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张大网,从天边渔夫的手里撒开,然后又慢慢起伏有序的抛下,直至那渔夫把手里的网全部交给了大地,终于天色完成了从明亮到漆黑的蜕变,而冬天的夜色来临的更加的早,渔夫们仿佛要等待着去参加一个巨大的晚宴,所以已经等不及人们把炊烟升起,把下班的亲人盼回家来,便在转眼之间,让大地脱下了萧瑟的亮装,匆匆的换上了一层厚厚的黑色晚礼服。只在转瞬间夜幕这个大网已经完全布满了北京城的坊隅巷陌与旷野沟壑间。
相男已经等待母亲一个多时辰了,还不见大门那边有什么动静,她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也没有打开灯,在一片宁静又漆黑的伴随中,缓缓的进入了疲倦的睡眠状态,而且感觉自己很快就开始进入了一个陌生的空间里,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她看到了前方有一个身影在晃动,那个身影好像穿着与冬天极不搭配的衣服,还停留在秋天里的一个簿簿的夹克上。
一顶略大的帽子遮住了他的眼,只能看到帽子下的那张嘴和已经冻皱了的鼻子。那鼻子上的皱纹和那张微翘的嘴巴,让她觉得好生的面熟,便张开了嘴去喊,可是嘴巴好像已经被一把铁锁牢牢的锁住,她想喊,她想拽住那个黑影说:已经走到了家门口,为什么你连我和孩子一眼都不想见呢?却又要这样硬生生的走了呢!
可是要说的话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生怕那个黑影突然的走掉,便张开了两只手大步奔跑的去追着,妄图抓住他,那怕只是一个衣角也好。可是她追了半天,那黑影一直还在前方晃动着,捕捉了半天,她的两手还是空空的,只有一把嗖冷的空气攥在了手心里。这时候她跑累了,意识到已经无望的她开始痛哭了起来,哭声让她开始睁开了眼睛,却看到了母亲正弯着腰探着个脑袋,睁大了窘困的眼睛,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相男 你这是梦里追谁呢?一个劲儿的喊,扯着嗓子的叫,我叫了你半天都没有把你叫醒!幸亏你爸爸睡的比你还死,要不然早就被你这气势吵醒了!“
看着相男还在懵懂的状态中,她一边拿起茶几上的餐巾纸替她擦试着眼边的泪,一边又心疼的说道;
“身子 身子不值钱,有人种没人管了,眼泪 眼泪更不值钱,眼泪后面没人怜。你说张树走后你流了多少眼泪了,还算的清楚吗?说比孟姜女也不为过。从打怀孕起,你那眼睛里就从来没有干净过,我看这张树就是老天爷差遣来害你的,挺着个大肚子都不放过你!“
看着相男这边不高兴的眼神泛起,她便连忙收住了她那张嘴,却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眼睛里又开始了敞亮了起来。
“闺女 猜一猜!你妈这趟买莱为什么去了这么久?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相男瞟了母亲一眼,显然她还没有从梦境中完成醒来,思绪中好像还没有从那个身影中走出来,自从经历了张树事故之后,她的性格产生了一种变化,本来她或多或少的遗传了母亲比较強势的基因,但是现在她的话少之又少,多半时间更是在沉默和迷茫之中度过的,这几个月来在她身上打下的烙印,使她感觉自己己再也没有了青春的活泼少气,虽然她的年龄还让许多人羡慕不已,但是她现在倒甘愿让自己再多披上二十年的光阴,这样才能与现在应有的心态相匹配。她不喜欢自己现在正处的年龄段,看着同龄的女孩都在做着与自己不相适应的事情,她一边产生着自卑的情绪,一边又开始讨厌起自己的年龄来。仿佛年轻已经成了她一个不大不小的负担。
现在听到母亲等待着她的回答,她不好意思拒绝母亲,但是又不能精神集中起来,只能心不在焉的答道;
“您那里还能有什么事,还不会又是买萝卜省下来了五毛钱,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买芹菜又白白的丢了七毛钱。反正我知道您那点功夫不会折腾在别的地方。”
“闺女 这回真让你猜错了,我不光买回来了萝卜和芹菜,我还连个价都没有去问,直接当了一回的大款,因为有更重要的东西等着我呢!”
“什么更重要的事情?”相男看了一眼母亲,又柔了柔还有些臃肿的眼睛,开始有了一些情绪等待着母亲继续说下去。
“早年间人们走出去到金矿去淘金沙,花了几天了功夫和力气,也许才淘回来这么大小的碎金子,”说着不屑的拿半个指甲盖比划了比划,
“只是你妈这回淘回来了,是比金子还要贵重的东西,你知道什么比金子还贵金吗?我想你肯定猜不到,那究竟又是什么?让我暂且在心里捂上它几天,先在我心里蹦哒消化几天,等它不再继续蹦哒了,我再拿出来告诉你们,反正这东西是时间越久越值钱。就是它烂在了我肚子里,等我死了,它只有更值钱,不会更贬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