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男李延祚——青城记事 第一章 钮氏家庭 第二节 三寸高度

几方田亩,耕耘不辍,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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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寸高度

      李延祚整理一下被揉皱的衣服,拉开窗帘,无意识地扫视了一下案头,看到了两样醒目的东西:左边的一盆凤仙花和右边的座右铭。左边的凤仙花是他思念母亲而养植的,右边的座右铭却是未来岳母指使未婚妻送来的。看着这盆凤仙花,李延祚不由得想起了母亲,他觉得母亲就像摆放在案头的凤仙花一样,始终没有离开自己,她的阴灵就在自己身边环绕,关爱和监视自己。

      母亲去世已经十年了,几千个日夜时光,渐渐淡化了母亲在他脑海中的印象,即便是端详母亲的遗照,也无法完全复原母亲当年的容貌,反而是遗照里的容貌越发生疏起来。但在他的记忆里,永不磨灭的印象就是母亲临死前说的话。

      “一个家庭要改善不理想的处境,就得前仆后继的努力,像登高一样,前人就是后人的垫脚石,上人倒下了,下人就应当踩着上人的尸体爬上去,哪怕尸体只有三寸高,但那也是一个高度,妈妈给你的也就是这三寸的高度,希望你能站在这三寸高度的起点上,翻越一切障碍。今后的路只有靠你自己走下去,你能让妈妈放下心吗?”    

      母亲的这段话,是她对家族繁衍责任的卓越解读。那是十年前寒冬腊月里发生的事,当时,学校放寒假,李延祚刚从青城哲大回到家中。得知母亲身患绝症,悲痛之余,他要退学谋生,幻想自己挣钱为母亲治病。听到他的话,母亲打了他一个耳光,然后说出了这段令他刻骨铭心的话。这句话是他生存的动力和和不断迎接挑战的力量源泉,十年间,每当他遇到困难,遇到难以忍受的羞恼,他总是拿这段话激励、镇静自己,从而找准应当站立的位子。

     十年前的1995年一月二十四日,民俗祭灶日的第二天,重病的母亲服毒,以残酷的方式了断自己。整理遗物时他才明白母亲为什么拒绝治疗而自杀,母亲是为了能给自己留下最后的九千块钱,使自己得以完成学业。

      李延祚清楚地记得,那天他参加完93级同学的集会回到家,见母亲躺在床上,身着大红色的呢子婚礼服。(他知道这婚礼服,每当梅雨天过去,母亲总是把它拿出来晾晒。)他起先有些惊奇,很快的这惊奇就变成了恐慌。他快速的跑到床前,首先纳入眼帘的就是母亲嘴角的血迹。他抓住母亲的手,觉得一阵冰凉。他知道母亲主动了断了自己,心儿如同刀割一般的疼痛。

      他在母亲床前的木踏板上跪下来,双手握住母亲冰凉的右手,泪水泉涌而出,和着鼻涕流进了口腔。他抑制着感情,神情没有因失控而撼动,甚至都没有哭出声来。在这之前,他潜意识里知道母亲很快就要死去,身患尿毒症又没钱治疗,结局只能是死。但他没有想到母亲会走得这么快,细细想想,这也是母亲的性格使然。胸怀宽阔而又无私的人遇到这样的事都会这样做,在亲人的面前,她(他)的一切都是给予和奉献,绝不会因为自己失去生命而拖累亲人。人世间,财尽人亡的例子还少吗?造成财尽人亡结局的原因,无非是家人的关爱之情和病人的求生欲望。现在,母亲自动把她的生存欲望了结了,情况明朗,目的简单,她已经看不见希望,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儿子的身上,她希望儿子能把生活延续下去,并过得好一些,不再像她那样备受生活的煎熬。她要用自己三寸高度的身躯为阶梯,帮儿子登上一个新的高度,这个高度也必然是一个新的起点。

      李延祚站起来,擦去了泪水和鼻涕。他看到了摆放在桌子上的遗书和旁边的杯子。他端起杯子闻了一下,一股刺鼻的味道,他知道母亲就是用这杯子里的毒药了断自己。他扭过头看看母亲,看到母亲平静的样子,他感受到母亲抑制力的强大,毒药下肚,肠胃会剧烈疼痛,可母亲并没有由此留下任何让人触目伤心的姿态。

     李延祚拿起遗书。母亲在遗书里说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出于无奈也非做不可,让他不要悲伤,并嘱咐他把父母的骨灰带走,将来在适当的机会撒到江海里。母亲在遗书的最后写下了很大的理想二字,并打了一个问号。

      李延祚清楚地记得,临近高中毕业的时候,母亲问起他的志向,他回答说挣钱,挣多多的钱,过人上人的生活。母亲叹口气,没有答话。看来母亲在遗书里的理想二字和后面问号,是用反问的口气回答了那次对话,是告戒他人不可没有理想。这理想二字和后面的问号,一直萦绕在李延祚的心中,成为指南,时刻帮助他校正自己的人生航程。

 

      想到这里,李延祚把目光停留在案头左边的那盆凤仙花上。他的母亲名叫柳凤仙,母亲生前无数次拿凤仙花比喻自己,说她的乳名叫指甲草儿,大号又叫凤仙,是名副其实的草根;母亲还说她之所以喜爱凤仙花,是因为这花儿生命力极其旺盛,不怕风吹日晒,不需要人调理,层层簇簇一个劲地往上窜往上开。母亲又说人是能走动的植物,要做就要做凤仙和桃李一类的植物,在阳光下自由自在的生长。

      未婚妻钮美莲非常不理解李延祚为什么把这样一盆普普通通的花摆在案头,说案头应当摆放文竹、建兰、五针松等姿态优美的常青类植物。李延祚没做任何解释,凭他对钮美莲的了解,如果他说出喜爱凤仙花,说不定还会受到她的嘲笑,她一贯用绅士的标准要求他,于花卉而言,她张嘴就是玫瑰君子兰之类,心中哪能容得下凤仙这样平平常常的花。李延祚从未向钮美莲谈及母亲的一切情况,只是说父母已去世,自己是个孤儿。根据他的经验,尽管贫穷没有罪过,自杀也无可厚非,但在一些人的眼里,贫穷不光彩,很容易受到鄙视,因为贫穷而自杀不仅得不到别人和同情,反而会招致别人的藐视。他们(她们)对贫穷的人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面对基层人,她们这些有钱人脑子里闪现的第一印象就是大街上放在乞丐面前的脏兮兮的钱罐。

      李延祚看到花盆上有一些雨渍,就抽出一张手巾纸轻轻地擦拭。擦拭后又把花盆摆放在窗台上能接受到阳光的位置,之后用手轻轻地抹去叶片上的灰渍。

      钮美莲兴冲冲地走进来,见李延祚在精心护理凤仙花,不高兴地说:“帮主,品位太差了吧?”李延祚把手巾纸丢进废纸篓里,这才抬眼看钮美莲,只见她穿着一件Lauren Ralph Lauren上衣,满是大小不一口袋的裤子挂在胯骨上,脚蹬一双New balance运动鞋,拎着一只LV手提包。

      钮美莲把手提包放在桌子上满不经意地说:“忙完了吗?去看看《功夫》,怎样?”李延祚说:“不是看过了吗?”钮美莲说:“老土,影院的效果好,你不知道吗?”李延祚问什么时候,钮美莲说马上就走。李延祚说还没吃饭呢,钮美莲说去买块三明治吧。

      李延祚准备和钮美莲一道出去。钮美莲却伸出双手,娇滴滴地做出拥抱的姿态。李延祚被刚才覃雪茹的勾引弄得没有一点儿兴致,见钮美莲热情,只好勉强应对。钮美莲闭上眼睛昂起头来微微张嘴。李延祚把头低下来,嘴巴慢慢地向钮美莲的嘴唇揍去。钮美莲鼻子突然嗅了嗅,接着又仔细地观察李延祚的脸,之后猛然把李延祚推开,叫喊一声:“流氓!”

      李延祚愣了,脑子很快地转起来,很快地分析出钮美莲恼怒的原因:覃雪茹吻自己时留下了痕迹和气味。想到这,他有些慌张,那覃雪茹口红擦得重,自己的脸上和胸前也一定染上了印记。他必须抓紧时间把这些印记消除掉,否则即便有十八张嘴也说不清楚。他假装恼怒,“病态!你能淑女一次好不好?”钮美莲不依不饶,盯着他的脸看,又出言不逊,“色鬼,伪君子!”李延祚回答了一句:“真受不了你。”就快速离开房间,冲向卫生间。

      当李延祚把脸上和胸前的印记洗去后从卫生间出来,钮美莲已经不在了。他向窗外望去,只见钮美莲那辆‘甲壳虫’像离弦的箭一般驶出大门。他用手捏捏下巴,然后拧开电风扇对着自己的前胸吹,让风扇彻底把身上的气味吹走。他有些懊恼,为什么疏忽了,记得有一次钮美莲吻他,在脸颊上留下印记,带着这一抹残红,他参加了几个好友的聚会,被同学大竿子纵情地嘲笑了半天,说如果想显摆,不如弄辆大奔开开,把未婚妻的口红挂在脸上招摇过市算哪门子能耐,是不是欺负我们没人喜欢?

      电话铃骤然响起,李延祚拿起话筒,听到钮运鸿教授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我在路上,等我。”李延祚拿着话筒发呆,他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快。

      李延祚又坐回椅子上,思考如何应对恩人的盘查,目光不经意地停留在案头右边的座右铭上。这是座右铭是钮美莲为他特制的,栗壳色的栎木板上显现着粉绿色的字,一如古董。那上面书写着六条行为举止标准:一,每日一浴,日日新;二,坐立有相,挺直端正;三,语言文雅,不粗不俗;四,细嚼慢咽,不露齿;五,衣着得体,适应场所;六,遇事冷静,不躁不激。

      按理说,这六条标准是新高级知识分子的应有的举止规范。可李延祚看见这座右铭却如同芒刺在背,那字字句句仿佛在告诉他:你出身贫寒,注意这些对你是必须的。

      他知道这座右铭虽是钮美莲送来,但幕后的指使人却是她的母亲童雅琴。听钮美莲说,她妈妈有皇室血统,祖辈皆为官宦人家。一九一一年那场革命,外公家从贵族的台阶上跌落下来,虽失去权势,但未失去富裕的生活,直到一九四九年才沦落为要为衣食奔波的底层人。

      钮美莲的母亲童雅琴一天也没体验过皇室的生活是什么样,她是在战乱年代出生,呀呀学语时共和国成立,那时她家已一贫如洗。但她母亲的心底还是十分向往贵族的生活,这大概是长辈回忆旧时生活的只言片语在她的心底留下的印象。自从丈夫开办化工厂给她家带来滚滚的钱财以来,她的“贵族基因”成几何级的凸显,整日地绅士淑女不离口,家中堆满如何享受贵族生活的书,她不仅自己看,还推荐给丈夫和孩子们看。尽管书中所描述的都是一些遗老遗少近年的怀旧情感,其中还夹有英伦的绅士风度和法兰西的浪漫时尚,但她们却读得饶有滋味并加以实践。没有人去指责这些中西合一的不伦不类的东西有什么不妥,高贵的血统从来都是具有世界性的,当今世界有许多现象印证这一说法,比如英格兰的皇室成员来到东方,还是受到许多黄皮肤的人的羡慕(特别是以曾经的殖民地居民自傲而藐视没被殖民的人),簇拥之间,那贪婪的眼神、卑恭的姿态,使人知道人类中也有京巴种,甚至有些人染黄头发、漂白皮肤,来和这些碧眼儿靠近乎。金钱虽没阶级性,但金钱具有世界性,在东方是有钱人,去西方仍然是有钱人,可以称他们为有钱阶级。有钱阶级向往和实践的贵族生活也与时俱进,在现今的有钱人中间就流行着“住英格兰的房子,开德国的车,吃中国菜(也包括法国大餐),娶日本婆娘。”的四大时尚。

      在童雅琴的策划下,钮家实现了这四大时尚中的三个。他们在青城老和山麓购置了一栋英格兰式的别墅;主人钮运鸿开着大奔驰,主妇驾驶宝马5,大儿子开着奥迪A8,儿媳开着凌志雷克萨斯,女儿开着大众甲壳虫;吃中国菜自不待言,只是菜的原料来自世界不同的地方,餐桌上时常有法国牛排,挪威三文鱼,俄罗斯银鳕鱼,新西兰牡蛎。唯一遗憾的是娶不到日本儿媳妇,看来这一愿望的实现要等到孙子辈了。

      可是,童雅琴的贵族复辟行为无论如何也抹不去早年的贫寒留在她身上的痕迹,她的现代化生活的步履每前进一步,她总要想法设法炫耀一番,其实,她根本不需要炫耀,大奔、宝马足已说明一切,更不要说她居住的那个高档小区,那简直就是金币缠身的代名词。可她偏要时时处处提醒别人注意她的变化,甚至连一些细节也不放过,她家客厅的显目位置摆满了高级酒的空瓶子,茶几上时而可见名牌服装的标签。去逛街,总是把她那LV提包的商标露在外侧,时而把givenchy香水瓶在空中扬一扬再喷洒,那姿态和安徒生童话中描述的贵妇人形象差不多。

      其实,钮美莲对母亲制定的六条举止标准也不以为然。劳累了一整天,又在娱乐场所折腾了大半夜,哪有精力去沐浴;坐立有相,那是搞政治的人的姿态,十有八九是做秀,她根本就不相信这些政治家们在家看电视腰杆也挺得笔直,跟关公似的,年轻人聚集在一起怎么舒服怎么来,肚脐子和五分之一的臀部都露在外面了,谈端庄几成笑料,免了吧,省得不伦不类;至于语言文雅,不粗不俗,看看那些港台明星、那些房地产大款,哪个说话不糙,糙言糙语说明他们成功人士,那些替人打工的,见人恭敬都来不及,怎敢有一句粗话?小心让老板一脚踹了,这世道流行倒行逆施,该文雅的人不文雅,不该文雅的人却都在假装斯文;有关衣着得体,适应场所,去什么场合穿什么衣,见什么人说什么话,那是猥琐男和猥琐女的专利,没有钱自然没有底气,所以才尽拣华丽的衣衫往身上裹,尽说些阿谀奉承的话,本小姐不受那限制,想怎么穿就怎么穿,管得着吗?吃饭不露牙,怎么嚼呀,还不把人憋死!至于冷静,那是四十岁以上的人的性格,趁着年轻,躁几次,激烈几次,没什么大不了的,没听说光阴还能回头。尽管如此,在妈妈的关切下,钮美莲还是时刻提醒李延祚完完全全地按照座右铭上的六条标准规范言行举止。用童雅琴的话说,他是男人,得管严点,让他永远仰视钮家,知道钮家不是一般的人家,具有皇室传统。

      钮美莲交往圈子里很少有人注重这些举止习惯。那是一群具有中国特色的BOBO,说他有中国特色,是因为这些人缺少叛逆和创造的基因,说白了,他们是依附在快速奔驰的时代列车上的流浪者,不知从什么车站上来,也不知道该从什么车站下去。他们有怀旧的倾向,一幅印象派的油画,一张雅典卫城的风景照,都会使她们激动感慨不已,真的不知道这激动和感慨是从什么地方派生的,十有八九是暂时鼓起的钱袋撩拨的,如果他们是一群农民工,面对莫奈的《日出》和雅典卫城的残垣断壁,绝无感慨的心情,一日三餐的花费就够烦恼的了;她们更有喜欢购物的癖好,看中一件物品(自然是品牌越高档越好),会不惜重金买下,即便借贷也在所不惜。她们追求自由却不反传统,没有波西米亚的叛逆,却有波斯猫的温顺;他们宽容一切,前提是只要不损害自己,真的要损害也只能来暗的,不能伤害了脸面。这大概与她们受到的教育有关,也有她们能充分地解剖自己的原因。因为她们的钱财大部分不是靠自己创业挣来的,一般是长辈资助,或有依附于某人或某集团得来,更重要的是得益于潮流时尚,曼哈顿的潮流,硅谷的时尚和维多利亚湾的风向都使他们受益匪浅,IT、财经、传媒和演艺是他们谋生的平台,这些高收入的职业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却很少有人说出其中竞争的激烈和超常的体力付出。一句话,她们离不开家族、集团或者权势者,同时也离不开潮流。因此,她们追求的自由也是有限的,他们的自由是在别人为他们圈好的范围内,身上那些叛逆性格也大打折扣,因为她们知道,得罪了靠山而失去收入来源,靠她们自己怎么挣扎也满足不了她们的布尔乔亚的消费欲望。

      钮美莲在她的圈子里算是一个出类拔萃者,之所以算出类拔萃,是因为她父亲的学者风度和对社会的真知灼见影响了她,使她站在家庭优越的弹簧床上蹦跳时却没有忘乎所以。她在一家报社供职,有一份不错的收入,也极不情愿地纳税,按照她自己对自己的评价:当今的城市发展就是靠他们她们这些精英推动的。因此,这些由天之骄子转换成的天之骄民,都自视甚高,走路都迈着猫步。

      严格地说,钮美莲的交往圈子的人应分为两拨,一拨是家庭条件优越的人,一拨是家境一般大学毕业生。她是这两拨人的中介,使这两拨人得以相互交流。正因如此,她和李延祚的恋爱关系才得以发展和延续。

      李延祚博士毕业后留校任教,是青年教师中的佼佼者,又兼任天源化工厂的执行总裁和技术总监,名副其实的成功人士。他们有着近乎相同的兴趣爱好,他喜爱波洛(POLO),钮美莲喜爱拉尔夫劳伦(Lauren Ralph Lauren),脚上永远都是纽巴纶;看好莱坞大片、听席琳迪翁;不懂装懂地听古典音乐,欣赏印象派绘画,去黄山雁荡山周庄西递游玩,是他们共同的爱好。带着有着健美身材的李延祚博士出入任何场合,只能给钮美莲增辉添色。只是有一点令钮美莲稍有遗憾,那就是李延祚在读本科的时候就在爸爸的化工厂打工,脏活累活都干,这曾经的打工仔身份,说起来令人气短。因此,在钮家,李延祚乘龙快婿的身分总是有些“家臣”和“螟蛉之子”的踪影。钮家除去钮运鸿十分看重李延祚外,其他的人难免有时会拿高傲的眼光扫视这个年轻人,钮美莲也不例外。也就是说,他们之间恋爱关系无法平等,爸爸的学生和下属,怎能和这近似于公主的她平起平坐呢?

      李延祚知道这一点,因此也就把自己的贫寒经历裹得严严实实,他不想遭人藐视。他并不自卑,贫寒的生活与他而言是一份宝贵的遗产,磨砺又坚定了他的志向,九年哲大寒窗学得的知识充足了他的底气,使他能心平气和地看待世界上的一切任何事。可是,他知道这宝贵的生活经历,在钮家人的面前只能是遭受哂笑的材料。未来的岳母童雅琴虽然整日地绅士淑女不离口,生活水准也与时俱进,但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评价,那总是暴发户的心态,没有长期闲适生活养成的习性做基础,面对蓬勃而来的钱财难免要趾高气扬,认为世间的一切美好都能用钱买来裹在身上,甚至包括绅士与淑女的举止风度。她根本不知道许多优秀的品质必须经过漫长的时间滋养,用金钱根本无法获得。因此,钮家的富裕生活只能是暴富后的显摆,毫无雅趣,离贵族的生活方式与心态尚有十万八千里,更何况他家还有一对私欲熏天的年轻夫妻。

      李延祚喜爱钮美莲,只是这喜爱包含些许感恩的因素。在他的心里,呵护大于爱恋,面对钮美莲偶尔的骄横,往往“这是恩人的女儿”的心理支配他的言行。总体上说,他们恋爱的路程基本是平坦的,没有什么波澜,这大概与他的忍让有关。和钮美莲在一起,他有激情也有肤受之快,异性相碰,必然会产生心灵的火花。这火花,有时会变成扶摇直上的焰火,绽放出五彩的光芒;有时候却会因钮美莲一时的撒娇而黯然熄灭,而熄灭后的冰凉心境,往往又遭致钮美莲变态发作,弄得他即便是娇女在怀也索然无味,结果又时而落下“废人”的恶评。

      心情平和的时候,钮美莲说李延祚有心理疾病,劝他去看心理医生,甚至催促他去泌尿科,说他情绪高涨时如火山口一般炙热,低落时就像喀喇昆仑山口一样寒冷,生理功能也时好时坏。每当此时,李延祚只是淡然一笑,即厌恶她的骄横也感激她的纯真。他们的恋爱就这样时好时坏的延续着,他知道钮美莲深深地爱着他,须臾也不愿离开,只是这爱变幻无常,弄得他时而陶醉时而惆怅,有时还愤愤不已。

       眼看着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李延祚仍然没有想出应对恩人的方法,急得搓手弄掌。当他忧愁的目光落在那盆凤仙花上时,突然想出了一个好主意,他自言自语地说:“妈妈,还是你老人家好,能在关键的时候救我,”

       他摘了几朵凤仙花在手心搓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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