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没有想像力和创造力的人。即使写博多年,依然常常提笔不知写什么好。有时候看到别人的好文,想一下:"嗯,好像我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于是得以东施效颦地写上几句。
这不,在朋友园子里大家聊起小时候生病看病的旧事,我也想到妈妈带我看病的小故事。
[失而复得的围巾]
七十年代初期,浩劫稍稍平稳。大学开始招收工农兵学员,一些老牌大学搞院系调整,支援师资比较弱的地方院校,我爸爸被调动。所以,我童年少年时代离开南京多年,后来才又全家回宁(此为题外话)。
换了地方,不知怎么我开始精神不好,原本肥嘟嘟的脸蛋也瘦了下来。去医院反复检查,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血象不好,全血象偏低。
我父母很纳闷。虽然那个年代物资匮乏,但江南的生活条件相对还不错;大学食堂作为福利,有时会供应一些价廉物美的吃食;郊区农民也常偷偷溜进来卖点鱼虾鸡蛋什么的。我妈妈更是把家里有限的钱都用来吃,她说孩子们长身体最重要,所以我应该不会营养不良而贫血。
于是,妈妈带着我跑城里的各大医院,反复检查,听取不同医生的意见。
每次看完病,妈妈都会犒劳我一下,买个小玩具,或买本小人书,或带我吃点小吃。
有一次从医院出来,妈妈带我去吃甜食。在柜台买了小票,妈妈安顿我坐下,把包包放在旁边的座位上占座,嘱咐我看着东西,她去窗口端吃食。
我从小就喜欢"看野眼",就是people watching,看周围人忙忙碌碌,想像他们的心理活动和人物关系。这是我孤独童年中自娱自乐的一个方式。
等我东看西看天马行空了一通,妈妈回来了。吃的什么不记得了,无非是赤豆元宵或糯米糕一类。妈妈挺紧张地说:"我的围巾怎么没有了?"
那会儿大人出门都用个尼龙拎包,类似现在的tote。我清楚地记得妈妈的围巾就放在表面,包包敞着口放在木凳子上,妈妈让我看着。可现在包还在,围巾却不知去向。
我也紧张了。那条围巾是妈妈经过浩劫存留不多的几件老货,米色纯毛开司米的方巾,边上有漂亮的穗穗。我喜欢那精致的织造和软软的手感,曾暗自想着等长大了也许妈妈会让我也戴戴。怎么就不翼而飞了呢?这可是家里为数不多的好东西,丢了多心疼啊?
这时,我看到旁边桌上一个独坐的中年男子老是瞟我们,还端起碗呼噜呼噜吃得特别快,好像要赶紧吃完赶紧走的样子。
妈妈定了定神,放下碗,走到那人桌边上,很温和地说:"同志,我让小孩子看着包,她不懂事,是不是我的围巾掉地上了她都不知道给捡起来?你看到了吗?"
那人一楞,很慌张地扭动起来,急促地说:"是啊,掉地下了,我给捡了,是这个吗?" 说着他从包里把妈妈的围巾掏出来了。妈妈客气地道谢,接过围巾,回到桌上继续吃。
回家后,妈妈淡淡地说:"不论那人是顺手牵羊,还是围巾掉了他捡到了,还回来了就好"。妈妈自始至终没有责备我,不过告诫我人多的地方不要分心。
经年已久,具体的对话我记的可能不那么准确,但那人的模样,那个小吃店的场景,就像刻在我脑子里。"顺手牵羊"这个成语也是我第一次学到,那年我还没有上学,学会这么一个高深的词,很是得意。
用现在的标准,我觉得妈妈的情商挺高的。要是妈妈当时把我责骂一通,无济于事还让我心里留个阴影;要是妈妈不先给那男人一个台阶下(说我不懂事,没看好东西),并认定围巾是"掉地上了",那男人也无法顺坡下驴;要是冒冒失失去讨要,必定要不到,人家还会说妈妈"诬陷",搞不好我们被骂甚至被打都有可能。
我那个病呢,最终也是我妈妈做主,不治了。当时有医生怀疑是"再生障碍性贫血",让做骨髓穿刺确诊。妈妈说,这么小的孩子,舍不得。如果是,反正也治不好;如果不是,白白吃苦,穿刺歪了更不得了。(我妈不懂医,那会儿知识信息都封闭,她说得可能也不对,但她就这么为我拿定了主意。)
后来我上小学了,慢慢也就好了。至今我的血象都正常。也不知道那一段时间怎么了,也许是水土不服?也许是长大过程中的一个小缺陷?
本来想写两个故事,啰嗦的毛病改不了,这一个就唠叨这么长,另外的以后再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