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朋友和我说起小时候玩茅草,榆钱和荨麻的情形,顺便问了一句:“你们南方人也玩草吗?”
我答:“我们斗酸酸草啊!”
福州人嘴里的“酸酸草”就是酢浆草,曾经占据了童年夏天的大部分记忆。那时的马路还没有修得那么平整,路边草丛和林阴湿地处处可见柔软的酸酸草,大多是五瓣的粉色花,薄薄的花瓣上紫色的条纹清晰可见。
(童年的酸酸草)
放学回家,孩子们总喜欢摘几片酸酸草的叶子丢进嘴里慢慢地咀嚼,起初是满嘴的酸,接着淡淡的一点甜,顷刻间觉得自己在三十多度的高温下也不那么口干舌燥了。
酸酸草疯长的季节,几乎每天都有斗草游戏。孩子们特地摘一小把最肥大的酸酸草回来,将茎上脆嫩的内芯轻轻往下一剥,只留下一条细丝。斗草比赛开始时,两人各持一根,叶片朝下,相互勾连和纠缠,然后各自用巧劲,细丝先断的一方为输。十几个孩子互相比赛,谁的手里剩下的三叶草最多,谁就是“大王”,可以对其他孩子发号施令。
我曾试着摘了一些正在开花的酸酸草回家,插在装着清水的陶瓷瓶里,可几个小时后花朵就蔫了。酸酸草只属于户外,将嫩绿托付给阳光和雨露,娇小纤细的躯干充满了生机。
不知从何时起,有人一本正经地告诉我:酸酸草这个名字太土了,应该叫它“三叶草”(clover),如果你碰巧找到了四片叶子的三叶草,就会等到幸福。
我从没有见过四片叶子的三叶草,大概属于命里不会撞大运的人。在温哥华定居二十年,我也未在野外发现成片的粉花酸酸草。我注意到本地苗圃里有出售黄花和红花酢浆草,本地园艺师将野花包装成了家花。苗圃里的园丁曾经建议我:如果花园里有一株大树,不妨在树下荫蔽和湿润的地块栽一些酢浆草。酢浆草的美代表着一种不用眉笔也无需粉底的勇气,光是那一枚枚心形叶透出的青翠碧玉,就传递着生动的质感。
在北美被称为三叶草的不仅仅有酢浆草属 (Oxalis)的,还有车轴草属(Trifolium)和苜蓿属 (Medicago)。总之,凡是有三片叶子的草,都可以被称作三叶草。
户外草地上车轴草特别多,长长的叶柄上有三出复叶,每一片叶子上都有白色的纹路,本地人称为“水印”(water mark)。几乎每年的春夏秋三个季节里,你都能发现白色或者红色的球形小花立在茂密的车轴草叶片间。车轴草的适应性特别强,无论走到哪里,你都能见到它们的身影,它们还是优良的牧草。
(车轴草)
天气越来越炎热的时候,半枯焦的草地上冒出了一丛丛开着黄色小花的苜蓿(black medic)。它们在短短的生长季节里,用秀气的三片叶竭尽全力吸收阳光的能量,活得潇洒率真。
(苜蓿)
朋友,你记得三叶草的每一片叶子的含义吗?我们常常本末倒置,以为一定要先找到四片叶子的三叶草,好运降临了,心情才会转好。其实只有自己给自己希望,带着一颗感恩的好心情和好心态去面对人生的坎坷,幸福就会随着一簇簇随风涌动的绿色三叶草向你袭来。
更多的时候,幸福就是与家人在一起,斗草簪花,低吟悄唱,玩着童年时候的游戏。你赢了,是“大王”,重重的用手指弹一下我的脑门,我是“底仔”(福州话,垫底的意思),为你拿书包,鞍前马后“伏侍”着……童年的三叶酸酸草,一直浮现在梦里,对我唱着一首简单质朴的歌:“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
仿佛觉察到了我的心事,发小发来一则短信:福州化工路上超过一万平方米的酸酸草花海正在娇艳绽放,虽然是人工种植的,少了一点野趣,却让人联想到温馨的普罗旺斯小镇。
发小问我归期,我说:“快了快了,我要和你斗酸酸草。”
虽然生活在一个快速变化的年代,我的心情却从未变得沧桑,从酸酸草故乡来的人,永远以一颗与生俱来的火热的心,一路大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