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系列十三:德宗求治之十四:唐德宗征收间架税和除陌钱与陆贽进谏实施仁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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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中四年即公元783年三月十四(辛卯),曹王李皋收复黄州,接着进拔蕲州。三月二十(丁酉),叛将李希烈在安州打败荆南节度使张伯仪。


夏四月,唐德宗李适任命神策军使白志贞为京城召募使,派他招募禁兵出讨李希烈。白志贞请求让曾经担任过节度、观察、都团练使,不论在世还是已死,的大臣子弟率领家奴和马匹,自备军资和行装从军,授给他们五品官爵。这一诏令害苦了家境贫寒的诸使子弟,因此人心开始动摇。


唐德宗曾命令宰相和尚书与吐蕃相国区颊赞在丰邑里结盟。区颊赞觉得先前在清水的结盟,没有确定疆界,所以没来会盟。四月十三(己未),唐德宗命令崔汉衡再次前往吐蕃,和赞普一道解决这事。


四月十四(庚申),唐德宗加授永平、宣武、河阳都统兼检校司徒和平章事李勉为淮西招讨使,让东都和汝州节度使哥舒曜担任他的副手。同时他还任命荆南节度使张伯仪为淮西应援招讨使,让山南东道节度使贾耽和江西节度使曹王李皋担任他的副手(《旧唐书》说他们是李勉的副手,但《新唐书》和通鉴说法一样)。


四月十八(甲子),京师地震,地上还长出长达一尺多的黄白毛。


唐德宗敦促哥舒曜进兵。四月三十(丙子),哥舒曜率军抵达颍桥,遇到大雨和大震雷,居然造成部队十之三四的死亡和减员,只好退保襄城。李希烈派部将李光辉攻打襄城,但被哥舒曜击退。


五月初五(辛巳)夜里,京师再次地震。


五月初九(乙酉),颍王李璬去世。李璬是唐玄宗第十三子。他喜爱读书,颇有文词,初名李澐,在开元十三年(725)封颍王。开元十五年,他遥领安东都护和平卢军节度大使。开元二十三年,他加开府仪同三司,改名李璬。安禄山反叛时,唐玄宗任命他为蜀郡大都督和剑南节度大使,杨国忠为副手。唐玄宗到蜀郡避难时,让御史大夫魏方进担任置顿使,先将临幸蜀郡的文书送去,让颍王藩国的官属预备储存和食宿供给。唐玄宗到马嵬坡时,魏方进被杀,他只好命令李璬先赴本郡,以蜀郡长史崔圆为副手。李璬生性节俭自律,将要渡过绵州的涪江时,他上船见到人们将镶有彩边的席子铺在船上,说道:“这地方能睡觉就行,何必要这席子?”便让人撤去。李璬最初奉命前往自己的藩国时,匆忙间没来得及拿旌节,绵州司马史贲进言说:“大王是陛下的儿子,并且是节度大使。如今前往藩国却不拿旌节,就带着这么少的随骑径直前往,叫人们如何很好接待?请弄来一把大槊,用油袋蒙上,作为旌节的形状,让先驱前去开路,这样才足以威摄大众。”李璬笑道:“只要我是位真王,何必还要旌节?“快到成都时,崔圆前来迎接,在他马前下拜。李璬没拦住他,让崔圆有点愤怒。唐玄宗到蜀郡后,李璬主持了政事两个月,人们感到放心。但后来他被崔圆指控,被罢官退居内宅。唐玄宗后来派他到彭原去宣旨慰问唐肃宗,最后跟从他回归京师。这时他去世,终年六十六岁。唐德宗为他取消三日朝会。


五月十九(乙未),唐德宗任命宣武节度使刘洽兼任淄青招讨使(《新唐书》作淄青和衮郓招讨制置使)。


李晟谋划要夺取涿、莫二州,断绝幽、魏叛军之间往来的道路,于是和张孝忠的儿子张升云将朱滔任命的易州刺史郑景济包围在清苑,但累月无法攻下。朱滔任命他的司武尚书马寔为留守,带领步骑万馀守卫魏营,自己率领步骑万五千去救清苑。结果李晟军大败,退保易州。朱滔回军瀛州,张升云则逃奔满城。刚好李晟得了重病,只好带兵退保定州。


王武俊因为朱滔打败李晟后,留驻瀛州,还没回到魏桥,便派他的给事中宋端去催促他。宋端见到朱滔后,言辞颇为不逊。朱滔十分愤怒,让他转告王武俊说:“我因为发烧生病,暂时没有南返,大王二哥马上就有这么许多怨言。我因为出兵救援魏博的缘故,背叛君主,摈弃兄长,就像脱掉鞋子一般。二哥如果一定要互相猜疑,那就随便二哥了!”宋端回去向王武俊汇报,王武俊于是亲自向马寔解释,马寔则把他的话转告朱滔,说:“赵王(即王武俊)知道宋端对大王无礼,已经深加责让。实在没有其他意思。”王武俊也派他的承令官郑和跟随马寔的使者去见朱滔,向他谢罪。朱滔这才转怒为喜,相待如初。然而王武俊却因此更加痛恨朱滔。


五月二十九(乙巳),滑、濮二州的黄河水突然变清,而滑州出现一匹长角的马。


六月,李抱真让参谋贾林到王武俊的壁垒诈降,王武俊见了他。贾林说:“我是奉诏前来,并非投降。”王武俊有点动心,便问他到底什么意思。贾林说:“天子知道大夫历来对朝廷真诚效力,当登坛称王那天,还拍着胸膛环顾身边的人说:‘我本想追徇忠义,只是天子不够明察。’诸将也曾共同上表,为大夫辩护。天子跟使者说:‘朕先前的确误解了王大夫,后悔得很。朋友间发生误会,还能互相谢罪,何况朕是四海之主!’”王武俊说:“我是个胡人,为将还知道要爱护百姓,更何况天子,岂能专以杀人为能事!如今山东兵荒马乱,暴露在外的尸骨如同草莽。即使取胜,和谁去守卫这旷野之地!我不怕归降朝廷,只是已与诸镇结盟。胡人性直,不想让失误出在自己身上。天子如果真能下诏赦免诸镇的罪过,我将首先归附朝廷。到时诸镇有不肯相从的,我将请奉旨出讨。这样,我则上不负天子,下不负同列,用不着五十天,河北朔方就能得以平定。”于是让贾林回报李抱真,暗中和他联结。


六月初五(庚戌),朝廷首次征收间架税(类似房地产税)和除陌钱(买卖交易税)。当时河东的马燧、泽潞的李抱真、河阳的李芃、朔方的李怀光四军驻扎在魏县;神策军的李晟驻扎在易定之间;永平和宣武的李勉、淮南的陈少游、东都和汝州的哥舒曜驻扎在怀汝之间;浙西、荆南、江泗、沔鄂、湖南、黔中、剑南、岭南诸军则环绕在淮宁的边境。按照旧制,各道大军出境时,费用都是由度支使负责。唐德宗体恤士卒,每次大军出境,总要为他们增加酒肉,本道平常的军粮则给了士卒家庭,等于士卒一人兼得三人的供给,对将士十分有利。所以各道大军一出境就停止前进,而朝廷为此每月要花费一百三十多万缗钱,平常的租赋根本满足不了。负责度支的赵赞便上奏实行二法:其中之一即所谓税间架法,按照每个房屋两架为间,上等房屋收税二千,中等收税一千,下等收税五百。官吏执笔计算,进入百姓的房屋计算税收的数目。有人房宅屋多却没有其他资产,动不动就得找出数百缗交间架税。胆敢藏匿一间房屋的人,将处以杖责六十,并奖赏告发人五十缗。另一个税法即所谓除陌钱:公家和私人的赠予或买卖,交易值每缗(即一千)官府留下五十,用物品作贸易的,都折算成钱计算。但敢隐瞒的,每一百杖则六十,罚钱二千,并奖赏告发人十缗,而赏钱全都出自被告的家庭。于是愁苦和抱怨之声到处都是。


六月二十二(丁卯),唐德宗改封郴王李逾为丹王,鄜王李遘为简王。


六月二十五(庚午),答蕃判官兼监察御史于頔和吐蕃使者论剌没藏从青海过来,说和吐蕃的疆界已定,请让区颊赞归国。秋七月初九(甲申),唐德宗任命国子祭酒李揆为礼部侍郎,恢复他的爵位,然后封他为入蕃会盟使(《旧唐书》作十天后即甲午,唐德宗任命李揆为左仆射兼御史大夫,出任入吐蕃会盟使)。七月十七(壬辰),他下诏让诸将相继和区颊赞在城西结盟(《新唐书》说,卢杞、关播、李忠臣这天和吐蕃的区颊赞在京师结盟)。李揆很有才望,卢杞十分嫉恶他,所以故意让他出使吐蕃。李揆跟唐德宗说:“臣不怕远行,只是担心一旦死在路上,就不能传达陛下的诏命!”唐德宗为此感到恻隐,跟卢杞说:“李揆未免太老了!”卢杞回答说:“派人出使远夷,非得是熟悉朝廷往事的大臣不可。况且今天派李揆出行,那么今后年龄比李揆小的大臣就不敢推辞出使远方的重任了。”


也在七月,唐德宗任命马燧为魏博和澶相节度招讨使。


八月初二(丁未),李希烈带兵三万将哥舒曜包围在襄城。唐德宗下诏让李勉和神策将领刘德信带兵救援。


同一天,湖南观察使李承去世。李承是赵郡高邑人,吏部侍郎李至远的孙子,国子司业李畬的第二子。李承幼年时就成了孤儿,靠李晔抚养成人。成年后,他事奉兄长以孝敬闻名。他明经高举及第,当官累至大理评事,还出任河南采访使郭纳的判官。尹子奇包围汴州时,他身陷叛军,被送到洛阳。李承在叛军的宫廷时,曾秘密将叛贼的奸谋转送给朝廷。两京收复后,他被贬为抚州临川尉,几个月后升任德清令,没多久又官拜监察御史。淮南节度使崔圆奏请留他担任判官,他后来经累迁出任检校刑部员外郎、兼侍御史。崔圆去世后,李承出任抚州和江州二刺史,政绩连年最佳。不久他升迁检校考功郎中兼江州刺史,征入朝廷官拜吏部郎中。不久他又成为淮南西道黜陟使,奏请在楚州设置常丰堰对付海啸,并在那里贫瘠的盐碱地屯田,每年的收入比以前增加十倍,几十年后那里的人们还因此一直获利。当时梁崇义放纵专恣,倨傲怠慢,朝廷准备讨伐他。李希烈揣知朝廷的打算,上表多次指控梁崇义的罪恶,请求率军先行诛讨。唐德宗很高兴,总是对朝臣称赞李希烈的忠诚。李承自黜陟使巡回归来,趁机上奏说:“李希烈带兵讨伐,必有微小的功勋,但只怕立功之后,他便放纵骄恣,专横跋扈,不再遵守朝宪,到时必定有劳王师前去问罪。”唐德宗起初不信。没多久,李希烈平定了梁崇义后,果然有不顺从朝廷的苗头。唐德宗想起李承的预言,所以马上重用了他。建中二年(781)七月,李承官拜同州刺史、河中尹、晋绛都防御观察使,并在九月转为襄州刺史、山南东道节度观察盐铁等使,取代梁崇义。李希烈打败了梁崇义后,拥兵襄州,占据了他的地盘。朝廷担心李希烈不肯接受朝命,打算派禁兵送李承赴任,但李承请求只带上少数随从骑马前往。到了襄州后,李希烈将他安排在外馆,百般胁迫,但李承恬然自安,发誓为王室效死。李希烈不能屈服他,只好劫掠了襄州全境后离去,襄、汉一带为之一空。但在李承治理下,一年后就基本恢复正常。


当初,李希烈虽然回归蔡州,却留下不少将校在襄州看守当时劫掠得来的财宝布帛和什物等,因此他的使者在襄、汉之间往来不绝。李承也派心腹臧叔雅往来许、蔡一带,和李希烈的心腹周曾、王玢、姚憺等人结为深交。当周曾等人阴谋杀了李希烈归降朝廷时(周曾等人后来失败被杀),大多都是李承首创的谋略。朝廷累赐他密诏褒扬赞美他。李承很快就改任检校工部尚书,兼潭州刺史、湖南都团练观察使。这时他在任上去世,终年六十二岁。朝廷追赠他为吏部尚书。李承少年时就有雅望,到他当了大官后,颇以坚贞清廉和才干见称于时。《旧唐书》的史臣称赞他“忠悫谋议,勤劳尽瘁,方之者鲜矣。”意思是能跟他相比的人很少。还作赞说:“七子伊何?李承为最。”


八月初十(乙卯),李希烈部将曹季昌在随州归降朝廷,但很快又被他的部将康叔夜所杀。


八月十五(庚申),有彗星陨落在京师。


当初,唐德宗还在东宫当太子时,听说过监察御史嘉兴人陆贽的名声。即位后,他当即召陆贽为翰林学士,并多次征求他朝政的得失。当时两河(河北河南)用兵,长久不决胜负,赋役日益沉重。陆贽觉得兵穷民困,恐怕会发生内变,便上奏进言,大略意思是:“克敌制胜的关键,在于得到胜任的将领。驾驭将领的关键,则在于懂得操纵他们的权柄。不能胜任的将领,即使士兵众多也靠不住;而一旦失去操纵将领的权柄,那么即使将领有才也无法使用。”他又说:“将领不能用兵,国家不能驭将,不但会有浪费钱财和玩忽敌寇的弊病,也会有不免自焚的灾难。”他又说:“如今两河和淮西叛乱的主帅,只不过四五个凶人而已。而且其中也有人或许是遭到误导,内心其实还有疑虑,因为仓皇之间打错了算盘,弄得不得已罢了。何况其余部众,基本都是胁从。一旦知道他们能保全性命,谁还愿意为恶!”他又说:“要不缓和目前的危局,或许又会出现意外事变。民众是邦国的根本。钱财是民众的心脏。心伤则本伤,本伤则枝干都要枯损。”他又说:“人心动摇则导致不宁,发生事变则后果难测。所以兵贵神速,即使笨拙也无大碍;而不贵迟缓,即使巧妙也无济于事。如果不尽力治本而专门救末,那么救末的结果将是祸起的导因。”他又谈到关中的形势,认为:“王者积蓄权威用以昭明仁德,偏离或废弃仁德则将陷入危亡;身居重位用以驾驭轻次,倒持或搞乱位置则将导致悖逆。王者的京畿是四方的根本。太宗列置府兵,分隶禁卫,总共在全国各地有八百多处府兵,而在关中就将近五百处。举天下不敌关中,那么身居重位驾驭轻次的意思就很明朗了。天下承平的日子逐渐长久,武力防备也逐渐松弛,虽然府卫的形式还在,然而士卒的步骑却很少训练。所以安禄山窃取倒持的权柄,利用外镇位置更重的资本,一举滔天,两京不守。幸亏依赖西边的重兵,各个牧场的战马,许多州郡的粮食,所以肃宗得以中兴。乾元之后(758),朝廷相继遇到外虞,发动全军东讨,结果边塞的防备松驰,禁卫的军戎也很空虚。因此吐蕃趁机深入国境,成为寇患。所以先帝无法抵御,只好往东避难。这都是因为失去居重驭轻的权柄,忘记了加深巩固根本的考虑。内寇则汧水和函谷不再成为天险,外侵则汧水和渭河沦陷狄戎。到那时,即使还有四方的大军,难道救得了一朝的祸患?陛下追想到这里,岂能不为此寒心!如今朔方太原的部众,远在崤山以东;神策六军的兵马,相继出到关外。假如有贼臣暗中作乱,胡虏窥探边塞,寻找间隙趁虚入寇,侵犯边塞壁垒,那正是愚臣私下所担忧的事。不知道陛下到时将用什么加以抵御!臣风闻讨伐叛军的初期,朝臣的看法大多不把它太当回事,都认为是有征无战,用不了多少时间就可以解决问题。所以投入的兵力不足,预算的费用也不大;就事而论不必烦扰,就人而言不需辛劳。却没料到最后兵连祸结,变故难测,时间拖得久了,才逐渐感到跟原来的估计出入很大。往年成为天下忧患,大家都以为除掉他们即可导致太平的,就是李正已、李宝臣、梁崇义、田悦他们。往年得到国家信任,大家都以为任用他们即可除掉祸乱的,正是朱滔和李希烈他们。后来李正已死了,李纳继承;李宝臣死了,李惟岳继承;梁崇义平了,李希烈反叛;李惟岳杀了,朱滔举兵。然而往年忧患的,四个已去其三,但忧患并不衰减。往年信任的,如今则自己都反叛了,而其余的也难保不跟着反叛。所以臣知道立国的安危在势,任事的成否在人。大势如果安定,则异类同心。大势如果危亡,则本应同舟相济的人也可能变成敌国。陛下岂可不借鉴往事,改革惟新,另有所图;修正偏废的权柄用以驾驭臣下,恢复倒持的兵权用以巩固国家!反而匆匆忙忙,极思劳神,追徇没有止境的要求,盼望很难取得的成效!如今关中和三辅之间,征募已经超过负荷,宫苑之内,防备和守卫也不健全。万一将帅之中,又出现了像朱滔和李希烈那样的人,要么加固边塞壁垒,引诱招致豺狼;要么暗中从京畿出兵,突然侵犯城阙。这也正是愚臣私下担忧的事。不知道陛下将用什么加以防备!陛下如果真能听取臣的愚计,将派遣出去的神策六军主将李晟等人,以及诸使节将领的子弟,全都追回,然后下达明敕,让泾、陇、邠、宁四州,只管严加防守,并强调不再征兵,让他们各保自己的区域,让百姓安居乐业。同时也请陛下再降德音,罢免京城以及京畿诸县的间架等苛捐杂税,那么就能希望已经缴税的人消弭怨气,现居的民众获得安宁。一旦人心不再动摇,那么邦国将自然稳固。”但唐德宗不能采用。


唐德宗刚即位时励精求治,魄力很大,结果却导致河朔兵乱,藩镇为祸,相继发生田悦、李惟岳、王武俊、朱滔、李纳,以及李希烈的叛乱。他又不肯采用陆贽的建言,最终引起泾原兵变和朱泚之乱,以及后来的李怀光之乱,迫使他先后逃到奉天和兴元避难,从而由可能的一代明君变成惊弓之鸟,在他后来的贞元年间一味姑息藩镇。要想知道唐德宗后来的情况,请看下个系列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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