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去世了

 

我的婆婆去世了，中国时间4月17号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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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心绪乱糟糟的，象悬在空中一样。我想每个人接到这样的噩耗都持否定态度，就是不相信，不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去了。我也一样，我不能相信我的婆婆就这样离开了我们，躺在了冰冷的棺材里。去年回国，我倒是感觉到了婆婆的衰老，当时看到婆婆的牙快掉光了，我哽咽着，连“妈”都没有叫出声来，但没想到那是最后一次见面。

老公正在奔丧的路上，我在美国无声地哭泣。婆婆在弥留之际心里在想什么呢？肯定想见儿子最后一面，可我们都不在身边。我所希望的是，她还能记得去年我们和孩子们回国时的样子，还能感受到我们的拥抱，让她能在离开人世时得到一丝安慰。

我也想，好想再拉着婆婆的手，象去年回国时那样，上楼，下楼，但是疾病和衰老都是无情的，让我们阴阳两隔。

婆婆让我最难忘的是她可爱的笑容，尤其是她被儿女们“纠正”的时候，因为婆婆不识字，不懂政治，她说错什么的时候，儿女们会说，“妈，不是这样的，是这样子的。。。”婆婆就开始呵呵地笑，一边笑还一边为自己辩解几句。我却没有她那样大度，受了批评，我的脸上是挂不住的。

婆婆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不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好，她童年时期家里开了家庭作坊造纸，但是她父母重男轻女，只让她哥上学，却把她当童工使用，那时婆婆才九岁。我问婆婆恨不恨自己的父母，她说，“死都死了！还恨什么？！”一句话就原谅了导致她命运的父母。

婆婆虽然目不识丁，却开口成语一串串的，都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

婆婆很健谈，我第一次见婆婆的时候，刚进家门，她就和我聊天，东家长西家短，也不管我能不能听懂她的方言，幸好我语言能力还可以，听懂了百分之八九十吧。婆婆聊得热火朝天，最后还是老公说，“妈，你媳妇儿累了，让她坐会儿。”婆婆才笑着拉我坐下。

婆婆很会说话。有一次，婆婆去市里看我们，病了，在我们病房输两天液，一个小护士逗她，“你这儿媳妇怎么样？”婆婆毫不犹豫地说，“比女子（女儿）也强！”这句话说得我也好高兴。

婆婆出奇地坚强，老公说只看到她哭过一次，那是公公十一年前去世的时候。别人都在哭，她一直没哭，直到公公的棺木被抬起的那一刻，婆婆才扑到棺材前大哭了一场。即使我们回国离开的那一刻，姐姐们在哭，我也在流泪，婆婆也从来不哭，只是表情肃穆。

最让人感动的是，婆婆任劳任怨，对自己的儿女没有太多的要求，好像她已通彻了人生。她只是生病的时候很泼辣，叫儿女把她送到医院而已。

十几年前我们邀请她和公公来美国住些日子，他们说，“不去，我们身体不好，去了祸害你们！”语气坚决而又果断，我们也只好作罢。

昨晚和老公通电话，他说婆婆存了五万块钱，藏在某个砖头下，在去世前一个月让姐夫存到银行，交代了把钱分给谁，分多少。我听了心头便无限悲伤，自是我们每年寄钱给她，自公公去世后她仅有微薄的出租房收入，而且后来这点儿收入也没有了，她怎么可能存了那么多钱？要怎样的省吃俭用啊？而我们对此一无所知。儿女均已成年，她没有必要给任何人留钱啊！我想，可能是婆婆没有银行账户，钱都由大姐来管理。也许，她把这笔钱自己收好了，在最后一刻还有掌管权力，按自己意愿把钱分给儿女们。至于婆婆怎么想的，只有她老人家知道了，但是不管她怎么打算的，自有她的道理。

2006年我们举家回国，次年公公去世；2017年我们回国，次年婆婆去世。老公的一句话让人无比悲伤，“这次回国，也是和家乡告别。”因为父母都不在了，回家乡的机会少而又少了。

值得欣慰的是，公公婆婆的生活一直很平静，活了一辈子，家人康健，儿女孝顺，心里没有什么疙瘩，临终前也没有受很多苦。他们也很勇敢，那个年代离婚的人很少，他们是在年轻时离婚又再婚结合的。婆婆的前夫是懒惰的赌棍，公公的前妻是家里包办的，没有感情。公公婆婆再婚后如常人一样生儿育女，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把儿女培养成才，供他们上大学，大专，在大学生很少的县城里也是有名的。婆婆是认准了目标就不放弃的人，她一直以为我老公身体不够强壮，干不了体力活，就一直督促他上学。

人去世的时候，活着的人总有遗憾，我也一样，我觉得应该多给她打几次电话，多听听她的声音。

婆婆，我的婆婆！想您泪千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