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三个月,也就是2010年年初,馨美的临床考试技能结果出来了,她在收到消息之前,一直登录自己的账户查成绩,现在真到看结果的时候,又吓得不敢看,登录了账号,闭了眼睛,喊陈朔给她看。
陈朔一看大叫,“哎呀!”
“怎么,没有过?”馨美睁开眼睛,正好看到屏幕上的一个单词: pass (通过)。
就是这一个单词,让他俩欢呼了起来;就是这一个单词,证明了她和他辛苦的付出;就是这一个单词,终将改变他们的命运。
她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婉怡和任晓。
婉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出租房生闷气,2009年美国经济下滑,失业人数剧增,房价直线下跌,房子市场终于自2004年房价象坐了直升飞机一路飙升后化成了泡沫,市场上刹那间多出了好多低价房,人们买房子就像买白菜。婉怡看到很多中国人买白菜房,自己也跟着买了几个汤耗子(town home),其中有一个房子要刷油漆和做地板,她好不容易才找到几个墨西哥工人,干活开始前他们说要收一半的费用,不算过份,婉怡就把钱给了他们,为了让他们高兴,干活卖力些,快些,这样房子也能很快出租,拖一天就是一天的钱啊!结果从前天开始,婉怡就找不到他们人了,电话没人接,也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婉怡明白,他们这是卷上她的钱跑了。当时雇他们干活的时候心里就有些疙瘩,但是大的建筑公司根本看不上她这点儿活,就连handyman也很忙,就随手抓了他们来干活,结果现在成了这个样子。婉怡没办法,只好自己刷油漆了。
接到馨美的好消息,婉怡的烦恼一下子都没了,专心致志地为馨美高兴,“妹妹,太好了,祝贺你呀!我太高兴了!我要请你吃饭!”
“你这是喧宾夺主,要请也是我请你啊!”馨美在电话里笑着说。
“行行行!你请!我现在就想见你!这几天可把我气坏了!”
“发生了什么事儿,地主婆?”馨美赶紧问。
“唉,别提了!找了几个墨西哥人给我干活儿,活没干多少,拿上我的钱跑了!”
馨美急着问,“那可怎么办?报警了没?”
“没法儿报警,我都没有他们的具体资料,只知道一个叫Houze。以后还是找真正的公司干活,要真打官司,人还能找得着。”
“损失大不大?你给他们多少钱?”
“三千块。”
“那不少钱呢!真让人气愤!”馨美愤愤不平道,然后又安慰婉怡,“别跟他们生气了!气坏了自己身子,可不划算。”
“气了两天,现在听到你这天大的好消息,一点儿也不生气了!你不要太能干了哦!你看你多好,考医生顺利,夫妻感情好,又生了儿子,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婉怡心里说,不象她,把日子过砸了。又想不应该再想郑仲群及往事,甚至仲群的儿子了,但是,记忆是录像带,不管你愿不愿意,它总要回放。而能减少这回放次数的,只有她自己的毅力了;或者,在她再想起这些往事的时候,手里能有把剪子,把记忆剪成一个个片段,把它们一个个都活吞了去。
“现在就是祈祷我这个老毕业生能找到医院做住院医,有些医院,人家只要医学院毕业五年以内的。”馨美的语气里充满了担忧。
“那不是歧视老毕业生么?”婉怡有些不解。
“那咱又不能告人家,人家是说希望毕业五年以内的,就像雇个实验员要几年以上经验的,也在合理范围。”
“那可怎么办呢?”
“看哪个医院没有提到毕业年限了,看哪个科美国人不愿意做,比如儿科,精神科,病理科,大内科也可以考虑,因为招的人多。”
“馨美,你那么招人喜欢,肯定没有问题的!要我是你,就不担心那么多。”
“借姐姐吉言了!”馨美甜甜地道,末了,又说,“我就是心疼你,一个人弄几个房子,还要和那些坏工人打交道。其实你做房子很累的,你又不缺钱,你到底要证明什么?”
婉怡哈哈笑道,“不是证明什么。去年潘医生给我打了电话,说他要结婚了,新婚妻子比他小20多岁,结婚就结婚呗,我又不指望他给我守身如玉,可是别给我打电话啊!言语间吞吞吐吐,说我们不在一个地方,好像很不舍的样子。郑仲群新添了儿子,家有年轻娇妻。我呢,就买点儿房子,生病了总有钱雇人照顾我吧?”
“哪里有那么悲观?你那么好,可以再找个人做伴儿吧?”
婉怡说,“找个伴儿干什么啊?证明自己有魅力啊?我有没有魅力不用男人来证明。再说,本小姐时间有限,忙房子,忙工作,自己的芳心啊,就只属于自己了,不能随便给人了!”
“你现在还活蹦乱跳的不觉得,将来你老了,没个伴儿挺无靠的,比如你就是脚扭了,都没人给你倒杯水。”反正,馨美是不能想象没有陈朔的日子。
“你是我妹还是我妈啊?!啰啰嗦嗦的!”婉怡笑馨美,“我对男人失望透顶了!我现在想明白了,没有天长地久的爱情,最多只有天长地久的亲情!我倒不是说你和陈朔关系不好啊,我只建议你多爱自己,在爱里的你自己,不要爱得丢了自己,不要爱的只在乎对方的感受,让对方觉得那份儿爱来的太容易,甚至轻贱。”
一个女人,伤到什么样的程度才会说出这么痛的话?痛到什么程度才会透彻到如此?人,活得太明白了,倒不如糊里糊涂的好。
馨美暗自神伤,为婉怡,也为她说的那没有天长地久的爱情。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相信那种痛从来没有消失过,只不过随着岁月的流逝,痛化成了麻木。她绞尽脑汁想了想,说,“姐,我知道,你是真正轰轰烈烈地爱过的,来世一遭,爱过就没有白来,哪怕只爱过一刻,爱过一天,也是很痛快的!”
婉怡咯咯地笑,“你别担心我啊,我爱过,也作过!不枉来世一遭。什么时候,妹妹你讲的话这样有哲理了?”
馨美心里“咯噔”一下,曾经想过做一个傻乎乎敢爱敢恨的人的,这样的多愁善感,是她不想要的。她想起了无忧无虑的大学时代,心里说: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青春只不过昙花一现。难怪人们说,青春无悔,青春无价,青春就是放肆。
婉怡没听到馨美发声音,忙连呼该打该打,今天是妹妹的好日子,这当姐的把主题带偏了。
馨美随即回过神来,忙说,“姐,我就想好好抱抱你!”
“有你抱的呢!我们见面就抱,我也想好好抱抱你!我们在一个城市,又离得不远,一年却见不了几次面,不知道大家都在忙什么。”语气里有一股淡淡的哀伤。
挂了电话,馨美鼻子酸酸的,她好希望婉怡从此幸福。有人说,忘掉过去的男人的办法就是另寻新欢,进入下一段恋情,可是,婉怡是对男人失望了啊!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那谁谁谁,赶快降临到婉怡身边吧!赐她幸福!不过,她又想,也许,婉怡没有男人一样活得潇洒吧。
馨美要给任晓打电话的时候,刚拨了前几位数字,手停了下来,任晓第一步没有考过,自己的好消息会刺激她的,但是她还是想烧包地和她分享,因为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于是拨完了后面的几个数字。
任晓在电话里的声音也很兴奋,她转头又把这个好消息传达给文栋,文栋听了自然好高兴。任晓看他那笑容,异常舒展,准确地说,他的笑容象一个孩子的笑容一样,就是笑得很开心,毫不掩饰,甚至比他考上大学还高兴吧?要是她不在跟前,他一定会激动地跳起来吧?
馨美在电话里急急地保证说,“等我做了医生,就可以还文栋的钱了!”
任晓听到这里,转身又看了一眼文栋的笑容,不冷不热地说,“他的钱你还用还呀?”
馨美感觉到了任晓语气里的不友善,觉得这个电话打错了,又心疼她没有考过,便说,“你需要什么材料,我都寄给你。”
任晓说,“那倒不用了,寄费也挺贵的,我要什么,就去买。”
馨美觉得碰了一鼻子灰,对自己在任晓面前的“张狂”有些内疚,便说,“那好吧。”片刻她又低低地说,“任晓,其实我有句心里话,你真的不用考了,在家做富太太就好。我考医生,也是没办法的事。”
任晓说,“我觉得我是来美国时间不长的原因。我想再试试。”心里说,在家做富太?我可以完全相信和依靠一个男人么?文栋人很好,可好像心不完全在我这里。她和文栋想生个孩子,却一直没有怀孕,做了几次试管婴儿,也没有成功。
馨美啊馨美,为什么你什么都比我好?陈朔那个傻瓜那样爱你,你们有了孩子,你又考过了医生考试,而我自己的老公,还在梦里喊你的名字?上天真是不公平啊,既然让她俩做好朋友,为什么又让她事事不如馨美?上帝能不能把对馨美的眷顾分给她一些?
文栋听到馨美考过试的消息,心里的确兴奋异常,这几年他为馨美考医生提心吊胆,现在她终于考过了!做住院医虽然辛苦些,但是做医生还是越老越吃香,所以她后半生应该过得从容无忧。他高兴得脸上都泛出了红晕,也丝毫没有觉察到任晓的不愉快,或者说任晓的不愉快没有让他看出来,他哼着小曲去厨房做饭,一气呵成做了满桌子的菜,还给他和任晓倒了满满的一杯红酒。任晓心里想,“你还用喝酒么?你已经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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