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茗轩,饭点儿。
葛书瑜踱着方步走了进来。踅摸一圈,看见自己要找的人,箫宏,愁眉苦脸地坐在桌边,桌上一个洋酒杯,里面有几块方冰,黄黄的半杯不知什么酒,旁边还有一小碟大杏仁儿。葛书瑜探头过去闻了闻酒,“你这什么鸟儿?”回头瞥了一眼酒吧,哈哈笑道,“又是梅梅让你尝的洋酒?”
梅梅是这间悦茗轩的老板,正在吧台和两个客人聊天,见葛书瑜朝她看,微笑点点头。梅梅三十出头,高挑的个子,穿一件深蓝色低胸晚礼服,化着浓妆,丰满的嘴唇,涂着玫瑰红,妩媚的一笑,露出一排珍珠般洁白的牙齿。
葛书瑜看得心跳加速两拍半。认识梅梅有一年多了,梅梅总是对他若即若离的,葛书瑜不知道两人到底是不是情侣关系。第一次,刚刚度过销魂的一夜,第二天再约,就摆出我是老板你是老主顾,出了这酒店门,咱们就是纯粹的路人的样子。要说起来,葛书瑜是个很传统的人,发誓他是个男人就要负责任。梅梅大笑,说自己是过尽千帆的人,自己会照顾自己,不用葛书瑜这般迂腐。听了这话,书瑜以为就是一夜情。过了几天,梅梅自己找上门来,像个顾家的小媳妇一般,煮饭烧菜,整个一个周末侍候得葛书瑜神仙一样。接下来半个月又变成冷冰冰的。有这么几次,葛书瑜也习惯了,她想来,大门敞开,还给了她一把钥匙,不来,他也不去打搅,用梅梅自己的话说,就是两性相吸的好朋友。两人曾经约着去哈尔滨看冰雕,去黄山看松,去夏威夷看海,去东京看樱花。渐渐的书瑜了解到梅梅大学是在广州学的酒店管理,然后出国,先在欧洲待了五年,然后去美国四年,只因为馋正宗中餐,海归了。回来后晃荡了两年,看中一家烤鸭店,入了股,靠着魅力加管理,将这家烤鸭店做出了名儿。不久前梅梅选了三里屯这个地址,开了家分店,专走高档路线,从厨师,到菜品,从大厅装潢,到餐具,无一不是追求精美。悦茗轩主打中餐亚洲料理,梅梅却在这家分店正厅中央建了个大大的酒吧,用她自己的话讲,她要别出心裁,尝试一下中西结合,中餐配洋酒。没想到在书瑜这儿碰了个大钉子,书瑜是除了茅台,别的酒不喝。箫宏硬着头皮,充当试验品,比如今天,梅梅介绍了苏格兰威士忌,先让箫宏按传统方法尝尝味道,再建议和什么菜配最好。那杯黄乎乎,泡着冰,慢慢稀释的就是威士忌。
葛书瑜是老主顾了,带着他的铁瓷箫宏也成了悦茗轩的常客。从上学第一天起,葛书瑜和箫宏就是哥们儿,从小学初中到高中,一直是同级同班同桌。虽然大学和专业都不一样,葛书瑜主攻经济法,箫宏学建筑工程,两所大学就隔一条街,四年里哥俩更铁了。大四的时候,箫宏追到一学妹,那时两人卿卿我我,黏乎得一刻都分不开。葛书瑜不想当电灯泡,又忙着考研,几个月没见着箫宏。
葛书瑜研究生没考上,还耽误了找工作,整个暑假都过得没精打采。正准备重整旗鼓再考,箫宏又出现了,还穿了身警服,带着那个学妹一起来了。
“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我老婆,”葛书瑜惊掉下巴,“你丫娶老婆也不跟我说一声!”话音未落,箫宏早挨了一拳,“谁是你老婆?”
“殷彩虹,”箫宏只好正经起来,“咱爹咱妈都见过了,叫你一声老婆都不行?”
葛书瑜看着殷彩虹娇小的身躯,竟把箫宏管得屁颠儿屁颠儿的,只当没看见,给箫宏个面子,上前和她握了握手,“一对红啊,幸会幸会。”
殷彩虹瞪圆一双杏眼,说话倍儿冲,“他说你是他第一个老婆,我来会会你。”
葛书瑜红了脸,“别听他胡说八道,我们是发小儿。”
殷彩虹扬了下脸,“那我就放心了。”说完往沙发上一靠,掏出手机开始打游戏,不再理这哥儿俩。
箫宏忙拉了葛书瑜说,“她爸是朝阳公安局长,看我这身儿吗?我是警察了,想不到吧?”
葛书瑜摇头,心里挺羡慕,“你真要结婚?”
“当然,她是我的真爱。哎,先别管我,我来是为你。”
“给我介绍对象?”
“看我像媒婆吗?我来是给你也弄身黑皮穿。”
“我?当片儿警还是城管?”
“切,有点儿出息行不行!我他妈正儿八经在经侦科,专管经济犯罪的,你不是学经济法的吗?正好!”
“我得考研哪。”
“考他妈什么研呀!跟我去见她爸,我可是把你给吹出去了。”
两个月后,葛书瑜真的加入了公安局经侦科,成了箫宏的同事。考研成了泡影,但能和好兄弟又在一起了。还好,趁热乎劲儿,葛书瑜考了个律师证。
在公安局这七八年,葛书瑜和箫宏都是在专案组,一齐办了几件诈骗贪污逃税受贿大案,箫宏还立了二等功。两人摸清了城里黑道红道白道黄道,谁是李家的背景,谁是赵家的靠山,知道的一清二楚。有了经验,胆子也大了起来,慢慢的就有些风言风语,箫宏有着未来老丈人撑腰,没人敢怎么着,严打时,有人诬告书瑜,说他利用职权,徇私枉法。书瑜被停职审查,但查来查去,最后也没找到证据。葛书瑜被黑了这么一次,对官复原职不再感兴趣,借这个机会辞了公职,成立个律师事务所,自己单干。一年后,箫宏也辞了,出来搞了个私人侦探,和葛书瑜合作,凭着两人几年间建立的门路人脉和靠山,生意火得很。两人在圈子里是小有名气的隐形富翁。葛书瑜在后海那儿买了个四合院,平时喜欢玩儿车。箫宏不太喜欢平房,在三环内几个高层楼里就有三个单元,也喜欢车,摩托车。没事儿两人就和一帮朋友去密云飙车。这么年轻就有着千万的身家,除了努力工作,运气好,还跟葛箫这对儿黄金搭档分不开。
身穿浆得笔挺白衬衫的侍者端上一瓶茅台,葛书瑜倒了一盅,滋喽一闷,“这才叫酒啊!要不要给你换个杯子?”
“你丫去哪儿了?”箫宏没好气儿。
“什么?你是说上礼拜?”
“你丫走了整整一星期?”
“宏哥儿,你什么记性,我不是去了趟银川嚒。试辆跑车。”
“你又弄辆新车?”
“没有!不是新车,就那辆敞蓬宾利,我让小刘新加了马力,约了宾利社的几个人到银川大沙漠试车,疯开到三百迈,那叫一个爽!”
“宾利社几个社员了?”
“还是二十,绝不加员,保持素质纯洁。嘿,那个地方真不错,你们摩托车会也可以去试试,你又没会员人数限制,随便一招呼就能凑出一队人马来。”
“我是招不足会员啦,丫一帮傻小子,开摩托以为骑自行车,没几天折胳膊断腿儿的,我可不想带着疯去。”
“随你大小便,什么时候想去,我告诉你怎么走。”
“哦。行,再说吧。”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殷彩虹一会儿就到。”
“嫂子也来?太好了。”
“待会儿她到了,你陪着我。”
“怎么了?”
“惹麻烦了。”
“你怎么招她了?又提结婚的事儿?”
“我也不知道哪儿惹她了,两天没好脸给我。你在这儿,她不好意思打我。”
“我可不想替你挡着,再闹个误伤什么的。”
“没事儿,你就坐那儿陪着我就行。”
“行,我就当回挡箭牌,你回家跪搓板儿我就管不着了。”
“葛子,”箫宏抻长脖子朝门口看了眼,“你最近见过小明吗?”
“哪个小明?”
“还有哪个小明,糜小明啊,原来分局里的刑侦队长。”
“有俩月没见他了,不是调市公安局了吗?忙。”
“噢,是忙,丫忙得老了十几岁。”
“你咋知道?”
“我正看着他呢,门口那位。”
葛书瑜忙抬眼看,果然是小明。穿着便装,头发乱蓬蓬,脸上好像还有些青紫。站在那儿四下张望,眼睛从他们身边扫过,假装不认识。梅梅上前打招呼,让到里面。
“出大事儿了?刑侦队大队长居然被人打了!”
“哪个傻哥们儿活腻歪了。喔,我操!”
“咋了?”
“彩虹到了。”
葛书瑜看箫宏一副怂样,笑着朝殷彩虹招招手。
“嫂子好。”
“打银川回来了?”
“昨天回来的。几天不见,嫂子苗条了,怎么还长个儿了。”
“我操!”箫宏不合时宜的低骂了一声,殷彩虹小脸立马沉了下来。
箫宏顾不上彩虹,朝门口盯着看,“丫小明玩儿什么呢?”
“什么鬼?!”连书瑜都低呼出声。
穿着笔挺西装,寸头,白白净净的糜小明笑咪咪的朝他们走过来,“小箫,书瑜,彩虹,晚上好!”
葛书瑜迟疑地问,“糜队长干起便衣了?今儿执行任务?”
糜小明一脸茫然,“啥?”
箫宏插嘴道,“糜大队长玩儿变脸哪,还是找了个替身?坐那儿那个,哪儿找的?跟你一模一样。”
糜小明顺着看过去,“噢,那是我哥,糜大明。”
“怪不得。”葛书瑜和箫宏都恍然大悟。
“我们一起来的。我刚在车里接个电话。你们先坐,我给他点个菜就过来。书瑜,我有事找你。”说完,小明回到自己桌上。
“哇,”殷彩虹远远看着,叹道,“长的真像。”
箫宏接茬儿,“十年后小明就成那样子了。”
殷彩虹转过身来,“等我收拾完你,你就成那样子了。”
箫宏立刻低头老实了。
葛书瑜转脸假装欣赏墙上装饰的风景照片。
正尴尬着,梅梅端着个盘子轻飘飘的走过来,和彩虹抱了抱,拍了拍箫宏的肩,“宏哥儿你尝尝这个。”
“啥玩意儿?”
“酱猪耳朵。我觉得配苏威不错。不知道你们男人口味如何。”
“外国人吃这玩意儿吗?”
“那是好东西,筋皮里含胶原蛋白,保护关节。男人过了三十五,”梅梅瞥了一眼箫宏微微凸起的小肚子,“过了三十就走下坡路,要开始保养了。”
书瑜一听,先夹了一口,“配茅台好。”
“书瑜,好久没见。”
“去了趟银川。”
“去银川干什么,比赛?”
“我,噢,小明过来了。宏哥儿知道我去银川干嘛去了,你待会问他。”
糜小明道,“梅老板,借你办公室用用,我和书瑜有点儿事儿谈谈。”
“没问题。”
箫宏拉着葛书瑜袖子,“别扔下我啊。”
“没事,有梅梅在,嫂子不会打你。”
“她俩要是合伙打我呢?”
回头一看,两个女孩儿早就甩了他们,旁边聊天去了。看见殷彩虹背着个限量款香奈儿,一袭迪奥今春新款的小短裙,蹬一双恨天高,梅梅化了烟熏妆的细长妙目眯了起来,“鳖妹,怎么这么没品味儿?”
“你懂什么!哟嗬,还露着事业线呐,转过来,我看你穿的什么牌子?”
“大庭广众别动手动脚的,标签我拆了,扎得慌,是Michael Kors。”
“龟姐,甭跟我这儿拽外文,欺负我听不懂,是不是?”
梅梅是通过葛书瑜箫宏认识的殷彩虹。俩北京大妞初见面就成了好闺蜜,平时聚一起,口无遮拦,只叫外号,一个尊为海龟姐,一个昵称土鳖妹。
“没拽,您也不能什么都翻成中文哪。还不如用国货呢!”
“得得得,我说不过你,猜我这包多少钱抢来的?”
葛书瑜一看箫宏暂时安全了,就和糜小明进了梅梅坐落在酒店后面的一个小房间,办公室兼午休室。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哥。”
“我也不知道我有个哥。”小明停顿一下,“十几年没联系了。”
“他住二环?”葛书瑜是在公安分局上班时认识的小明,不过糜小明的名头早听说过。早年在胡同里打架斗殴以勇猛善战著称,最拿手儿的是嗨板儿砖。到高三,突然一天幡然醒悟,浪子回头,宣布要考大学了。小明还真有毅力,报了四个补习班,整整一年,每天只睡两小时。高考成绩虽然离一本差几分,因为是满人,据说祖上还是什么旗的皇戚,靠着少数民族加分,竟然考上了公安大学。那位祖上还留下一处老房子,二环内没被拆迁。书瑜就猜哥哥糜大明占了房产。
“不知道。”
“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所以才找你帮忙啊。”
听到这话,葛书瑜来了兴趣。
“小明,有什么只管说,只要我能做到。”
“今晚局里有任务,”
“大半夜的?”
“呃,对,扫黄。”
“噢。”
“所以请你照看一下大明。”
“坏了,你怎么每次一说请,都没好事儿呢。”
“我今天真脱不开身,要不算我求你?”
“别别别,咱们谁跟谁呢。我帮你,大明怎么了?出车祸了?”
“不知道。”
“哦?你没问?”
“问了。”
“然后呢?”
小明叹了口气,“说来话长。”
“我还没吃饭呢,要不叫梅梅上两菜,我刚开了一瓶茅台,咱边吃边聊?”
“一会儿我有任务,不能喝。我长话短说吧。”
“洗耳恭听。”
“我哥比我大八岁,我五岁时我爸我妈车祸死了。我和我哥跟奶奶过了三年,她去世后,大明又当爹又当妈,供我上了大学。”
书瑜点点头,“难怪!我说你俩咋那么像,主要是表情相像。”
“是嘛?”小明摸了摸下巴,“我大二的时候,大明,我哥他,他犯了点儿事儿,进去了。”咳了一声接着说,“他跟我脱离关系,大概是不愿意拖累我吧。十几年就没了音信。”
“唉,不知道你这么苦大仇深的。”
“他是为我才,才,他托朋友给我付学费,付生活费,我才念完大学。”
“他这是刑满出来了?”
“他就判了两年,我也不知道他这些年在哪儿。今天我才第一次见到他。其实我想他不一定想见我。”
“怎么讲?”
“今早上,有人看见他满脸是血在厂桥那儿转悠,”
“你们家老房子那儿?”
“嗯。一老邻居认出来了,以为是我,给局里打电话。”
“然后呢?”
“他不承认他是大明,还假装不知道我叫什么。”
“也许,”小明沉吟了一下,“我也说不清楚,也可能不是装。他穿的都是名牌儿,可身上什么证件都没有,一分钱没有。也不知道脸上的血怎么来的,被打的,还是被撞的。”
“有可能真不是装。我听说脑袋受伤可能会暂时失忆。”
“噢,有可能。”
“他在厂桥转悠,可能是潜意识里记得小时候的地方。”
“对呀,来问你还真问对了。”
“看样子是被打劫了。带他看看医生吧。”
“看了急诊,说是伤有一两天了,有些轻微脑震荡。”
“明天再去看看专科,让医生确诊一下,是不是失忆,能不能恢复,”书瑜看小明看着他点头,“噢,你是让我帮你这个忙?”
“拜托了,今儿这扫黄是大行动,我们准备了好几个月,我得在局里盯好几天。”
“没问题,让大明到我家住几天。我明天带他看医生。”
“谢了。你和箫宏顺便找找他到底住什么地方?”
“行。我们尽力。”
“我马上得走,我给你们引见引见,他就是失忆,倒没失智。看镜子里我俩这么像,马上相信我是他弟弟。”
两人回到前面,看见糜大明已经挪到箫宏这一桌,和梅梅聊得正热乎。小明介绍了葛书瑜,告诉哥哥今天先借宿书瑜家,往他兜里塞了几百块和一张金卡,便匆忙走了。
“你们聊什么呢?”书瑜问道。
“龟姐让我们都喝这洋酒。”殷彩虹举了举手中的杯子。
“我解脱了。”箫宏凑在书瑜耳边嘟囔了一句。
“我饿了,”书瑜笑道,“要不吃烤鸭?”
“我点了个小龙虾,吃了一半,梅老板说尝尝这洋酒,还真别有风味。”糜大明朝梅梅挑了挑大拇指。
“你们先聊着,我去厨房弄几个菜来。书瑜想吃烤鸭?”梅梅笑咪咪地问。
“嗯,有阵子没吃了,还真有点儿馋了。大明哥,这儿的烤鸭好吃,你一定要尝尝。”
糜大明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书瑜便低声试探地问,“明哥,想起发生什么了?”
糜大明哈哈一笑,“烤鸭吧,梅老板,我很想尝尝配洋酒什么味道?”
“红酒最好,我找瓶好的一起上来。”梅梅说着,自去后面安排。
糜大明这才转过身对着书瑜说,“我记得喝过这种酒,那种熏木头的味道,但这瓶柔和,该是二十年左右的酒了。真正男人喝的酒,”他抬眼看见殷彩虹瞪大了眼睛听,“也是女汉子喝的。”
彩虹大笑起来,从箫宏杯子里抿了一小口,“这个不辣,好喝。”
“反正洋东西你都,”箫宏瞥见彩虹撅起了嘴,知趣的闭了嘴。
彩虹杵了他两下,箫宏只好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几个人聊着酒,吃着猪耳朵小龙虾,只有书瑜拒绝碰那苏威,闷闷的喝了半瓶茅台。
吃完饭,半夜一点多了,二环上没多少车,书瑜有那么十几秒钟狠踹了油门,虽然没开到三百迈,也有一百了,爽了一把。糜大明一直沉默,这时捋了捋吹乱的头发,“这款宾利敞篷是绝版了。”
“只能说转手给我那朋友没眼光,他什么都是新的,没一样东西是超过两年的。”
“哈哈哈,我喜欢老东西,越老越好。”
书瑜斜了他一眼,“记起你住在哪儿了?”
大明摇摇头,“我只记起我叫糜大明。”
“记得你一直在城里?还是在外地?”
“小葛,叫你书瑜行吗?”
“行,大家都叫我书瑜。”
“你是好人。”
“我和小明是朋友,他这个忙,我还是要帮的。”
“我到底是陌生人,连我都不知道我是谁。”
“明天去看医生,我听说记忆会慢慢恢复,你记起名字了,一点儿一点儿都会回来的。”
“谢谢。”
二
书瑜的家是个保留良好的小四合院。书瑜也花了本钱,请了北京城著名的设计师,研究了这条街的历史,拆除了原来的后装修,恢复了近八成老四合院的样子。庭院正中是棵大槐树,当初,书瑜就是看中了这棵树才买的院子,所以先把它保护起来。围着槐树是一圈六边座椅,每边相对都安置一张石桌,一条石凳,天气好时,坐在院子里,和朋友们喝酒品茶,侃大山,偶尔下下棋,听听音乐。
四合院房子的布局也很标准,当然加进了很多现代化的便利和舒适。坐北朝南的一溜三间正房是书瑜的寝室,中间的堂屋是起居室,东屋是主卧室,西屋改造成了卫生间。东厢房则装修成了厨房,餐厅和书房。南房现在是车库和律师事务所的办公室。为了冬天方便,这三面之间用玻璃走廊相连,这是唯一一处书瑜坚持要的,气得设计师连喊败笔败笔,几乎撂挑子不干。最后折衷,建成暖房,内外广植竹子爬藤遮挡了事。
西厢房也是一明两暗,书瑜在装修时将堂屋隔成两半,加了卫生间,两暗就建成了两间客房。书瑜就是把大明安置在这西厢房的一间客房里。看大明和自己身高差不多,拣了几套衣服拿出来,正要送过去,一出卧室,看见大明站在起居室里欣赏墙上的几幅字画。
“吓我一跳,你怎么跟过这边来了?”
“这轴是黎大师早年的画儿,那时的题跋是规规矩矩的行书,能看出功底。晚年的字写偏了,可惜了那些画。”
“明哥懂字画?”
“我出九十万,卖给我吧。”
“这幅不出售。这是我家传,他是我姥爷。”
“啊!黎大师的作品是收藏家的至爱,市面上很少见到。你还有其他的作品吗?”
“你是收藏家?你以这为生?”
“不知道,不记得。”
“那你怎么那么肯定付得起九十万?”
“不知道。”
“喔,那回屋洗洗睡吧。这是睡衣,明后天换洗的衣服,你先试试,不合适明天再买。抱着。”书瑜说着把大明推了出去。
“还有,”书瑜指着屋里屋外几个小红灯,“我这都有监控,你进了屋就别出来了。我关灯上警铃了。”
第二天一早书瑜起来,洗漱完毕,进到餐厅一看,大明已经坐在桌边和小樱聊得正欢。小樱是书瑜用的小时工,每天来做早饭,收拾清理屋子,洗衣服。
“葛律师,您这位客人会讲我家乡话呐。”
“明哥,你还会四川绵阳话?”
“我都羡慕我自己,小樱说我跟她村里大叔似的。我不记得何时何地学到的。”
“你倒是没有多少京味儿。”
“我这叫普通话。”
“小明也喜欢讲普,通,话。”
“我们这种胡同串子反倒,哎,小明到底干什么工作的?”
“他原来是朝阳分局的刑侦队长。现在调市里了,挺神秘的,不知道具体干什么。”
“噢。”
“你供他读的大学,想起来了?”
糜大明摇摇头,“我看你客房那套家俱不错,墙上的装饰是同样风格,但是真古董。”
“看来你是真懂啊。没错,家俱是黄梨木仿明清的广式。我有个朋友在这行,常去南方山里乡下老乡家搜寻老东西。墙上的是床楣,他说是明末清初时期的。生生把人家床拆了,床楣和床分开卖的。看那上面镶的瓷画吗?”
“这种是典型的广式,比较粗旷。多是用烧瓷镶嵌装饰。苏式的就细腻多了。”
“这我知道,瓷画只有两块是原装,其他是我按照形状找人补的。做了仿旧处理。”
“瓷画仿旧,木材,木材,”
书瑜见他若有所思,试探地问,“又想起了些?你倒腾旧家具的?”
“我做买卖,不只是买卖。”
“走吧,去医院,让医生看看你有没有落下毛病!我一兄弟认识天坛医院的刘大夫,他是脑科专家,刚刚约好了。”
因为堵车,从后海到天坛开了两个小时,一路上,大明接着说起,“古董瓷器碎了破了都可以修复,比如明清的瓷器在民间的很多,大部分人不知道家里藏着宝贝,有的人用大明碗喂鸡,大清瓶当尿壶。”
“哈哈,你跟我那朋友是同行吧?他那个圈子不大,我问问他认不认识你。”
“干这行用真名儿?”
“我不懂,你呢?有个代号?”
“不记得。”
“小明说,他说,你在里面呆过两年。”
“因为什么?”
“他没来得及讲,你说呢?”
大明摇摇头,沉默了下来。
刘医生是个六十多岁胖胖的老头,书瑜大明晚了半个小时,使劲道歉,刘医生也不生气,笑咪咪的让书瑜在外边等着,带大明进了诊室。
书瑜先给卖床楣的朋友打电话,“你认识一个叫糜大明的吗?四十多,老胡同串子了。瓷器木器都懂,噢,也懂字画。好,你给我打听打听。什么?我要那么多床干嘛。有椅子吗?给我发个照片来。行,行,谢啦。”
然后给箫宏打,“宏哥,你给我查查这个糜大明出来以后干了什么?小明啊?他一侦缉队长,要是想知道不早就去查了!对呀,他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咱们。对,他挺懂字画的,知道我姥爷的画。噢,还有,他还会讲绵阳话,不知道是不是常跑那边。我现在?在医院呢。行,听你消息。行,记我帐上。”
过了一个多小时,大明从诊室出来,刘医生又叫书瑜进去。
“明哥,你在这儿等我。然后咱们开车城里到处转转,没准能唤起你的记忆来。”
等书瑜出来,四处找不到大明。问了护士,“他叫了出租车,刚走。”
书瑜赶快追出去,哪里看得到影子!
“小明,我葛书瑜。昨天扫黄怎么样?没有,没有捞人的意思,我就随便问问。我,我其实,我把你哥给丢了。你?不用,我现在就去找,只是想问你一下,他有可能去哪儿?行啊,随时联系。”
“宏哥,又找你帮忙了。大明不见了。天坛医院,别开玩笑!就我和医生聊天的功夫,他叫了辆出租。嗯,嗯,再联系。我马上就给李蕾打电话。”
“蕾姐,我,小葛。帮个忙,有点儿急。你不是有个朋友在市交通监控吗?我一朋友,脑震荡失忆了,刚在天坛医院上了辆出租。是,是个大忙。两万?行。谢啦谢啦。”
书瑜只好先回家,正要关车库门,一个人影闪过来,“我操,吓他妈我一跳。”
大明笑道,“把你的京音儿给吓出来了?对不住!”
书瑜还在气头上,“你丫去哪儿了?”
“我正想问你呢!跟你讲的一样,刘医生也建议我转转,帮助恢复记忆。我想你不得跟他聊一会儿,所以我就想溜达溜达半个钟头,回来找不着你了!以为你把我给扔了。我不记得以前,可记得现在,你叫葛书瑜,住在这儿!”
“嘿,你还有理了。得,我信你一回。既然你能记得现在,记住,你欠我两万。”
“为什么?”
“为找你呀,怕你给拐跑了。”
“书瑜,你是个好人。”
“我当然是个好人,这已经超出一个好人的范畴了。你等等。”
书瑜马上给箫宏和李蕾打电话取消搜寻,还告诉了小明,让他放心。
“折腾了半天,饿了吧?”
“也快到饭点儿了,还去悦茗轩吧。”
箫宏和殷彩虹刚刚到,大明说要先和梅梅喝杯洋酒,彩虹也说要学学,书瑜便和箫宏坐到桌上,“跟嫂子和好了?”
“没哪。”
“回去跪搓板了?”
“去!”
“到底为什么?”
“不知道。问她,她让我自己想,这我哪儿想去。”
“是不是又到每月那几天了?”
“嗯,可能。”箫宏回头朝酒吧看了看,“我查了一下,糜大明以前是个城南小团伙的成员,偷铜倒卖,判了两年。”
“啊,原来如此。然后呢?”
“然后就更神了,咱都知道小明那点儿打架斗殴的黑历史,对吧?这个大明名声更大,咱们小他几年,不知道罢了。哦,彩虹过来了。以后告诉你。”
“这糜大明挺逗的,比他弟弟活分。”彩虹笑咪咪地和书瑜说,也不理箫宏。“书瑜,我一闺蜜邀请咱们几个周末去玩儿,去密云山里的农家乐,龟姐和大明都答应了。”
去密云这一路彩虹一定要拉着梅梅坐书瑜的车,俩姑娘挤在后座有说有笑,大明坐在副驾,偶尔插上一两句,书瑜假作专心开车,心里嘀咕这个大明二十多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彩虹的两个闺蜜,一个是她在美容诊所的护士,另一个是麻醉师。箫宏开车和她们前面带路,等到了,彩虹和梅梅都欢呼起来,“天哪!不是农家乐吗?这是别墅啊!”
“书瑜,大明,”彩虹拉了两个女伴儿过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小雨,钟医师,都是大美女。这别墅是钟医师的。”
钟医师伸过手来,“是我男朋友的,他出差去了,允许我用几天。叫我小钟好了。”
小雨却扭扭捏捏的握了握手,也不说话。
小钟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白皙的皮肤,齐肩长发,衣着爽利,书瑜能看出质料很好,她大大方方地招呼大家,“都进来吧,我给你们分配一下房间。这是厨房,别担心,会有人来给我们做农家饭,谁想露一手也欢迎。梅梅,小雨,咱们仨挤在主卧,有张大床。这边是两间客房,葛先生和糜先生一间,小箫和彩虹合住一间,这是浴室,三位男士用吧。女生都用主卧的浴室,好不好?”
每人把自己的行李安顿好,七个人聚在客厅,小钟指着厨房台上,“咱们去湖边钓鱼去,做饭的阿姨给预备了野餐。然后去泡温泉,晚餐我都订好了。”回头招呼着几个男士,“鱼具都在车库,你们去拿鱼杆儿。小雨,彩虹,你们把野餐篮子搬上车。十分钟出发。”
箫宏喜欢钓鱼,大明也懂,教着小雨和彩虹怎么上鱼饵。梅梅看见书瑜百无聊赖地坐在边上,笑着过来,“要不咱俩先吃?”
“我饿了,看看什么农家饭?”
梅梅打开个篮子,“啊,三明治。”
书瑜马上没了食欲。
“还不错,尝尝?”
“我以为你是个中国胃,所以才海归回来。再说,这种东西,西餐,学得不到家,能好吃?”
梅梅笑了笑,没有说话,吃了两口也放下了。
一时两人都无话,梅梅打破沉默,“那个小雨不错,对你挺感兴趣,偷偷问呢。”
书瑜盯着她看,“你什么意思?”
“书瑜,你三十多了,不想结婚生子?”
“向我求婚呢吧?”
“我认真的!书瑜,我们有不同的人生轨道,你要的,我给不了你。找个好女人,安顿下来吧。”
“我只要你。”
梅梅捧起书瑜的脸,“谢谢你,我们做朋友吧。”
“我们一直是朋友!你要结婚,明天咱们就结。”
梅梅拍拍书瑜的脸,“我的字典里没有结婚这两字。”
书瑜甩开她的手,“你要什么?”
梅梅摇摇头,“我啊,不清楚,但我知道我不应该和你在一起。”
“原来这是你安排的?殷彩虹也参与了?”
“没有人安排!你喊什么,鱼都被你吓跑了。”见书瑜黑着个脸,梅梅叹口气,“我不知道你这么认真。你知道你不是唯一的一个,对不对?”
“唯一的什么?跟你上床的?当然知道!”
“哦,那就好,我也不是你唯一的吧?”
“哈哈,你以为呢?”
书瑜顶着被甩的一肚子气,又没可口的饭菜,到了温泉已经快饿晕了,先叫了一份东坡肉,一扎啤酒,吃饱了,舒服了些,才加入泡温泉的另外六个人。这时真的注意到小雨时不常向他瞥一眼,便不避讳的打量起这个穿着泳装的年轻女孩,身材匀称,皮肤细嫩,笑起来习惯用左手轻轻捂着嘴,右手把垂下来的头发往耳后拢。旁边的彩虹大大咧咧夸张地双手比划着说话,张着嘴,仰头大笑。梅梅则和小钟文静地交谈着。书瑜心一沉,目光又转回到小雨,四目相对,书瑜朝她笑了笑,小雨垂下头,右手又去拢头发。
箫宏捅了捅他,“你丫怎么了,丢了魂儿?”
“彩虹没跟你说什么?”
“还在冷战呢。有什么新闻?”
“没有,没有。”
晚饭时,梅梅特意坐在大明身边,离书瑜远远的,中间还隔着小雨。书瑜早些时候加了一餐,也不饿,慢慢喝着茅台,除了每样菜尝一口,一直献殷勤,照顾小雨。
小雨喝了两口酒,两腮绯红,也放开了很多,有意无意的桌下的脚碰了书瑜几次,桌上的手也越来越近,蹭了几回。
回到别墅,小钟请书瑜到书房,“彩虹说你是个律师,我有个文件你帮我看看?”说着,递过订在一起的四五页纸。
“婚前协议?要结婚了?恭喜。”书瑜转头看着书桌上摆着的几幅照片,“这是你要结婚的男朋友?他看上去眼熟啊。”
“黄永贵。”
“那个黄永贵,永贵实业的?”
“嗯。”
“这两孩子不是,”
“不是,前妻,前妻们的,一人一个,我将成为第三任。”
“永贵资产有多少?”
“几亿,几十亿?不知道。”
“这个可以查到,不然你没有谈判的底气。”
“其实我无所谓。既然你提出来了,查一查也行。”
“我明天打电话找个朋友帮忙。不过她是要收费的。”
“可以,没问题。”
“你的律师呢?这是他商议的?”
“我没有律师,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雇你。”
“噢,原来如此。黄先生肯定用的大律师事务所了?哪一家?诚信,嘉信,还是达信?”
“嘉信。”
“啊,那我不能做你的律师。”
“为什么?”
“我和嘉信有合同,代表你就有利益冲突。”
小钟瞪着一双妙目,微微摇头。
书瑜心一软,“只要不是谢鹏飞大律师,我,”见小钟开始微微点头,书瑜抿了嘴,沉吟了片刻,“先看看协议书吧。”
“婚后每月五万零花钱。如果五年内离婚,每年一百万,十年内一百五十万,超过十年以上两百万。”
“你觉得呢?”
“很不错的工资协议书。不过要是从黄先生的总资产看,他就太抠门了。”
“谢律师说,这种婚前协议就是两个目的,第一,做丈夫的不能因为妻子不再年轻漂亮性感而甩了她;第二,避免淘金女,离了就不能平分财产,甚至把老公掏空。”
“这份协议确实保护了男方,可你想想,每年一百万哪买得起房子?”
“两百万?”
“要三百。还有,如果有了孩子,抚养费怎么算?”
“你的建议呢?”
“如果有孩子,就是每年四百万。每个孩子每年五十万抚养费,每个孩子两千万成人基金。”
“这可是涨了好多。”
“总比半儿劈强啊,再说,这不都是为他的孩子嘛。要想省钱,永贵先生可以去做绝育。”
小钟笑了起来,露出一排好看的牙齿。
书瑜忙解释,“我是站在你的立场上说话。”
“那你同意做我律师了?”
“呃,我这次算是帮个朋友吧。嘉信的合同是一方面,鹏飞是我的朋友,你可千万别提是我。”
“我保证不提你。谢谢你,小葛。这是我的电脑,你再帮忙把我们刚才讲的写下来,行吗?”
“没问题。”
“我去看看他们,烧壶安神茶,待会儿给你送一杯来。你写完关上电脑就行了,那边有洗手间,两个书架之间是酒吧,你随意好了。”
小钟出去,轻轻带上门。
书瑜叹口气,目光移向电脑。起草个法律文件是他的老本行,只不过近几年都是他的秘书小崔代理,手生了。书瑜踏下心来,开始斟字酌句。
一会儿有敲门声,书瑜知道是小钟来送茶,头也不抬,“请进。”
一杯茶放在桌上,“谢谢。”抬眼一看,却不是小钟,“小雨!”书瑜下意识地把电脑转了转。
小雨羞涩地一笑,“钟大夫让我来的,她被彩虹姐缠住了。”
“噢,好,谢谢你。”
“跟我客气什么,我顺便用下洗手间,外面那个一直被占用。”
“在那边。”书瑜指了指,看她进去关了门,才又回过头继续打字。一会儿,听见冲水声,门开了,书瑜回头一看,小雨站在那儿,穿着皇帝的新衣。
三
书瑜吞了口口水,“小雨,别!”
小雨仍是羞涩地拢拢头发,“别担心,我不看。”说着一弯腰,坐在桌子底下,“你接着写,不用管我。”
书瑜加快了打字的节奏,感觉小雨在下面慢慢拉开他的拉锁。
书瑜回到房间,脚还有些发软,发现大明还没睡,靠在床上,拿本书在读。“明儿给你买个手机吧,可以上网。”
“没人读书了吗?”
“网上读啊,连老书都扫描存档了。任何书都能在网上看到。”
“我还是喜欢纸印的书捧在手上的感觉和味道。有些老东西可以淘汰,像DVD这类的。书不一样,有些东西是越老越有价值。”
“看来你还真是做古董的。”
“我开始喜欢古董是小明刚考大学那时候。”
“嗯?恢复记忆了?”
“别打岔儿!我和小明是我奶奶带大的,我爸是独子,家里人少,我妈有兄弟姐妹,都在外地,我妈没少帮家里,几个姨舅轮番到我家住过,可我双亲出了车祸以后,那边就不再来往了。所以我们和奶奶一起的这三年,从来没见过什么亲戚串门儿。有一天有个大妈来我家,我记得是零一年吧,小明刚刚入学,公安大学要求住校军训,所以他不知道这事儿。这大妈自称是我一远房亲戚。”
“听说你们家还是皇戚呐。”
“哈哈,那是我奶奶说的,这位亲戚讲了个不同的家史。”
“不是皇戚,是皇族了不成?你们哥俩一个比一个会吹。”
“据这位大妈讲,我家倒真是跟皇族沾点边儿。祖上曾是王府的管家,前前后后连着干了三代。就是从这第三代开始发达起来了。糜家做了三代管家,很得王爷的信任,重要的事情都是糜管家打点。有一年,王爷接到圣旨,让他负责清理昆明湖的淤泥,昆明湖就是现在的颐和园。”
“当然真正干活的差事就落到糜管家我的祖上的头上了。我祖上是忠心耿耿勤勤恳恳,每天盯着监工,结果居然监出好处来了,挖淤泥挖出来很多金银珠宝!估计是妃子啦太监啦宫女们偷藏的,不知什么原因没能取走运出宫去。工人们不敢藏掖,报告给管家,再上交给王爷。湖清理了一年,金银珠宝也攒了几箩筐。我祖上动了心,将大部分留给了自己。”
“没两年,王爷病逝,我祖上就乘机辞了管家一职,出了王府,自己置地置产。他还比较低调,怕王府的人来追究。他的六个儿子就不行了。老头儿一死,家产六等分,各自过日子。暴富的子弟们吃喝嫖赌吸鸦片,样样都学会了。都说富不过三代,在我们家充分体现了出来。”
“到我太爷爷这辈儿,家产就都败光了,而且人丁稀少,六家只剩下三家有后代延续。有钱有什么好处?没钱还落得人口齐全,有钱也是暂时的,最后还不是人财两空。”
“原来你也是无产阶级出身哪!”
“解放以后哪还有什么阶级,真正的阶级?”
“那你是满人吗?别那也是假的。”
“不知道,别跟小明提这个。他现在身份不一样。”
“那位大妈怎么回事?”
“噢,该说到她了。别看她岁数大,跟我是同辈。我爷爷和她爷爷是亲兄弟。她的父亲四七年的时候随军退到南方,四九年又带着家人去了台湾。大妈,应该叫堂姐,只有一个哥哥,年轻时意外死亡,堂姐一辈子单身,那一支也绝了。糜家我知道的就剩下我和小明了。”
“所以零一年,这个堂姐来认亲来了?”
“哼,是这样,她一个人无依无靠,打听了多年,不知道哪里打听到的我们一家还在北京,她想回来度晚年,看我能不能照顾她。”
“啊,原来如此,交换条件呢?”
“你还真不愧是律师。条件是替她寻宝,找到后,一半我的,一半她的,她遗嘱里还立我是唯一继承人。”
“寻宝?什么宝?”
“他父亲撤离北平时有些细软来不及带走,藏在房子的墙壁夹层里。”
“那能有多少?除非都是宝石什么的。你刚说你们家到你太爷辈儿就败光了。她老爹一当兵的能有什么钱?”
“不是普通的小兵,是个师长呐。一直在川贵驻扎,抗战胜利后接收东北时才回来,去之前在北平给老婆孩子买的小四合院。堂姐说他在东北也抢了不少东西。”
“然后呢?”
“堂姐说她那时还小,不记得地址,就算有地址,恐怕也改了,她只记得院子的大概方位和大概样子。”
“你肯定你们家没有失忆症遗传?”
“你也觉得不可信?”
“你信了,当时?”
“人穷志短啊,她那是台胞,有俩臭钱,而且半儿劈的诱惑力太大了。我赔着她在那一带转悠了一个多月,进进出出几十家院子,问了无数的人,最后她比较肯定有三个院子很像她小时候住过的。”
“那又怎样呢?你不能进去拆人家房子啊。”
“哪能那么缺德呢!堂姐说她爹临死前详细的描述了细软藏在哪间屋子的哪面墙里。我只要能想办法进去就行。这三个院子都成了大杂院儿,有两个每个院子里住着至少八户人家,另一个好点儿,住着三户。想要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偷东西比较困难,一两家好办,都出去上班的机率大,八家儿一个院子,就是说有人在的机率近乎百分百!我琢磨了一下,只有把人都轰出去才有机会进去寻找,破墙,掏宝。要做这些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叫上了我的几个哥们儿。”
“干嘛?流氓团伙去打砸抢?”
“那时还没那胆子,再说,也不能引起注意啊。我们几个把下水道给堵了,然后进院清理通淤。”
“这招也够损的,清淤?哈哈,还是从老祖宗那儿来的灵感呢。”
“嘿嘿,你脑子挺灵,有犯罪天才!”
“去你的!找到宝物没有?”
“你猜呢?”
“没找到!天下哪有这种好事?你要是发了财,还会有后来偷铜管儿进局子那段?”
“噢?你知道了?你小子悄悄地查我了?”
“呵呵,你住在我家里,我得知道你到底什么人哪,你什么都记不起来,小明又什么都不告诉我。”
“是啊,我堂姐很失望,只好回台湾,一下飞机就心脏病突发死了。”
“哦,你挺在意她的。”
“没有啊。我又不认识她。”
“你脸上的神情骗不了我。”
“是吗?我是有份内疚,她抱着太大的希望,人还是不要把钱看太重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
“是她自己没记清楚,怨不得别人。”
“哎,等等,等等,你这话里有音哪!”
“不早了,两点多了,快睡吧。连女士们都不再叽叽喳喳了。”
“不行,接着说,要不我睡不着。”
“睡不着好说,我再把小雨叫来。”
“操!你丫怎么知道?!”
“呵呵。”
“我操!你这人也太可怕了。”
“别这么大声喊,想要全屋的人都知道吗?我先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蕾打过电话来,“蕾姐,这么早?”
“跟你通个气儿,那天你不是让我查交通监控吗?”
“是啊,后来人自己找上门来了,没事儿了。”
“我知道,可我不能让你白白花那两万哪。我让我的朋友继续搜,先找到了那辆出租,我马上派了两人过去,跟了那人一会儿。”
“我不记得跟你说过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噢,你问箫宏了。”
“你那圈子里的事儿能藏得过我去?总之,我的人跟我汇报了。我觉得有些蹊跷,你什么时候有空?吃个午饭?”
“我在密云呢。明天行吗?”
“那就明天吧。悦茗轩见。”
不到九点,七个人都起来了,阿姨做的早餐倒是很可口,煎饼果子,馒头,烧饼,糖耳朵,炸小鱼,酱鸡,酱鸭,茶叶蛋,棒茬子粥,大米粥,小米粥,豆浆,牛奶,满满摆了一桌。大家默默地吃喝着,气氛有些尴尬。小雨低着头,时不时朝书瑜这边瞟两眼,小钟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抿着嘴偷乐,梅梅昨天把书瑜甩了,怕他还在生气,故意不看他。大明向书瑜透露了些秘密之后,显然没睡好,不停侧过脸去打哈欠,箫宏还在反省期,估计夜里睡的地板,也有点没精打采,只有彩虹,缺心眼儿,有说有笑,追着每个人问昨晚睡的好不好。
书瑜想打破僵局,“主人,今儿什么活动啊?”
“爬山去。”
几个人齐声叹气。
“别这么懒,看天气多好,蓝天白云,在城里难得见到。回来时从村东绕一下,那儿有个有机蔬菜农庄,咱们可以摘点菜回来,吃了午饭就得往回开进城,再晚就开始堵车了。”
“摘菜那环节可以免了吗?我打个电话叫农场先给送家来,咱们回来阿姨就做好饭等着了。”
“要不,还像昨天一样,泡温泉去?”
“不行,不能再泡了,都皱了。可以做按摩。”
“爬山不好玩儿,开车兜风吧,乡间小路,别有风味。”
小钟看着几个懒人,只好摇头,“乡间小路都是土路,吃一嘴沙子我可不管。哎呀,十点多了,那就出发吧!”
“等会儿,我再来一碗粥,得吃饱点儿。”
“对,我也再来个煎饼。”
“箫宏!”彩虹一声大吼,“你都已经吃仨了!”
吓得箫宏手一松,“我真缺蛋白质,那我剥俩茶叶蛋,陪陪书瑜。”
“我也来个鸡腿,陪陪你俩。”大明和男同胞们站在一起。
几个姑娘翻了翻白眼,在小钟指挥下,从冰箱里拿出一堆瓶装水,红茶,绿茶,红牛,健力宝,生啤,“你们吃饱了,把这几箱饮料搬车上去。”
三个男人嘴里塞满了,大嚼着,都使劲点头。
书瑜一整天都凑在大明身边,也没找到机会接着问他掏宝一案。一回到城里后海家中,就追着大明,“然后呢,你堂姐死了,可事情并没有结束吧?”
大明不紧不慢地,“我看你有不少好茶,沏来尝尝。”
书瑜被他抻着,百依百顺,烧了水,翻出一套紫砂茶具出来,又听了一耳朵的紫砂知识,总算两人坐到了沙发上,慢慢喝着龙井,“我原来答应几个哥们儿分红,什么都没找到,我欠了一屁股债和人情,被拉去入伙倒腾铜管儿抵债,后果你已知道了。”
“完了?就这些?”
“判了两年,不等于欠的债勾销了,我知道出来后还得接着倒腾,凑巧一起劳改的几个人都是这道儿上的,那时叫倒儿爷,我跟他们成了朋友,学了不少。”
书瑜点点头,开始同情起大明,在里面学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你的古董生涯就从那儿开始的?”
“还要稍后些。”大明盯着书瑜看了一会儿,拍了拍他的肩膀,“甭管干什么都得有本钱,我又没别的出路,就把堂姐的事儿仔细琢磨了很久,我只是不甘心,她说的那么详细,我不信是我堂叔临死糊涂瞎说的。我挨个回想去过的每个院子,对照堂姐对那面墙的描述,我认为还有两个院子也应该有可能是他们住过的。”
书瑜坐直了,“我猜你肯定还没完事儿,然后呢?”
“我不能再找我以前那帮哥们了,他们也不会信我。这些劳改犯们个个跃跃欲试,等我出来,凑了五个人,如法炮制,洗劫了那两个院子。”
“怎么样,怎么样,找到了?”
“几十枚袁大头,”
“哇!”
“十几根金条。”
“哇!”
“十几个戒指,镶着红蓝宝石,翡翠。”
“哇哇!”
“还有几枚古币。”
“哇哇哇!”
“书瑜!”
“哎。”
“闭嘴!”
“我的意思是,还真让你找到了!”
“所以我才对堂姐有点儿内疚。”
“这还真不能怪你,是她没这运气。你不是也付出了两年的代价?”
“人生没有后悔药,每走一步都影响着后面的人生路。既然选择了,就坚定地走下去。”
“突然发现你还是个哲学家呐!”
“我是到了不惑之年了。”
“人生有这段阅历也不错。”
“哼哼。”
“你觉得这是不义之财,我没有挖苦你的意思,所以你没让小明知道,通过他人供他读完了大学。”
“现在也不想让他知道,永远不知道。”
“我会保守秘密。”
“我相信你。”
“我很感动。别走题,这些东西到底值多少钱哪?”
“不少。我们五个,我拿一半儿,另一半他们四个平分。”
“你挺大方。”
“是吗?总会有人不满意。”
“人都是很贪的。哎哟,不会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来找补吧,你是被这帮人打劫的?”
“不记得那天的事儿了。别撇嘴,真的不记得了。我以前的那些哥们儿知道了也不满意,也要来分一分,我才躲到外地去了。”
“绵阳?你会那儿的话,你家安在那儿?有嫂子?孩子?”
大明摇摇头,陷入沉思。
书瑜一大早被电话吵醒,“谁呀,噢,谢大律师,行,十点,我准时到。”
小明接着来了个电话,“你哥过的挺好,记起他在绵阳的家了,其他还不知道。你总算有空了,你们哥俩也得叙叙旧啦。别客气,住我这儿多久都没问题!行,我九点半出门。我秘书小崔在办公室,小樱在厨房,我让他们看着,丢不了你哥,保证直接交你手上。还有什么?没啦,那我先挂了。”
嘉信律师事务所在东方广场写字楼占了四层,谢鹏飞的办公室是第三层较大的一间,从窗户可以俯瞰长安街。小秘书见书瑜进来,飞了个媚眼,问都没问,让书瑜直接开门进去。
“小葛!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嘉信的大客户,永贵实业的董事长,黄先生。”
书瑜一听名字,腿一软,差点儿没坐地上,“黄先生,久仰。”
黄永贵看上去比照片上的老了几岁,宽了不少,屁股下面的椅子看上去是小号的,挤在里面,有些肉流了出来。大概站起来困难,对也不动,轻轻捏了一下书瑜伸过来的手。
“坐吧,小葛。书瑜是我们嘉信的高级顾问。我们一起合作好几年了。”
黄永贵看也不看书瑜,嘟囔了一声,“高级顾问?”
谢鹏飞和葛书瑜对看了一眼,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提问,问谁。
鹏飞咳了一声,“是这样,我的强项是在公司法这方面,小葛在其他方面有很多经验。嘉信有几位这样的顾问。”
“哦。”
“所以你这份婚前协议可以让小葛提些建议。”
书瑜头又嗡地晕了一下,看了一眼鹏飞。
见黄永贵没什么表示,谢鹏飞接着说,“黄先生准备向位女士求婚,你看看这份协议。”
书瑜接过来,“恭喜黄先生。”低头轻声读道,“女方一,婚后每月五万零花钱;二,如果五年内离婚,每年两百五十万,十年内三百万,超过十年以上三百五十万;三,如果生子,男孩子一千万成人基金,女孩子两百万,二十八岁后可以支取。如果离婚孩子归女方抚养,每个孩子每年五十万抚养费。嗯,不错,考虑的周全,就是二百五十万这个数,能不能加到二百六?噢,还有,如果女方单亲抚养,每年增加五十万。”
“小葛,别忘了,咱们是男方律师!”
“我知道,黄先生是准备娶这位女士的,这样才显得有诚意,您同意吧,黄先生?”
黄永贵眨了眨眼,没说话。
“如果黄先生不打算生孩子,就可以省不少。”
黄永贵又眨了眨眼,挥了挥手,从椅子里挤出来,打开门走了。
葛书瑜回过头来看着谢鹏飞,“丫他妈什么毛病。”
鹏飞叹口气,“他就这么个人。这是同意你说的了。”他按下按钮,“小雪,你进来一下。”
门口飞媚眼的小秘书进来,鹏飞告诉她哪个地方要改,改成什么,“打印一式两份,交给葛律师。”
小雪答应着,转身出去,故意蹭了书瑜一下。
“你哪儿找这么个客户,死样活气儿?”
“永贵实业可是嘉信的大主顾,再别扭,也别扭不过钱去。”
“哪位美女这么有运气?”
“小箫那老婆,叫什么来着,白云?”
“彩虹。”
“对,彩虹工作那家医院的医生,叫钟北燕。你去攀个熟人,让她签了协议。”
“干嘛我去,让她来这儿签不就得了。”
“挺牛的一个医生,左一个条件,右一个条件,加了不少。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说服老黄接受的。 没想到他居然听你的又让了些,看来是真爱。”
“切!”
“钟医生虽说是个美女,可也老大不小的了,有这么个大款追,千载难逢的机会。任务交给你了,保证给我签回来!”
悦茗轩中午人不多,梅梅笑咪咪的迎上来,“书瑜,李蕾说堵车,要晚几分钟,我陪你聊两句。”
书瑜因为小雨的事,还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来得及吃早饭就出门了,饿了,要不先给我来盘熏鱼?”
梅梅招手叫了菜,“哪天带小雨过来吃饭呀。”
书瑜瞪着梅梅,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你觉得小雨还不错?”
“小雨年轻,漂亮,有个好工作,你可以试着更多的了解她。”
“太年轻了。”
“她其实并不幼稚,她很崇拜你。”
书瑜点点头,“我待会打电话问问她今儿晚有没有空。”
梅梅拍了拍书瑜的脸颊,“李蕾来了。”
李蕾风风火火地撞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书瑜对面,喊了声,“梅姐,给我来瓶儿生啤。”
“蕾姐,我说你这头发怎么比我的还短?你要是能女人点儿,我就求婚。”
“大中午的,你喝多啦?嚼什么呢?”
“我关心你呀,总这个样子,怎么嫁得出去!”
“那是你们男人没长眼。是不是,梅姐?”
“太对了,梅姐我要是男人,早把你娶走了。”
李蕾喝了两大口酒,抹了抹嘴,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来,“认识这些地方吗?那天糜大明在那儿转悠了一阵。他真是小明失踪的哥哥?”
“看他们的长相,是兄弟肯定没错。我跟他聊天,就跟和五年后的小明聊天似的。这些地方我都看着眼熟,老城胡同名儿啊。有什么蹊跷?”
“蹊跷的是,糜大明躲躲闪闪,像是找什么,又不想让人看见的样子。”
“哦?”书瑜来了精神。
四
“钟姐,我是葛书瑜。今儿下班以后有空吗?公事,谢律师之托,凑巧罢了,见面再细谈。好,五点,我去接你。”
下午刚开回家,还没熄火,秘书小崔就毕恭毕敬地打开了车门,“老板回来了。”
“你怎么越来越油头粉面,跟个太监似的。那条裤子还能再紧点儿吗?”
“嘻嘻,老板,你不懂,这是现在流行的。”
“我去!你这是想交女朋友还是男朋友呢?以后上班给我穿西装!”
“是是是,老板。您今儿这客人什么人哪?还带警卫呐。”
“都在里面?”
“嗯,我茶水点心没停地供应,那俩警卫真能吃。”
“不用那么殷勤,我不会因为你会沏茶给你涨工资。”
“您太客气了。老板,好像有阵子没进项了。账单照付吗?”
“废话!当然要付。差多少?”
“十几万吧。”
“操!我干了什么?”
“欠小刘九万多,修宾利的那个小刘。”
“我知道谁是小刘。唉,好吧,过两天就有进项了。”
书瑜见大明一人坐在厨房里喝茶,“小明呢?”
“在我屋里打盹儿呢。噢,你去叫醒他吧,他说一会儿就得走。”
书瑜出来,看见西厢房门口站俩制服,丫小明混的不错啊。“你挡我干吗?闪着,这是我家。”
书瑜推开门,见小明笼在被窝里,头发蓬乱,强睁开眼,“你回来了。坐,我有事儿找你。噢,借你两件衣服穿穿,我好几天没洗澡了。”
“看来是个大案子,几天没睡了?”
小明从浴室出来,两分钟冲了个凉水澡,仍是一脸疲倦。“扫黄带出了稽毒,很多线索要查要追踪。”
“哥们儿你行啊,什么级呀,都配警卫了。”
“最近不是在剿毒嘛,特别加的保卫。让我哥先在你这儿住着。我家可能不安全。”
“没问题。”
小明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很为难,“我问了他,大概明白了他为什么被打劫。”
“我也试着问过两次,可他说记不起来了。”
“是还没有记起来,我是从前后的事件推理出来的。”
“哦。”
“你帮他找个东西。”
“找东西?不是找凶手?”
“情况比较复杂,他答应慢慢跟你讲。”
“这不是你们警察该干的吗?干吗找我?”
“复杂啊。再说我现在也抽不出人手来。”
“能有多复杂?”
“你问他。我哥说事儿成了,他付你一百。”
“一百万!没开玩笑吧!什么东西这么值钱?”书瑜想到小刘的账单。“还是什么大麻烦事儿?”见小明不语,有些明白了,“你是在避嫌?没什么秘密吧?找箫宏帮忙行吗?李蕾呢?”
“你看着办吧。”小明站起来,“我先走了,电话联系。”
书瑜倒了杯茶,坐在大明对面,慢慢喝着。
“小明跟你说了?想问什么,问吧。有些事我只能跟你说。”
书瑜整理着思路,“你知道谁打劫的你?”
“只有那天的事儿记不起来了。”
“好吧,那我问你,你跟我讲了那么多你堂姐掏宝的过程,你是不是怀疑就是这两拨人,胡同串子和倒儿爷,对你下的毒手,抢了你的东西?”
大明点点头。
“抢了你什么?”
“一个箱子。”
“里面有什么?”
“三种东西。”
“哦,可能还有第三拨人?你怎么结下这么多梁子?”
“我把三种东西一一讲出来,你来分析一下会是什么人干的。”
书瑜看了下表,“我有事得出门儿一趟,晚上回来听你说书。”
“那我搭你车去悦茗轩吧,我喜欢那儿的菜。”
“小明说现在挺危险的,你一个人出门我不放心。”
“我又不是孩子了,放心吧。”
“要不我叫箫宏陪你吧,反正我去医院接人,小箫接彩虹下班,正好带上你,吃完饭再把你送回来。”
小钟和彩虹已经等在医院门口,见书瑜的宾利开过来,彩虹扬了扬手。
“宏哥迟到了?又惹嫂子生气,回头我替你揍他。”
彩虹翻了翻白眼,“别替他打马虎眼。”
“不敢不敢,我是更心疼嫂子,手别打坏喽。”
“少跟我贫,好好照顾我们钟医生啊。”
书瑜看着彩虹大明坐进箫宏的车,开走了,才转过身来,“钟姐,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坐坐吧。”
“我知道一家饺子馆不错,先吃饱再说。”
这家饺子馆开在京西大饭店一层,“我还真不知道这五星酒店还有个饺子馆儿。”
“不是大路货的饺子呦。你尝尝就知道了。”
“我这人就这点儿不好,没冒险精神,特别是吃喝上。”
“听说了,放心,没有稀奇古怪的东西让你吃,我喜欢这儿的环境而已。”
领班似乎和小钟很熟,马上带进一个包间。两人入座,书瑜便说,“我跟你说过我和嘉信有合同,所以谢律师让我来找你把这个婚前协议签了。”
小钟微微一笑,“不急,先踏踏实实吃饭。我不喜欢在饭桌上提钱。”
“行啊。我还是茅台,你喝点儿什么?”
“我叫了清酒。”
“嗯,那说说这儿的饺子有什么特别?”
“用料新鲜。”
“新鲜的新鲜,还是猎奇的新鲜。”
“啊,你很犀利。应该两者都有。新鲜的新鲜,比如三鲜馅儿的虾是用的活虾。猎奇的新鲜嘛,鱼翅馅儿的吃过吗?”
“好吃吗?”
“你先尝尝。我不想让你有了先入为主。”
两人闲聊着,不一会儿,四小盘儿上来,每盘四个饺子,四个颜色。“这是他们这儿的十六种馅儿,都尝尝,挑你喜欢的再加。”
书瑜还真没这么吃过饺子,从皮儿到馅儿,确实高大上。书瑜已经过了这种小资的年龄,但为了讨小钟欢心,又加了一盘三鲜的,一盘鱼翅的。
书瑜只吃个半饱,看时间不早了,便把一式两份协议书拿出来。
小钟按住他,“别沾了油渍。不如上去我房间去签吧,我让他们把甜点也送上去。”
“你房间?”
“我家离医院远。我平日上班就住这里,周末才回家。”
钟医生住在顶楼一个套间里,“这也是我男朋友,噢,你知道他名字,黄永贵,送给我用的。”
“我是谢律师派来,替黄先生送这份协议给你签的。跟我们那天讲的有一些差别,比如孩子的成人基金差得多些,你先看看。”
“这个二百六,很奇怪的数字,他怎么会想到的。哼,还重男轻女!”
“我见了黄先生一面,在谢律师的办公室见到的。谢律师说黄先生这次很有诚意。”
“你觉得呢?”
“基本上你提出来的,他都接受了。”
甜品送上来了,小钟让放在外间茶几上,打发小哥儿走了。“这酒店的甜点做的不错。我还叫了咖啡和茶。”
“这么晚还喝咖啡!我对甜点感情一般,不很感冒。”
“那就喝茶吧。我去换件衣服。”
书瑜趁机打量了一下房间,虽然是酒店,显然黄永贵是长期包租这间套房,装饰上加了个人所好,钟北燕的喜好,少了些酒店的味道,多了些女性的舒适温馨。
小钟换了件宽松的印花套头丝纺衫,妙曼的身材若隐若现。书瑜强迫自己把目光转到茶几上,“要是没什么问题了,就签了吧,我回去交差。”说着把笔杵给她。
小钟接过笔,在下巴上敲了敲,“让我再想想。”
书瑜只好叉了一块蛋糕放嘴里,吃的急了些,呛了一下,开始咳起来。
“太甜了吧?”小钟忙端过茶杯,轻轻在书瑜后背拍着。
“没事没事。”书瑜直起身来,觉得上臂碰到小钟软绵绵的胸,红了脸,“婚姻大事,是要认真考虑,你想好了告诉我,我再过来取文件。”
小钟的手仍搭在他背上,轻轻抚着,“黄永贵这个人,交往久了,我知道他是个很乏味的人。”
书瑜想起那挤在椅子里的肉,偷偷瞄了一眼小钟的腰身,暗叫可惜,那个什么花儿什么粪。
小钟的手慢慢上滑抚到书瑜的脖颈,“他大部分时间呆在公司里。”小钟抬起眼看着书瑜,“其实我们现在这种男女朋友关系挺好的,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呢?我又不需要他的钱。”
书瑜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心跳加速,这几天的桃花运怎么这么好!
小钟的另一只手搭上书瑜的前胸,“不早了。”
“是,那我,我该走了。”
“你明天不是要交差吗?”小钟的嘴碰到了书瑜的耳朵。
“嗯,谢律师,我这样,我不能有利益冲突。”
“你又不是我的律师,有什么利益冲突,我怎样做才是不冲突?”小钟的手开始解扣子。
“那,黄永贵乏味,怎么乏味?”
“从来都是在床上。”
“在沙发上就是不乏味?”
“嗯。”
书瑜不是个乏味儿的人。
小崔真换了套西装,书瑜皱起眉,“你穿的什么?戏装?”
“西服啊,老板,现在是夏天了,这种粉色,还有蓝色系列,橘黄色系列,都很流行。西装不一定是你这样深色的。嘻嘻,老板在外面过夜了。”
“你怎么知道?”
“你穿着昨天的衣服啊。”
“少跟我逗!账单付了?”
“嘉信的支票今儿早快递到了,可还不够付小刘啊。”
“是按照合同,谢律师先付的定金,过两天余款就到了。你先给小刘打个招呼。”
大明在厨房里和小樱用绵阳话说笑着,见书瑜进来,上下打量他一眼,“你气色不错啊。”
书瑜居然有些脸红,“好有精力给你干事儿啊。”
“小樱做的糍粑,很好吃,尝尝?然后咱们接着说书。”
“昨天你提到箱子里有三个东西。”
“三种。”
“好,三种。哪三种?”
“一是古董瓷器。十几年前,我认识了一位老师傅,叫阚云龙。阚师傅家里祖传的手艺,会鉴识瓷器,也会焗瓷。我是在麻将桌上认识的老阚。他以前是在国营工艺品进出口公司,做旧瓷出口,另两个牌友是和他一起工作的采购员。以前的进出口公司是国营垄断,从民间收集瓷器,跟你那位床楣朋友差不多,修修补补再出口创汇。几个老头早就退休了,听他们摆龙门阵,我慢慢知道他们退下来后,没有了后续人才,瓷器出口科就被砍掉了。以前收购的瓷器大量堆在仓库里渐渐被遗忘。现在国内的收藏家越来越多,市场看好。我就和老阚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重操旧业。我有资金,呃,就是墙壁里掏出来的,一部分珠宝让我变卖了,用来做了几笔生意,攒了点儿钱。用我的资金把整个仓库买了下来,因为时间长了,进出口公司又经过几次改组,当时管事儿经理的不知底细,以为一堆破烂儿,巴不得马上扔出去。我们算是拣个大便宜。就在仓库里加了间作坊,慢慢修补那些瓷器。”
“修补过的瓷器还有收藏价值?”
“早前国家有控制,光绪之前的旧瓷是禁止出口的,被修补被出口的是较近代的。剩在仓库里的反倒是藏着宝贝。”
“你要是找国内的收藏家,就没有出口限制了。”
“不错。对所有库存,阚大先花了快两年的时间鉴定年代。我负责找资料,根据年代来估计哪个瓷窑出品,焦二和马三儿就去哪个地方采集当地的陶土。阚大把他的知识都传给了我,包括手艺活儿,调色,粘合,仿旧,上釉。别在那儿偷乐,这是我们四个的尊称,我是糜幺子。”
“不小的工程呢。”
“数量不少,但大件的不多,都是小碟小碗,我们做的很低调,从不去竞拍,全靠熟人介绍,专买给私人收藏家们。”
“靠量多取胜。难道没有一件值得自己收藏的?”
“有两三件明代青花,因为破损严重,一直放着没碰。”
“明瓷啊?价值多少呢?”
“自己去查去!”
“记得见过一条新闻,什么哪儿拍卖的鸡碗,上亿呢!”
“差不多。”
“那你们还不赶快修复值钱点儿的!”
“我说书,还是你说?”
“你说,你说。我只是觉得大笔钱扔仓库里,替你着急。”
“两年前,我去瓷都那一带转悠,在一老乡家里看见一泡菜坛子,竟然是成化官窑的。坛子除了边口有磕碰,基本保持良好。”
“你也去转悠?不是焦二马三儿负责收购吗?”
“四人帮就剩我一个了。焦大爷十年前就去世了。阚师傅和老马四五年前没的。所以我什么都干,一人全包。”
“啊。”
“有个官二代出大价钱买这个成化坛子。”
“官二代还是富二代?”
“有什么区别吗?所以这次我自己押货回京。结果,被劫了。”
“噢,是这么回事!谁劫的你呢?”
“记不起来了。”
“但你有怀疑对象?”
大明微微点了点头,“我可是多年没在这一带活动了,我分析第一种可能是我旧瓷线儿上的人,打听到我送货,从南方一直跟踪过来。”
“没有必要到了这儿再动手,你路上开了几天?九天?动手的机会很多,对不对?”
“有道理,不能完全排除,但是可能性小。那么,第二种可能是买方,想省钱。”
“你透露你的行程?”
“没有,但是他知道交货时间,应该能推算出来。”
“有这个必要吗?值得吗?除非他置你于死地,你活着,总是个隐患。”
“如果没有物证,警方无法立案。再说,他老爸有权有势,我单枪匹马,扳不动他。”
“所以你比较肯定是他了?什么人?他老爸有没有政敌?我可以帮忙把情报传过去。”
“哈哈,我没看错你。等有了线索,确定是他了,再用你这法子。”
“看来你还有第三个可能?”
“比较牵强,但是最有可能是真正的凶手。你耐心点儿,我慢慢讲。”
“就是前面说的胡同串子和倒爷喽。”
“对,我想说说他们。”
“饿不饿?我叫小樱做午饭吧。”
“她说给我做米粉吃呢!”
“她可从来没有对我这么好过!”
“我一看就是好人呗。”
“那她是瞎了眼。”
“我前天跟你讲了我找了些倒儿爷帮我寻宝,完事儿后对半儿分。他们四个人,贺秉立,王晓,康春林,王国强,当时贺秉立就是干活最少,抱怨最多的一个。事后果然他不满意,找过我,威胁我要多给他一成,不然他给我告了。”
“然后呢?”
“我没同意,不欢而散。”
“所以你才躲到川北去了?”
“差不多。再说胡同串子,一共三个人,他们以前出过力,一无所获是运气不好,我是觉得亏欠着他们,就拿出一成,作为生意本金,一起跑了广州深圳几趟,赚了钱我也没要,带了他们两年,发点小财,就分道扬镳了。即使这样,朱杰,甄永强,杨强伟,谁都不满意。不提当年他们拒绝再帮我,埋怨我没有坚持。”
“你知道他们现在的情况吗?”
“不太了解。”
“那你凭什么怀疑他们?”
“直觉。”
“直觉太牵强了。恐怕和箱子里的另外两样东西有关吧?接着说。”
“你以前是警察?”
“侦探,经济科的。”
“啊!难怪小明推荐你来。”
“对,小明是说让我帮你找东西。”
“那好。这箱子里的第二种东西是,是,比较棘手,我都没跟小明讲,只说他最好不要知道。”
“我最好也不要知道?违禁品?”
“差不多,就是小明现在稽查的。”
“原来你贩那玩意儿?!”
“不完全是,以前跑广深时认识了一些人,刚开始不知道给他们带的是什么,后来知道了就退出来了。”
“这就是为什么你不再和胡同串子们做生意,也没要利润的原因?他们还在继续吗?”
“不知道。”
“那你怎么又干上了?又不缺钱,一个成化坛子还不够你活下辈子的?”
“一言难尽,我不是自愿的,本来想也是最后一次,交结了泡菜坛子,我再躲起来。”
“结果东西没了,人还差点儿死了。”
“这点我还没想通,似乎只是劫财,并不是要我的命。”
“那么每条线索都要查下去。你不想官方插手,那就用我的人。箫宏私人侦探,手下的人都挺能干。李蕾做监控最厉害,是这个圈子里数一数二的。我叫他们明天过来,咱们四个好好商量一下。”
“好吧,这是我写下来的人名和地址。”
书瑜看着两三个眼熟,记起是李蕾那天给他的单子上就有这几个地址,看来大明自己去查找过了。不好当面挑明,“这些在外地的可以排除了。我们先从市内的开始。”
五
小崔敲了敲门,“老板,谢律师打了好几次电话了,他说你再不接,他就过来,过来,嘻嘻,揍你。”
“你没跟他说我忙吗?”
“说了,他不信。”
“知道了,我这儿完事了。我马上就打。”
大明说,“那我先回房休息一下,晚上还是悦茗轩吧。”
“行,我打个电话,咱们就走。”
“鹏飞,我没躲你,真有事儿。你什么意思?我怎么没正经事儿?我催了,可钟医生说再想想,我知道,女人嘛,顾虑多,好,明白,我今儿晚再去一趟。”
“钟医生,你好,我是书瑜。哈哈,饺子好吃,不能天天吃。韩国烧烤?行,你喜欢就行。我还去接你吧。嗯,嗯,那好,就京西酒店韩国餐厅见。”
打完电话,书瑜只好向糜大明道歉,“明哥,不好意思,我另有事情,不能陪你去了,我可以先送你过去。”
“不用了,小崔可以帮我叫车。”大明没有书瑜陪着,反倒高兴似的,挥了挥手,“你忙你的。”
钟北燕今晚精心打扮了,穿一袭红色礼服袅袅婷婷地走进来。书瑜看得呆了,忙起身帮她入座,“钟姐,打扮的像新娘子。想好了,可以签合同了?”
见她微笑不语,脑子还算快,“饭桌上不谈钱,我该打!”
韩国菜书瑜还能接受,就是肉甜了点儿,发腻,酱够辣但不香,开胃小菜淡而无味,酒也没劲道儿,还得装出喜欢的样子给钟北燕看。
总算等到小钟吃完了,书瑜擦擦嘴,“钟姐的婚期定下来了?这事儿得新娘做主吧?”
钟北燕把手伸过来,轻轻按在书瑜的上面,“我想十月份吧。你说婚宴摆在山中那别墅怎么样?”
“好啊,秋天树叶都红了,肯定好看。”
“其实摆在这酒店也不错。”
“好啊,这里是市中心,方便。”
钟北燕轻轻叹口气,收回手,“协议书在房间里,你跟我上去拿吧。”
进了套房,钟北燕只丢了句,“你随便坐吧。”便直奔里间卧室。
书瑜在沙发上坐着等,百无聊赖,半天听里间没有声响,清了清嗓子,“钟姐,你还好吗?”
听听还是没有动静,便站起来,走到卧室门口,看见钟北燕趴在床上,红裙只脱了一半儿,“钟姐,怎么了?”
小钟没动,只微微摇了一下头。
书瑜坐在她身边,“不舒服?要不就睡下吧,这样会着凉。”
“你说我该嫁他吗?”
“钟姐,”
钟北燕坐直,伸出手来,“笔。”
书瑜看了她一眼,把笔递过去。小钟在两份协议书上都签了字。连笔一起还给书瑜,“你可以交差了。”
“钟姐,”
“再陪我待会儿。”
书瑜起来,在小钟裸露的肩头吻了一下,下了床,快速穿上衣服,拿起协议书检查了一下签名,蹑手蹑脚走出套房。
完成了钟北燕这档子事儿,他要集中精力找到大明丢失的箱子。噢,对了,还要开始对小雨下点功夫了。
第二天一早,书瑜亲自将协议书交到谢鹏飞手上。“手到擒来。剩下的费用付给我吧。我修车的账单还欠着呢。我在这儿坐等。”
谢大律师呸了一口,“你就是懒,不推着你,就不动。下回别再等缺零花钱时临时抱佛脚,勤往我这打个电话,我这儿总有事情要做。”
小崔接过支票,“老板就是厉害,说两天拿钱,两天钱就到了。”
“少跟我贫!还差小刘多少?”
“六万。”
“再等两天。”
“年底的赛车还去吗?”
“去呀!每年都去不是吗?”
“报名费月底得交齐。”
“差多少?”
“五万。”
书瑜觉得有点烦,“你先给我垫上。”
“呃,老板,您两月没给我发工资了。”
“操!那你怎么不说话?”
“我是和老板有难同当呢。”
“我不背这骂名,去,先把自己工资付了。嗯,再加五千奖金。”
“谢谢老板。”
李蕾的公司设在她在中关村的家里,李蕾原来和父母分住一层楼的两个单元,现在父母退休了,在三亚买了房,搬去住在四季如春的海边,房子就留给了独生女。李蕾就把两个单元打通,除了给自己留一间卧室,余下几间改成了里外两大通间办公室。
外间的办公室的布置很实用。几个长条桌摆在正中,上面立着十几个屏幕,一排计算机藏在桌下。两个年轻小伙子各坐一边,盯着面前的屏幕。
里间的办公室是李蕾专用,兼做会议室,一张超大红木桌案占了大半间屋子,特制的桌子一端有个升降台,一按按钮,三个大屏幕就升上来,成为李蕾的办公桌。不用了,一按按钮,降下去,就成了会议桌。
李蕾看见葛书瑜,箫宏,糜大明三人进来,一按,收了屏幕。“各位请坐。”
“我来介绍一下,李蕾,应该叫李大校。”
“退伍了。”李蕾纠正他。
“李蕾以前是国安二处的,如果你没听说过这个部门,应该听说过美国CIA英国MI6俄国KGB,都是搞间谍的。她是这行里最棒的。这位是,糜大明,小明的哥哥。”
大家围着书桌坐下,书瑜说,“电话里我跟二位说了,事情紧急,谢谢李姐,宏哥能马上接手这个案子。明哥,李姐不太清楚情况,你能大概讲讲吗?”
大明于是向箫宏和李蕾讲诉了二十多年前远房堂姐来访,伙同胡同串子的搜宝的失败,倒买倒卖遭严打判了两年,和狱友回去再寻找而发财,跑生意如何认识了一些毒品贩子。如今是要尽快找到被劫走的箱子,拿回泡菜坛子,再耽误几天,东西一转手,就更找不到了。
“情况就是这样。下面该怎么办呢?”书瑜听完,抬眼问另两位。
李蕾看了看箫宏,“嗯,要尽快锁定目标。小箫,我来负责查询这些人的住址,工作就业,家庭成员,搜集资料,你的人负责跟踪。这个小东西很有用。”
李蕾说着,拿出一个鸡蛋大小的扁圆小盒,“定位仪,往车盘底下一搁,就吸住了。然后,”李蕾点了点那几个屏幕,“然后咱们就可以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
“你这什么玩意儿?这么好用?给我也批发几箱。”
“你恐怕买不起。”
“哦,特供?”
李蕾撇了他一眼,“饭局上贫去。”
书瑜也感兴趣,拿起来转着看,“你们二处配备不错啊。”
“当然,为了国家安全啊。”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先进技术?”
“这只是初级班小菜儿,别打岔儿!你也有事情要做。”
“李队长只管吩咐。”
“好,既然你说了,那我就接了队长一职,你们无条件服从。”
“同意。”
“服从。”
“是,队长。”
三个男人异口同声答应。
悦茗轩。
梅梅亲自把他们一行人带进单间,马上每个人喜欢的酒先送了上来。大明看来和梅梅很熟了,“梅老板,您给上了两堂洋酒课,我还真喝出点儿门道儿来了。要不,我尝尝你这儿最好的那种,那个什么牌子的?”
“以G打头,还是H打头?”
“呃,H吧?记不住了,我记得商标,我跟你过去看看。”
“好。书瑜,你们晚上想吃点儿什么?我刚招了个台湾厨子,要不尝尝?”
没等书瑜开口,李蕾道,“是台南风味的就吃。”
梅梅笑道,“还是蕾姐厉害。正是台南菜!我给你们点去。慢慢聊。”
大明跟着梅梅到吧台,“就是那个,圆鼓隆冬的那个。”
“你还真行!这是Glenmorangie,35年的。”
“我也来一杯。”旁边坐着的一中年男子嘟囔了一声。
梅梅也给他倒了杯,“张总,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糜先生。明哥,张总是绿波集团的总裁。你们先聊着,我到后面叮嘱一下我那台湾厨子。”
两个男人握了握手,“张总也是梅老板的学生?”
张总摇摇头,“我在英国留学时候常喝。”
“哦,张总也是海归,国内做什么专业呢?”
“我这个人哪,就是他妈的运气好。”
“最近交了什么好运,张总脸上放光啊。”
“我呸。你说哈,你见过一轮里俩一杆儿进洞的吗?”
“没见过,听说过,金三胖,常事儿。”
“我可不是吹!我今儿带朋友打场球,第六是个三杆洞吧,”
“哪个场子?”
“清河湾,清河湾。我拿个三铁,那叫一个漂亮,瞄着杆儿就去了,果岭洞前两尺落下,再一跳,直接进洞。”
“我虽然不常打,也有几个球友整天耗在球场上的,从没听说他们进过。”
“跟你说我运气好嘛,这还好啦,也就是请我那仨朋友吃龙虾宴。你猜怎么着?十一洞又他妈让我给怼进去了。”
“世界纪录了吧?”
“我操,那还没来得及报呢。剩下的七洞也没法打了,全场子的人全知道了,特意跑过来道喜,我发红包发的手软。回到会馆才知道,我他妈还得请全场的人今天这场球!我今儿破百万了,还没打住呢。”
“呵呵,那今晚我请你喝酒吧,安慰安慰。”
“这位张总是我刚刚认识的朋友,喝大了点儿,待会儿我送他回家去。张总是高尔夫高手,可惜这儿没人玩儿。李姐打网球,小箫开摩托,小葛是个业余赛车手。”
“我今儿运气好得发霉,打了俩一杆儿洞,请客发红包过百万了,要不是逃到这里,还不知道多少能打住。手机都没敢开机。”
大家都恭喜两句,同情两句。
大明说,“张总也收藏古董。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梅老板。”
书瑜跟在那辆特斯拉后面,骂了一路。看着大明扶着老张出来,进了房门,才转身过来坐进车里,“他什么人哪,你怎么那么殷勤?你自己殷勤也行,怎么反颠儿了,把他丢在我们那儿,我们听他叨巴了两小时一杆进洞一杆进洞,头都烦大了。”
“不是跟你们提了他也收藏古董,怎么没顺势套点儿情报?”
“什么情报?”
“他提了句某个什么个会员要展示一下最近淘来的几件瓷器,包括一个成化的泡菜坛子。”
“啊?你怀疑是你丢的那个?”
“时间赶得太巧了,不得不追究一下。”
“好,我和李蕾箫宏先通个气儿。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在老张身上下些功夫,争取明后天能问出些情况,哪怕有个名字也行。这边就交给你们啦。”
“贺秉立五年前在中俄边界的一场车祸时重残,现在住在特护病房里。”李蕾递给每人一个平板电脑,“这是他的几张照片,明哥,你确认吧?”
“嗯,是他。”
“康春林两年前去川藏探险,就没有了消息。朱杰和甄永强现在合开了一个公司,叫杰永贸易,每年有上千万成交额,朱杰常住城里,甄永强主管江浙一带,两三个月回来一次。”
“杨强伟呢?”
“这位很安静,没工作,没亲戚,没朋友,没任何记录。但他人仍住在老地方,你应该知道,还没拆迁呢。”
“二王呢?”
“王晓做房地产,是家上市公司的合伙人,董事会成员。王国强在工商银行宣武分行做行长。”
”七个人里可以排出两三个,贺秉立,康春林,甄永强,对吧?”
“差不多。”
“小箫,你那儿呢?”
“我们在王国强和朱杰的车上装了跟踪仪。杨强伟没车,出入腿儿着,偶尔骑骑自行车,放了俩人在门口盯着呢。王晓可是个大佬,有好几辆车,还没装全呢。”
“好,你动作很快。我的监控已经联通,如果监测发现到有可疑的活动,我给你们发截屏,每人手上的平板都开着,随时查看。”
“明哥,你那儿呢?不是去和老张套瓷儿了?有什么进展?”
“怎么了?明哥,面有难色?”
“我搞不懂,又不想给你们有个先入为主的概念。这样吧,我们去拜访一下买主。”
“空手去?”
“那没辙,没有就是没有,本来就是今天交货。去解释一下也好。”
“特斯拉这种电力车是安静,书瑜的跑车像大炮。”
“要的就是这劲儿!马力大。”
“我一直开着蓬子,你听的见。天儿这么热了,以后就要关上开空调。你就听不到了。”
“说起热,这车里还真挺热的,吹吹凉风吧?”
“明哥,开一下空调啊。”
“不是我不想开,电力车就这点儿不好,空调耗电,老张嘱咐我别开。要不然这个距离,能开去,开不回来了。他预备的扇子,你们扇吧。”
“我操,开他妈这么高档车,一身臭汗味儿。又不能开车窗!”
“那就开一会儿,我看电还够。”
“啊!”几个人同时舒服地哼哼。
“这老张还挺大方,肯借给你车开。那天没看出来,不就是请客吗?怎么不提他两个一杆进洞的战绩。我想花两倍的价钱还买不到呢。”
“是啊,这么负面的人,就别去打高尔夫,那玩意儿,再正面的人也能玩到垂头丧气。”
“要说负面,今儿咱们要见的这主儿,呃,怎么说呢,负面并不准确,有点儿怪。他在圈子里很低调,他通过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找到我,只通过两次电话,没见过面。”
“没见过面,就俩电话,你能答应亲自押货?”
“书瑜不愧是做过侦探,这是可疑点?”
“你接着说。”
“他姓程,程绍京。他父亲是当年的老革命,先在市制药总厂做党代表书记什么的。后来承包,渐渐随着改革,成为全国最大药厂的最大股东,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受益者。老程退休后,小程子承父业,摇身一变,当上了总裁。绍京不像他老爸会经营管理,公司在他手下越来越缩水,他还算有自知之明,撑到四十多岁,儿子女儿留学回来,就传给下一代了。退下来没事儿,平时钓钓鱼写写字之外,大部分时间花在收集古董上。”
“书瑜,你问我为什么没见过面就答应过来,原因一是,他说他怀疑他的收藏品有多少是真货,二是我也好奇他到底攒了些什么。好奇心害死猫。”
“这样的话,他没有害你的动机呀。”
“今天我就是抱着要排除他的动机带你们一起去。”
丽宫这一片都是独立别墅型,程绍京的家不大不小,外墙颜色也不突出,室内装饰偏暗,没有水晶灯大镜子大玻璃之类的,给人一种温馨舒适的感觉。
程绍京五十上下,穿身绸衣褂,有些懒散地让大明书瑜四人进来,一转身,书瑜看他脑后还拖着根小辫子。
“程先生,咱们在电话里讲了。”
“叫我小程吧。”
“好,程先生,你也知道了,我带过来的货被人打劫了。这几位朋友来帮忙破破这个案子。”
“钱是小事儿,东西难得,是要追回来。”
“程先生是懂货的人,”
“叫我小程吧。”
“如果你不介意,程先生,我们想从你这里了解一些情况。”
“只要我知道的。”
“程先生是痛快人。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知道我今天要交货吗?”
“小程,叫我小程吧。不急。先看看我的藏货吧。”
程绍京的大房子是五卧两厅三卫,除了一间主卧,剩下四间都改成了藏品展厅和储存室,湿度温度都做了调控。
书瑜在幅画前停住,“你叫小葛,是吧?你也喜欢黎大师的画?”
“是我姥爷。”
程绍京多看了书瑜几眼,“能鉴定是不是真品?”
“我姥爷喜欢在左上角写上我妈的小名,一般临摹的都不知道。”
程绍京趴近仔细看了看,“我五十万买的假画。”
书瑜也看了看,没找到。
“令堂也是艺术家?”
“我母亲画油画。”
“你呢?”
“我没什么天才。要不就是小时候淘气,前庭磕得太多,磕没了。”
“唉,现在的年轻人。可惜我堂堂中华文化,输给了茹毛饮血的美国人。我们曾经同化了多少侵略者?你看看现在?看看现在的启蒙教育?什么托马斯,什么爱德华?怎么都是这玩意儿?女娲补天呢?后羿射日呢?甘罗拜相孔融让梨呢?”
书瑜讪讪地,“程先生说的太对了。”
“我不是说你一个,整个社会和未来让人担忧。我攒古董也就是附庸风雅,懂的不多,只希望我的后代们知道祖宗留下的宝贝。”
六
几个年轻人听程绍京唠叨着世风日下,面面相觑,谁也不好反驳他。
“程先生有不少珍品。除了黎大师这幅是赝品,其他展品都是难得的。”大明出来解围。“那边两间屋子满满的,要一件件拿出来看。”
“那两间是仓库,我用这间做展室,基本上三个月换一次。你叫我小程吧。”
“小程,程先生,你不办些鉴赏会什么的?”
“我这点儿东西就别拿出来现吧。”
“我很赞同小程先生对现在启蒙教育的不满。您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和平台表达您这种愤青的理念。”
“哈哈,李将军说到点儿上了。总得有人出来说两句。只不过,我身体不好,宅在家里修养,没有精力做这些。”
“将军我可担不起,您也叫我小李吧。您看上去弱了点儿,气色还好。”
“我就是半年前做了个开胸手术,两个左心房之间的膜破了个洞,医生给装了个金属膜,恢复的还好,就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能听到金属噼哒噼哒的声音。”
“够瘮人的。怎么会破了呢?”
“小时候用太多了,我是练十项全能的,本来应该有个强壮的身体,可是,什么事多了都不行,我这是提前消费。”
“嗯,听说过很多运动员退役后,受各种伤痛病魔折磨。”
“所以你们年轻人要懂得适可而止。”
“您把公司传给儿子也是出于此番想法?”
“可惜儿子不行,除了会摆老板架子,会花钱,其他什么都不会。女儿好,现在都是女儿做主。”
“程煜是女儿还是儿子?”
“是儿子,程灿是女儿。”
“明哥,看来,可以排出老程为嫌疑人了?”
“对啊,明哥,既然小程允许你去他家鉴定那些宝贝,没必要做出抢了你的,然后让你去找,又找不到的姿态。”
“有道理。我现在开始怀疑他的儿子,老张提到的名字就是程煜,我来这儿的另外一个目的就是确认程煜和程绍京的关系。看来是儿子从老爸这儿听到了这瓷器坛子值钱,他又能花。”
“我们要监视程煜,我不相信他是一个人干的,找到他同伙最好,一起端了。”
“老板,你可回来了。”秘书小崔巴巴地上前开门,“谢大律师找你!怎么你也不开手机呀?他找不到你,要过来打我。”
“我看见了,没接。不是给他交差了吗?又什么事儿这么急?”
“还是那事儿,又出折子了。”
“怎么了?”
“谢律师不说。让你回电话呢!”
“我马上回。这么晚了,你回家吧。明儿不用来了。”
“谢老板。那位糜先生没跟着回来?”
“喔,他呀,还在悦茗轩呢。他有辆车,自己会回来。”
“OK吧。”
“什么叫OK吧?”
“那梅老板不是你的女朋友吗?”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算我没说。”
“那不行,我听见了。怎么,他和梅梅?”
“好像交往的勤了些。”
“别瞎猜,梅梅她,”书瑜突然记起来梅梅是明说了要和他做普通的好朋友,什么时候说的?对啊,就是那天,那个头发乱蓬蓬的糜大明第一次闯进他们的生活。怎么会?梅梅怎么会抛弃他,而去勾搭毫无根底的糜大明?书瑜感到有些失落。“我知道了。你回家吧。”
“鹏飞,是,有个案子要破。我以为那件事儿完了。合同也签了,婚期也定了,啊?不嫁了?那跟咱们也没关系呀。唔,跟你和嘉信有关。嗯,嗯。哎,不对呀,他丫这是私事儿,他娶不娶老婆,离不离婚,跟你这个律师,什么?我?我怎么他了!”
“操,这怎么能算我头上!我保证!不行,你别再把我往前推啦,这时候更要避嫌嘛。啊?哦,不过,要约,也得咱仨一起。鹏飞?谢大律师?你丫他妈挂我电话!”
“钟姐,我是葛书瑜。我以为,不不不,当然不是为交差。去悦茗轩吧,我常去的地方。好,明天我接你。”
一早儿起来,书瑜踱进厨房,看见小樱做好了早餐,“葛律师,早啊。”
“早,这是什么?”
“我做的我们川味小吃,抄手,腊肉,腊肠,豆腐花,糟蛋。糜先生呢?”
“你只给他做的?”
“以前给你做过,你不吃啊。”
“我怎么不记得你对我这么殷勤过呢!”
“选择性记忆。”
“嗯?你知道什么是选择性记忆?”
“糜先生说的。”
葛书瑜心里突地一跳,不禁朝西厢看了一眼。“他人呢?”
“没跟你在一起吗?要不就是一晚没回来?”说到后面,小樱有些酸酸的。
书瑜心里也有些酸溜溜,“蕾姐,大明那辆车有没有装定位仪?按道理是应该信任小明的哥哥,只是,只是我感觉他并没有跟我们讲实话,或者说没有讲出全部的实情。而且他现在又有车了,来去自由,我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好,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书瑜没心情吃早饭,开车直奔李蕾的办公室。箫宏早就到了,也是愁眉苦脸地坐在那儿,“宏哥,怎么了,嫂子又打你了?”
“我要知道为什么就好了!昨晚回家就不理我了。”
书瑜见箫宏的样子,庆幸自己没有被绑住,心情略好,“要不要我劝劝嫂子?听说女人生了孩子就不一样了,你是不是考虑,”
“就知道你丫没好主意。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怎么不是好主意,嫂子没暗示什么?要不你咨询一下?”
“去去去,我这儿烦着呢。不光殷彩虹头疼。”
“还什么事儿?”
“看新闻了吗?永茂大厦昨夜被砸了。我得重新设置防盗系统,我的人都在这边,一时腾不出人手来。”
“区公安局的几个兄弟,刘拓那几个,不是可以帮忙吗?”
“对呀,我怎么把他们给忘了。”
“先把盯杨强伟的俩人替下来。”
“嗯,那俩足够照应永茂。我先给刘拓打个电话。”
“等等,王晓那边呢?定位仪都装上了?刘拓他们几个干这个在行。”
“俩就够了,多了我也付不起。”
“反腐期间,他们也不敢多要。”
“噢,对了,亏你提醒我,多少合适呢?”
“从你那里付一成呗。”
“一成?也就是说大明付你一百?”
“我没说过。”
“你当我是傻子?你让我给刘拓一成,推理下来,你就是付给我一成。蕾姐也是一成喽?你自己搂八成?”
“宏哥,大部分的活儿我得干呀。”
“我怎么觉得活儿都得我干呢?”
“你干啥?让刘拓干,奖励你手下干去。”
“二十万。”
“我这里承担的风险最大,”
“二十万。”
“你答应不和任何人提起,”
“放心。”
“好,二十就二十,不过东西得找到,否则,”
“成交!”
“别再跟我提钱的事儿了。”
“你丫,”
“喂,你们俩在一起嘴里不能干净点儿?在我这可别带脏字儿,我花了好长时间把外边那俩小子教育好的,别又给你们带坏了。”李蕾依旧是风风火火的样子,走进屋来,把屏幕升起来,“好了,你们把平板电脑都打开。”
箫宏朝书瑜挤了挤眼,俩人都低头看电脑。
“这是最新的动态。我们总共撒出去八台定位仪,每个编号对应一个名字。王晓有三个,杨强伟两个,装在跟他的两人身上。贺秉立,王国强,朱杰各一个。我每小时截一张图,上传到你们的电脑上。咱们先看看最近的五张。告诉我看到了什么?”
“大明的车呢?”
“哎?怎么搞起内讧了?干嘛查他?”
“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你应该知道啊?”
“我凭哪门子?”
“嘿,你们俩,先看图。书瑜早上跟我提了。我也觉得要知道大明整天在干什么。”
“有意思了,怎么这两人同时出现在同一地方?”
“你也看到了?有什么想法?”
“你们丫说什么呢?谁和谁?”
“宏哥,用点儿心行不行?你拿倒了!”
“我操,这玩意儿不是可以转的吗?”
书瑜回到家,小樱还没走,和大明在厨房聊天。看见书瑜进来,赶快抹去眼泪,“葛律师,不好意思,我洗了碗,马上就走。衣服已经洗好熨好收好了。”
书瑜见早上做的那堆川点吃下一多半,瞥了一眼大明,“不急,你慢慢来。我和糜先生客厅说话,你给我们沏壶茶吧。”
“电脑上的图我看到了。你们怎么看?”
“你说呢?这些都是你的朋友,你应该最了解吧。”
“我也不明白,这两人怎么会在一起?这是两个不同的群体呀。”
“巧合?不同楼层,定位仪看不出一层还是十层吧?”
“地图上看这是王国强工作的银行地址,公共场所,朱杰出现有可能是巧合。”
“早晨九点同时出现,恐怕不是巧合吧。”
“朱杰九点到,十点走,一个小时,嗯,一个小时能商量些什么呢?”
“我突然想起你是不是可以召集来个聚会什么的,看你这些狐朋狗友都有些什么反应?”
“哈哈,打草惊蛇?不到时候吧。”
“哈哈哈,你昨晚去哪儿了?”
“啊?什么?”
“你昨晚没回来,去哪儿了?”
“噢,我,我在梅梅家。她讲了你们就从那天,你们已经结束了,你要是不乐意,我,”
“别,别,咱们都是成年人了,两厢情愿的事,我有什么乐意不乐意的。”
“其实你应该更了解她。现在的女人哪。”
“呵呵,你和小樱又是怎么回事?”
“我们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你一胡同串子,跟她攀什么老乡,别欺骗老实人哈。”
“这你放心。”
“那她刚才跟你哭什么?”
“噢,你说那个!她弟弟结婚,她妈要她出钱盖房子,她一下拿不出几十万来,发愁呢。”
“嗯,北漂不易呀。”
“哎,书瑜,看蕾姐刚刚刷新的情况。这是谁?王晓,对吧?”
“嗯,王晓二号,这是哪儿?”
“这个地方我熟悉,有个古董鉴定专家在这儿。”
“啊哈!”
“先别激动,你我下午也去一趟,看看我们这位王晓鉴定了些什么。”
“好,我有几个文件要赶着写完,三十分钟吧。”
“开你的车行吗?我那匹电马得充电一天。然后,你把我放在,哦,我自己打车吧。”
“没关系,不就是去梅梅那儿吗?大大方方说就是了。跟我玩儿什么呖嗝儿愣。”
悦茗轩。
梅梅有些惊讶地看着书瑜和钟北燕一起进来。书瑜见大明坐在吧台,强挤出笑脸和二人打了招呼。北燕和梅梅闲聊了起来,“梅梅,你这里很好啊。”
“喜欢就常来,反正离你们医院不远。”
“我知道,彩虹叫了我几次,终于有机会了。”
书瑜趁机四下环顾,看见箫宏和彩虹坐在一个角落,各自扭着脸,彩虹见书瑜朝他们方向张望,打了个手势让他过去,书瑜权衡了一下,觉得彩虹那里更安全些,便和梅梅北燕大明吱了一声,慢慢向箫宏踱去。
箫宏朝他使劲挤眼,书瑜瞥见彩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转身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嫂子早来了?”
“我说你脚踩几只船哪?那钟医生你也插一脚,人家是要结婚啦!”
“嫂子说哪儿的话,我插什么插?”
“还否认!人赃俱在!”
“话怎么这么难听。”
“还要我捉奸在床不成?”
“嫂子,你说什么呢?我和钟医生完全是公事。”
“还在狡辩,箫宏,别装没听见,这事儿你不知道?”
“我怎么可能知道。”
“我不信,你们俩穿一条裤子都嫌肥。”
“嫂子,你真是冤枉我和宏哥儿。钟医生是谢律师让我带出来的,真的是公事。”
“哼,别让我逮着你骗我。小雨呢?始乱终弃?”
“你和小雨?我怎么不知道呢?”
“箫宏,别捣乱!书瑜,你说。”
“小雨是你和梅梅撺弄的?”
“我可没,后来梅梅和我说的。”
“我不信,你们俩穿一条裙子都嫌肥。”
“真的,我向猫主席保证,你们俩先蹬了,我才同意小雨的。”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什么蹬了?你蹬了梅梅?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嫂子你真不地道,也不和我通个气儿。”
“我以为你和小雨早勾搭上了。她今天哭着跟我说,你就没再理过人家。”
“我跟她又没什么。”
“别跟我这儿装,她都跟我说了。你等着。”
“嫂子,别!”
“喂,小雨,我是彩虹。书瑜要跟你说话。”
在彩虹的狠命瞪视下,书瑜只好接过手机,“小雨,你好。没有没有,真的很忙,你问彩虹就知道了。啊?明天?明天我,别别别,我行我行,那我明天去接你。好,明天见,嗯,再见,好,再见。一定一定,再见。”
“这才像话。小雨多好的孩子,我们是好姐妹,保证错不了。”
“谁蹬了谁?哪天的事?讲讲。”
“老公,你能不能别打听了,像个娘们儿似的。快点菜吧,我饿了。”
大概是彩虹许多天以来第一次和箫宏讲话,“老公”两字叫得甜甜的,箫宏马上堆上笑脸,“行,老婆想吃什么?”
“涮锅吧。”
“这大热天,得得,老婆想吃,非涮不食!其实我也馋了好久了。”
书瑜偷着乐,彩虹好对付,明天这小雨还是个麻烦事儿,不知道过了今晚,能不能向谢鹏飞交差。想着,不禁朝钟北燕望去。
梅梅和北燕都面带笑容,微微点着头,说着话,大方,知性,美丽,书瑜心底一阵犯酸,可惜,一个把他推开了,另一个他却要想法推出去。
大明看见书瑜朝那边张望,低声说了句,便和北燕一起走过来了。
“听说有涮羊肉,人多吃个热闹,咱们五个,一会儿梅梅也过来。”
钟北燕坚持和书瑜一起回到他的四合院,“很舒适的环境呀,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书瑜首次发现北燕完全放松的一面,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竟看得呆了。
“你不带我参观一下吗?”
“当然当然,请进。”
钟北燕饶有兴致地围着大槐树转了两圈儿,“夏天树底下一定特别凉快。”
“对,你猜猜这是什么?”
“不知道,好香。”
“你抬头看。”
“啊!槐树花。”
“尝尝。”
“能吃吗?”
“当然,我从小吃这长大的,香甜香甜的。”
“嗯,好吃。”
“现在开的正旺,满院子都是它的香气。”
“泡茶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清火去湿,美容养颜。”
北燕咯咯笑了两声,“我才不信呢。我喜欢你这暖房,庭院。天气多好,咱们就坐在树下喝茶吧。”
北燕又啧啧称赞了书瑜的厨房,沏了槐花茶,两人回到院里坐下。“你这还摆了副国际象棋?”
“是设计师做的,棋子都是他亲手刻的。可惜我没那雅兴。”
“我听说过他的名字,很有才华的一个人。”
“就是太倔。”
“有才华的人都倔。”
“那不一定,比如我。”
“哈哈哈,”北燕仰头微笑,露出好看的牙齿,一头秀发,瀑布般撒了下来。她默默地注视着书瑜一会儿,“说出来吧,我知道是谢鹏飞让你来的,”
“嘘。”书瑜双手插入她的头发,捧起她的脸,用嘴堵住了她下面的话。
七
钟北燕被扑鼻的槐花香醒,一睁眼,书瑜笑咪咪地坐在床边,“槐花摊饼,小米粥,辣酱菜丝儿,我童年的最爱。尝尝?”
“哇,好吃!”北燕赞不绝口,一抬眼被墙上的四幅油画吸引。“谁画的?”
“我妈。”
“画的是你吗?”
“嗯,我爸抱着我。”
“为什么都是背影?”
“我和我妈能记起的,就是我爸的背影。”
“你妈妈画的太棒了,她画出了忧伤和期待。”
“是吗?我看不出来。”
“书瑜?”
“嗯?”
“你在躲避。”
“没有啊。”
“他们在哪儿?”
“不知道。”
“书瑜!”
“真不知道。我爸早就不知去向,我老妈可能在法国或者英国。好啦,别问了。快起床,小樱还做了槐花馅儿饺子呢。”
“你摘的花?”
“是啊,起了个大早,摘了一大筐!”
“书瑜,谢谢你。”
“甭客气。”
“我今晚还能来吗?”
“当然,噢,不过我,我约了小雨。”
“哦,好吧。”
“北燕,”
“我明白。”
“不是的,我只想带她看看电影吃吃饭而已。”
“我明白。”
“小明?你还喘气儿?辑毒扫黄如何了?噢,好。你哥?好像在吧?什么?他一大活人,想去哪儿我怎么能看得住!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没告诉我?你肯定?那你得跟他讲,他是你哥。好,好,我尽力。甭客气。”
书瑜,箫宏,大明,都坐在李蕾的大办公室里,传看着一沓打印在纸上的照片。
“虽然我那泡菜坛子不在这里,王晓显然对古瓷感兴趣。特别是明清的官窑珍品。”
“看样子他收藏瓷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所以才会有人找他卖嘛。”
“你们以前没打过交道?你说你多是卖给私人收藏家,王晓没有找过你?”
“是不是他当年也觉得分赃不均?现在趁机拾捣你一把?”
“王晓可是个大富豪了,还是什么人大代表,该不屑做这种下三滥的事儿吧?”
“年轻时,王晓比较安静,有自己的蔫儿主意,肯卖力气。他能有今天,倒也不惊奇。”
“看来你和他还挺局气。”
“嗳,我倒觉得你可以主动联系他。看他什么态度。”
“没看见他这两天和其他倒儿爷有什么联系。”
“人没在一起,不等于没有电话交流。”
“蕾姐,你没有监听仪?别这么斜楞我?算我他妈没说!”
“干什么都要有底线。”
“算我没说,行了吧?”
“你做私人侦探,监听不是你本行?”
“你是说我没底线?”
“我没说,你自己琢磨着。”
“你们俩同行冤家啊。”
“我们昨天去古董鉴定行,其实也放了话儿,看能不能传到王晓耳朵里。”
“老龚和我是多年的交情,所以才肯告诉我王晓询问了什么,还打印了这些照片。话儿肯定是传过去了,看王晓肯不肯和我再接触,到底我们那段儿也不是什么光荣历史。”
“我和明哥还去朱杰的公司,和那个王国强的分行转了两圈儿,按目前情况看,两人只是业务往来,朱杰去银行贷款,因为他是大客户,王国强这个分行长亲自接待,纯属正常。”
“能排出他们的嫌疑吗?”
“下结论为时尚早,再观察一段时间吧。”
“程煜那儿有什么动静?”
“这小子没一刻消停,满京城转悠,都是些商城酒吧夜店之类的地方。每晚不同地方过夜,都是酒店,不同的女孩儿。”
“哼,都是花钱的地方,老程手又紧,小程最有动机打劫明哥,他又有信息来源。目前为止最大嫌疑人。”
小雨为今天的约会刻意捯饬一番,年轻丰满带有弹性的身躯紧紧包在一身紫色长裙里,书瑜看得直咽口水。
远远看见书瑜的宾利,小雨带着羞涩的笑容奔过来,没等车停稳,就打开车门跌坐进来,搂住书瑜狠狠亲了一口,才捋了捋头发,系上安全带,羞答答地问,“你带我去哪儿?”
书瑜还在回味她的滋味,深吸口气,“看电影,异星觉醒,怎么样?”
“新电影!美国大片!瑞安雷诺兹是我的最爱!他的每个电影我都看了至少两遍!”
“然后去吃饭。要不,尝尝厉家菜?”
“哇塞,老贵啦!”
“呵呵,只要你喜欢,就不贵。”
“喜欢喜欢。”小雨点着头,一头卷发跟着上下跳。
“你的头发变了?”
“你喜欢吗?”
“长发好看。”
“那我就烫直。”
“啊?”
“巴西烫啊。可以烫得直直的,长到腰间。”
“喔,好好。”
电影紧张刺激,小雨配合的很好,时不时尖叫着钻到书瑜怀里,让书瑜有机会在她身上揉搓几下。
这份兴奋劲儿也带到了餐厅,随着一道道美味上桌,小雨不时惊呼,咯咯笑着,坚持要书瑜喂她。
书瑜被小雨的活力感染,自觉也年轻了十岁,花多少钱都乐意。
坐到车里,书瑜刚刚打开手机,马上电话响了,“张大经纪人!这么晚还工作?啊?谁?大茶壶?明儿不行吗?噢,噢,好,我马上回去,让他过来吧。”
挂了电话,一瞥眼,看见小雨一脸兴奋,握着嘴。“你怎么了?晕车了?”
“大茶壶!你认识大茶壶!他是我的最爱!”
“你不是说,那谁瑞什么的不是你的,”
“你一定要带我去见他!”
“我不认识他,我和他经纪人打交道,起草合同什么的,他就是来签个字。听说明天要去赶场,所以才肯过来,要不就去老张那儿了。”
“我不管,反正我想要见他。他是我的最爱!”小雨双手抓着书瑜胳膊,摇了起来。
“好好好,我带你去,别摇我,车快开沟里去了。”
小雨刺耳地尖叫起来,吓了书瑜一跳。回头看她笑开了花的脸,放下心来。
大明和北燕在客厅里坐着说话,小雨看见钟医生,有些惊讶,面上尴尬。北燕倒是大大方方打了招呼。书瑜顾不上,“我得先把合同整理打印出来,你们先坐着,明哥,你也算是半个主人,好好照顾姑娘们。”
“你只管先忙去,有我呢。”
等书瑜忙完回到客厅,只看见大明陪着小雨,“钟医生要早起,先去洗澡了。”
看着书瑜着急的眼神,大明笑咪咪不紧不慢的又接着说,“我也要睡了,我回西厢房陪陪钟医生。”
书瑜偷偷呼出口气,“谢谢明哥。睡个好觉。”
小雨等大明走了,才凑上来,偎着书瑜,“钟医生怎么在你家?”
“你不是听大明哥说了?她是他的朋友,我又有客房。”
“我怎么不信你呢?”
“是真的!再说了,钟医生不是要结婚吗?”
“你可不许骗我。”
“没有没有。”
“嘻嘻,大明哥人挺好的,我刚才还想,咱们仨,”
“操,”
“别急呀,你乐意我还不乐意呢!”说着,小雨的手开始下滑,“小雨,一会儿大茶壶就到。”
一直到清晨两点,还不见大茶壶的影子,书瑜拿本书,和小雨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坐着等,一页纸,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也不知所云。小雨撑不住,靠在书瑜怀里睡着了。
快到三点,葛书瑜律师事务所的门被敲了几下,小雨一下跳起来,“来了来了。”
书瑜开了门,一个长得跟小崔差不多的年轻小伙子站在门口,“葛律师?我是大茶壶的助理。合同呢?”
小雨在后面跳了两下,“大茶壶呢?他人呢?”
助理皱了皱眉,“在车里等着呢。”
书瑜忍了忍要骂出的话,“你等着。”回头从书桌上拿起一式两份合同,“给,都签上。”
助理接过来,一句话不说,转身颠颠的,一路小跑着沿胡同颠下去。书瑜看见远远停着一辆车,只有副驾上手机发出微弱的光亮,照着一只肥嘟嘟的下巴,和一双离的很近不很聪明的眼睛。
“我能去找他签名吗?”小雨探头探脑地张了一会儿,轻声问书瑜,“我是他的粉丝啊!”
“你看他像要见粉丝的样子吗?”
“我要偷偷离近点儿看看他,行吗?”
“不行!”
助理又颠颠的跑回来,“签好了。”
“你给我待着,我检查一下。这儿,这儿,都没签上,拿回去补上!”
“嗳,我马上回来。”
果然,一转眼,助理举着合同颠儿回来了,“行了吗?”
“我这个朋友要见见他,你带她过去。”
“这?”
“小雨,去吧,看一眼就回来。”
小雨跳跃着朝那辆车奔去,助理赶快追着,压低声音在后面喊,“别,别打扰他!”
书瑜扫了一遍合同,扔在桌上,拿起手机,“张华,醒醒,喂,醒醒。怎么了!你说怎么了!丫以为他是他妈什么大腕儿,他丫在我这儿摆他妈什么谱!明儿再找你丫算帐!我睡觉去了。”
小雨一脸沉醉地走回来,书瑜微微摇头,问她,“看见了?”
“嗯。隔着车窗,还朝我笑呢,要不是那个小瘪三儿助理把我推开,我肯定能拿到签名!”
书瑜抓起钥匙,“人也看到了,我送你回家。你住哪儿?”
小雨瞪大双眼,委屈地问,“你不留我吗?”
“我客房都满了。”
“书瑜?”
“吃了喝了玩儿了,也见到了你的最爱,两个,”
“你嫉妒了?”
“呵呵。”
“我就一脑残粉,你才是我真正的最爱啊!”
“我受宠若惊。”
“我说的是真心话啊!别赶我走,好不好?”小雨说着,哭了起来。
“好好好,我信你。别哭了,其实我挺喜欢你,”
“真的?那咱们,”
“别急,听我说,那咱们就认真的谈场恋爱,看看电影,吃吃饭,一步一步发展,好不好?”
“你不是要甩我?”
“相信我,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家吧。”
“喂,嫂子,这么早?宏哥儿怎么了?噢,我吗?昨晚睡太晚了。没没没,我有那么不堪吗?是吗,花儿收到了?还没到送九十九朵的时候呢!小雨高兴就行。对,对,是,是啊。得,你什么都知道了,是不是我放屁的味道你也知道了。该打该打,不跟你贫了,我得起床了。”
“北燕。我是,是我。嗯,嗯,当然。我晚上下班去接你?好,再见。”
“鹏飞!我躲你干嘛!睡晚了,想什么呢!是彩虹介绍她的同事。钟医生?没有哪。鹏飞,这种事不能催,适得其反。我会抓紧的,一星期吧。那边我不管,那就看你的本事了!行,放心。行,每天汇报。”
小樱正在院子里晾衣服被单,“葛律师,你的客人怎么越来越多了?”
“顶多再一个星期吧。辛苦你啦,我让小崔给你加钱。”
“谢谢葛律师。”
“甭客气。”
“糜先生说他先出去转转,午饭在悦茗轩见。”
“唔,知道了。”
“老板起来啦?”小崔穿了一身天蓝色西装,见书瑜开始皱眉,“老板你挺有眼光的,蓝色系列确实过季了,”
“去,谁稀罕你穿什么?老张来电话了吗?”
“来过了,要我把合同快递过去。”
“别寄,叫他过来取,带着支票过来,三万,一毛不能少。”
“嘻嘻,他可是个大忙人儿,”
“我不管,他欠我的。还有事儿吗?噢,想着这月给小樱双份工资。”
“老板,您只挣到三万,还欠人家小刘,”
“我知道,我知道。”
悦茗轩。
大明见书瑜进来,招了招手。“王晓刚才打个电话来。”
“好啊,说了什么?”
“叙旧吧。”
“还有呢?”
“下午见个面,你也去,你是我助理。”
“助理?”书瑜想起昨晚的那个。
“说你是我律师有点儿太隆重,可不带个跟班儿吧,我又忒寒碜了。”
“嘿嘿,你怕寒碜?”
“书瑜,你很仗义,事成之后,”
“我倒不是那个意思。你有多大把握破案?还不记得谁黑了你?你这种选择性记忆,少了很多线索。”
“时间,人物,地点,动机,这些不是破案要考虑的吗?咱们不是一直在做排除法?”
“我们像是被你牵着鼻子走,不都是你在适当的时候提供适当的时间人物地点和动机?”
“嗨,原来,哦,原来你,你怀疑我自编自演一场苦肉计?我何必呢?”
“我怎么知道,你说呢?”
“你真不亏做过侦探!”
“别打岔儿,老实交代!”
“先点菜,我饿了。”
酒吧今天没开,梅梅也不在。台湾厨子亲自端上油亮油亮两碗菜,寒暄了几句。大明书瑜低头吃饭,半天无语。
“我是在努力回忆落下了什么情形或是线索,绝没有拉偏你们的意思。你总不能让我把小时候欺负女同学打过老师砸了多少玻璃,这类的事都抖搂出来吧。”
“你还打过女老师?!”
“男的,体育老师,比我还高半头呢。他借着教动作,甭管男生女生,身上乱摸,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性骚扰这回事,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合伙揍了他一顿。”
“后来呢?”
“他没敢言语,调走了。”
“哼,没准调我们学校去了。”
“不会吧,你我差着快十年呢。”
“嗯,除了打老师,你还想起什么了?”
“哈哈哈,你真厉害。”大明摇着头,“我想到的,都讲了。”
“我给你提个醒吧。”
“哦?你说。”
“你说过被截的箱子里有三个,噢,三种东西,你只说了两样,瓷器和毒品。第三种是什么?”
八
大明听见书瑜问他箱子里的东西,沉吟了片刻,“这个,一时难说清楚。”
“试试看。”
大明想了想,掏出手机,打了几个字,滑到书瑜眼前。
“这是什么?箱子?你丢的那个?”
“类似,我的那个老多了,破多了。”
“这可不是中式箱子。”
“你说对了。这类箱子叫水手箱,或者叫海盗箱。”
“噢,那个什么海盗电影里见过。”
“我在两广山里转悠时发现的这个箱子。到底什么来历,那家人也不知道了,只知道祖上曾闯南洋,海盗箱传了几代,破破烂烂,原本要扔了。”
“那儿的人从不扔东西,你巧取豪夺的吧?”
“嘻嘻,我的确出了不小一笔钱,我也是打赌,你知道吗?两广人祖上都做过海盗。”
“瞎说。”
“广州话就是海盗黑话。”
“更瞎说了,那边不是中华语言的起源地吗?我怎么听说唐诗要用川广一带的话吟唱才押韵啊。”
“我不是研究语言的,不清楚。我就是赌这个箱子值点儿钱。”
“赌对了吗?”
“我回家以后到处查资料,能找到的不多,英文的我又看不懂。只大概猜是十六七世纪时代,欧洲的东西。”
书瑜拿起手机又看了看,“好像不值什么。”
“我看到的同期的,保养很好的,也就两千美元。我的那个破多了,能弄到一半就不错了。”
“所以没人会为这个箱子打劫你。”
“我认为也不会。”
“别卖关子了,为什么跟我提这个箱子?”
“我在箱子里找到个暗格。”
“得,又一节古董课。”
“呵呵,我就简单地讲讲。”
“我的那个箱子,从质料图案到做工,是西班牙十六世纪最流行的。西班牙曾经是海洋大国,扩张到世界各地。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起因是因为要从海路到中国来。”
“在新大陆没找到中国和丝绸,找到了黄金宝石。水手们在箱子里加了暗格,用来藏宝。”
“你在暗格里找到宝贝了?你丫运气怎么这么好!”
“没有黄金,没有宝石。”
“空的?我不信。你找到什么了?”
“模子。”
“模子是啥玩意儿?”
“好多东西都要模子啊。比如做蛋糕饼干要模子。”
“没做过,没概念。”
“活字印刷听说过。”
“这我知道。”
“那好,你还不算不学无术。”
“谢谢夸奖。”
“再说西班牙这些强盗,找到了新大陆,找到了黄金,运回给女王的不全是金条。有些在当地压成金币再运回到欧洲。”
大明拿回自己的手机,又敲了几个键,“你看看这个。”
“五万美金!”
“你怎么就看见钱哪!看那戴王冠的女王金币吗?”
“看见了。”
“这是比较稀有的金币。所以收藏价值高。最近一次在英国拍卖,一枚卖出了五万英镑。”
“我不明白这些跟你那个模子有什么关系。”
“我那个模子是压金币的模子。”
“我说你运气好嘛。这不是等于你拣了个造币厂!”
“没那么简单容易。我跟你说过我在我堂姐的墙里还找到几根金条。”
“记得。”
“我用它压了几枚金币。”
“就那个王冠的西班牙金币?”
“一模一样。”
“每个值五万英镑。”
“我没想拿去拍卖。到底金子的成分是能测试出来。是不是南美出产的很容易鉴别。再说,我英文不好,知识不够。”
“梅梅懂英文,你可以,哎,你是不是早就打这个主意了?有点不地道。”
“没有啊。我是真的喜欢她。”
“她,嗯,好。”
“什么意思?你想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
“你还念着她。”
“说你的金币吧。如果你不想去拍卖,那你铸币干吗?”
“我问你,人们为什么要收藏古董?”
“兴趣。”
“有多少人因为兴趣做收藏?”
“不知道,你应该比我清楚。”
“不超过一成。”
“不为兴趣,那为什么?”
“保值。比如你买房子,有人买金条,有人收藏古董。纸币总是会贬值的。投资实物是保值的一种方法。”
“如果不懂的话,就不能称作收藏,只能叫攒古董。而且还会上当,像程绍京一样。”
“像你这么谦虚的人不多了。”
“我只是没那闲钱。”
“现在人傻钱多的人多得是。”
“你跟我倒是挺诚实啊。我听出来了,你也不在乎真古董假古董,能骗,说得不很好听,但实质就是,只要能骗到钱,你什么都做的出来。”
“书瑜,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所以我才跟你一个人讲。”
“你这是在夸我吗?怎么听上去是在损我呢?”
“好啦,你知道我全部的秘密了。是不是有更多的动力帮我找回那只箱子?”
“动力?什么动力?再加一百的动力?”
“我卯不出那么多啊。”
“我虽然对古董不感兴趣,那些东西的价值我还是知道的。你既然要我们帮忙,就大方点儿。蕾姐宏哥哪儿哪儿都有嘴巴要养活。”
“我明白。”
“你的模子呢?也带来放箱子里了?”
“没有,藏家里了。”
“再造几个金币出来嘛。”
“我成什么了?再说,这东西做多了就不值钱了,反到引起注意,得不偿失。不能太贪。”
“明哥,我既然答应帮你,我肯定会帮到底。可这案子并不简单。你也知道李蕾箫宏都投入了很多。我想要先付给他们,我历来是收定金的。”
“多少定金?”
“二成。”
“给我一天时间,我找小明商量商量。”
“我不知道你们哥儿俩之间的事,你既然已经恢复了大部分记忆,你不能支配你自己的财产?我知道你至少有九十万,你想买我姥爷的画儿。”
大明沉默了半晌,“不早了,该去见王晓了。”
“明哥,你还有秘密?”
“先去见王老板吧。”
“大明哥?”
“没什么秘密,也没想瞒着你,只是时机未到,怎么说呢,我的资金被冻结,被小明冻结了。”
王晓在他巨大的办公室里接见了糜大明和他的助理葛书瑜。“哈哈哈,糜大明!快进来,快进来。”
王晓个头不高,本是个容长脸,中年肥挂在脸上,两个腮帮子宽过了太阳穴,挤得两个大耳垂儿向前翘着。中年肥也挂到了腰部,西裤的皮带只好扣到胸下,让王晓看上去老了二十岁。气色还不错,大声招呼来客,“你小子一躲就是十几年,哪阵风把你给吹回来了?”
王晓瞥了一眼书瑜,“当年我们几个闯天下的时候,你老板可是个将才哩。”
“好汉不提当年勇,我现在也就是玩玩儿古董。”
“不是什么人都玩得起古董。那老龚可是对你赞不绝口呐。”
“我跟几位古瓷师傅学过几年,不敢称是最好的,至少不比老龚差。”
“咱们这代人还有学手艺的志向。到他们这代,”王晓指了指葛书瑜,“恐怕看不上自己的宝贝了。年轻人,你是不是也觉得什么都是国外的好?”
“各有千秋,我更偏向国货。比如烈酒,茅台最好。”
“哈哈哈,我喜欢你这个秘书,像是有知识的,听着像咱京城的人。你什么时候不用了,让给我。”
大明笑着看了看书瑜,“老王你是心口不一,女儿不是也去了美国。”
“上学而已。有学习才能批判,对不对?我不会允许她滞留在外。我是被中央首长接见点赞过的民族企业家,名符其实,我的家教属于传统型的,闺女也喜欢中国传统文化。所以她不适应那里的生活,不停抱怨美国的落后和不开化。”
书瑜想到了梅梅,“强大的中国胃啊。”
“哈哈哈,说的正是。走走走,去吃饭。我中午就没吃。老婆管得紧,要我减肥呢。”
“糜老板,王先生,那我就先告辞了。”
“哪儿的话,一起去。”
“对不起,我事先有约,”
“辞喽,辞喽,我有几个朋友也来,也都想在古董上插一脚,小糜,你正好教育教育他们。”
几个人到了个苏浙馆子,内部装潢现代优雅,环境干净敞亮,王晓在这里订有个单间,每星期三都有四个小时的聚会时间,他自己不一定来,狐朋狗友,谁都可以来,认识的不认识的,凑到一起也就熟悉了,菜呢,是每小时上一次新的,赶不上点儿的就吃剩的,聚会的气氛,用王晓自己的话说,是文艺范儿的。
可偏偏没有个艺术家来,大家自嘲是一群附庸风雅之士。王晓也不在意,是他自己暗地里保证没有艺术家露面,嫌他们矫情。
等大明书瑜跟着王晓进来,单间里已经有四五个人在大声说笑,桌上也是一片狼藉。正主到了,几个人都站起来打招呼,自我介绍一番,马上有人张罗着重新摆席。
王晓让自己的司机搬进一箱酒来,“我今儿会个老朋友,你们也沾光喝点儿特供。”
书瑜拿起一瓶看了看,原来是小炸弹二锅头,尝了尝,比茅台不差。见饭桌上的情形,乐得糜大明是今日的谈资中心,他稍在一边自顾自美美的喝着酒吃着菜。
回到家,已经过了半夜,书瑜扶着有些醉意的大明回房,看见钟北燕坐在西厢房的客厅里安安静静地看书。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你们聊,我就不陪着了。”
北燕看着大明进屋关了门,才放下书,抿嘴笑道,“我等你呢。”
“对不起,临时被抓去应酬,”
“没关系,你不是在电话里讲了嘛。”
“你吃过饭了?要不要来点儿夜宵?”
“好啊,我买了高桥松饼和崇明糕,我童年的最爱,你也尝尝?”
北燕很享受地吃着,“你别光看我吃,我知道你不喜欢甜的,只尝一点点。”
书瑜叉了一块糕放在嘴里。
“我怀孕了。”北燕轻轻地说。
“啊?”书瑜一下呛到,使劲咳了起来。
北燕忙到了杯水,拍着他的后背,“你紧张什么?喝点水压一压。”
书瑜擦了擦咳出的眼泪,“你说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儿?”
“唉,你紧张什么,我认识你才几天。”
“不是我的?”
“三个月了,是黄永贵的。”
“那,那恭喜你了。”
“我本来是没想要嫁给他。”
“北燕,”书瑜揽住她的腰,“我可以照顾你。”
北燕轻轻挣了一下,摇了摇头,把书瑜的手抓在自己手里,“我的婚礼你一定要来。”
“北燕。”
钟北燕笑着拍了拍书瑜的脸颊,“送我回京西宾馆吧。”
“别走,最后一夜?”
北燕抬眼久久的看着书瑜,“槐花饼其实不好吃。”她笑了笑,“我的行李在西厢房的客厅里,你去帮我拿出来,听话,这才是好孩子。”
书瑜坐在谢鹏飞的办公室,看着手里的支票发愣。谢律师笑容满面,“这老黄是真动心了。不单单每年给钟北燕加一百万,连你的奖金都是不小的数字呢!”
“我不要,算我送的结婚礼物吧。”
“别呀,难得老黄不那么抠门。噢哦,原来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
“老黄说你抢了他的未婚妻,我还替你辩护呢。果然是你小子!”
“说什么呢!”
“别抵赖了。瞎子都能看出来。”
“是北燕自己不愿意。”
“你这做的不地道,夺人所爱!再说了,这钟医生有什么好,连你也抢?”
书瑜低头不语,把支票推给鹏飞。
“算啦算啦,别那么认真,拿着。老黄挺喜欢你的,他准备收购联美电器,要你参与谈判呢。”
“真的假的?他乐晕了吧他?”
“你管呢!小雪,葛律师的支票准备好了吗?”
一直对书瑜有好感的秘书进来,“好了,您过目。”转身朝书瑜闪了闪眼睛。
“这是我给你的奖金,别老想着钟医生了,年轻女孩子有的是,我看小雪就不错,去,约她出去玩玩儿。”
“鹏飞,我的事儿你别管,别乱拉郎配!”
“行,我给你几天,缓一缓。别再招人家老婆了哈!”
“去你丫的!”
九
“是不是可以排除王晓了?”箫宏听了大明的讲述,马上认为可以把王晓从嫌疑人名单上划去。
“王晓是个商人,又涉足政坛,很会装的那种人。”
“可他什么动机呢?打一下,再安抚一下。完全没有必要。他要想占了那个泡菜坛子,捻明哥还不像捻个臭虫似的。噢,对不起,明哥,没有踩你的意思。”
“这就是他狡猾的地方。”
“书瑜,他怎么得罪你了,你咬着他不放?”
“他就是把我当爹,他也是特嫌!案子没有最后结束之前,所有人都有嫌疑!”
“得得得,算我没说。哪儿来的这么大火气。”
“嘟囔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
李蕾敲了敲桌子,“有火儿发火,有气儿撒气,再给你们三十秒,完了就不许再提。该干正经事儿了!”
箫宏一缩脖,“我没火气。”
“你呢,书瑜?”
“我想想。”
“明哥呢?”
“呵呵,我是出气筒。”
“书瑜?还有十秒。”
“谁有什么火气,不都是为了破这个案子。”
“那好。我们四个要拿出团队合作的精神来,这点上有没有共识?”
“有!”三个男人齐声答应。
“好。那就看看最新情况。小箫,你先讲。”
“吭吭哼,李队长给我的任务是监视跟踪程煜。我的探子们,在李队长的定位仪的帮助下,通过,咳咳,监听,”
“箫宏!”
“我有我的工作方法,也有我自己的底线。”
“我是想说你干的不错。”
“喔,好好,我发现程煜这两天,接触了九个程绍京的老关系,程煜自己的两个发小,一共十一人,主要话题只有一个,对成化官窑的荷叶盖罐感不感兴趣。”
“这可是重大突破啊,果然是这小子!”
“你怎么能肯定他说的这个罐子就是明哥的那个泡菜坛子?”
“那就去看看他到底有什么。”
“喂,等等,去看,到哪儿看?”
“先前提过,老程比较抠门儿,所以小程也没多少房产,只有清漪园一个住处。我觉得有必要去一下。”
“怎么看?敲门说我们来看看你是不是抢了人家的瓷器?请我们进去搜一搜。”
“可以呀,好说好商量。”
“去!到底怎么着,撬锁进去?”
“那不是蕾姐的强项吗?”
“我不信你们以前没干过。”
“既然大家都熟悉这个过程,就更好配合了。我来列一下需要的工具。书瑜负责采购。”
“我只管采购。”
“你不去溜达溜达?”
“你们带着明哥就行了,不就确认一下罐子吗?我在外面给你们望风,兼职司机。”
“这样风险太大吧?”
“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有蕾姐在,就没风险。”
几栋六层高的居民楼坐落在一片高科技创业园中间,显得异常的突兀。程煜的家在第三栋最东端的一层,南窗外有个小院子。和邻居家单调的砖墙木板墙不同,程煜的院墙是红木和青竹,小院内有葡萄藤遮掩,清爽舒适。
楼外过道上破旧的自行车和新冒出来的小黄车小蓝车混在一起,胡乱堆放。几堆砖,几摞瓦,几袋水泥,宣告着永远完不成的装修改造。
过道上过来过去的行人不少,但都匆匆忙忙,没人朝书瑜停在路边的车上看一眼。为了不引起注意,今天书瑜开了李蕾蒙着一层灰的国产车来了。
远远看着程煜与众不同的院子和周围脏乱的环境,书瑜突然心生同情,八成这小子是在祖父父亲过高的期望下,产生了逆反心理,学识能力又输给了姐姐,于是破罐破摔了。看这院子的打理,加上对瓷器的兴趣,同情加上了好感,书瑜很想哪天认识一下这位程公子。
前去打探的李蕾回到车里,坐进副驾,朝后座的大明和萧宏说,“我看了一下,正门一侧行人多,不能从那边进去,而且这边过道和那栋楼顶有两个监控探头,可他邻居家的院墙是个死角,镜头照不到。我们可以从邻家的院墙翻进去,两家之间的隔墙不高,也很容易翻。他家里有防盗报警器,这也不是问题,我有三十秒的时间解码。现在两家都没人,我整理一下工具,十分钟后行动。你们准备好了吗?”
“我这双鞋不行,书瑜,借你的运动鞋穿穿,好翻墙。”
“行,给你。”
“这是我的,你换上吧。”
“唔啪,臭脚,我还是光着吧。”
“哪里臭?你自己的脚臭吧?哎,你这双还挺新,很容易留下脚印。”
“你什么意思?那你还给我吧。”
“没别的意思。我是说穿着挺舒服。”
“好了,齐了。我们走。书瑜,你盯着点儿,有情况按那平板电脑上的回车键,我设定的紧急键,联到我的手机上。”
“也联到我的手机吧。”
“你不用,和我一起,你怕什么?到里面机灵点儿。”
一刻钟以后,书瑜正等得不耐烦,看见三个人依次从院墙翻了出来,溜溜哒哒做没事儿状,回到车里。
“现在可以确定是这小子了。明哥的箱子就在他卧室床上放着。”
“不过,没找到瓷坛子,”
书瑜看了一眼糜大明,看他暗暗使了个眼色,点点头,“没准儿他拿着坛子到处展示去了?”
“也没看见毒品,箱子里是空的。”
“程煜这回麻烦大了,他会贩毒吗?”
“明哥,你说呢?”
“我不相信是程煜一个人干的。到目前我们了解的情况,他就是个什么都没干过,只会花钱的公子哥儿。我想知道到底谁在背后黑我!”
“该不是他老子?他那病恹恹,与世无争的样子,也不是能下黑手的人哪。”
“是时候再去拜访一下老程了。”
“不急。先要把程煜牢牢抓住。别忘了,还有个爷爷呢,虽说早退了下来,那个圈子还在,关系网还在,我们不能硬撕。否则吃亏的一定是我们。”
“咱也不是什么弱势群体,要说关系网,谁没有?”
“别别别,别去搅京城这个屎盆子,犯不上!”
“明哥说的有理,沉住气。我们有我们的目标,那个坛子还没有脱手,想法拿回来就是啦。”
“好,听队长的。”
“说吧,你还发现了什么?”一坐进自己的车里,书瑜迫不及待地问大明。
“什么发现什么?”
“别装傻,就咱俩在这儿。”
“你肯定箫宏没有窃听?”
“我自己哥们儿不会。”
“你可是什么人都怀疑的啊。”
“箫宏我绝对相信。”
“好吧。”大明在兜里摸索了一阵,攥着拳头伸到书瑜面前,“猜猜?”
书瑜瞥了一眼,“我在开车,别卖关子了。啥玩意儿?”
大明晃了晃拳头,发出微微的金属声,“猜吧。”
“别吓我!”
“要不你先停边上。”
书瑜不等话音落下,拐进路边一个小吃摊,停了车。“快给我看看!”
大明笑着翻过手来,张开,手掌上五枚金晃晃的硬币。
书瑜捏起一个,翻来覆去,仔细看了看,“这就是你铸造的古西班牙金币?”
“正是。”
“从那个箱子暗格里拿出来的?”
“正是。”
“蕾姐和宏哥居然没发现?”
“我让他们到别的屋子找泡菜坛子,不过五六秒的功夫,就进了我的口袋。”
“蕾姐可不是好蒙的。你肯定她没看见?”
“我也是混了十几年的老手了。我肯定。”
“那你打算怎么办?”
大明沉吟着,几枚金币团在手中有节奏地轻轻作响。“你开车吧,我再想想。”
小崔拉着书瑜在办公室坐下,“老板,这几张大额支票要签字。谢律师的几份文件我都处理了,签字即可。张华电邮了两个大文件,你猜怎么着,温馨卫视买了本网络小说的版权,要改编成电视剧,他是那个作家的经纪人。老张把第一章和合同要求发过来了。”
“他什么时候看上作家了?钱到了吗?”
“到了,老张亲自送来的支票,你刚出门,前脚走,他后脚到,有意躲着你吧?”
“他能躲得过十五?这不马上又回来了。”
“嗯,这是他第一次和作家合作。我把去年咱们给邢斌做的合同拿出来看了看,可以用做样本。”
“邢斌?那个编剧?”
“对,就是他。我差不多快写完了,一会儿打印出来给你过目。”
“他什么时候要?”
“最迟明天。我已经给你们约好了,后天和作家在张华的办公室见面签约。温馨急着要呢。”
“知道了。”
“账单差不多可以付清了。”
“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得先付箫宏和李蕾一笔。”
“多少?”
“各两万。”
“那,那用赛车的钱?”
“只好这样了。”
“蕾姐?什么?不可能!你等等。”书瑜朝院子望了望,“我肯定,我看得到他!怎么办?我直接问呗。好,好,放心。”
书瑜又花了十秒钟,看完了小崔起草的合同,“可以了,送给张华过目。噢,打个电话追过去,解释一下第四条第六第七款。”
小崔答应着,回到电脑前,给张华发邮件。
书瑜自己踱到院子里,挨着大明坐在大槐树下,也不说话,抻了个懒腰,闭目养神。
“有什么话,问吧。”
“没有,休息一会儿,听听季鸟儿。”
“嘻嘻,你瞒不过我,是不是问我怎么还在程煜家吧?”
“啊?你怎么这么神!”
“书瑜,我这十几年不能白白混。你在我车上装定位仪我理解。你做过警察,受过训练,你又不认识我,搁我,也得怀疑我。”
“呵呵,理解万岁。”
“李蕾问你我怎么在程煜家?”
“嗯。你干了什么?”
“拿金币的时候,把定位仪放暗格里了。”
“哈哈,妙招!”
“光在车上装不够,他也不一定搬运那只箱子,我只是抱着一丝丝的希望,他最终交货时用这只箱子装那只坛子。”
“姜还是老的辣。”
“如果他不用,我也没办法。”
“我猜他一定会用,否则把个又旧又破的箱子明晃晃摆床上干什么?肯定是拿出坛子给人展示,完后再放回箱子。等有了买主,提着箱子交货。”
“但愿吧。”
“下面呢?”
“这是儿子抢老子,可吃亏的是我。他们父子之间怎么掰清我不管,我得教训教训那小子,让程绍京替他儿子出学费。”
悦茗轩,夜已深。
“他人呢?”李蕾和书瑜坐在角落里,李蕾磕着瓜子,书瑜把瓶里最后一点茅台倒进杯子,“和梅梅出去了。”
“你信他?”
“我看着他俩一起出去的。”
“我是说你信他只是给程煜一个教训?”
“我们大家不是达到共识,拿回坛子就是目标,别的不管。”
“你整天和他在一起,被洗脑了吧。”
“我清楚我在干什么。”
“是吗?你肯定?”
“有话直说,卖关子不是你的长项。”
“我卖什么关子,你有多久没看平板电脑了?”
”今儿早刚看的。”
“又有新发展,我不是要求你们时常查看吗?”
“有什么新发展?”
“你自己去看。”
“求你了,蕾姐。我错了。”
“我从第一天起,就告诉你糜大明躲躲闪闪的。”
“我记得,他去了那几个地方,我们后来不是知道都是谁了吗?”
“嗯,你和大明去了朱杰和王国强两处,排出了他们的嫌疑。”
“对。”
“朱杰和甄永强是生意伙伴,因为甄永强在外地,我们也把他排除了。”
“对。”
“可他昨天回来了。”
“哦?”
“没去公司上班,没和朱杰联系。”
“和谁联系了?”
“你猜?”
“他老婆?”
“哼,你不亏是男人,没错,他二老婆。”
“很正常啊。”
“他二老婆是谁?”
“不知道。”
“姓杨。”
“姓杨的多了。”
“叫杨强壮。”
“女的?”
“当然。”
“这当爹妈的得多不喜欢女孩儿啊,起这么个名字。”
“杨强伟的妹妹。”
“啊?那个,那个,”
“对,大明的发小之一。”
“喔,那又怎样?他们互相认识,做做亲戚有什么不好?”
“其实他也没见二老婆,只见了大舅子。”
“我很无语。”
“还有第三者,你听了后,再说有语无语。”
“谁?”
“程煜。”
“真的无语了?我以为你要跳起来。”
“我是在想,这个糜大明到底知不知道谁黑了他?他还有多少没跟我,呃,没跟咱们讲。”
“哈哈,你终于回到正轨了。”
十
小雨抻了个懒腰,从床上跳了下来,隔着窗户看书瑜回来,蹦蹦跳跳出了屋,张开双臂,“要抱抱!”
书瑜揽住她的腰,“穿上衣服!小崔还没走呢。”
小雨勾住书瑜的脖子,“先亲一个!”
“好,亲一个。”书瑜拍着她的屁股,“亲也亲了,去穿上衣服,天儿这么好,咱院子里坐会儿。”
小雨娇羞地点了点头,回屋披了件书瑜的运动衫出来。“你今天去哪儿了?”
“工作啊。你呢?”
“睡了一上午,下午看了三集电视剧。我又困了。昨晚值夜班太累了。”
“你们又不是正规医院,做美容的,值什么夜班?”
“所以不习惯啊。看,我的黑眼袋都出来了。”
“昨晚为什么要值班呢?”
“有个病人麻药过敏,曹医生留院观察,我们陪着。”
“钟医生不是你们的麻醉师吗?”
“哦,钟医生啊,生病了。”
“怎么了?”
“好像感冒了。你问她干嘛?”
“大家都认识,关心一下呗。”
“钟医生可能干不长了,她结了婚,还不得在家作阔太太。”
“她说的?”
“不知道,大家都觉得。钟医生走了,曹医生可能会成为第一麻醉师了。他可年轻可帅了!”
“怪不得你加班呢!你一前台接电话的实习护士,哪儿轮到你值班。”
“你嫉妒啦?”
“没有,我怎么会嫉妒他!”
“你放心,我可不去和医生约会,想想都瘆的慌,医生的心得多硬啊,人家的胸,人家的脸,咔嚓这么一刀,啧啧,真下得去手。”
“哈哈,那你去什么医院学什么护士?”
“所以我想哪天试试别的行业。”
“想做什么?”
小雨嘟起嘴,身子一歪,依偎着书瑜,“人家小时候的梦想就是要当演员嘛。”
“那你可以报名上电影学院吧?”
“有很多潜规则哟。”
“什么潜规则?”
“要睡导演,睡编剧,睡所有人才能上位!”
“学生也这样?”
“是啊。”
“你怎么知道?”
“网上说的。”
“网上说的你就信?”
“你不信吗?”
“我很少上网。”
小雨瞪大了眼睛,“不上网!那你怎么知道世界上发生了什么?”
“哪个世界?”
“电影啊,明星啊,八卦啊,冷笑话啊。噢,还有,哪儿的烤串儿好吃啊。”
“哦,你喜欢烤串儿?哪儿好吃?我带你去。”
“可是人家跟你说当演员的事儿呢。你认识经纪人,帮我推荐推荐吧。”小雨抓着书瑜的胳膊,扭着身子撒娇。
“我是个律师,我又不懂演戏。再说,你会什么,我也可以有个说头吧。”
“我喜欢唱歌,常去K吧呀,你可以问彩虹姐。我也喜欢跳舞,嘻嘻,就是需要先减三十斤。我还喜欢诗朗诵,”
“什么?诗什么?”
“诗朗诵,这你都不知道!”
“我以为现在没人干那种事儿了。”
“还有小品什么的。”
“我不是那个圈子里的人,不懂,我去问问。好了,去吃饭吧,你们小孩子要早睡早起。”
悦茗轩,深夜。
书瑜一进门,就看见大明拿着个酒杯发呆,“你怎么还在这儿?梅梅呢?”
“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陪小雨吃的烤串儿,再来这儿垫补垫补。”
“这么晚了,吃点清淡的吧。有疙瘩汤来一碗?”
“行啊。梅梅呢?”
“她原来在美国的同事来了,她陪两天。”
“哦?”
“别这么阴阳怪气儿的,你应该比我更了解梅梅,她的世界我不懂。”
“哦,原来如此。”书瑜看着大明,两人不禁同声吃吃地笑了起来,“得,我们是一对儿难兄难弟。来来来,喝一杯吧。”
“茅台,非茅台不可。”
“书瑜!你给我过来!”
“嫂子来啦,宏哥儿呢?”
“不干他事儿,我找你。”
“哎,有什么事儿,嫂子只管说。”
“别装傻,小雨怎么回事儿?”
“怎么了?没事儿啊。”
“没事儿?那她哭的那么伤心干嘛?”
“她说什么了?”
“她说你欺负她。”
“没有的事儿!”
“那你怎么不理她了?”
“昨天晚上还在一起吃饭来着。又不能整天分分钟粘在一起。”
“她说你嫉妒曹医生。”
“哪儿跟哪儿呀!”
“没有就好。”
“那个曹什么,真的很年轻很帅吗?”
“是啊。哈!果然是你嫉妒了。”
“我没有,我是替宏哥问问。”
“边儿去!好啦,我回去上班了,别忘了约小雨。”
“她不值夜班了?”
“小葛!”
“钟医生好些了?”
“好多了,今天来照了个面。感冒了,不能接触病人,午饭前就走了。”
“哦。好。”
“我真得走了。我跟小雨说你下班来接她。”
“别,我自己打电话吧。”
“鹏飞,我是书瑜。不忙。黄永贵?他是真的?我是学经济法的,可你比我有经验呀。哦哦,行啊,愿意愿意,不不不,绝不是因为钟医生,你放心,我不去招她。嗯嗯,好吧。噢,那个,那个小雪,她多大了?喔,别别,我自己来。行,明儿见。”
“书瑜,来的正是时候!”李蕾敲着面前的大屏幕,“多人在行动,朝着一个方向移动。”
李蕾有些兴奋,搓着双手,“大明呢?”
“不知道。”
“我们丢了他的定位仪,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往这里去呢。”
“我看看,都是谁?宏哥呢?”
“他新雇了个侦探,带着实地培训呢。那,他们在跟踪杨强伟。”
“不危险吗?”
“不会吧,只是跟踪而已。”
“我只是觉得这个圈子越来越小,别给逼急了,像黑明哥似的,再黑宏哥一下。”
“你还是很相信糜大明?”
“我想了想,除了帮他帮到底,我们也别无选择。首先,是小明要我们帮忙的,我们不相信大明可以,跟小明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我相信小明不会坑咱们。第二呢,这是大明的案子,他有他的秘密,他的想法,我们只是帮忙,有些没必要知道的,就没必要知道。第三,我到现在还看不出大明能害我们什么,你说呢?”
“我买你第一条。只是他利用咱们的人力物力,如果没有个结果,谁来买单?”
书瑜犹豫了一下,“那是我和小明之间的事,你不用担心。”
“你一直承受压力?我暂时还能撑,你把钱拿回去吧。”
“你开销大,不用担心我,我没问题。”
“蕾姐,快看。”书瑜指着屏幕,“怎么程煜的定位仪灭了?”
“嗯,我也看到了。甄永强的也灭了。”
“不是技术故障?电池没电了?”
李蕾瞪了他一眼,“箫宏的信号还在,他是跟踪的杨强伟?”
“对。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等等,有电话。”
“是箫宏。”李蕾接了电话,放在免提,“小箫,书瑜也在,你说吧。”
“情况有些紧急,我长话短说。噢,明哥和我在一起。”
“明哥?”
“什么紧急情况,你有没有危险?”
“我没时间解释,只想告诉你们,定位仪我要赶紧撤下。等完事了,我和明哥一起回去。”
“为什么?”
“你们在哪儿?宏哥?明哥?”
“他挂了。奇怪,为什么要撤定位仪?”
书瑜和李蕾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给宏哥打回去!”
“关机了。”
“打明哥的手机。”
“他也关了。”
“至少他们俩在一起,应该安全些。”
“宏哥还没有关他的定位仪,还能看到宏哥的位置,这地方,这地方看着熟悉啊。我也去看看。”
“别瞎跑!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沉住气,咱们等他们回来。”
“可是,”
“没有可是!我是队长,听我的!”
“哎呀,你们可是错过了好戏啦!”箫宏一脸兴奋,大声嚷嚷着,推门进来。
书瑜气儿不打一处来,“我们在这儿担心,你丫打个电话过来报个平安,能累死你?”
“哟,看我,忘了。对不住,蕾姐。”箫宏没有一丝道歉的样子,哗啦把几个定位仪倒在桌上,“这些用不到了。”
“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渴,先给我来瓶北冰洋。”
“你小子欠揍吧?明哥呢?”
“小明把他留下了。”
“小明?怎么小明也去了?”
“嗯,等我喝完,慢慢跟你讲。”
书瑜看箫宏一口灌了大半瓶,脸上露出笑容,其实从箫宏进门的那一刻起,书瑜悬着的心就落了下来。
“我和小曾,我新雇的侦探,刚骑到北新桥,明哥就打了个电话,说在我们附近,”箫宏抹了抹嘴,开始叙述上午的事件,“我们凑到一起,他说是小明下的埋伏,那个什么三强要聚会的地方危险,我们最好不要过去,”
“哪个三强?”
“噢,杨强伟,甄永强,还有那叫什么,王,王国强!”
“王国强?他怎么认识甄杨二人?哦,通过朱杰吧?”
“不知道,你问明哥。”
“他又是怎么知道有埋伏呢?”
“肯定小明告诉他的呗。”
“三强聚会干吗?”
“嘿,你不知道吧!你偷瞧过王国强,什么印象?是不是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老实得不能再老实的银行小经理?人真不可貌相,他是城南的大毒品头子!”
“嗯,是没看出来。”
“那杨强伟够低调吧?深藏得连车都不买,他是王国强的右手,专管下属流通渠道。”
“那甄永强呢?”
“他管货源。他不常在这边,那是去南方进货去了。”
“难道朱杰没在里面?”
“好像没有。”
“然后呢?”
“这仨是送死去啊,可明哥说我们得把定位仪摘下来,这玩意儿落在小明和市局手里,蕾姐的麻烦就大了!”
李蕾点点头,显然松了口气,“这种特工和军方用的东西是违禁品。明哥想得周到。”
“没错!于是我们兵分两路,一个去截王国强,一个截甄永强,还不能打草惊蛇,破坏了小明的圈套。”
“你电话里没讲明白,我们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怎么又关手机了?”
“就是怕你们打过来,暴露我们的行踪。”
“嘿,还是我们的不是了!”
“没有没有,多谢二位费心了。”
“谁截的谁?这俩人都认识明哥,他怎么截?”
“我追王国强。他离的近,先到了,车停得远,他先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然后像散步似的慢慢溜达。他一出车,我很容易就拿到了。”
“我知道你行。明哥那儿呢?”
“亏我带了小曾去,让他跟着大明,他还挺活分,假装碰瓷儿,明哥趁他和甄永强争执不休的时候,悄悄把定位仪拿下来了。”
“哇,一定紧张刺激!”
“嗯,好久没干过这种事儿了。好像回到分局破案的年代。”
“程煜呢?他不是也去了吗?”
“可能是甄永强的指挥,他们都把车停在远远的地方,然后走过去。我们这才有机会拿到他车上那枚。”
“你们也去了小明的包围圈?不是说危险吗。”
“没那么傻笨,躲在角落里,听见有动静才探头瞄了一眼。”
“都逮住了?”
“嗯,杨强伟还抵抗了一下,哪儿是那些便衣的个儿。程煜吓得大哭,裤子都尿了。”
“干的不错。”
“小明也这么说。还说咱这种群众的力量是对他们警察最大的支持。他要上报给咱们表彰呢!”
“等等,别说有我。”
“为什么?”
“你稀罕什么功名,我不再乎。”
“我也同意。既然退役了,目的不一样了。”
听李蕾这么一说,书瑜沉默了下来。看来大明的案子算是结了,不知道他被冻结的资产是否还能拿回来,大明将如何付给他们那一百万服务费。如果大明没钱,他要在短期内凑够箫宏和李蕾的每人二十万。这得给谢鹏飞干多少活儿啊!
“书瑜,怎么了?皱着个眉。你还真把那表彰当回事?糜小明的话有多少能算数!”
“哈哈,算你把小明看透了。谢谢你们二位帮忙破案,大明可以回家了。”
“其实他不用再躲着了,堂堂正正回京住呗。”
“咱别管他的事儿了。忙了这一阵子,特想飙车,放松一下。”
“彩虹也说出去散散心。哎,你可以带着小雨,咱们四个去密云两天?”
“怎么不带上我?”
“哎哟,蕾姐,什么时候肯跟我们混哪?”
“我想开了,光工作不享受是大傻蛋!我以前也喜欢飙车。让你们说的心动了。”
“行啊,不过你那辆车不行,”
“我有个朋友开保时捷,够格儿吗?”
“看哪款了,旅游款就不行,”
“我知道,我开过车。明天走?”
“嘿,不亏是蕾姐,雷厉风行。后天吧,彩虹先安排一下住处。”
“算我两位。”
书瑜和箫宏都抬眼看李蕾。
“怎么?你们一对一对的,我一人多无聊。我就不能约个朋友?”
“可以可以。男朋友?”
“这你别管。”
正说着,大明开门进来了。
十一
看大明进来,三个人不禁拍起掌来。
大明莫名其妙,“怎么了?”
“还装!宏哥都讲了,恭喜你,抓住了凶手。”
“是啊,出口恶气。”大明掏出三张银行汇票,“感谢大家的协作。我糜大明感激不尽!小箫,蕾姐,这是你们的,每人二十万。”
书瑜暗喜大明想得周到,接过自己的那张一看,上面只写着十块钱。我操,这大明搞什么名堂!
大明见书瑜盯着他看,右眼皮微微跳了跳,书瑜便不再说什么,把汇票折好揣兜里。
“明哥,再给我们加点儿料。小箫说的稀里糊涂的。”
“幸亏小箫去了,要不然这事儿还办不成。”
李蕾让沏了茶上来,三个人围着糜大明,要听个详细。
“是前天的事儿了。”大明啜了口茶,“嗯,好茶。”
“福鼎白茶,今年的新茶,你要是喜欢,你带罐走。”
“别打岔儿,前天怎么了?”
“小明说在南郊亦庄一河沟里发现一辆车,跟我开的车型一样,第一时间让我去确认。”
“是你的吗?”
“正是我开着进京的一辆旧奔驰。然后小明带我去局里核对手印。结果车上也发现甄永强和杨强伟的手印。”
“小明这么快就锁定这两人,肯定是你招供的喽。”
“我确实是被甄永强要求带着毒品进京的。我跟你们说过,很久很久以前,我们莫名其妙的卷入贩毒,发觉以后,我退了出来。我真不知道他们俩又接着干了。这次小明缉毒,查到杨强伟在里面的角色,但没有证据无法抓人。所以小明要我交出甄杨二人,以及他们的上下线儿,将功赎罪。”
“甄杨两人既然找你带货,怎么又来打劫你?黑吃黑?”
“完全是巧合。程煜从程绍京那儿得知我有个值钱的古瓷,他就找他的几个狐朋狗友要劫我。偏偏巧的是,其中一个是杨强伟妹妹杨强壮儿子女朋友的哥哥。”
“什么跟什么呀?”
“反正杨强伟知道了,和甄永强商量了一下,怕我又朝三暮四的,闹不好再把他们招出去,干脆把我劫了。生死由天了。”
“啊,原来如此。”
“然后呢?怎么揪到的王国强?”
“有了这两人,小明就想顺藤摸瓜,能抓多少就抓多少。让我联系甄永强,讹他要挟他。”
“所以他才赶回京来?”
“可能吧。”
“你怎么讹他?你一没人二没货?”
“他们失策在于,把货交给了程煜,打劫我那天,程煜开的车。别急,我知道你想问他,我马上讲到。货在程煜手里,这次我还真带了不少货来。甄杨二人觉得万一被捅出去,损失太大。他们不敢做主,找了王国强,三人约着今天商量商量。结果进了小明的埋伏。”
“再说程煜。我问了程绍京,他确实告诉了他儿子我什么时候到京。要不是老张,就那个一杆进洞后花了一百万的那主儿,要不是他提起程煜的名字,我哪会想到他!”
“我找了个晚上堵住他,从他看我的眼神,我更能确认是他黑的我。我吓唬他,我是这毒圈子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劫我他可麻烦大了。他从没涉过毒,但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关系,闹不好命都得搭进去。他听我这么一说,答应听我的。”
“明哥,这事你不应该瞒着我们,你一个人多危险。”
“哦,谢啦。你们是帮我找坛子的。涉毒太凶险,我不止只是吓唬程煜。我不能让你们涉险。”
“我怕甄杨二人去抢程煜,我叮嘱他把货先转到他老子家里藏着。条件是我不在他老子面前提他劫我的事儿。”
“可你的泡菜坛子也不能就这么白给他啊!”
“当然不能。我的目的是卖坛子,卖老子卖儿子,卖谁不是卖。”
“程煜没钱啊。”
“四十万他还是有的。”说到这儿,大明看了一眼书瑜。“我帮他处理毒品后,他再给我一百万。”
“他今天怎么也去那儿了?”
“甄永强催他交货,他问我怎么办。我让他去的。三强大概以为是程煜出卖了他们。”
“等等,可你是怎么知道他们今天的约会地点呢?”
大明笑着瞥了一眼箫宏,“我这人是没有底线的。”
“可程煜这一进去,你也拿不到钱了。”
“我一直想知道,你那坛子到底值多少钱?”
“和程绍京谈好的是五百万。”
“所以你也没真想卖给程煜。”
“教训教训他!”大明说着,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书瑜开着车和大明回家,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
大明沉默了一阵,打破僵局,“我暂时没钱付你,又不想让箫宏和李蕾知道。十块钱是开汇票最小的金额。”
“我不是怨你这个,你不应该一个人涉险。就算不愿意我们参与,不告诉李蕾箫宏,至少也跟我打个招呼呀。”
“书瑜。我是真的没钱。我把程煜陷进去,得把他捞出来。小明不肯解冻我的资产。付给箫宏和李蕾的,用的是,”
“是程煜的,我明白。”
“我答应过程煜不提他劫我坛子的事,可他藏毒,我无法替他遮掩。”
“那你花钱捞他呢?”
“连人带坛子一起卖给他老子,三千万。”
“够狠的。程绍京答应了?”
“答应了,当然还有其他条件。”
“什么条件?”
“这就需要你帮忙了。”
程煜无精打采地坐在后车座,旁边放着大明那个又破又旧的海盗箱。书瑜从后视镜看了他两眼,以前积累的对他的同情消失的无影无踪。
瞥了一眼旁边的大明,不禁微笑起来,他怎么能是大明这个老江湖的对手。被大明玩儿的团团转,还得要老子贴钱。但愿他能学到点什么。
程煜紧张地扒着椅背,“明哥,你答应过不提我劫罐子的事。我老爸面前可千万别露出来!”
大明摸了摸后脑勺,“是你打我一闷棍?”
“对不住您,我该死!”
“我到底想不起那天的事儿了。”大明朝书瑜轻声说了句。
“把我扔在沟里等死?”
“哎呦喂,您饶了我呗,我那时候哪儿做得了主啊。”
“之后也没见你反悔。”大明又摸了摸后脑勺。
“明哥,我欠您一辈子,以后有用我的时候,我上刀山下火海,再所不辞!”
“你算了吧,你老子的话你都不听,我算老几?”
“听听听,我保证以后听大人的话。”
书瑜和大明对视一眼,都苦笑起来。
程绍京把大明和书瑜让进自己的书房,面上有些讪讪的,“唉,我老婆从小宠他,我妈更是溺惯。我一直以为就是没出息,没想到他居然和毒品沾上了。连他爷爷都不好出面求人。”
“他是撞上风头了,好在我们有人。不然真得老爷子出马,从上往下一层层的,不如我们的直接。”
程绍京捂着胸口,跌坐在沙发里,闭着眼睛喘气。书瑜大明吓得有些失色,“程先生!”
“小程?”
“要不要去医院?”
程绍京举起手摇了摇。
书瑜和大明只好在边上安安静静坐下,观察着老程,不敢大意。
过了一会儿,程绍京叹了口气,“是得让他吃次大亏,否则这个家就让他败光嘞。”这回程绍京两中指掐住太阳穴,看来这个没出息的儿子还真是头疼呢。
大明朝书瑜使了个眼色,嘴角撇了撇。
程绍京抬起头,像是下定了决心,“就是缺教育,还得送出去才行。”
“程公子思想开放,和他早年的留学经历有关。人很聪明,找到他感兴趣的事业,潜能就能发挥出来。”
程绍京看了大明一眼,“但愿如此吧。”
大明转了话题,“程先生,离你办藏品展示拍卖也就四天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吧。都什么人受邀出席?最好知道他们的品味,有助于我挑选展品。”
程绍京点点头,“你们随便吧。这是我女儿的电话,她负责此事,邀请函也是她发出去的。你们直接和她商量吧。”
“程灿?好,我们马上就和她联系。”
程绍京点点头,挨个握了握大明和书瑜的手,慢慢走出去,把书房,展厅和储藏室留给他们二人自由使用。
“看来他是真气着了。”
大明冷笑一声,“儿子捞出来了,就开始心疼钱了。”
“啊?他刚才那番做作是在博同情吗?”
大明耸了耸肩,“三千万,一厘都不能少。他儿子,他老子,他这家业,三千万算便宜呢。”
“送程煜出国是你的主意?”
“梅梅帮了大忙。那程煜在外面没少闯祸,当地有备案,他回去能老实些,也避避这边的风头。”
“他爷爷真去捞过人?”
“小明想法拦下来了。”
“哈哈,老程真是没辙了。”
大明朝几间屋子扬了下手,“钱还得我自己捞。这也是我们之间的协议条件。”
“我能帮什么?”
“嘻嘻,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书瑜帮着大明干了大半天,收拾了准备回城,大明在书瑜姥爷的那副赝品前站住,“别说,这幅临摹的还真有黎大师的韵味儿。”他朝屋外张了张,把画从墙上摘下来,平放在书桌上,从笔架上拿下一只小楷笔,沾满墨汁,“书瑜,该你帮忙了。你妈小名儿叫什么?”
悦茗轩,晚饭时间。
梅梅精心打扮了,招呼着客人。看书瑜大明进来,睁大了眼睛,“好几天没见着你们了。忙什么呢?这二位是谁,介绍一下吧。”
“梅老板,你好。这位是程灿,建生制药的总经理。这位是嘉信律师事务所的许小雪。”
“幸会幸会。”梅梅热情地和每个人打了招呼,“箫宏彩虹,蕾姐和她的同伴刚到了,里面那套间是你们的。”
梅梅悄悄拉住书瑜,“彩虹有些不高兴,你和那个小雨,”
书瑜故意大声,“梅梅,程总和明哥正筹划个私人藏品展,明天晚上六点到十点,你也来吧。”
程灿笑着点头,“梅姐,你一定要来。我叫人一会儿把请帖送来。”
梅梅笑着答应,“我一定去。对了,我这星期开始加了些精酿啤酒,你们一定要尝尝哟。”
箫宏和彩虹,李蕾和一位高高大大帅气的年轻人都已经在套间里,每人面前五小杯啤酒。
彩虹原本沉着的脸,看见书瑜和小雪一起进来,绽开了笑容。八个人交换了姓名,都没有违和感,拣了个话题马上聊了起来。
彩虹大声说,“你们都得喝点啤酒,很好喝。我们尝过了,这个这个,”她点着面前的酒杯,“是咱们女的喝好,这几种让他们喝。”
“书瑜,”她不等他张口,“今天不许喝茅台,不许烈酒上桌,只有啤酒。都得给龟姐捧场。”
“看嫂子说的,我喜欢喝啤酒。给我先来一杯那种。”
每人在彩虹的督促下,点了各式的啤酒,酒保挨个介绍,“这两位女士点的是小麦酒,用的都是最上乘的原材料,美国的麦芽,德国的啤酒花,小麦酒不过滤,带着原麦香,略带点香蕉和橘子的果香。是梅老板强力推荐的。”
彩虹喝了一大口,指着箫宏面前的,“那个深色的呢?”
“深色的是燕麦酒,深色是烘烤时间长,啤酒的酿造时间也长,口感厚重,酒精度也高,这位帅哥的啤酒是咖啡味道的,那边两位老板的是巧克力味道的。”
书瑜举着自己的,“我喜欢啤酒花的味道。”
“您很懂啤酒,这一款是比利时三花。纯正的比利时啤酒花,在整个酿造中加了三次。最香的一款。也是梅老板鼎力推荐的。”
“你这个小伙子真能白话。”李蕾啧啧了两声,“你推荐点菜吧。”
“各位点的啤酒味道都重,应该配厚重的菜品,京菜怎么样?京酱肉丝之类的。”
“好啊,那就快去做去。大家都饿了。”
“得叻,您呐。”
“什么乱七八糟,京腔学得他妈的滑稽。”
彩虹凑到书瑜身边,“看来你是喜欢精瘦的类型,而且成熟些的是不是?这个小雪跟你很配哟。”
“是吗?”
“挺漂亮,小尖脸,大眼睛。她说正读研呢。”
“小雨挺好的?”
“她可乐着呢,和曹医生整天粘在一起。”
“祝她幸福吧。”
“书瑜,你和梅梅姐真的结束了?”
书瑜摇了摇头,“用梅梅的话讲,我们没有过开始,无所谓结束。”
“怎么会这样呢?你们曾经是多么让人羡慕的一对儿啊。”
“我们还是好朋友。”
“我搞不明白,男女之间,要么是要么不是,哪有可能成为什么好朋友?也可能我没有经验,箫宏是我唯一的一个。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尝试一下新人呢?”
“嘿!嫂子,想什么呢!”
“嘘嘘,我开玩笑呢。”
“你和宏哥才是人人羡慕的一对儿!好好珍惜吧。”
十二
程绍京的私人藏品展出按计划准时六点开幕。受邀的客人们早早的就到了。展室设在书房及相邻的四间屋子里,不到六点,这几间屋子不开。屋门口还象征性地拉起个红绸带,等着主人来剪彩。
客人们则散落在客厅,餐厅,以及院子里,品尝着主人精心预备的中西美食和美酒。程灿作为筹划者主持人,穿梭在人群中。
书瑜和大明也都换上了晚礼服,每人手里端杯香槟,坐在院子角落的葡萄架下,远远的观望来客。
收到程灿亲自邀请函的梅梅面带微笑,袅袅婷婷地朝他们走来。梅梅穿了一袭Carolina Herrera淡蓝色斜肩长礼服,只戴着钻石耳钉,清清爽爽。“你们早来啦?”
梅梅举起双手在两个男人的脸颊上拍了拍,左右挽住,一起坐下。
“程灿很个优秀的女孩子。”她拍着大明的手说,“你跟她合的来吗?”
“你想歪了,我们只是工作关系,我就是帮她办办这个展览。”
“书瑜,你还好吗?”
“你呢?”
“我还那样,不好不坏。”
“听说你以前的同事来了?”
“对,公司在这儿开了个分部。他来帮忙,过两天就走。”
“你不想回去吗?”
“回去继续给别人打工?没想过。”
“那就好。”
“嗯。你们怎么不吃点儿什么?书瑜,这可不是什么阿姨的假西餐。正经福楼的法国大厨做的。中餐是京兆尹的厨子。酒也都是精品。”
“不饿,刚才抢着把展室完成,有点儿累,胡乱塞了两口。”
“没几个我们认识的人啊。我看见钟北燕来了,怎么又看不见她呢?”
“钟医生!在哪儿?”
“我没找到。倒看见王晓了。”
“王晓?听你们说过,哪位是?”
“那个胖胖的,裤腰系到脖子的那个。”
“嚯,谁给他挑的衣服?闪亮的,像纽约黑手党似的。”
“哦,我看见钟医生进来了。”
书瑜顺着看过去,呼吸几乎停止。钟北燕穿着橘黄渐变色露肩长礼服,橘黄色的唇膏,戴着湖水绿同款项链和耳坠,优雅又俏丽,引得周围的人都朝她看去。
不光书瑜倾心,旁边的梅梅也叹道,“钟姐好有气质。”
“她身边那位一定是黄永贵了。”
“嗯,是他。”
“好像不很情愿的样子。”
“他总那个样子。”
“唉,可惜。”
书瑜知道大明在可惜什么。
“嘻嘻,”梅梅轻声笑了起来,“我在门口就看见他们俩了,黄永贵只穿了件短袖衫,一定是程灿命他换了礼服。她说她预备了几套,以防万一有客人衣着不当。可黄永贵穿了,怎么看都不舒服。”
钟北燕的目光朝这边扫来,看到书瑜,略有些吃惊,马上恢复常态,微笑点头。
“你不上去打个招呼吗?”
书瑜摇头,还没有从看到钟北燕微笑时的心痛中缓过来,他万万没想到,他还真陷了进去。书瑜又使劲摇了摇头,“不用了吧,我本来就是个工作人员,帮忙布展而已。”
“再说,”书瑜揽住梅梅的腰,“有你这么个大美女在身边,我作啊。”
梅梅有点诧异地回头盯了一眼,“开始用网络语言了!”
四人小乐队的演奏停了下来。书瑜抬腕看了一下,六点整。只见程灿穿着一身白色礼服,拿着个话筒,站在客厅通往后院的门前,“大家好。”
程灿挽着父亲程绍京,“我是程灿。我受父亲之托,今天将他半生收藏的珍品向大家展示,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来宾礼貌地鼓了掌。
程灿和程绍京也礼貌地挥挥手。
程灿接着说,“我身后的右边的展室里是中国字画。父亲收集了自明代以来的作品。值得一提的是文侍诏的兰亭序,白石老人的荷虾图,黎翼大师的竹菊图。这三幅当推藏品中的顶级了。”
书瑜听到姥爷的名字,嘴角翘了起来,用眼角斜了一眼大明,那位也在暗乐。
“我后面的这间是父亲收藏的西洋古董。今天展出的是他亲手指定的。每一件的背后都有故事,每一件都是父亲背回来的。这里面有贝西埃的铠甲,十六世纪西班牙金币,十九世纪奥匈帝国的军刀,等等。”
书瑜的下巴都掉下来了,扭头瞪着大明,大明坦然的一笑,朝书瑜挤了挤眼。
“最后,”程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左边是中国的古瓷器。这是我父亲收藏量最大的。最近的新成员是成化年间的青花天字罐。这是父亲见过的保存最完好的天字罐。”
梅梅轻声问,“明哥,这是你卖给他的那只泡菜坛子吧?”
“对。官名是不是更好听一些?”
“在父亲剪彩之前,我想再占用大家一分钟的时间。”程灿柔美的声音说道,“可能大家都注意到了,也有人问过我,邀请函上写的有拍卖二字。其实这不是广义的拍卖,用交换更准确吧。”
程灿停顿了一下,看引起了注意,微微一笑,“国家税务总局新有规定,同等价格的物物交换,将予以免税。打个比方说吧,黄永贵黄总热衷欧洲的历史,尤其对金币很有研究,对父亲收藏的十六世纪西班牙金币情有独种,而父亲一直对张大千的画欲得不成。经过三家鉴定行专家的鉴定,黄总的一副张大师的泼彩山水和三枚金币等值,双方在今天上午刚刚协商成交。”
客人们又鼓起掌来,夹带着恭喜之声。书瑜朝大明做了个口型,“老龚?”
大明点点头,又挤了挤眼。
书瑜竖起大拇指。
大明凑到书瑜耳边,“你还不喜欢谁来着?王晓是不是?”
大明见书瑜疑问地看着他,笑咪咪的说,“他曾说要招你为秘书呢,忘了?”
书瑜哼了一声,“他哪像招秘书的神情。想想我都要吐!”
“他可是对古玩感兴趣。这两天在我和老龚的暗示下,对金币也感兴趣喽哟。”
“多卖他几枚!不够你回家压去。”
“哈哈哈。”大明大笑着捶了书瑜一拳。
最后一个客人走后,已经是夜里一点多。几个人都累得够呛。程灿扶着程绍京先回房休息,这才下楼来到客厅,看见大明书瑜和梅梅靠坐在沙发上,谁都懒得讲话。程灿皱了皱眉,“梅姐,不好意思,我和明哥书瑜哥有些话要讲,先失陪了。”
“别客气。展览很成功,祝贺你。你创办的物物交换网站做的真好,我看至少有三十多人下载了客户端。”
“谢谢梅姐。”
“太晚了,我先走了。改天再见。”
“你路上开车小心点。我送你。”
“不用不用,你们有事。”
“我送到门口吧。”
程灿回来,脸上已没了笑容。书瑜一看,困意全失,捅了捅快睡着的大明。两人都坐直了看着程灿,看她有什么可说的。
程灿慢慢坐下,皱着眉,咬着下嘴唇,半天才出声,“我父亲心脏不好,不希望有人打扰。有关你和爸爸之间的协议,我不很清楚,”
“很好。”大明双手在腿上拍了拍,“这次咱们合作愉快,各有所得。程先生我就不打扰了,好好休息。你哥哥程煜那儿你们就放心吧,让爷爷也放心。”
说罢,大明站起来,书瑜也起身跟着朝外走。
“明哥,等一下。”程灿叫道,见大明没有停步的样子,改口道,“明叔叔,我不是那个意思!”
“小妹妹,哥哥年纪大了,开始耳背眼花了,更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节奏。你有话认真说清楚。”
程灿低下头,两个中指掐着太阳穴,和程绍京一模一样。
“看来这个家还是老爷子做主,而爷爷不能没有孙子。小妹妹,你很聪明,比你哥哥强太多了,再努力几年吧。”
程灿抬起头,脸上充满着温暖自信的笑容,比早前在剪彩时笑的还灿烂,“谢谢明哥夸奖。我知道我还年轻,还有很多东西要学。比如这物物交换网站还需要您的指点呢。”
“那是你们年轻人的生活,这次来京一趟,我可以退休了。”
程灿仍挂着如春的笑容,“这么年轻,哪能言退,明哥你放心,我明天保证全款到账。”
大明指了指书瑜,“这是我的律师,我交给他全权处理了。”
书瑜马上递给程灿一式两份,只有一页纸的合同,“明天一早我把账号给你传过来,差五分八点我给你打电话,如果你有什么问题,我可以解答,八点准时转帐,我确认收款后,你就可以签字了。”
程灿接过来,放在茶几上,站起来,和大明书瑜都握了握手,“明哥说的对,我们合作愉快。我希望还有下一次。”
夜空里带着薄雾,有些闷热,书瑜打开车蓬,在少有的静寂高速上狠踩油门。风吹在面上,心情也飘荡起来,书瑜瞥了一眼大明,两人不由都无声地笑了起来。
太阳升的老高,大槐树下的阴凉越来越小,知了开始无聊地唱起来。
梅梅推开四合院的门,“怎么这么安静?”
小崔从办公室里跑出来,“梅姐!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我说你一大小伙子,怎么比娘们还纤细?去健身房练练块儿去吧。”
“行啊,全听您的。”
“你老板呢?”
“睡觉呢。”
“怎么还在睡!”
“回笼觉,折腾一早上了,刚睡下不到半个小时。”
“哦。那,糜先生呢?”
“走了。”
“走了?”
书瑜睁开眼,看见梅梅笑咪咪的坐在床边,“你来了。”
梅梅点点头,把手里的纸朝书瑜扬了扬。
“什么?”
“糜大明留给你的字。”
“有话不好好说,写什么字!”
“明哥走了。”
“走了!”书瑜一把抓过那张纸,上面只有四个大字,书瑜愣了一下,随后开心地笑了起来。绝对同意,该是兄弟友谊的开始吧。
梅梅却有些黯淡,“走也不打声招呼。”
书瑜点点头,“这才是大明。哎?你今天也送人走,对吧?”
梅梅嗯了一声。
“你的美国同事?”
梅梅耸耸肩。
“大明说,”
“我知道大明说了什么。我想来想去,真没法和一个认为中国人人都会功夫,中国没有文字,我们只会用毛笔画画交流的人生活。他以为我是功夫熊猫吗?”
“你的同事不是咱国人,是个猴子?”书瑜吃吃地笑了起来。
梅梅也无奈地笑了。
“起来吧,跟我去划船去。”
书瑜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梅梅,“划船?现在还有人傻到要划船?”
梅梅笑着打了他一下,“走吧。”
“我得先办事。”他扬了扬大明留给他的那张纸。
“明哥什么意思啊?”
“你猜。”
账上汇出六十万给箫宏,六十万给李蕾,付清了小刘的账单,小崔在最后一天给他报上了赛车,书瑜感觉好极了。
“小刘,我是葛书瑜。你看我那辆车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