是很有钱的富人就乘驴子;如果是一般人,那就只能乘五阴自己。所以,古时候有钱人行旅往来,乘马、坐驴子,到了客店或者商店前下马,就要有个柱子给他绑马、绑驴子,那叫作露柱。前面的人问:“如何是佛?”云门说是“绿瓦”;过没多久,另一个人来问相同的题目,云门却说是“露柱”。再过一段时间又有人来问:“如何是佛?”云门老兄竟回答说:“干屎橛。”就是干掉的大便;又过一段时间,另外有别人又来问:“如何是佛?”他回答说:“花药栏。”说是种花药的栏杆。花药就是芍药,很漂亮的芍药,禅门拿它当作宝贝,所以要用个栏杆把它围起来,免得有人不识,在未开花时把它当作杂草乱踩、乱摘。云门竟然说佛就是围花药的那个栏杆,他答来答去总是不同。
然后又有人过一段时间来问:“如何是佛?”他干脆说:“胡饼。”好了!云门回答了这么多不同的答案,后来这个胡饼被雪窦重显禅师拈提了以后,云门的胡饼就变得很有名了,但他的胡饼不是拿来卖钱的,是专门讲给人家听的。有人来问:“如何是佛?”云门有时回答说:“胡饼。”胡人所作的饼。雪窦重显禅师就作了一首颂来讲云门这个胡饼,其中有一句说:“胡饼?来犹不住,至今天下有淆讹。”雪窦重显禅师说云门这个胡饼,这样子直直地掷过来,到现在还没有停下来,然而“至今天下有淆讹”,天下人都还没有弄清楚云门的胡饼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于是我就说:“胡饼?来已千年,时人至今有淆讹。”你们看:云门禅师的胡饼直直地掷过来,到如今已经有一千余年了,然而当代的大师与禅人们,对云门胡饼的真义还是弄不清楚呢。
如果我们要依台湾的通俗语言来讲,现在精确一点来说,应该这么说:“胡饼?来千四年,时人至今有淆讹。”现代海峡两岸所有宣称已经开悟底大禅师们,都还是弄不清楚,还有人在云门的胡饼上面广作文章,都是情解思惟而乱说一气;哪一天遇到了真悟禅师,一定会骂他们:“这些愚痴人,云门早吃光了,他们还一天到晚在胡饼上压汁。”直到正觉出现了,终于有人弄清楚云门那个胡饼究竟是什么。有时候云门回答说是绿瓦,有时说是露柱,有时说是干屎橛,有时候又讲花药栏,有时候又说是胡饼,那么到底你要认取哪一个答案呢?然而说了这么多,其实就只是这两句话:“如来所说法,皆不可取、不可说。”只能从弦外之音听取。你如果取绿瓦,明天他又说露柱;你如果认为就是露柱,后天他又说干屎橛,所说并无定法;那到底是什么?如何是佛呢?云门就像 佛陀所说的法一样,其实全都是在讲佛、在讲如来,都是在讲自心如来;但是他可以用很多的语言不著痕迹地讲出来,却是只有已经生起慧眼的人才能听得懂,所以经中才说“法无定法”。
假使有个人来问我:“如何是佛?”我看他长得矮小,我就说:“长老!您的个头这么小!”如果遇到一位世界小姐来会中学佛了,当她来问我:“如何是佛?”我就说:“你的个头高,而且生得美!”那我到底是在说什么?如果你真的悟了,这都是在讲同一个,我都已经告诉你了,已经明讲了。可是也许还有谁来问我,我可不一定会跟他讲一样的法;也许张三来问我:“如何是佛?”我就说:“你叫作张三!”王二麻子来了,我说:“你叫作王二麻子!”如果是哪个大法师来了,我就只说:“久仰!久仰!”那我到底是讲了什么?很奇怪!明明就是同样一个自心如来,为什么有这么多东西可以答?而且真正证悟底人竟异口同声说我所讲的同样都是自心如来;所以说,法无定法:“如来所说法,皆不可取、不可说。”千万别取 佛所说的语言文字,也不要依 佛所说文字来讲解。同样的,禅师们所说法,也都是不可取、不可说的。你如果取了露柱,明天遇到我,我换别的话说:“你生得好美哦!”那你到底该怎么说呢?所以禅师所说法不可取,你如果依语言文字表面取法了,那你就错得离谱了。
如果有人问你:“你去见了云门禅师,他如何告诉你?”你答覆说:“云门禅师告诉我,就是胡饼。”应对你的人,如果因此就说:“我知道了,佛就是胡饼。”那你该怎么说呢?你说:“不对!不对!一定不是胡饼。”他要是问你:“既不是胡饼,那到底是什么?”也许你弄不清楚,邀请了他一起来问:“云门胡饼到底是什么?”我却告诉你:“我也不知道!”“你既不知道,为什么就敢上座?在说什么法?”我说:“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我才能说法如实。”如果你取了绿瓦、露柱,取了胡饼,取了花药栏,都错了;禅师说出来的法,你都不可取;可是在不可取、不可说中,禅师其实已经说了。在不可说之中,诸佛如来都已经说了,并不是没有说;只是不能在如来所说、禅师所说的那个法─譬如胡饼或者绿瓦─去取、去理解。因为,如来告诉你诸法的时候,目的不是要你取所说的那些诸法,而是要你取那些诸法所显示的自心如来。禅师亦复如是,他告诉你绿瓦,不是要你取绿瓦;我赞叹你生得很漂亮、很美丽,不是要你取漂亮与美丽;这就是“如来所说法,皆不可取、不可说”的意思。
可是真的全然不可取、不可说吗?其实也不然!如果要让大家都懂的话,一句话跟你明讲了,你就可以找到你的自心如来了,也不是讲不出来。但是我如果为你明讲了(因为你证悟的缘早就熟了,或者你往世已经悟过而不退转,只是被胎昧所迷而暂时忘了,才能为你明讲),你还是不能取我那一句话,因为你也绝不会取我那一句话,你会在听了我那句话以后,直接就认取你自己的自心如来。所以禅师跟你讲很多的东西出来,甚至讲出的有些东西,你根本就无处找;譬如有人问云门:“如何是佛?”他回答说:“东山水上行!”东山竟然会跑到水上行走、跑到水上移动;世间有这回事吗?当然没有。也许有人又来问,他可能会告诉你:“石上无根树!”说是种在石头上而没有根的树。也许他跟你又讲另外一种:“海底泥牛行!”泥巴捏成的牛在海底走路,你见过没有?你去问那些潜水夫们,他们一定也都没见过。可是当你真正开悟了就见到了,原来真的还有“海底泥牛行”的说法,所以后来悟了就为人说:“所谓海底泥牛行,即非海底泥牛行,是名海底泥牛行。”能够通透中国禅宗这一著子,才能叫作开悟;这才叫作懂得般若,否则都是夸夸其谈,言不及义。那么到底你应该取哪个呢?你要取的其实不是“绿瓦”,但是就在云门回答“绿瓦”之中;后来等你找到自心如来的时候,当然就知道《金刚经》的讲经公式,你就会说:“原来云门讲的绿瓦,不是绿瓦,才是他讲的绿瓦。”真的破本参了,你会拍案叫绝:“云门讲得太好了!”
所以说,佛法─真正的佛法─不是法,也不是非法。这就像道教的《道德经》讲的:「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老子他这两句话掰得很好,真的有道理;不因为他不是菩萨,就说他讲的全都没道理;问题只是他纯凭思惟而这样说,因为他了解:道理一定是如此的。只是还没有亲证罢了。真正的道,就是自心如来;祂是可以讲得出来的,但是当你讲出来时,所讲的已经不是那个道。你可以把这个道称为如来藏、阿赖耶识、大梵、真我、如来,你怎么称呼祂都可以;但是当你讲出来那个自心如来时,其实并不是外道所讲的大梵,也不是错悟者所谓的真如、真我,其实你讲的就是你的自心如来。可是当自心如来的名称被讲出来时,这已经是名词了,却不是你所悟的自心如来了;所以你如果找到了,你就不再取自心如来这个名字,就是不取法了。
摘自 《金刚经宗通第二辑》
关于 “所以者何?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的讲经内容, 容当继续抄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