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林与我

冬林与我 

一直感到,Spring Woods(春木林),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林子不很大,舒舒缓缓铺在在爱河河谷的丘陵。因为大部分是人工林,树种不多,但对平时居在伊甸镇的我,二十分钟便能走到的森林,多少也会把心身容纳。我一直喜欢辽阔且天然的林子。那种可以一连许多天投身的无边林地,似乎更符合自己的性格。

这样的想法说来话长。很久以来,我一直有这样的愿望,那就是在北美偏远却又接近文明的地方,拥有一份与自然相关的职业,并在林中或靠近山林的地方,拥有一片土地。在这片土地上,自己动手建造一所能度过一生的房屋,一座花园,再养育三两个亲山爱水的孩子,便是自己最理想的生活。

但这份梦想遥却被物质条件和辽阔的大西洋阻隔着,终无法实现。

当我和丝黛拉走向这片森林的时候,我依旧在这样想。

寂路清幽,冬日安然。走向河谷的脚步是平静的,但思绪不是。一路之上,雨霁风停,乡景舒缓。因为走过太多次,眼前的一切已经不感觉是风景。

通往林中的小路十分泥泞。但走进林中,有着落叶和松针的地面只是潮湿和松软。丝黛拉找来一段树棍,放在我面前。你扔我捡是她最喜欢的游戏,可以不间断地玩上一天。枪猎犬的优秀基因,丝黛拉用这种游戏完美地表达着。

我想起了萨莎。那只曾陪伴我数月的德国牧羊犬,也喜欢在这片树林奔跑。

犬生如梦。那年的早春二月,我为萨莎留下了这些照片。三个月后,萨莎因人为的灾难死去。

每次走进树林,都是季节的感受。我走过春天的蓝铃花,走过夏月的林荫,走过秋的落叶,再走进冬的斜阳,季节的感受总是深刻。林中的蓝铃花是美丽的,林中的落叶也有着一份颜色,但每次看到花开叶落,我总会不免叹息。

时节永远不会属于自己,季节也永远无法把握。

四月的春木林

走在林中并没有太多的向往,感受和心绪都是随意的。天云飘淡,阳光如水。清冷的阳光透过枝杈,落在身上并不温暖。

山林是寂静的,特别是当林中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我可以听见山谷的溪水。这里的溪水终年流着,在不远的地方流出森林,汇进爱河。

我望着阳光下的山林,也在想着什么。

树影婆娑,心语呢喃,我只是在林中走着。

这里的树木依旧有着诱惑。林中的冷杉挺拔,杜鹃常绿。落叶松落尽了针叶,枝杈间蓝天通透。山坡上有很多苏格兰松,也生长着山毛榉和橡树。在林地的许多地方,早年种植的针叶树被采伐,只留下了榉树、枫树、橡树等原始树种。很多次生的白桦、枫树都在生长着。我想,如果没有人为的干扰,这些被采伐的林地将渐渐恢复为天然林。我知道,在物种保护方面,天然林的生态意义不可替代。也正是因为如此,欧洲很多的人工林都在有计划地向天然的林地恢复着。

几代人之后的风景,我是等不及的。此时,能让双脚把身体带到现在的树林,本就该对自己感谢。人间是目光,世界是存在,经历是感受,我如今仅仅是走在林间,让身心安稳,为狗儿作伴。

长靴上的泥土,手中的相机,都在记录着这些经历和存在。

踏着散碎的树影,我在林中走着。阳光下的思绪总有一份缥缈。这些思绪无法记录,却在恍惚冥造着世界。我想,与其说是冥造,不如说是幻想。人总是这样,幻想可以舒意,往往也是烦恼。

我在想着世间的忧扰。

丝黛拉是无忧的,她所面对的困惑,只是如何把扔到山谷树丛中的木棍找回来。树木是无忧的,无论未来是岁月,还是刀斧,它们依旧用根叶去感受四季的存在。溪水是无忧的,只是随着自然赋予的力量,流去远方。

在自然面前,世界总是这样简单。

我想,简单便可忧少,无论在自然还是人间。

的确,走在烦恼的人,都是走在繁杂的世界。人间充满繁杂,那是因为人群的存在。

要知道,简单的获取并不困难。那只是真诚与光明的合体,持助与德道的交融,私己与奉献的距离。

在这片可以看到潘奈山脉(The Pennines)的地方,我孤独地走在冬的森林。没有喧嚷,没有鸟鸣,没有人声,有的只是自己的脚步和丝黛拉跑来的窸窣。

我窃喜。我独拥了一片森林。

林下的脚步是安然的。我在想着怎样让自己的心也有一份安然。

心安,便是神宁,却总是有些奢侈。很多年来一直感到,我可以安稳地走在林间,却不愿走在人间。

不是躲避,仅仅是不愿直面纷然。人们看不出,走在人前的我在寻找着什么;也看不到独行中的我,有着怎样的身影。孤独的人都有着自由的缘,更有着一份心的平寂,让走在天地的自己看到一份思想的存在,让自己走去自然的角落,去看人群社会遮隐的另一面。

这或许有些消极,却是心韵的归属。人总是为生命而前行,也自有让生命舒适的蕴藉。

岁月成就的山林是安然的。走在其中,我所得的只有一份寂静。在深厚的岁月面前,现实的生命都很肤浅短暂。我无法用自己的浊思去通透世间,也无法用自己的浅淡去体会人间。我只是感到,于寂静中阅万变,是平静的。

走在林中的我也在世界上走着。那里永远风云莫测,世相万千。

我看到,无论任何人,当追风逐云不再成为人生意义的时候,走在世界的脚步便有了从容。

感谢!

音乐:Moon Flower, Stewart Dudl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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