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ummingbird》FOR TESS
by 雷蒙德·卡佛
Suppose I say summer,
write the word “hummingbird,”
put it in an envelope,
take it down the hill
to the box. When you open
my letter you will recall
those days and how much,
just how much, I love you.
《蜂鸟》
by 星如雨
那年夏天,他收到了一封信,一封来自远方的没有署名的信。
他迫不及待地撕开信封,打开折叠的整整齐齐的信纸,上面只有两个字-- --“蜂鸟”,谁会无聊到花费时间和邮票寄来一封毫无实质内容的信,他有些惊讶。
他将所有认识的人都想过了一遍,一定是她,那个一说话就脸红的女孩,不是她还有谁,只有她是那种慢悠悠的性子。
他想打电话问候她一声,可是一忙起来,就又忘记了。
那封信后来躺在他的抽屉里,一直过了很多年。
那封信如果会说话,或许会跟他说起那年夏天的旅行,它带着她的欲言又止,独自旅行了好几百公里,飞上天空,又落回地面,最后才抵达他的手中。
他不知道的是,她看见那只蜂鸟煽动翅膀忽然出现在眼前,那一瞬间,她充满了惊喜和诉说的愿望。
但是她没有拿起手机,没有拍照,没有录音或是录影,也没有用现代最快捷的方式发送语音或是视频,她甚至都忘记了可以打电话。
她只是久久地凝视着从天而降的它,那么罕见和珍奇,那么美好好像他们在一起的屈指可数的时光。
蜂鸟盘旋了一阵子就飞走了,花丛在仲夏午后的风中轻轻摇晃着。
她回到家里,从日记本上撕下了一张空白的字笺, 用最喜欢的蓝色钢笔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蜂鸟”两个字。然后一丝不苟地将信纸折叠成一个整整齐齐的正方形,每一道折痕都留下了她的快乐,她用舌尖灵巧地封住信封,最后再用看不见的唇印封缄,郑重得如同在信封里真的装了一只活着的蜂鸟。
她出门前对着镜子梳妆良久,特地选择了一顶带着碎花丝带的白色草帽。她穿过林间的小径,和沿着湖边的土路慢慢走着。她很老了的时候依旧还记得那个夏天,自己如何花费了生命中不可能再回来的三个小时去山下的小镇寄信。树影,花影和他的影子一路都陪伴着她,还有她那只蜂鸟,尽管在信里她什么也没有说。
她到达邮局的时候正是下午最炎热的那会儿,小邮局里没有什么人,门窗都开着,也没有开灯,却特别的清凉,她心情愉快地买好了邮票,依旧是用舌尖沾湿,然后将邮票端端正正地贴在了蜂鸟的胸口,好像赋予它最古老的魔咒。
她看着那封信滑落到又深又黑的邮筒,就如同将一只脆弱的生命交给了命运,她不知道这只鸟最后会怎样,但是在放出手去的一瞬间,她已经释怀。
她微微地叹了一口气,重新戴好帽子,开始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山上走,一路上她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脑海里只有那只蜂鸟落入命运的声音。
再次打开这封信的时候,他已经是个老人了,它混在一些旧的卡片里,已经有些微微发黄。他辨认了很久,终于想起那个遥远的夏天,曾经有过那么一个女孩,一说话就脸红,关于她的记忆好像是在又黑又深的隧道中穿行,总是走着走着就迷失在其他的记忆中。
他坐在藤椅上,重新将信折好,放回属于它的信封里。她写出蜂鸟两个字的心情似乎重要也似乎不重要,经过这么多年,很多有用的信笺和有用的人都已经永远走出了他的生命,但是竟然就留住了这封信,记住了这么一个人。
也幸亏她寄出这么一封奇怪的信,他想,让一只蜂鸟拥有了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