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似乎永远活在比较中。尤其是对自己的际遇。身在此处时,心却要忆着彼时。比如一个友人,二十年前,随出国大潮去了美国,从此便日日尝着举头明月,低头故乡的滋味儿;现今流行转变,他复又当起了海归。故乡的热闹总算贴身贴肉了,可他的心上笔下却又不禁念叨起美国的清静光景来。
莫非这就是张爱玲说的。得不到时,那红是胸口上的朱砂痣,得到了也就变成一抹蚊子血;更遑论反复上几次,这种对照,实际象摘下又戴起,再摘下复又带起的眼镜片儿,非但不使人更清醒,反倒头晕眼花起来。
有时候,太闲太忙都是说一个人的身生活,那心完全有可能不在焉,去了别处。问别处在何处时,其实恰是无处,这心实际像个气球,内里空空,外无着落。有人用声色犬马,尤其是偷来的填充---因为心大而无用,如此可多花费些---如同满揣着金币的富翁被扔进了沙漠里,说着很荒谬,却是实情,人这颗心,总要快活地甘愿地忙着才能不茫然。
昨天下午,朋友约我聊天,听我说着周末的安排,丁丁某某,琐琐碎碎,
“一成不变,数年不变,是不是?”他看着我笑。
我知道他也在说热带的天气,说城市里的生活,更是在说他自己的情感。
我习惯性地点头,极想共鸣,心里却忍不住问自己,“你闷吗?”结果是这样的日子看起来是闷的,可是却没有闷的感觉。我不放心,又订对了几遍,还是同样的回答。
分别可能就在心的生活上。打个比方或许看得清楚些。我的心里其实有个房间,是自己收拾得洁净而舒适的地方,多年的置办和经营,那里已有了供心过日子的大体所需。房间里也有人,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人,比如我的姐姐,是我的手足兼闺蜜,又比如我为着哭,为着笑,为着写诗的人,身是不在一起的,但心在。我的心有窗子,可以看外面的风景和过往的行人,但内外有别,我不会随随便便请陌生人进来。
其实这样的比喻,只为着方便说话,心身不可能分离。身忙着的时候,该把心也带上。做一件事就认真些,包括上网,与其胡说胡写,不如说写些真正想说的,与其看,不如看些真正喜欢看的----看了不舒服就退出来,不能让惯性绑架。朋友说喜欢鬼故事,我是不看的。一是怕,二是不懂所以敬而远之,三是对心的日子没有任何助益,这就象屋子里放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包裹----虽好奇又恐惧,却不能轻易开,倒不扔掉更省事自在。
所以,心如身,实在也要过日子,一天都不可省。而心却比身自由上百千倍。因为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心上的挂钟也不同,多半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或者一日如三秋的类型。换言之,心的日子,多少都不会太少---只要在过,心便活着,人也就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