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学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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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学老师

  我的小学是在本村的一个乡村小学度过的,前后共五年半。这五年半,是我学知识的打基础阶段,也是人生的启蒙阶段,对于我非常重要。

  现在回想起来,整个小学阶段,一共有10位老师教过我。因为,在我们那个年代的乡村小学,一个老师接手一个班,语文、算术、唱歌、军体、图画都得教,只在五年二期时,才有了分科老师。这10位老师有公办的,但大部分是民办的(那时的民办教师不同于后来的民办教师,他们挣的是工分,而非工资),还有代课老师。这其中除了两位为临时代课的老师外,其他老师至少教过一个学期。这两位临时代课老师,一位是回乡女知识青年,是我后面要说的王老师的妹妹,教我们语文时,将“俺”读成“电”,将“赣”读成“贡”(因为那时的课本上的生字,是不带拼音的,老师很权威,教我们怎么念,就怎么念)。听说她后来去了县法院工作。另一位是即将毕业的在校高中男生,唯一的印象是,粉笔字写得挺好,因为不是同村的,没有他的进一步消息。

  首先,不得不说的是我的启蒙老师——梁老师。梁老师,30岁左右,中等身材,原是县文工团拉二胡的,文工团解散后,来到我们大队教小学,那也正是这所大队小学的初创阶段。他是教过我的小学老师中唯一的公办老师。当时,要读小学一年级,需要家长报名,否则,学校就不掌握学生情况。以后就不用了,学校会根据你的学习情况,决定你的升留级。刚报名时,要进行基本的知识测试,其中主要是数数的测试。因为在当时的农村,没有幼儿园,当然也就谈不上学前教育了,我的父母亲也没有进行这方面的家教。因此,当我从1数到13时,就再也数不上去了。于是我就听到他和另一老师交流看法说,这是某某的儿子,数数只能数到13,但分班时还是被安排在他的班上。其实,当时的班也是复式班,梁老师主教四年级,再加一部分我们一年级学生;另一位廖老师教三年级,也带一部分一年级学生。梁老师教四年级时,我们一年级的学生做作业,但这不妨碍我们旁听他对四年级学生的讲课,比如他教学生写作文要“开门见山”等。这种复式班的另一好处就是,高年级学生可以辅导低年级学生,比如有一位教李铁桥的高年级同学就教我写过字。印象中梁老师教我们的拼音,只教了单音拼音,双音的、复式的就跳过去,直接教汉字了,所以我的拼音基础没打好。后来我估计,其实老师自己也是在同时学习,因为有一次翻看他的教材时,一不小心发现他在拼音“iang”的下面,注上了一个汉字“央”。

   颜老师从三册到五册,教了我三个学期。颜老师是本村的一名回乡知青,应该有初中毕业。颜家也可以说是本村的一个大户人家。颜老师在五兄妹中排行第四,是家中唯一的女儿。其长兄是本村的会计,同我父亲是同年生,所以被称为“老庚”,是很要好的哥儿们。老二去当兵,后转业在长沙。老三留在身边务农,娶了一漂亮媳妇,他的儿子也娶了本村一漂亮姑娘作儿媳,孙女上了北京外国语大学,留在北京工作。老幺也去当兵,后转业到铁路部门,现已退休,随儿子定居在广州。颜老师刚教我的这学期,我们家发生了重大的变故,我父亲走了。在乡下,即便有母亲在,我也被当成了“孤儿”,因为父亲作为全劳动力,才是家里名副其实的顶梁柱。从此,上学前和放学后,我要去放牛、砍柴,去生产队出工争“工分”,来替母亲分担家里的这份责任。总的来说,颜老师教得还挺用心,除了教我们文化课外,还叫我们唱歌。她教歌时,根据简谱来教,但没有系统教过我们简谱。而且我唱起歌来总走调,后来在我的婚礼上,大家起哄,要我们唱一段黄梅戏《夫妻双双把家还》,妻子开玩笑说“你挺行,唱歌跑调了还能跑回来”。我确实是一个五音不全的“乐盲”,即便后来在大学买了一把口琴,想脱盲,但由于不识简谱而作罢了。即便于此,在迎新年的元旦文艺演出时,我还是被选为演出队的成员,只是充当配角而已。在这一年半期间,全国开始了大规模“批林批孔”政治运动,我们小学生也被要求写儿歌、批判稿,上台发言,批判林彪和孔子。同时,我们还开始模仿黄帅日记,写老师的大字报、小字报,争当革命的小闯将。颜老师很平易近人,能跟同学们打成一片,也很活跃,课余时间,总是同高年级的同学一起打篮球。在教我们期间,颜老师开始谈恋爱了,对象是公社联校的一位干事(后来才知道是我湖南师范学院政治系的师兄)。之后,颜老师结婚了,为了转正,她去了更偏避的小学教书。再后来,她又随夫到了县城,在县二中当会计,直到退休。

   教我第六册的是黄老师,她是一位下乡的女知识青年。说是知识青年,其实她已结婚,有一胖乎乎的很可爱的学前班的男孩。不知以前她是干什么的,反正她对教学应该还有两下子。在她的指导下,我们班学习数学的热情空前高涨,同学们开始提前预习,在老师的教学进度之前就把该做的习题完成了。她教了我们珠算的加减法。我的珠算就是从这里启蒙,其实也仅此而已,后来再没有长进。 不知什么原因,黄老师教了我们一学期就走了,也离开了我们村。之后,一直没有她的消息。我真还有一点怀念她。

   第七册是一个姓梁的女知识青年教的。在第一堂课上,她就开宗明义地说,她只会唱歌,什么珠算之类的就不会。天啊!珠算的乘除法可是这一册的数学主要内容呀!教学任务怎么完成?所以,关于珠算的乘除法,我就在这塌下来了,这是一辈子的遗憾。也许梁老师有先见之明,能预知计算机能取代珠算这些机械运算,不学也无妨,所以,也没有因此影响到我后来的发展。另外,她的课堂组织能力一团糟,很多次都要我这班长去帮她维持秩序。并且她随意缺课,又没有安排其他老师代课。记得有一次上写字课,老师又不在,于是我只好上前到黑板上写下“万里长城”,让同学们用毛笔练习写这四个字。最有意思的是,她会唱歌,可却没教我们唱什么歌,更没教我们识谱之类。虽然我们不能苛求每一老师,但从这里,我深深体会了:什么才是误人子弟。

  好在这个女梁老师只误了我们这一学期,第八和第九册是张老师教我们的。张老师高中毕业后,回到本乡当民办教师。他同以上的梁老师判若两人:组织能力强,教学严格,且注重实践。他的语文课,要求我们去给至少10位不同的听众朗诵农业学大寨的宣传册。其实,这些宣传册上的字,有个别的我不认识,又没有字典可查,于是只好连蒙带猜地糊弄过去。记得当我在大队代销店的售货员前朗诵时,就露馅了。由于我不认识“改善”的“善”字,于是就自作聪明地读成“改进”,而该售货员发现我的错误,又要我在此处重复一遍,我死要面子,仍然坚持这样错读。现在想来,这样很不妥当,知之为知之,是知也。我也因此失去了一次宝贵的向别人请教的机会。在数学课上,张老师教了我们简单的平面几何知识,并且在期末考试时,就让我们实地去丈量一块水田,然后算出它的面积。我对他教的分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为我以后学有理数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我只是对张老师的勤工俭学的分配方法很不赞同。当时生产队收完油茶后,树上还会遗漏下一些油茶果。我们学生放学后就会去采集这些遗漏的油茶果交给学校,然后按重量在期末抵扣学杂费。为此,我积极性很高,上缴的重量也在班上遥遥领先。可到了最后分配时就来了个平均主义。对此,我意见很大,思想上想不通,觉得有被愚弄的感觉,最主要的是想替母亲分担负担的想法落空了。放学后,他把我留下来,单独找我谈话。尽管他结合了他早婚受处罚的实际情况,来做我的思想工作,但我的思想就是通不了,毕竟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利益受到了侵犯。其实,这些油茶果榨成的茶油,最后都是这些老师用很低的价买了,老师的利益也在其中。更何况此张老师确实是一个很有经营头脑的人,还在上世纪80年代政府大量拖欠教师工资之时(此时,他已转成公办教师),他曾“下海”组建了自己的乡村乐队。但总的来说,张老师是一个很好的老师,待我也不错。在年底还带我去公社联校参加一个会议(估计我是被评为优秀学生干部或三好学生之类)。在这次会议期间,我第一次吃到了家里吃不到的白面馒头(尽管之前也在每年的端午节,能吃到一些红糖馅的包子,但那是用自家地里产的小麦做的,没有很好地发酵,很不好吃,更何况我从小就不喜欢甜食),并且我将剩余的餐券,全部买了馒头带回家。这也是我平生第一次孝敬母亲。十年前我回家乡探亲时,还见过张老师。那时他虽已办了提前退休,但身体看上去很健康,还在发挥余热,热衷于张罗村里的红白喜事。现在,听说他身患肺癌,但愿他能早日康复。

   第十册时,我们这一年级原来被分割在一校和二校的同学,又团圆了,安排在同一教室上课,也终于结束了四年半的复合班学习历史。这一学期,我们的数学谌老师,是大队支书的长公子,刚从高中毕业,同时兼任我们的班主任。对于他的教学,我印象最深的是,字写得很漂亮(也许我当时只会以写字来判定老师)。当时我想,高中毕业生能把写得这么好,我一定也要想办法读到高中。这就是我当时想上高中的真实动机。其实,前面提到的张来云老师不仅粉笔字写得不错,毛笔字也写得很好,但为什么我感触不深呢?我想也许是谌老师的年龄离我更近,我更容易效法而已。谌老师教了这一学期,就去入伍当兵了。后来退伍回家,同他的一个同学结婚。我上次回老家时,他女儿告诉我,他父亲退伍后,本可以选择去县武装部工作,但为了爱情,他选择了回乡。

   林老师是我们的语文老师。其实他主要是教初中的语文,兼教我们。林老师是本村人,学历不高,听说只有高小毕业。他在家喜欢临摹字帖,做一些武文弄墨之类的事,乡亲们误以为他通过自学,文化水平达到了多高多高。再加上他被推荐参加了一期县里组织的师资培训班学习,这样,他就顺理成章地进入到了教师队伍,只是挣的仍然是工分。林老师教语文具体讲解不多,我想可能更多的是采用的中学的教学方法。我记得当时要求我们用“许多”造句,我写的句子是:在中央,有许多“四人帮”之类的坏蛋。然后老师严肃地指出了我的错误。林老师在接下来的初中还教了我们一学期语文,后来,因为获得教师资格需要经过严格的考试,他就知难而退,离开了教师队伍。

   唱歌老师姓王,她是初中的化学老师,教我们唱歌只是她的兼项而已。她是属于那种有水平的、名副其实的高中毕业生。她教唱歌,就是教会我们几首歌而已,没有教我们简谱等方面的乐理。到考试时,我们被要求单独唱一首歌。于是我问她,那首反对邓小平搞复辟的歌(歌名我忘了)还可不可以唱(因为当时“四人帮”已打倒,但邓小平还未正式出来工作)。在得到了她的允许后,我就是唱这首歌来应付考试的。其实也并非我特别喜欢这首歌,或者特别讨厌邓小平,而是我觉得这首歌简单,对于应付考试来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王老师在我初中时还教我们一学期的数学,之后参加1978年的高考,被一个中专学校录取。毕业后,就留在这个学校留校任教,估计现在已退休了。

   六年一期的老师,又是原来教我们一年级的梁老师。其实,所谓六年一期,根本就没有教新的知识点,只是复习小学前五年所学的东西。当时的学制是全日制十年制,之所以额外设置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六年一期,是由于我们当时是春季开始读小学一年级,而中学已变为现行的秋季入学,为了同这一学制相接轨,增加了这么一个“留级学期”。但这次梁老师好似有推卸责任之嫌,老是在课堂上抱怨“半路上吃鲜鱼”,意思是学生教不好,与他无关。很显然,他已经忘了,我们的一年级还是他教的。另外即便是现在的学校,也不可能一个老师将一个班一贯到底。我看其实他是一个喜欢抱怨的人。记得有一次,梁老师对我说,“你妈这个人有一点思想不太好”。我很惊讶,作为一个老师,他怎么会当着我的面这么说我母亲,更何况我母亲最多就是由于一人独自抚养三个孩子,顾家多点而已。我当时想,是不是以前我父亲在世时,每年茭白收割的季节,我们挑选最好的送给他,现在我父亲走了,我妈需要用它去换一点买盐的钱,因而将此免了的原因。再想一想,你梁老师也不是免费使用学校的粪便,驭使小学生给自己的蔬菜施肥吗?还有一次,其他的同学说了一些有关他的不中听的话,梁老师没逮到那位同学,反而赖上我。我觉得很委屈,而他还在煞有介事地说,世界上没有两个声音完全一样的,即使是同胞兄弟也不可能。我真是比窦娥还冤。以前,我只觉得这位梁老师特别喜欢班上的女学生。此时,我从心底里就同他拉开了距离。后来,听说梁老师也调到了乡联校做督导工作。他退休后,住在县城。听说他的结发妻子——吉裁缝死了,她又同一个年轻很多的女孩结了婚。

   最后一个学期也就这么磨磨蹭蹭地结束了,在1977年7月,我也算是小学毕业了。除了一个期末考试外,没有毕业会考和升学考试,因为我们都会升入本大队办的半工半读的五七中学上初中。小学毕业时,我们全班同学一起照了一张集体合影。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照相,可我甚至连见都没见过这张相片,但愿梁老师还保留有这张相片,那毕竟是童年时代的唯一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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