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六爷和尔昆心中烦闷在聚宾楼喝酒,忽然有人打招呼,六爷郁闷几口酒就有点五迷三道,听有人说话转头看去,一俊朗后生三十出头,一身白色西装正在朝他微笑,六爷这脑子不太听话思虑片刻猛然想起这是那天在祥德旅馆门口和赵安聊天的那人,于是忙陪上笑脸:“这位兄台,那天在祥德...”六爷这嘴都拌蒜了,自己知道说的啥旁人没一个懂。那青年说:“这位先生,在火车上我坐您左手您忘了?”啊呀呀,六爷这才大悟,是火车上看《古文观止》那青年,自己在祥德旅馆看到他时人家压根不知道。
范六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改口:“是是,老糊涂,老糊涂了,哈哈。”那青年也大笑:“您是贵人多忘事。”六爷听他讲话不知道哪里不合适,有点别扭。
六爷站起身客气道:“兄弟,来一起喝几杯吧不成敬意。”边说边拉出一张椅子,那青年忙说:“不了不了,我在二楼定了座请几位客商,您慢酌,我们改天再叙。”六爷向他身后看了一眼,果然有三个人远远站立,个个身材魁梧,虽然长衫礼帽可并不像生意人,六爷又道:“在下范有贤,敢问先生台谱?”青年说:“尹长宽。”说罢递上一张名片,两人拱手作别,尹长宽又朝尔昆拱拱手诡异的笑了一下,转身引着几位客商上了二楼。
他这一笑让六爷和尔昆都觉得身上发冷别扭。六爷复又坐下,眯起眼看看那名片,上写:东亚贸易洋行奉天株式会社 社长尹长宽。六爷捻了捻下巴上仅有的几根胡子:“还是个东洋人,我说怎么听他说话不立正。”“我也听着拌脚。”尔昆应到。
算了酒帐,二人出了聚宾楼。六爷不想回饼店怕自己一副哭丧脸让柳棉看了担心,就对尔昆说:“去留城皇宫多少钱?”尔昆乐了:“回爷的话,您少十个大洋怕是到不了。”六爷也乐了:“孙子,你他妈没带枪都这么霸道,今天爷蹦子儿没有去还是不去?”尔昆顺过来洋车,用毛巾掸掸座位尘土:“您请吧爷,四九城谁不知道您范六爷,给您跑趟腿这是奴才的福分。”六爷大喜,一屁股坐上去:“好奴才,爷有赏!”两人一路欢声笑语的去了。
努尔哈赤在沈阳建都的时候建了一座跟北平故宫样式相仿的皇城,大清在北京定都后这就叫留都,早年有八旗守卫,民国后这就由当地政府接管,四门紧闭也不许外人进入。二人到了怀远门前就有巡警把住路口不让进了,尔昆看看六爷,六爷也不下车朝一个巡警招招手,那巡警看这车驶过来就一直盯着,见六爷招手便拎着警棍走了过来,心想谁他妈这么放肆敢不下车使唤我。六爷也不瞧他,两眼望天:“警爷辛苦啊。”边说边把5块大洋递了过去,这是规矩,你不瞧他他不瞧你,这5块钱就是天不知地不觉,巡警吓了一跳这是哪来的好运有人给送大洋,一手接过一边说:“这位先生,有什么公务啊?”这也是套路,巡警知道这钱不能白拿肯定是有事,不管什么事都当公务办那就好办。六爷闻听此人上道便低下头笑嘻嘻的说:“长官,我是旗人,镶黄旗,想回家看看。”这话说的硬气,回家看看,那巡警愁的脸都堆一块了,心想这他妈都民国了,你们家溥仪都被赶出故宫了,你还要回家看看,你是溥仪三叔还是二大爷?六爷看出来巡警为难,又向巡警摆摆手,巡警走近后附在他耳边说:“我是少帅府赵安赵副官的姨夫,奉命私访守城差役。”那巡警一听赵副官立马立正并向六爷敬礼:“长官请!”还要摸出兜里大洋,六爷连忙按住他胳膊,挤挤眼点点头,巡警道:“谢长官赏。”并向门口喊到:“放行!”
城门口那巡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瞅着尔困拉着六爷从他面前跑过,他抬起手指着洋车嘴里喊着:“哎哎哎...哎”,车早过去几十米,收钱那巡警紧跑几步打下去他那手,贴他耳边边说边给了他两块大洋,自己多密一块。这就是道行,六爷给五块大洋,不是四块,就因为这人能多分一块必定要说服另一人,这一块钱才是关键。熙熙攘攘皆为利往啊。
车行了小一里地到了大清门门口,大门紧闭四下无人。六爷下了车,尔昆东张西望想找人问问怎么才能进去,这时大清门西侧一扇大门打开了,出来一个穿着长衫的老人,最奇怪的是这老人还留着辫子,六爷一瞧眼泪就流下来了,这是前清遗老啊,连忙跑过去左手打右手袖子,右手打左手袖子单膝跪地,全须全尾的打了个大谦:“爷,给您请安了,爷您吉祥。”那老者也不还礼,低头看了看六爷:“说今天午时三刻有贵人到来,我瞧瞧这要开刀问斩的却是何人。”六爷吓一跳,我这给您施礼,您还要斩我,抬头望去,见这老者那张脸有如铜铸双眼金光入骨三分,忙低头道:“罪人范有贤认祖归宗来迟,望老神仙赎罪。”说罢磕了个响头。
老者把六爷搀起来,端详了几眼:“来者何门何宗啊?”六爷答:“满洲镶黄旗人,祖上范公文肃。”老者点头:“就是你了,随我来。”说罢拉起六爷进了大门,尔昆正想跟着进去,那大门咣当一声就关了,惹得尔昆一肚子不高兴。
老者带着六爷向皇宫深处走去,六爷怯声问道:“老神仙如何称呼,奴才知晓也好仰敬。”老者道:“叫我谭公公就是。”还是个太监,六爷倒吸了口凉气。
谭公公带着六爷三转两转过了好几道院子,来到一处庭院,一间大瓦房红砖灰瓦显得庄重气派。进得屋内两人坐下,老者定了定神道:“范有贤,谁指派你来的?”六爷糊涂了,没人指派呀,这不喝多了就来了:“无人指派,只想一睹皇城圣威。”老者笑了:“孺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世间临凡总总皆有定数,尔一言一行岂是随心所为,天降大任于斯必先遭磨难再修成正果。”
六爷这可不爱听了,怎么跟那赤发鬼一腔调,侧头看了眼谭公公,莫非是把头发染黑了?谭公公也不理他继续道:“尔已近天命之年,这磨难亦将尽矣。”这句六爷听懂了,就是说自己的好日子是真要到了。谭公公好像知道他心中所想:“磨难若尽也不只是苦尽甘来,天有重任于你,尔不可掉以轻心。”六爷这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老神仙,有何吩咐奴才定当竭力,望示下。”
谭公公站起身来,引六爷出了屋子又转了会出了一道大门,一座大殿赫然眼前,百米甬道两旁各五间厢房,在蓝天映衬之下更是雄伟壮观。谭公公道:“大政殿前还不跪拜?”范六噗通一声跪于甬道之上纳头便拜:“罪民范有贤镶黄旗人,今于此祭拜列祖列宗,望先祖保佑我旗人子民康泰繁昌。”言罢磕了三个响头。
谭公公见六爷见礼结束又说了声:“随我登凤凰楼。”这才引出一段范六爷前世 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