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二部berry指南:凌寒独自开的岂止是腊梅

几年前,我无意间发现了它被茂密的枝叶遮盖住的如小番茄般橙黄或红色的果,于是非常期待它开花。

这棵树离我家只有几百米,有三四米高,树冠如盖,绿色的卵形叶在八月阳光的照耀下分外生动。番茄状的小果子密密麻麻挂在翠绿的枝叶间,玲珑可爱。我第一次见到番茄长在树上,惊得合不拢嘴,赶紧拍下一组照片给妹妹看。妹妹却怀疑照片是被我PS过的,世上哪有长在树上的西红柿啊?

为了解答她的疑问,我上网查了一下,发现南美确实有树番茄(tree tomato)的,可以长到五米高。因为果实味道的确不错,树番茄被一些国家引种。新西兰是出口树番茄最多的国家之一,出口目的地包括美国、日本和欧洲。为了让全世界的人们知道和喜爱这种水果,新西兰农场主甚至不惜使用猕猴(Kiwifruit)的销售渠道来进行推销。

加拿大也引进了树番茄作为一种园艺木。莫非我家附近的是一株树番茄?

为了卖弄我的新发现,夏日傍晚,我带着小宝和宝爸一起散步,走过一段旧木桥,经过“番茄”树下时,忽然用手往上一指,夸张地问:“看,这是什么?”

小宝惊叫:“树上有好多西红柿!”

有宝爸护驾,我大着胆子,摘了一颗鲜红的果实,掰开果皮尝了一口。呸,味道酸涩无比,还是草本的番茄果实美味多了。看到我龇牙咧嘴的狼狈状,宝爸笑我这个“花痴”又要做尝百草的“神农”了。

自那以后,有了一段隐隐的心事。本来我是不经常走到旧木桥边的,第二年春天一到,我迫不及待来此绕了几圈,先是观察到光秃秃的树枝上冒出了极其细小的淡黄色的花蕾,一簇簇的,外边似乎有一层淡绿色的萼片包着。

一个星期后,满树的黄花幽幽地开了,远看像腊梅,用“疏技横玉瘦,小萼点珠光”来形容花树颇为贴切。那年是猴年,我也沾染了些许“猴性”,走到树下,忽然想起老杜在年过半百时写的一首诗的前半段: “忆年十五心尚孩,健如黄犊走复来。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上树能千回。”

自己还不到老杜的年纪,童心和猴性尚未完全泯灭,于是我跃上了树下的台阶,将半个身子贴在树干上,用手机镜头对准一簇簇黄花拍照。正是骤雨初歇艳阳高照的时候,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雨珠,充满了灵气。四片浅绿色的花萼完全张开,萼片上方有十几朵比米粒还小的黄花,白色的花蕊从半开的花朵里探出头来。此花 远观似腊梅,近看又有梨花的韵味,极富观赏价值。

后来,我开车经过温哥华东区的一处墓园时,发现了几株树干粗大的 “树番茄”,完全颠覆了它在我心目中清秀瘦削的形象。这几株 “树番茄”树冠宽阔,像个悬挂在半空中的鸟巢,花枝健硕,金灿灿的小花挤成一团,成波涛汹涌的花海。

啊,尽管有点冷,春天还是来了,难怪国人有“早春二月”一说。 “树番茄”黄色的小花先于红的,白的,粉的樱花和李花绽放,给气氛阴郁的墓园添一层明亮的暖色,给正和冬天做殊死搏斗的春风一点点前进的勇气,给背着风竖起衣领的行人一种感官上的暖色调,告诉他:上天偏爱黄色的花,所以我早早地来了,绽开了一朵朵一簇簇一团团金灿灿的小花,把大地打扮得更美。

偌大的墓园空无一人,我踏着碎石路回去时,想起朴树的那首伤感的老歌: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他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他们都老了吧?他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这首歌被女歌手翻唱过又拍了MV, MV中的墓园杂草丛生,盛开着一片白色的野菊。原先以为野菊和墓园应景,今天才知道,在墓园里植几株 “树番茄”,静默又不失浓烈地开,为暗淡的初春奉献出喜悦的风采,也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死者长已矣, 生者常戚戚”是人生常态,但将想念放在心里,勇敢而乐观地活着,也是对亲人的一种告慰吧。

更何况,一到了夏天,浓密的枝叶间挂满了一粒粒椭圆形的类似番茄的果实,果实落了一地的时候,你怎忍心踩过? 一不留神,那碎了一地的,是我们鲜红的心。

偷偷品尝了几次熟透的“树番茄”果实后,发现酸涩无比,不似网站上介绍的那么美味可口,我渐渐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呢?

在这种契而不舍的好学精神推动下,我终于辗转查明,原来这株美丽的花树不是树番茄,而是Cornus Mas ,即大果山茱萸(也称欧洲山茱萸)。我看到的两公分长的果实不是berry, 而是核果,里面包含一颗种子。因为果实也酷似樱桃,故而还得了个Cornelian cherry的俗名。

果实通常在中夏至夏末成熟,在东欧和伊朗,这些食物常被摘取食用。果实未成熟時是苦涩的,一定要掉落地面才会完全成熟。成熟后,果实有可能是暗红色或是浅黃色,口感像是蔓越莓和欧洲酸樱桃的酸味。果实常被加工做成果醬,果汁和果酒。某些国家改进了栽培品种, 可以让果实有4公分長。在東欧,此果实因为有高含量的维他命C,常被拿來治疗流行性感冒和普通感冒。

温哥华人更看重的是欧洲山茱萸的园艺价值,还将它作为行道树。

见识过无数欧洲山茱萸后,我发现自己独爱家附近的那株。它长在唐诗宋词里不可或缺的断桥边,绽开的花朵如少女心底最温柔的秘密,悄悄地,等待那个熟悉的踩踏着冰雪的跫音,来赴当年的约定。你当年的话语和我简单的心事,都在这如花的笑靥里,融成深深浅浅的余香。

因为情感是如此纯粹,才不需要绿叶的陪衬,在这寂静的角落,凌寒独自开。

kittencats 发表评论于
看你图片里的树叶就觉得应该是山茱萸一科的。
freemanli01 发表评论于
悄悄地,等待那个熟悉的踩踏着冰雪的跫音,来赴当年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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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这纯净的信心。。。
.川晔 发表评论于
难得的好文,学习了,欣赏了,谢谢。
通州河 发表评论于
说起来有趣,在美国西雅图的动物园居然看到很多野生猕猴桃在地上,原来那里很多猕猴桃树,很高大,有三层楼高,拣起地上的猕猴桃尝尝,真的很好吃,自然熟透落地,味道远胜新西兰kiwi。

四川山区很多地方盛产猕猴桃,公众不知道,感觉自己又一次吃到天然野生的猕猴桃。

南小鹿 发表评论于
回复 '通州河' 的评论 : 下回在温哥华的大街上见到,可以尝尝,不过味道太酸了。
通州河 发表评论于
很难读到这种水平的同时具备知识与文采的文章。

我曾经尝过温哥华路边苹果树上摘的苹果,青涩难以下咽。也在别人家后院摘过苹果,很好吃,有一种天然野生的水果味。其他的比如这种树番茄,不敢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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