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BI风筝（11）名将难过美人关

(二十六)

四季酒家（Four Season）是华盛顿特区东南角一家饭店。在2017一月十四号的晚上，莫妮卡克劳莉(Monica Crowley)正坐在四季酒家二楼的一个角落，静静地望着窗外空荡荡的大街边略现孤单的路灯，以及不时呼啸而过的汽车，和人行道上三三两两慢慢走动的人影。

和略显冷清的街景相比，酒店室内的装潢充满了温馨的暖色调，柔和的光从咖啡色顶灯徐缓地洒落下来，在茶色的餐桌上整齐地码放着洁白的盘碟和餐巾。此刻在二楼用餐的人还不多，食客们小声的谈笑混杂在若隐若现的慢节奏音乐背景声中，偶尔的杯盘碰撞之音仿佛是这其间的伴奏。

莫妮卡是个40多岁的金发美女，她身穿一身刚过膝的黑色女士晚装，半长的金发仿佛随意地披散在洁白的脖颈和肩膀上，其实是刻意修饰而为。她刚刚甲了一口由龙舌兰酒，柠檬汁和君度陈皮酒兑成的玛格丽塔鸡尾酒，淡淡的酒精的劲头让她俊俏的脸微微有点泛红。莫妮卡是典型的爱尔兰血统，有一双深邃的绿色眸子，不时地朝楼梯的入口处瞟上一眼。她在等人。

在华府政治圈“沼泽”的腹地，在这样一个周六的夜晚，一位美女却在窗边径自独酌，这未免有些不合常理。但是，考虑到这位来客可能是目前华盛顿最忙的人，美女遭遇的片刻冷遇，也就算不了什么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终于从楼梯入口处出现了。当选总统川普的国家安全顾问，三星上将福临将军象一阵风一样吹到莫尼卡的身边。他一把拉开椅子，一边大喇喇地坐下，一边忙不迭向莫妮卡道歉：“对不起啊，刚刚开完组会就赶过来了”。

“是躲fake news吧”，金发女人快速地飞了他一眼，笑容有点风骚。

福临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感叹到，“CNN,NBC这些媒体基本对我实施24小时盯梢。我的专车七绕八绕才把他们甩掉”。

“总统要在一个礼拜之后才宣誓。所以你这还没正式入职呢就受不了了，以后怎么办”？莫尼卡打趣道。

“莫妮卡，你是狐狸新闻的常年特约嘉宾，对媒体轻车熟路，又是负笈哥伦比亚的国际关系学博士“，福临一脸庄重的表情，”由你来出任我的副手，主持对外联络和公关工作，对付FAKE NEWS，是最合适不过的的。这样我就能心无旁婺，专心MAGA了“。

说到这里，福临那握枪的大手，一把抓住了莫尼卡那握笔的白嫩纤手。

这两个人原本不熟。他俩的第一次见面，是去年夏季华府的一次外国说客联谊的野餐会。福临在退伍后创办了福临情报咨询公司，拿下了替土耳其政府在美游说的合同。而莫尼卡的客户是乌克兰亲俄的大亨维克多平查克。两人在野餐会上萍水相逢但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由此发展了一段情愫…

莫尼卡的手感到了来自将军内心的如火热力，她的秀眉微微簇了一下，把自己另一只手放在福临的手背上轻轻抚摩，答道：

“我今天约你来，就是要告诉你我的正式决定”，莫尼卡仰起脸，用绿色的眼睛直视将军热情期待的目光，“我不能加入你的团队”。

福临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为什么，莫尼卡，为什么”？他仿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福临对未来国家安全团队的设计中，莫尼卡是一个不可取代的角色。与人们的一般印象不同，美国的国家安全和国防政策的核心，既不是内阁里的国防部，也不是军方的参谋长联席会议，而是以国安顾问福临为核心的国家安全委员会（National Security Council）, 就在这顿四季酒家晚餐之后的两个礼拜，总统打破惯例，用一纸总统命把总策士班农送进国安委员会，引起了华盛顿的轩然大波和激烈争议。而又在三个月后，象征着班农势力衰颓的标志性事件，就是他被从这个委员会中被清洗。

所以说，在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席位，代表着权力，地位，和荣耀。莫尼卡将是这个机构中主管对外沟通的核心。如果把国安委员会比成一个国家的话，她就是外交部长。这样一个被光环围绕的职位，对莫尼卡这样一个在华府摸爬滚打20年，进入了职业瓶颈的中年女性来说，诱惑力不可能不大。

“我们两个，最好保持一定的距离。这，对你，对我，都有没有坏处“。莫尼卡道。她知道，福临所没有说出来的是，国安顾问和他的外联高参，将在未来的工作中形影不离，共同飞遍大江南北，携手走到世界各地，共度过不知多少不眠之夜…

“我明天飞回纽约。在下礼拜一，我会对媒体发表一个简短的声明，宣布这个决定，理由是我更喜欢纽约市的氛围”。莫尼卡淡淡地说，“但是，媒体的解读将是，CNN曝光了我的2001年博士论文中”抄袭“的行为。我是迫于压力，而辞掉这个肥缺的。你对这个说辞要有所准备”。

“无中生有“！福临对莫尼卡的失望转化为对FAKE NEWS的愤怒。《从杜鲁门到尼克松，美国对华政策之演变》是莫尼卡在哥伦比亚大学的国际关系博士论文，20年来美中关系研究中的难得的学术佳作，也是她进入华府政治咨询圈的敲门砖。福临在认识莫尼卡之前就曾经拜读此书，收益良多。如今CNN居然挖出她成名的第一桶金来鞭尸，真是用心险恶之极。

此时的大将福临，有点陷入婆婆妈妈的儿女情长之中，而女人却展示出刚毅冷酷的一面。她不动声色地转换了话题，这才是她在本次晚宴中的真实目的。

“不谈这些，还有一件事，关于你在12月28日和俄国大使基斯里亚克通话的事”。

“都是例行公事，内容你也知道的，怎么啦”？福临头也不抬，他嘴里正塞满了主菜前的蔬菜色拉。

“FBI估计会立案调查。一个月后你也许会受到他们约谈的要求。记住，你和俄国大使讨论的制裁问题，一个字也不要透露“。

莫尼卡也许看出了将军的疑问，她一字一句地说出了一个名字：Peter Strzok。

“据我的内部消息，这个人在领衔调查总统团队通俄案。这是个死硬的反川分子，将来质询你的FBI探员，很可能就是他。Strzok如果掌握了你和俄国大使讨价还价的细节，肯定会大做文章”。

福临皱起了眉头，他是个职业军人，对战场上的两军对垒和硝烟之后情报战的针锋相对了如指掌，但是对华盛顿复杂的法规条令却一脑子浆糊。好在有了莫尼卡这个华府圈内人当自己的私人高参，将军就可以把这些噪音丢到脑后，专心致志辅佐总统了。

“另外，如果FBI找你问话，最好不要让律师随从。因为，涉及这么敏感的谈话，参与的人越少越好，懂”？莫尼卡面授机宜，福临言听计从。

“不说这些了，你最近怎么样？谈谈你对总统未来两年的展望吧”。也许是感到俩人之间的话题有点僵硬，莫尼卡有心要活跃一下饭桌上的气氛。

果不其然，一谈到总统，福临就好像被打了一只兴奋剂，红光满面，滔滔不绝，“incredible, tremendous, amazing, unbelievable”这样的形容词喷涌而出。

“我从始致终参加他的拉励。这个人在群众中有一中难以解释的魅力。他的嬉笑怒骂甚至经常的胡说八道，在华盛顿沼泽看来，是粗俗下鄙和大逆不道，但是在真正的人民心里，他这样痛快淋漓地打击左派在奥巴马8年里的嚣张气焰，简直是久旱逢甘雨般的痛快！在这个时代，能代表共和党赢得总统席位的，只有川普“！福临的语气充满敬仰。

“你谈到的“沼泽”，这正是让我忧虑的地方“，莫尼卡道，”他要推行保守派政策，恰恰需要这些“沼泽“的配合。他要把人家给排干了，沼泽怎么会坐以待毙呢？难到不会联合民主党把他给弹劾了”？

“妙就妙在利益这个字“，福临兴奋地把桌上的法国红酒一饮而尽，用餐刀轻轻敲盛着牛排的盘子，”关键是他能不能给保守派别端上牛肉来，重要的话说三遍，大法官，大法官，大法官“。

莫尼卡当然知道福临说的是大法官斯加丽于2016年出意外去世后高院的出缺。后来，共和党参院领袖以非凡的毅力阻击了奥巴马的提名。在一星期后川普将正式宣誓就职，保守派将看到他们梦寐以求的人选被川普提名进入高院。在大法官这个强力诱惑之下，川总统即便真如他所言，开枪在第五大道杀人，GOP就是心里想反抗，身体恐怕也会很诚实。

“我还有一个好消息给你“，莫尼卡笑道，”总统在明年夏天还会有一个高院空缺，肯尼迪要退休“。

福临将信将疑，这事有点too good to be true，他虽然是铁杆川粉，但也知道主公是个社会评价两极的人。肯尼迪法官，虽然已经82高龄，但身体健旺再干几年没问题，何况，比他老的还有自由派87岁的金斯堡法官。他在尚有余勇可贾之年，把一个国家定盘星的位子平白交到川手上，只怕多少年后还会有人骂自己的八辈祖宗。值得吗？

“你知道20年来有多少美国银行和川普打交道“？看到福临不信，莫尼卡忽然转换话题。

“零“。福临知道老川由于过去经营赌场破产而信用分数较低，美国大银行没有一家愿意给他借贷。

“对，在全世界，只有一家银行敢和川普做生意的，它就是德意志银行。从1998到2009，这家银行给老川贷款达到十亿美元。你知道在这期间，德意志银行主管不动产贷款业务的全球副总裁姓什么“？

“肯尼迪”？福临只能顺着莫尼卡的话头说，他大概明白了此事的逻辑正向何处去。

“对，他叫贾斯汀肯尼迪，是肯尼迪大法官的儿子，也是当选总统和前大亨川普忠实的商业伙伴，和川普儿子小川普是好朋友，懂“？莫尼卡循循善诱。

“呵呵，看来这位贾斯汀肯尼迪，将来和总统还会有不少故事“，将军就算再不懂政治，现在也懂了。”老肯尼迪身体再棒，也是即将离开历史舞台的人的。他选择在这个时刻离开，不是送给老川的一个大礼，而是送给宝贝儿子的一个大礼“。

“不单单是大法官自己知道进退。总统过渡团队为这个事都忙了好一阵子了，你大概忙于国安反恐事务，这样的大事都不知道吧”。莫尼卡掩面窃笑。

“川总是天才，绝对的天才”，福临仿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兴奋地叫嚷，等他意识到了失态，急忙压低声音，“如果第二位大法官的提名在2018夏天完成，这对11月的影响简直是决定性的”！

“对，中期选举”。莫尼卡笑吟吟地捅破这层窗户纸。

]这个中期国会选举，是悬在任何一位在任总统头顶的一把利剑。从历史的数据看，掌握总统宝座的党派，往往在大选两年后的国会选举中，由于本党基层动员度不高而败北。在政党对立的格外尖锐的今天，这把利剑对川普总统的威胁也格外大。因为一旦民主党掌握众院，很可能根据总统的出格言论和财政问题而推动一系列调查，让白宫疲于应付，哪里还谈得上什么MAGA？而第二位大法官的这块肥牛肉，会象兴奋剂一样把共和党的基本盘刺激得嗷嗷叫着出来投票，不但可以保住众院，如果幸运的话，共和党甚至可能在参院达到60票的多数。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川普总统的施政理念，将如同纳粹的坦克迂回马其诺防线之后奔驰在一望无际的法国平原之上，无人能阻拦。

望着福临笑容绽放的脸，莫尼卡忽然感到一种负罪和羞耻，有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因为他们所讨论的这个2018中期选举，不管到时候结果如何，与将军是不会有什么关系的。她婉拒福临加盟的邀请，既不是CNN的抄袭指控，也不是情人间刻意留有空间，更不是偏爱纽约大都会的氛围。

这是一个阴谋，只不过现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邓小平说过，leader is human, not God。 你也不要把川普神话了”。莫尼卡试图给亢奋的福临降一降温，也顺便岔开话题，没想到却让将军把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

“对了，莫尼卡，你是中国问题专家。据我所知，在世界上会见过邓小平的活人里，你是最年轻的一个。给我讲讲你那次中国之行吧，我这个国家安全顾问来当学生”。福临饶有兴致地提起了这个话头。

这让莫尼卡的思绪一下子飞到了25年前上海的那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