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任晓一觉醒来,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喝文栋喝酒的事儿,惊慌失措,文栋哪里去了?摸摸自己脸颊,又为自己脸红,昨天晚上竟然喝多了,也这么放心文栋在自己家里。文栋不是陌生人,但是这么多年未见,也算是半个陌生人了。他会不会觉得她太过开放?
衣服完整地穿在身上,看来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她赶紧爬起来,她以为文栋已经离去,可是跑到客厅里,他安然地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看他酣睡,她怕把他警醒,赶紧蹑手蹑脚地回到卧室里。公寓的客厅和厨房是连在一起的,她去做早饭,一准儿把他惊醒。一会儿叫外卖吧,她当医生这么多年,积攒了些钱,不用省着。刚坐回床上,又想着自己蓬头垢面,赶紧洗涮了,开始化妆。她是发现赵晖找了别的女人后学会化妆的,因为她看见他们的小三儿化了妆。她恨她,但是说实话,那女人化了妆好好看的,把原来平板的五官突出了来,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
赵晖和她摊牌的时候理性得让人痛心,他说,“我不再爱你了!”声音平静,却冰凉刺骨。
她质问他,“你追求我的那股死乞白咧劲儿哪儿去了?”
他说,“时过境迁了。”他一付不和她纠缠的架势,倒显得她很没有气度。
“你们男人都是这样子吗?爱的时候死去活来,扔的时候象扔一块儿破抹布!”她眼里满是泪,没出息又不甘心地哭着,实在无法做到象他那样不卑不吭。
赵晖依然平静,“家里的东西,你想要什么尽管拿。”
“我要的是你!一个完整的家。我不嫌弃你。”她不甘心地争取。
“是我嫌弃你了。”赵晖的话如同雷声,穿透了她的鼓膜,她只好平静地冷笑道,“你知道么?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爱的是你的家世,是你老子可以把我分配到大医院里做大大夫!”
赵晖的脸在她的冷笑声中由通红变得猪肝一样青紫,她的心暂时得到了满足,但是她自己是清楚的,她一开始被他的家世吸引,结婚后她一心一意和他过日子,她是爱他的。多数女人,一旦踏入婚姻,便死心塌地。
赵晖要净身出户,她说她走,但要他为自己买个公寓,她不想在旧屋里住,但是她要那女人感受她的气息,她曾经的存在。
赵晖为了和她速速离婚,把新人娶进门,答应了任晓近乎可耻的要求,问他老子借了些钱,花二百万给她买了套全新的公寓,但是,这套崭新的公寓,铮亮的家具能给她什么呢?不过是空寂,和失败的人生。她还是逃离了,远走他乡。
“任晓,你醒了么?”文栋在卧室门口轻轻地喊她。
“早就起来了!”任晓脆脆地应道。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了。
她出了卧室,文栋一脸惺忪,却笑脸相迎。
“昨天我喝多了,太失态了,对你招待不周,让你睡在沙发上,实在对不起。”任晓双颊泛红,笑吟吟道。
“嗨,老同学,哪有那么多礼节!”
“要不,我们一起出去吃早饭,顺便在街上转转,你想去哪里,我给你当向导?”任晓问。
“好啊!我正想去外面转转,体验下真正的美国生活。”
文栋洗了把脸,他们找了间咖啡屋吃早点,要了一杯咖啡和小吃。
“你在实验室的工作怎么样?”文栋问道。
“不怎么样!”任晓低头搅着咖啡,“被国人黄阿姨欺负。”
“你好像不是让人欺负的性格啊?怎么就让一个阿姨欺负了?”文栋不解地问。
“我刚来呀!她说我什么都不懂。是,我是什么都不懂,靠跟她学技术,我不是不厉害,是我要忍气吞声啊!”
“现在卧薪尝胆,有一天你羽翼丰满了,她自己就不战而退了!人,不都有装孙子的时候嘛!”
“就当你这是安慰了!”任晓道。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那你长远目标是什么?”
“馨美劝我考医生,我想试一试。我当初也不比她学习差。”任晓轻笑。
“那挺好啊!”文栋说,提起馨美,他一阵沉默,他多么想把她忘却啊!忘却她,就是告别过去。有的人可以在怀念过去的同时,享受现在的生活,他怎么就做不到?
两人吃完饭,任晓带着文栋去了博物馆,图书馆参观。文栋感叹大街上的安静和车辆有秩序地运行。不知怎么,他突然喜欢起美国来,也许这么些年,他累了,需要远离喧嚣,躲在一个小镇上小憩一下。他很感激任晓作为向导,他说,“没有你,我语言也不通,两眼一抹黑。”
任晓坚持不食言,给文栋买了件衬衫,非要说好看,还逼迫文栋当场就穿上。文栋换完衬衫出来,任晓伸出手,在他的领子上摸了摸,给他把领子抚平,动作慌张,触及了他的喉头,就调皮地在他的喉头上摸了一下,“男人真奇怪,长这么个东西。”她轻笑。
“停停停!你这动作算是挑逗了!”文栋抗议。
“就挑逗你了,怎么样?”任晓逗他道。
“你快停下来,三十几岁的人了!”文栋警告道。
任晓的手顿时停下来,满面委屈,“赵晖他找了个年轻的把我蹬了,连你也觉得我老了么?都不能让我调皮一下?”
“我没有那个意思!”文栋顿时把喉头挺在那里,一动不动,“那你接着挑逗。”
这倒弄得任晓哭笑不得,“看你那衣服英勇就义的样子,饶了你了!以后不要再跟我提年龄的事儿!我恨那两个字!”
“好了,不提了,姑奶奶!”文栋求饶了。
“这还差不多!”任晓一扭屁股,走在前面。
逛到中午,饥肠辘辘,文栋说要请任晓去吃西餐。吃完饭,又接着逛。晚饭时,任晓问吃什么,文栋说想喝粥了。
“要不要买点儿咸菜就着?”任晓问。
“那当然。”两人都是从一个县城里来的,自然知道对方的习惯。
回到任晓住处,任晓开始开火熬稀饭,拿出一叠相册,问文栋要不要看消磨时间?文栋很高兴地同意了,那相册里会有馨美吧?他离校那么多年,不知道那四年里馨美是怎么变得亭亭玉立的。
果然,任晓的相册里有很多她和馨美的合影,文栋迫不及待地翻着相册,有馨美的那一页他就在她脸上停留几分钟。翻到一个相册的最后一页,文栋呆住了,是自己的一张照片,照片后面有一张信纸,叠成一个纸鹤,纸鹤已经发黄,甚至已经有了破碎的裂纹。
他知道自己不可以看那张纸那里也许藏着一个少女的秘密,但是他太好奇了,他打开了它,一行行清丽的笔迹下,是任晓对自己的爱慕:文栋,在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成一个女孩子蜕变成一个女人。无论你走到哪里,我的目光总是傻傻地追随着你;不知道哪个人教的我,她说谁先说爱谁,谁就在一场爱情中输了,所以,我暗恋着你,等着你来表白,直到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馨美。我是多么傻啊!我为什么不去跟你说我爱你,非要等到你离开时才说?我要早说我爱你,我也不至于活得那么自责,象一个失败者,也许你不会走。文栋啊!你知道爱一个人却得不到爱的滋味吗?你是知道的,对不对?因为馨美爱的人不是你!我俩的轨迹多么相像,可是又多么遥远。爱你,却不能把我自己交给你,是多么痛苦的事!可是,我知道,这一辈子我是无法忘掉你了!文栋,此时此刻,你在哪里?你过得好吗?你孤独吗?你苦吗?你饿吗?你渴吗?你睡在哪里?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你不过还是个孩子。
文栋沉默着,手僵在那里,不知道当年任晓会这么爱自己,担心自己,心里感动不已。正要把纸鹤叠好,放回原处,没想到任晓走了过来,看到他手里的纸鹤,恨不得一把抢过来,“该死,我忘了,忘了它在这里。你快快还给我!”
文栋没有挣扎,把纸鹤叠好,还到了任晓手里,“对不起,没想到我给你造成了那么大的伤害。”
“不管怎样,我们都是一个幸运的人,可以心里有一个人那样地去爱。”任晓的话竟然如此豁达。是啊,她心里委屈的时候,她可以去想文栋的样子,可以想很久,而不会觉得命运的无情。
这一句话,说得文栋眼睛湿了。
两人喝粥的时候,快乐地聊天,似乎不用刻意寻找,共同话题就在这里;文栋以前交过的女朋友,有小十几岁的,会和他嬉笑取闹,但是过后回想,好像什么都没有谈过,不值得留恋。
粥里,是老家的温暖,还有一种无法言传的温暖。
应文栋请求,任晓帮文栋在她的公寓附近找了旅馆。文栋不缺钱,住在美国也可以操作公司,所以也就暂住些日子。在美国投资的方向,他也做了研究,听说做医疗器械的M公司有往中国某城市发展的倾向,他见了他们公司的领导。
旅游签证快到期的时候,文栋准备回国了。任晓决定不放弃再一次的机会,半开玩笑道,“咱们年龄都不小了,一起搭伙过日子怎么样?”
文栋沉思了一下,也半开玩笑道,“好啊!”但是他并没有进一步动作,也没有进一步说什么,任晓怎么能勉强他呢?
文栋回国后不久,母亲说胃疼,去医院检查,诊断出胃癌,晚期,且扩散到肺部,肾脏,也不过能活几个月的样子。
任晓打电话来的时候,文栋哽咽着说了母亲的病情,他说,“我娘说过,我没有结婚她无法闭上眼睛,我让娘活得好失败。我爹去世得早,我娘辛苦把我们拉扯大,我辍学她就哭了好几年,我却让她去世了都闭不上眼睛。”
任晓安慰了他半天,说他已经成了全村的骄傲了,也是他们同学里的骄傲了。文栋只当给任诉说心事儿,男人通常会没有人诉说痛苦,除非最亲的哥们儿。
没想到过了一阵儿任晓从美国回来,招呼也没打,一顿飞机倒汽车,到了文栋的家里。文栋和馨美住一个村儿,任晓和馨美一起回来过。
文栋没想到任晓从千山万水跑来,也没想到任晓要冒充他的女朋友,为了让娘去世了合上眼睛。
任晓跪在文栋娘的面前,文栋娘仔细地看了她,觉得她长相也可以,臀部比较大,能生孩子,心里很高兴,她对文栋说,“栋啊,你把抽屉里的那个盒子拿过来。”
文栋立即把那个盒子递给了母亲,母亲打开盒子,拿出一个金戒指,拿起任晓的手,给她戴在无名指上。
文栋忙问,“你哪儿来的戒指。”
“娘用你寄给的钱买的啊!我让你妹妹挑的,可好看了!”
任晓转头看着文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文栋说,“娘给你的,你就拿着,明天我们就去登记结婚。”
什么,结婚?任晓抬起眼睛看着文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句话等了十几年了,在梦里梦到过,现在也恍若如梦。
“明天我们结婚!”文栋再次说道。就冲任晓对娘那么好,让娘去世时能闭上眼睛,他也应该给她一个婚姻。她是个善良的女人。他又想起了那个情意绵绵的纸鹤,和馨美希望他俩结婚希望他有个归宿的戚戚的那双黑洞洞的眼睛。
“我要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快乐,最幸运的女人!”文栋又加了一句。
任晓顿时泪流满面。
母亲去世后,文栋作为丈夫跟着任晓来到美国。馨美听了他们结婚的消息,喜出望外,非要他们在美国补个婚礼,她一定参加。此时馨美已经怀孕五个月,大腹便便,和陈朔从外州飞来。
婚礼当天,馨美正帮着任晓穿婚纱,任晓问,“你准备两年不工作,钱从哪儿来?”
馨美声音细细地说,“借了些钱。”
“借谁的?”任晓问。她似乎猜到了什么。
馨美想任晓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对好朋友应该推心置腹,且她也不会撒谎,便老老实实地说,“文栋的钱。”
任晓心说,文栋可真大方,结婚了,这桩事儿对她守口如瓶;而且,馨美怎么好意思拿这个钱?谁的钱不能借,非要借文栋的?文栋会让她还吗?还不是拱手相送?
馨美见任晓不吭气,忙说,“那是你们结婚前的事儿了!钱,我们会还的,将来我做了医生,一定能还的!晓,你也许问我为什么非要拿那个钱,我拿钱是因为我不想让陈朔压力大,他压力太大了,我觉得他抑郁了。我也是走投无路。你能原谅我么?”她一边为任晓整理着婚纱,一边轻轻地说,似乎泪都要流出来。
任晓看她那可怜的样子,便说,“不说了,都是结婚前的事儿了!”
馨美收住了泪,今天是最好的朋友和文栋的好日子,他俩结婚,两好合一好,她是多么为他们高兴啊!从此以后都不用对文栋愧疚了。她可千万不能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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