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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德贤万万没有想到“三赎”的“福报”会把他直接送入“天国”。
他接手教会主执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着手给那个上了一千元“慈惠钱”的弟兄祷告治病。为保险起见,他不敢多带人去,只是带了一个弟兄和一个姊妹做跟班。那个半身不遂的弟兄家境不错,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不差钱儿。这是个退休教师,才刚刚六十出头。教了一辈子书,退下来就与病魔较上劲了。没得这个病之前,有个“传福音”的弟兄三番五次来找他,想通过“正路”把他接引到“三赎”门下,可他总说“不急不急”。弟兄送给他一本《七步灵程》,告诉他信奉“三赎”会得“福报”,怀疑“三赎”必遭恶报。谁想一语成谶,这话当真“灵验”了。就在他“不急不急”的把《七步灵程》当做闲书乱翻的时候,病魔却急急地找上门来,用那个想拉他一把的弟兄的话说,这叫“邪灵附体”。回头再咂摸书上那些话,还倒真觉得里面有点名堂。再经那个弟兄一烧火,这个曾经的“人类灵魂工程师”也便真的改弦易辙,蒙“三赎”“赐福”而挂起了“得胜旗”。天国是个大医院,吃药打针白花钱,既然祷告能治病,谁还花钱去买苦水喝?倒不如省下钱来去“上慈惠”。“慈惠钱”倒是早就交上去了,却迟迟不见有人来祷告治病。即使这样,这个老弟兄也还是“不急不急”,因为他坚信自己是个好人,“三赎”不会丢下好人不管。
去这个老弟兄家祷告过两回之后,魏德贤越来越觉得这是个美差,因为每次去了必有好酒好肉招待。这个家里没旁人,只有老弟兄和他老伴,儿子女儿都在省城大医院工作。故此,魏德贤每次去了必做的一件事就是把家里的药品给他扔掉。这些药品是老弟兄的儿子女儿星期天送回家的。扔了药避了邪,就挂上“得胜旗”慢慢的祷告着等饭点,而对老弟兄却说“三赎”太忙,要想“神灵附体”还得再等两个时辰。祷告完了,又一边说着“三赎”弟子吃的是“发酵粮”、吃谁谁有福,一边又风卷残云般将饭桌上的酒肉一扫而光。待酒足饭饱,就以“三赎”名义赐给老弟兄一杯“圣水”,说喝下这杯“圣水”你的灵魂就能在梦中去天国神游,看看天上的美景,醒来后准会觉得全身自在。等看着老弟兄喝下“圣水”,就引诱他为报答“三赎”“赐福”赶紧“上慈惠”。那“圣水”其实就是在白开水里溶进了不少安眠药,不大工夫就会见效。当老弟兄昏昏沉沉的睡去,魏德贤他们就该怀揣“慈惠钱”悄悄的离开了。吃顺了嘴儿跑顺了腿儿,后来一听说要去给这个老弟兄祷告治病,弟兄姊妹都抢着要做主执的跟班。每当这时,魏主执就会搬出“门里”的规矩对这些吃货训诫一番。如果弟兄姊妹都争做吃货,谁还有心思去“做工”?不去“做工”,那成沓的“慈惠钱”又从何而来?
然而,魏德贤他们的吃货梦并没能持续多久,一个多月后,这个半身不遂的老弟兄便丢弃“三赎”的“赐福”,在魏德贤等弟兄姊妹的祷告声中踏上了通向“天国”的大道,从而让魏德贤紧随其后做了他黄泉路上的伴侣。那天,所有的祷告医治程序完毕之后,魏德贤照旧是先赐“圣水”后要“慈惠”。“慈惠钱”倒是拿到了手,“圣水”也被喝了下去,魏德贤他们也是照老样子悄悄溜出来的。可是,这个老弟兄喝下“圣水”之后却再也没有醒过来。而魏德贤得知老弟兄的死讯则是在第二天早晨。当时,魏德贤还没起床,正神仙般的盘算怎么花那截留下来的五万块钱。得意之际,忽听街上传来一阵异样的响动。其实,那是老弟兄的儿子拉着父亲的尸体找魏德贤算账来了。魏德贤赶忙钻到床底下,又告诉家人千万不能开门。外面的人折腾了半天也没能见到魏德贤的影子,无奈之下也便收兵回营,临走放了句狠话,说非得让魏德贤蹲监偿命不可。
魏德贤从床底下爬出来,感觉所有的神灵都离他远去了。他恍恍惚惚,灵气尽丧。出于有事求“三赎”的习惯,又把那面用作“做工”道具的“得胜旗”挂在墙上,嘟囔起说不清是祈福还是诅咒的祷告词。就这样整整过了两天,“三赎”的神灵却始终没能附着于他的肉身,眼前倒是时常幻化出拿着勾魂牌的小鬼儿和监狱的高墙。
村里的人再见到魏德贤应该是半月以后的事了,那是他趁家人下地偷偷地跑出来的。魏德贤疯了,赤脚裸背在大街上狂奔。好在当时正值盛夏,如果不考虑这是个精神病人,这样的装束在农村也不会过分引人注目。可魏德贤的失常举动又让村里人不得不把眼球盯死在他身上。他狂喊着“我有五万块钱了”,从歪脖枣树下跑到大街东头,又折回来跑向大街西头。看见拄着拐杖的老人,就要跪下给人家祷告治病,还说病好了就得“上慈惠”。提起“上慈惠”这几个字,却又一蹦三尺高,接着又跑到人最多的地方,挨个儿要人家“上慈惠”。
门立勤闻知魏德贤被“邪灵附体”的消息,气得直摔脚丫子,当着魏玉秀的面把老魏家的八辈祖宗咒了个遍,骂够了又把怒气撒到魏玉秀身上,说她胡乱封官许愿,说她硬充大屁股眼子草鸡。魏玉秀被骂的急了眼,也冲着门立勤开了火,她说你娘才是老草鸡哩!出了这样的事谁不窝心?不赶紧想办法反倒乱发邪火,你他娘的还是个男人吗?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门立勤这才想起正题:留着这截“盲肠”只能招致肚子疼,干脆把它“切除掉”算了。这样想着,就要安排“奉差”去“做手术”。魏玉秀哪能让他这样安排?她咬牙切齿地说:“姓门的,你他妈听着:谁要敢动我哥一指头,老娘立马就废了你!”
“手术”倒是没能做成,可魏德贤的命也没能保住。十天后的一个晌午,从地里回来的人发现他吊死在院墙外的歪脖枣树上。后来,村里有人专门对上吊的位置做过考究,根据老人模糊的记忆,再加上不少推测性的论证,最后得出这样一项研究成果:魏德贤跟他爷爷是在同一个树杈上吊死的,如果说拴绳的位置真有误差,最多也不会超过六十公分。
那年,距魏德贤他爷爷上吊正好六十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