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毕业典礼显得有些特别,这是千禧年娃娃的高中毕业,与往年一样的家长重视,孩子奔放,效果却比以往好。像是这拨孩子生来自带光环。
丫头说她会在毕业典礼上发言。小学校的好处是自己报名发言,不必参与竞争,只要自己愿意,就有机会。
但我宁愿她没有这个机会。她让我提心吊胆。在一个庆祝的场合,一个感怀的时刻,我怕她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怕她让谁难堪,怕她的年少轻狂得不到听众的原谅。
怕,是身为家长的必修课。怀孕时怕她在肚子里不动,也怕她一直动;生下来,怕饿了,也怕吃撑了,怕冷了,也怕热了;怕说话晚,怕走路不稳;怕她的智力跟不上班级的课程,也怕课程跟不上她的智力;怕她长不高,怕她长太胖;怕她青春期躁动,怕她青春期不来.....
无论怎么担惊受怕,也无法预见所有的状况。每个拐角都有一惊,每个台阶都有踉跄。
我几乎是求着她地暗示,毕业演讲不能弄成愤怒和声讨。她说不会。
然后听到她在台上讲,她怎么奇怪地来到这所学校,怎么奇怪地成长,怎么变得强大,成了今天的模样。经历了这些之后,她感谢学校感谢父母。
我和她爹各持一个手机紧张地录下她的演讲。讲毕,坐在她爹旁边的法国驻旧金山总领事对她爹说:你有个好闺女。
是个好闺女。她跌跌撞撞一路走来,不靠谱的妈妈的各种不靠谱的决定,把她推向特殊的环境。她似懂非懂地感谢自己成长的经历。其实她没有经历过其它的成长环境,没法儿对比,换一条路她大概也会感激涕零。
总领事给她发毕业纪念章的时候也祝贺了她,她觉得天经地义。之后的庆祝活动上一位家长跟她聊天儿,表扬她会演讲,她受宠若惊,因为她知道那是某同学的父亲,从其他同学那里她早听说那同学家十分富有。引起一个来路不明的富人的注意,让她很有成就感,在她眼里,这种金色的注意远比一个外交官的赞赏有力。
她爹回家后开始担心,无论她的才华还是勇气,如果能够被金钱收买,她可能会坎坷一生。第二天我随意跟她玩笑说,爸爸觉得你太爱钱了,你可能会出卖自己。她笑着回答,好像是哦,有人出钱我就会出卖自己。
其实我们都在出卖自己,自己的劳动、自己的权利或其它某种有价值的东西。但我们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一直被世界宠爱,不用屈服于金钱、权势和社会的阴暗面,希望他们永远阳光灿烂地感谢自己所走过的路。当他们走向自己的生活,开始担当时,眼泪、懊悔、失落会让他们重新调整视角,我们能做的或许只是期许他们永不堕落成油腻的成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