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梅梅听见车库门响,知道是书瑜回来了,急忙跑出来,看见书瑜和一位老年妇女站着说话。
那老太太瘦高的个子,身板儿挺直,一头银发在脑后打了个缵儿。一套深绿色裙装,熨的平平整整。
听见梅梅出来,书瑜转过身,招了招手,“梅,这是我母亲,黎文墨。”
梅梅上前,书瑜挽住她的腰,“这是我妻子,梅梅。”
黎文墨露出笑容,伸出手来,“我不知道书瑜结婚了。”
梅梅略有些惊讶,犹豫了一下,也笑着迎上前,握了握老太太的手,“妈,您好。我常听书瑜提起您。”
撇了一眼同样惊讶的书瑜,梅梅对二人说,“干嘛站在外面说话?屋里坐啊。”
梅梅挽着黎文墨的手,“来,咱们从大门走。”
书瑜赶快看了一眼车后面的损伤,还好,只蹭掉了两块漆。车库门修不好了,只有换新的。
三人在客厅就坐,梅梅端上茶。
书瑜接着刚才的话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
“准备呆几天?”
“我有十几年没回来过了。这里变化太大了,我想多逗留一段时间,再熟悉一下这个城市。”
“住哪儿呢?”
“希尔顿,离你这里很近。所以我先来看看。”
梅梅轻轻碰了碰书瑜,他微微摇摇头。
“书瑜,梅梅,带妈妈看看你们的家啊。”
来到起居室,黎文墨站在父亲的画前,“瑜儿,你从小姥爷就教过你绘画书法,一直在坚持练习吗?”
“呃,当然不像以前那样用功,偶尔吧。”
“你小时候很不错,还得过奖,记的吗?扔了多可惜。”
“小时候都没逼我学习,怎么现在开始唠叨,说什么都晚了。”
“怎么会晚呢?姥爷一直画到死。书法更是一生可以享用欣赏的技能。”
“听这话里有音呐。想问什么?”
“没有哇。妈妈就是看见姥爷这幅画想到的。”
梅梅见两人有些尴尬,“书瑜,我不知道你还会画。字倒是相当棒,原来是童子功。”
“我没什么天才,不适合靠这为生。”
“我倒是听说很多人退休以后才开始从头学起。有的还办展览呢。”
“修身怡情而已,太认真了就会有压力。”
“不早了,妈妈先走了。瑜儿,我这几天要去看看老朋友,你陪着我吧。”
梅梅见书瑜不说话,在他身后掐了一把。
“噢,好。我可以开车。”
送走黎文墨,梅梅回到客厅,“为什么介绍我是你妻子?”
书瑜握住梅梅的双肩,“我们不是夫妻吗?你说不稀罕那纸证书而已。要不咱明天就领证去?”
梅梅推开他的双手,“你没撞坏吧?”
“梅,别离开我,我会努力改变,只要你别离开我。”
“我不需要你改变,你做你自己。”
“你保证不走?”
“书瑜,我,”
“我不想再给你时间了。我也不想我们再相互伤害。我们试着磨合,好不好?”
梅梅低下头,“这次是我不好。我一直觉得你对茶壶的死无所谓,我现在明白了,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你或许比我更痛苦,可却不表现出来。”
书瑜不再说话,将梅梅抱在怀里,让她的泪水流个够。
第二天早上,书瑜开车去希尔顿接了黎文墨,先去中央美院。
“记的罗阿姨吗?你小时候认她做干妈的。罗阿姨现在是分院的院长了。你也来见见吧。”
“你们同学同事怀旧,我凑什么热闹。我在停车场等着。”
书瑜等了两个小时,黎文墨发了个短信,“妈妈和罗阿姨吃午饭,你回家吧。罗阿姨送我回去。”
书瑜也正饿着,看这里离梅梅上班的酒店不远,打个电话过去,“梅,有空吗?我?在美院呢。她另有安排,不用我了。好好,我去接你。”
梅梅一见书瑜,“怎么了?怎么没精打采的?”
“饿的。”
“喂你点什么好呢?牛排?要不去德国馆子,香肠,猪排,鸡排,猪肘子,土豆泥,啤酒,保证能填饱肚子。”
两人叫了一升白啤和香肠拼盘,慢慢吃着,“书瑜,以前很少听你提起你妈妈。”
“有什么好提的?她一直在外面东游西荡的,我从来不知道她在哪儿,我们很少联系。”
“你们在一起很自然,不生疏的样子。”
“她就那样。我去巴黎看她,分开十好几年,看见我,也没什么特别举动,好像我放学回家一般随意。”
“你妈妈是见过世面的人。”
“我看不见得,这是她的性格,什么都很淡泊,什么都不在乎。”
“真的吗?你们不是在拜访老朋友吗?我看很在乎呐。”
“哼。要的肘子怎么还不上来?服务员!”
梅梅见他打岔儿,只好放弃这个话题。
“这家做的还不错,挺正宗的。咱们秋天去欧洲玩吧,看看德国啤酒节什么样。”
“行啊。什么时候去?”
“啤酒节是九月底,之前先去苏格兰,我对威士忌情有独钟。”
“一定要去苏格兰。”
“嗯。茅台酒厂你想不想游览一下?”
“有什么好看的?就是酒呗。”
“看看怎么制作的,尝尝不同的酒,顺便到周围景点玩儿。”
“你安排吧。别太赶,玩舒服最重要。”
“我尽量吧。比不上刘建平的豪华,但肯定不会亏待我们自己。”
提起刘建平,书瑜想起在夏威夷坐直升飞机,吃法式大餐。还想起了刘建平在瑞士银行给他存的那一大笔钱。
书瑜处于好奇,只查过一次,光利息就够他们去欧洲豪华旅游一趟。可书瑜不想动那笔钱。要不要跟梅梅讲呢?
书瑜盯着梅梅发呆,琢磨着怎么跟她提起。
“怎么了?”
“喔,没什么。”
肘子上来了,书瑜突然没了胃口,“刚才的香肠吃的太猛了,我噎着了。”
“那就打包。把啤酒喝完。”
“我给小刘打个电话,下午去修车。”
黎文墨拖着个小旅行箱出来,“今天去美术馆。有个黄伯伯你记得吗?”
“不记得。”
“他记得你哟。他说今天一定要见见你。”
“算了吧。”
“瑜儿,今天你推搪不过去了。答应陪妈妈进去。黄伯伯一直想认你做干儿子呢。”
“哪儿突然冒出来这么多干爹干妈的?我一个也不记得。”
“是你不记得了。他们都是姥爷的学生,常哄着你玩儿。”
“好吧。就这一次。”
“哎哟,这是小瑜?这么高的个子!帅气啊。”黄治源笑呵呵地看着书瑜。
书瑜没怎么经历过这种场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打了招呼,就闷闷的坐在旁边走神儿。
黎文墨和黄治源聊着过去的人,过去的事。
一个小时过去了,书瑜正闲得无聊,看见黎文墨从那个小行李箱里拿出两轴画儿,打开给黄治源看。
“好好好,很有才华,不亏是大师从小培养出来的。”黄治源大声夸奖。
书瑜抬头看看什么画儿让这位老黄这么兴奋。
“瑜儿,过来。看看,这是你小时候画的。黄伯伯认为你很有天才呐。”
书瑜看着自己稚气的作品,大概是十二三岁时候画的,有些莫名其妙,“哪儿翻出来的?”
黎文墨也不搭腔,继续和黄治源指指点点画儿中的神来之笔。
告辞了老黄,书瑜拖着行李箱,大步流星往前走,黎文墨慢慢在后面跟着。
等到了车边,开了车门,看见书瑜皱着眉头,撅着嘴,两眼直看前方。
“书瑜,我说你扔了可惜吧,黄伯伯都说,”
“这是要干嘛?”
“妈妈是看你这么年轻就晃晃荡荡的,画画画儿,写写字儿,可以修身养性。”
“别蒙我了,到底什么目的?”
“妈妈真的是关心你。”
书瑜不再说话,一脚踹到酒店,开了后备箱,把行李拿出来,“我明天开始要忙了。没时间陪着串门。打车吧。”
“书瑜,你生妈妈的气了?”
“没有。我真有事情。”
“那好吧。晚上你和梅梅过来,咱们一家吃个饭吧。”
“她不一定有空。”
“妈妈问过梅梅了。你们晚上过来。”
“你怎么理解她这些举动?”
和梅梅去希尔顿的路上,书瑜讲了这两天的事儿,“我从小到大,上学的时候,她从来没问过我功课,从来没去过家长会,我现在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突然逼我拣起画画呢?”
“你是真有天才呢。”
“损我呢?”
“你真的很差吗?”
“看跟谁比了。”
“我看现在丑字盛行,没准儿你妈妈看出你有那方面的才华?”
“损我?”
“得,我闭嘴吧。怎么夸你都不对。”
“你不知道,她以前不是这样,甚至在巴黎的时候都不这样。”
“那为什么?突然来中国,也没事先打个招呼?”
“这倒是像她,独来独往,从来不管别人的感受。”
“性格决定的吧。”
“所以啊,才奇怪呢。”
“你妈妈很有名气吗?”
“不很出名,她在事业上也是有一搭无一搭的。她有天才,就是不努力。”
“或许,或许,她培养你出名儿,也算是成就了。”
“真是这样?在自己孩子身上找成就感?”
“可怜天下父母心哪。谁不愿意自己的孩子有成就,超越自己,生活的更好?”
“这不公平。我决定了,我不要孩子。”
梅梅吃吃地笑了起来,“怎么了?两天就把你吓成这样?”
“我是太爱我的孩子们,才不把他们带到这个世界来。你看看,人这么多,竞争这么激烈,生存环境这么差,生到这个世界来干嘛?来受苦?我想我要是看他们痛苦,我会后悔死。”
梅梅低头沉思良久,“你既然这么说,我就别再添油加醋了。不过我确实没有生孩子的打算。”
“好,好,这样就太好了。我就说咱们是天设地造的一对儿。”
“说着说着就顺杆儿爬。”梅梅轻轻拍了拍书瑜的后脑勺,“注意开车。”
剩下的路,书瑜没再讲话,却忍不住抿着嘴微笑。
黎文墨饭桌上没有提起画画的事儿,慢条斯理地和梅梅聊着她在欧洲留学时的趣闻,美国的新闻,最后坚持要梅梅答应去巴黎住一段时间。
书瑜看着那两个女人,梅梅的文雅大方,和黎文墨的风度不相上下。
还是想不通母亲为什么突然出现,两三天的接触,书瑜心底里对母亲有了一丝亲近的感觉。
书瑜说忙,倒真的不是敷衍黎文墨。嘉信律师事务所的谢鹏飞转过来一堆文件,小崔忙不过来,求书瑜帮忙。
曾宽似乎做的不错,接二连三的合同要书瑜审查。
忙了一整天,书瑜有些头疼,也没胃口,约了梅梅去酒吧喝酒,放松一下。
好朋友箫宏最近在家专心照顾待产的老婆,趁彩虹睡着了,正好也要放松一下,问好哪间酒吧,早早的就来了。
书瑜和梅梅进来,箫宏的啤酒已经喝了一半儿,“你丫够享受的,对我不管不问了!”
“哪敢去打扰你?嫂子好吗?”
“好啊,能吃能睡的。肚子挺大,孩子偏小。”
“医生怎么说?”
“让她多运动。”
“每天散散步呗。”
“嗯。我运动的比她还多,没看我的肚子都下去了?”
“鳖妹血糖正常吧?”
“正常。所以医生说不忌口,但要多运动。”
“名字起好了?”
“箫大壮。”
“啊?怎么起这么个名字?跟那个除草剂同名儿呐。”
“去你的。”
“要是个女孩儿呢?”
“箫大壮。”
“女孩儿起这么个名字?你想害她?”
“哪儿不好?”
“哪儿好?”
“壮实啊。又是老大头胎。大壮。”
“鳖妹也同意了?”
“她随我。”
“哈哈,你有阵子没喝了吧?两口就喝糊涂了?”
“小名儿大壮还不错。另起个学名儿吧。”
“要不也叫个红什么的?你们一家三红。”
“嗯。有意思。红什么?”
“换个字,比如鸿,鸿雁的鸿。”
“这个好。鸿什么?”
“去测测字,或者庙里求一个。”
“行。我回去问问彩虹。大壮真的不好?”
“不好。”书瑜和梅梅异口同声回答。
二
书瑜和梅梅陪着箫大壮他爸回家,探望了大壮他妈。
“我说嘛,叫什么大壮!我说要是儿子就叫箫罗伯特,女儿叫箫爱丽丝。”
“鳖妹,你这更忽悠了。”
“正经起个中国名字嘛。”
“箫鸿图。”
“太直白了。”
“鸿腾?”
“好些。留着备用。”
“那你们这做干爹干妈的,也帮着想想。”
“行,咱凑五六个,找算命的给掐一掐,哪个旺福旺财就选哪个。”
陪着彩虹说笑了一阵,见她累了,梅梅这才告辞,书瑜答应箫宏常来看看。
两人开车回家,车灯打在大门口,有个人站在那儿。
书瑜呻吟了一声,“又什么事儿啦?”
梅梅下了车,“妈,什么时候到的?说一声我们早点回来啊。”
黎文墨拖着那个小行李箱,“刚刚到。”
几个人进屋,黎文墨也不坐,指着行李箱,“书瑜,妈妈给你些东西。”
“啥玩意儿?”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不过先别急,妈妈来和你们商量件事。”
“妈,坐下说吧,要喝些什么?”
“红酒吧。”
“我帮你拿酒杯。”书瑜跟着梅梅到厨房,悄声说,“你那妈叫的挺甜的。”
“那让我叫什么?直呼名字?”
“叫老黎。”
“去你的。哎,我不记的你叫妈呀。”
“没有吗?下回你叫妈妈,替我叫了。”
“都多大了,还叫妈妈。”
“嗨,说正经的,今天甭管她商量什么事,都别答应。”
“会是什么事?”
“可能跟箱子里的东西有关。”
“箱子里什么东西?”
“不知道,前天装过我的画儿。”
“来逼你喽。哎呀,那也不对,跟我没关系吧。”
“让你听着,一起来对付我。”
两人拿着酒瓶酒杯回到客厅,倒了酒,每人都喝了一口。
“酒不错,法国的?”
“嗯,是法国酒。”
“梅梅,妈妈这次回来,原本计划呆一个星期,这几天老朋友老同学老同事都说要聚会,那就要时间长些了。我看你们这里有客房,妈妈搬过来住几天,好吗?”
梅梅倒是愿意黎文墨搬来,不知道书瑜同不同意,转脸看他。
“希尔顿在市中心,交通方便,客服好。”
“酒店总是不如家里舒服。”
“妈,这事是我们欠周全,早就应该回家来住。您哪天过来?”
“后天退房。”
“好吧,我把西厢房收拾干净,您随时都可以过来。”
“家里不一定,”
梅梅踢了一下书瑜,他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黎文墨也不客气,喝干杯里的酒,站起来,“那我就先回去了。”
“妈,这是大门的钥匙。白天一般都有人,小崔在前面办公室,小樱上午来收拾房间。要是家里没人,您进来要先解开监控系统,密码是书瑜的生日,八位数。”
“书瑜生日是哪天?”
看儿子和儿媳都瞪着自己,黎文墨嘻嘻一笑,“开玩笑。我怎么能忘了那一天呢。”
黎文墨走后,书瑜有些不高兴,“不是说好别答应她嘛!”
“你自己的妈妈,你还不了解?今天不答应她,恐怕谁也别想睡觉了。”
“嗯,那倒是。”
“我也觉得让妈妈住过来很好啊。你们母子这么长时间没交流,机会难得,是不是?”
“没什么好交流的。”
“放心,你总可以躲出去是不是?”
“走着瞧吧。”
“你想看看箱子里是什么吗?”
“呃,不想,明儿再说吧。”
书瑜盯着一箱的文房四宝发呆,那一方巨大的砚台他记的,是姥爷黎翼用过的。十几个墨块,书瑜估计都是精品。毛笔和宣纸也是最上乘的质量。
母亲这种紧逼法让书瑜极不舒服,他自由自在了一辈子,现在让人踩着尾巴往前赶,而黎文墨一反以往的性格,更让书瑜怀疑这其中另有隐情。
小崔陪着黎文墨进来,“阿姨您要喝点茶吗?”
“咖啡吧。”
“好嘞。”小崔答应着走了。
“书瑜,你看到妈妈带给你的东西了?”
书瑜瞪着她不语。
“都是姥爷的宝贝,我想你收着最好。”
“然后呢?”
“你想用就用呗。”
“撒谎不是你的强项,到底想干嘛?”
“妈妈想看看你的水平到了什么程度。”
“为什么?”
“嗯,你答应妈妈展示一下你现在的水平,然后告诉你。”
“先告诉我。”
“妈妈先看看,或许你不需要知道。”
“先告诉我。”
“我保证你试了以后告诉你。”
“先告诉我。”
黎文墨不再说话,转身拿出笔墨纸砚,将茶几上的杂志拿开,宣纸铺开,镇纸压好。然后开始研磨,“书瑜,构思一下你要画什么。”
书瑜一跺脚,转身离开,迎面和端着咖啡的小崔撞上,“哟,老板,等不急了?你帮我把那个小桌儿腾开。”
书瑜无奈,只好退回来。
“谢谢你,小崔。”黎文墨倒了一杯咖啡,抿了一口,“不错。”
“阿姨您这是要挥笔作画哪。”
“我不擅长国画,书瑜画的很好。”
“老板?看不出你还有这本事呐。”
“出去,别掺和。”
“别谦虚了,画一个看看吧。”
“你懂什么。”
“瑜儿,墨也磨好了。过来呀。”
“就是,老板,来两笔。”
书瑜打定主意,敷衍了事。
举起笔,正要下手,黎文墨说,“要你的真实水平,认真点儿,敷衍不行。”
书瑜画了两只蛐蛐儿打架,一块石头,一藤葡萄。留白处题了两字,执拗。
“哇,老板厉害呀。”小崔大声称赞。
黎文墨看见题的俩字乐了,“文同其人。”
“彼此彼此。”书瑜绷着个脸,嘟囔了一声。
小崔感觉气氛不对,知趣地退了出去。
“瑜儿,你没有使出全力。”
“别找借口。到底为什么?”
黎文墨沉思了一会儿,“我把你以前的画儿拿去给几个人看过了,”
“直接点儿。”
“别急,听妈妈一步一步讲啊。”
“长话短说。”
“总的评价还是很不错的。当然那些都是你以前的作品,刚才画的就成熟多了。但需要多练习。”
“什么时候进入正题?”
“马上。你黄伯伯挑了一幅,混在美术馆展出的作品当中,”
“什么!你不可以,”
“别急别急。”
“我是个律师,我习惯循规蹈矩,你这样做到底为什么?别再卖关子了。”
“好吧,听妈妈讲个故事,然后你告诉妈妈你会怎么办,好不好?”
“不知道。”
“那算我请求你帮妈妈。”
“终于说到点儿上了。讲吧。我保证耐心听下去。”
“好吧,先给妈妈倒些红酒来。”
书瑜拿来一瓶红酒,两个酒杯,给母亲倒了一杯,自己倒了半杯,“讲故事?喜剧悲剧?”
“别打岔儿,你答应好好听的。”
“对不起,我在认真听。”
“还记的龚伯伯吗?”
“又一个干爹?不记得。”
“你龚伯伯叫龚岩溪。”
“龚岩溪?好像听说过。”
“嗯,龚伯伯很有名气的,曾经很有名气。”
“曾经?现在没名气了?自己造势呀。”
“龚岩溪两个月前去世了。”
“哦。这么年轻,可惜了。”
“他是姥爷最喜欢的学生,很有才华。”
黎文墨从提包里拿出一本相册,“这个是岩溪,年轻时很帅吧?”
“嗯。还行,留着长发,给人的感觉不一样。”
“就是放荡不羁,他的作品都很有新意,可是,曲高和寡,能欣赏的人不多。所以年轻时很不得志。虽然生活贫困,可一直坚持创作。到四十多岁,偶然的一个机会,才有了转机。”
“有人欣赏龚伯伯的画儿了?”
“嗯。有人出高价买了两幅。上了新闻,人一出名,想挡都挡不住,岩溪的画儿在拍卖行都能卖出高价,中国,欧洲,北美,真的是名噪一时呢。”
“那多好啊。”
“只是好景不长,也就红了五六年,然后就卖不出去了。”
“我倒想看看什么样的画儿?”
“能查到,岩溪和妈妈一样是画油画为主,他更抽象派一些。”
“明白了。”
“岩溪真的是很有才华。我们那时候常在一个画室,唉,都是过去的事了。”
“曾经心动过?”
“可能吧。”
“这故事是刚开始呢?还是结束了?”
“岩溪去世前两个星期,他突然发给我一个短信。我们好多年没联系了,妈妈没有叙旧的念头,所以也没打开看内容。”
“龚伯伯因病去世?”
“煤气中毒。”
“自杀?”
“嗯。”
“所以短信是给写的遗言?”
“是啊。妈妈很后悔没有及时回复,否则他应该还活着的。”
书瑜沉默了一会儿,“跟你没关系。”
“唉,我真应该打开读一读,那时回来看看他,劝劝他,或许,谁知道呐。”
“龚伯伯说了什么?”
“说现在压力大,创作力似乎枯竭了,整天对着画布发呆,有时候有灵感,也懒得动笔,钱也没有,再这样下去,要流落街头了。”
“哪儿至于呀。难道以前卖的画儿一分钱都没攒下来?”
“拍卖行拿大头,自己能落下多少!”
“怎么可能?我们律师事务所有拍卖行客户,我知道一些运作,佣金是买家出的。”
“岩溪为出名心切,签的合同不利。”
“啊哈,想名利双收不容易呢。所以是拍卖行捧红的他。哪一家?”
“你尽瞎猜,不是说过了嘛,世界各地好几家拍卖行呀。”
“都这么欺负他?不可能吧。有经纪人?”
“经纪人?这个妈妈不知道。”
“就这么结束了?我倒是感觉龚伯伯的心理状态和精神状态都不很正常,有才华的人的普遍现象。你也别纠结了,救不了他。”
“唉,唉,妈妈实在觉得太不公平了。”
书瑜猛然意识到什么,“这恐怕是故事的开头吧?什么时候进入正题?”
“妈妈是想说,”
“等等,好像不太对劲儿呀。等我想想。”
书瑜盯着母亲看了半天,“我开始以为你逼我拣起书法国画,是想让我用同样的方法出名儿。”
“瑜儿,”
“听我说完。可这一切又来的这么突然,你不是很会撒谎的人,我也看出来单单为出名儿不是你的目的,你自己从来在这方面很淡泊。究竟为什么?突然讲龚岩溪的故事?你说跟他多年没联系,当真没联系?你不会是捧他的背后推手吧?拍卖行?哼,不少拍卖行是洗钱行。你总不会参与洗钱吧?”
“瑜儿,”
“真洗钱?怎么会卷入这种事情?哼,为了钱,你把自己的旧情人推向死亡,现在来利用我?”
黎文墨摇摇头,轻轻说了声,“不是这样的。”
“我做过警察,审过嫌犯,你这样毫无力量的反驳,恰恰证明就是这样的。”
“妈妈会是这样的人吗?”
书瑜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让他最失望的是,刚刚准备开始接纳母亲,可真相却是如此。
他不愿意再和她坐在一起,独自拿了钥匙,出了门,沿着胡同向东溜达,向右一转,上了鼓楼后街,再走了三十分钟,拐上地安门大街,在茂密的槐树下,慢慢走到北海北门。亮了亮月票,进到园里,找了个清静角落坐下。
一路上手机不停滴滴响,书瑜估计是梅梅被黎文墨推着发短信来追问。
书瑜关了手机,不再想黎文墨,看着远处嬉笑玩耍的孩子们,好羡慕嫉妒他们。自己的童年几乎没怎么见过父亲,母亲大撒把什么都不管,姥爷管的严,督促他学了几年书画,基本功虽然扎实,书瑜童年几乎没有玩儿的时间。
姥爷去世后,黎文墨在书瑜十六岁的时候,开始交往男朋友,更不过问书瑜,自己周游列国。
没人管的书瑜喜欢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可内心深处,还是渴望有个亲人。
母亲今天这一下,把书瑜一家人快快乐乐过日子的梦想打得粉碎。
正是对父母的失望,书瑜才渴望生活中有个相爱的伴侣。他爱梅梅,因为梅梅给他自己的空间。
可现在,书瑜特别希望梅梅能在他身边,哪怕安静地坐着,他也会踏心很多。
书瑜打开手机,读了读梅梅刚才发来的短信,“梅,早点下班吧。我要你。”
三
“发生了什么事?”梅梅不放心,打个电话过来。
“见面告诉你。”
见了面,书瑜却一句话也不说,只将梅梅紧紧抱在怀里。
书瑜不想回家,两人就近找了个酒店,住了一晚。
早晨醒来,梅梅见书瑜心情好些,试着问,“你们母子俩藏猫猫呢?干嘛躲着你妈?”
“她在洗钱。”
“什么?”
“不知道是主谋还是从犯。我想找糜小明问问。”
糜小明是书瑜以前在朝阳分局的领导,现在在市公安局工作。
“书瑜,这事要想周全。她是你妈妈呀。”
书瑜摇摇头。
“你可以劝她自首,别去揭发她,以后你会后悔。”
“我去把钥匙要回来。”
“书瑜!”
“这事跟你没关系。”
等两人回家,发现不用费心,黎文墨把钥匙留给了小崔。
书瑜捏着钥匙,不知道母亲怎么想的,或许她离开了?
“不管怎样,我也要去问问小明,不提名字罢了。”
“我去希尔顿看看她去。”
“梅。”
“我知道分寸,放心。”
“她有可能很危险。”
“你过于担心了,我不去房间,我约她到大厅,行了吧?”
“哎呦,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糜小明笑咪咪的从楼上办公室下来,市公安局的大楼是现代派设计,全部玻璃外墙,内部装修也是庄严中透着富丽堂皇。
书瑜在大厅里的皮椅上舒舒服服的坐着,看小明过来,站起来握了握手。
“这才几天不见,这么想我?”
“你不是在休长假吗?”
“休完了。该办的事儿都办了,闲的无聊,有点活儿干挺好。”
“你电话里讲的挺急,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事,咱也别客套,直话直说吧。想问问你管不管洗钱的案子。”
“洗钱?你手头有案子?”
“没有。”
“嗯,我不直接负责,老秦管那科,哎,你应该知道他,他也在分局待过。”
“秦亚利?”
“就是他。找他你不介意吧?”
书瑜想了想,和秦亚利不很熟,印象里是个不苟言笑,不通情达理的人。书瑜打定主意不透露姓名,点了点头。
小明掏出手机,“我打个电话,看他在不在。”
趁小明打电话,书瑜看看有没有梅梅的短信,只有一个,“我到了。”
小明关上手机,“老秦在外办事,不在办公室。”
“哦,那我改天打电话吧。”
“别急,他说给他一小时,马上赶过来。”
“这么重视?”
“难得他行动这么快。”
“喔。”书瑜有些后悔来的这么急,没有考虑周全,应该向黎文墨问清楚再做决定。
“反正要等,要不先吃饭去?”
“拍卖行洗钱?”秦亚利皱着眉头问第二遍。
“我去查了一下,美国黑帮的惯用手法。比如,”书瑜看了看老秦,又看了看小明,都不如拿自己做例子合适,“我是个杀手,为黑帮除掉个对头。我怎么获取报酬呢?一麻袋现金?已经行不通了。再说,我住在另一个国家,现金也带不出边境。于是我得到一幅画,某知名画家的作品。没有人禁止画作的出入境,对吧?”
“杀手也是收藏家?”
“把画儿拿到拍卖行拍卖,成为合法的收入。”
“杀手不会自己去卖吧?”
“一切都在黑帮操纵之下,甚至有的拍卖行就是黑帮开的。”
秦亚利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不法之徒洗钱的办法很多,通过拍卖艺术作品来洗钱,我也听说过。小葛,那么你今天来讲这些,是你知道有人这样做吗?”
“最近的耳闻,没有具体的人,我本来是想问问小明,了解一下有没有类似的案件,具体怎么操作的,也好顺着耳闻来的线索摸下去。”
“小葛,你有很高的觉悟,值得鼓励。我科里两个警员有打黑的实战经验。你可以和他们合作,需要我们配合的地方,我们会积极参与。”
“谢谢。”
“但是要记住,一但有确凿的证据,你必须汇报,并交由我们处理。”
“当然。”
“我叫小张下来,他带你去办个临时访问证,三个月内有效,你可以自由出入大楼,使用证据分析处理仪器。另外再给你个帐号,你可以进入公安信息系统。”
“谢谢支持。”
秦亚利走后,糜小明拍了拍书瑜的肩头,“老秦真是雷厉风行啊,给你这么多方便。”
“嗯。我觉得老秦手头肯定有没破的案子,他想我这里可能会有线索。”
“有可能。你的线索可靠吗?”
“我需要几天时间才能确定。”
“那好,如果有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吱声。”
“我不跟你客气。”
“唉,可惜悦茗轩不常去了。梅梅还好吗?”
“很好。我跟她说哪天咱们聚一聚。”
“好,一定。哟,小张来了,那我先撤了。”
办好了手续出来,书瑜马上查看有没有梅梅的短信,一个都没有。书瑜觉的嘴里发干,打个电话过去,却是关机了。
会不会出事了?书瑜有些着急,拨通黎文墨的电话。
“是我。梅梅呢?噢,我跟她说两句。我先跟她说完,嗯,我等着。”
书瑜等了十秒左右,梅梅的声音在那头响起,“梅,是我。你的手机一直关机,我担心,什么?购物?你们俩一起?嗯,好,知道了。早点回家吧。别,现在我不想和她说话。明天吧。”
书瑜马上关了手机。购物?搞什么名堂?
梅梅回到家,书瑜放心了,“今天干嘛了?这么长时间?”
“陪你妈妈逛街呀。”
梅梅亲了一下书瑜,“来看看,这是我们俩给你买的衣服。”
“不错。怎么想起给我买衣服呢?”
“书瑜,其实你妈妈挺孤单的。她说你姥姥很早去世,她虽然是保姆带大的,但和保姆不亲。你姥爷家教严厉,你也领教过,所以父女俩也不常交流。我想如果你是个女儿,她可能会和你是个好朋友。男孩子嚒,她不知道怎么和你亲近。她实在没有做母亲的知识和经验,可她还是很爱你的,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
“她,没解释为什么不来住了?”
“解释了。我把钥匙又给了你妈妈,还是按原计划搬过来。你没问题吧?”
“她怎么解释的?”
“呃,我答应她不同你讲。她想亲自来跟你说明白。”
“你悄悄跟我说。”
“悄悄的你妈妈也能听见。”
“那咱们到床上咬着耳朵说。”
“哈哈哈,真好笑。小明怎么说的?”
“走,床上说去。”
梅梅还想说什么,书瑜用嘴堵住,一把抄起,抱着去了卧室。
在搬进儿子的四合院之前,黎文墨要和书瑜好好谈谈。
出乎书瑜的意料,母亲没有逃,没有躲,反倒送上门来,难道她不信他曾经是警察?还是打赌儿子不会出卖她?
书瑜开始觉得自己小题大作了。
护国司街上有家餐厅,环境优雅,有较多数量的葡萄酒选择,书瑜特意选了这家,知道母亲喜欢喝红酒。
两人入坐,黎文墨果然要了一瓶红酒,书瑜曾经受过刘建平的教育,他虽然不是品酒高手,红酒只能喝出好与不好,再具体就不知道了。可这酒的价钱书瑜知道。母亲点的这瓶零五年的拉菲,少说也要两万。
书瑜想为前几天的话道歉,又张不开嘴,有些尴尬,干等母亲先开口。
黎文墨以前这样和儿子默默对坐习惯了,只不过那时的书瑜总是带着耳机听歌。她慢慢喝着酒,也等书瑜说话。
坐了一会儿,书瑜实在忍不住了,“不是要谈谈吗?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叫什么谈话?”
“妈妈在想你说过的话。”
书瑜等了一会儿,“我说的哪段话?然后呢?”
“先不提然后,说说从前吧。”
“接着讲故事?”
“这跟你说的有关了。记得妈妈说龚伯伯一直默默无闻?”
“记的,我对他怎么出的名儿感兴趣。”
“瑜儿,你不很在意名气吧?”
“我?不是说龚岩溪吗?怎么问起我了?”
“妈妈不想你成为受害者,名气有时候害人呐。”
“没出过名儿,不知道。”
“唉,岩溪呢,太执着了。挣扎了大半辈子,名气来的又那么突然。”
“怎么突然?”
“我收到岩溪寄给我的几本日记,才有了些头绪,才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再继续活下去。”
黎文墨有些哽咽,喝了一大口酒后,稍稍平静的些。
书瑜没见过母亲这么激动过,有点担心,“酒喝多了也不好。要不点菜吧?”
黎文墨摸了摸自己发热的脸颊,“这是中餐馆吗?我想吃茴香馅儿饺子。”
书瑜招了招手,侍者跑过来,“您要点菜吗?”
“饺子有吗?”
“对不起,没有。其实您这红酒配鹅肝不错,我们有烤鸭,黄鱼,醉蟹,”
“我待会儿再点,你们隔壁不远有个饺子馆,我叫了一份儿饺子,你待会儿跑一趟去替我端来。”
侍者看了看桌上的酒,堆上笑脸,“没问题,我等十分钟过去,估计该煮熟了。”
“那你先上份醉蟹,芥末鸭掌,热菜在饺子后面上,牛粒雪茸和烤鸭。”
“您不来份鹅肝吗?配红酒正,”
“行,上吧。”
侍者答应着去厨房下单。
书瑜这才注意到母亲一直盯着他看,“鹅肝恐怕不如巴黎的,我是不愿再听他啰嗦,”
黎文墨抬起手,在书瑜脸颊上快速摸了一下,“你长大了。”
“二十几年前我就长大了,我都三十多,”看见母亲眼中流露出的慈爱,书瑜闭了嘴。
黎文墨笑了笑,“岩溪日记里说,朋友的朋友介绍了个收藏家,非常欣赏龚伯伯的画儿,出价买断岩溪以前的作品,和以后十年的作品。但价格压得很低,交换条件是帮助岩溪成名。”
“岩溪见有人识他的画儿,赞赏他的才华,像遇到了伯乐,遇到了知音,对收藏家言听计从。”
“日记里写没写收藏家的名字?”
黎文墨摇摇头,“再有,能帮他出名太难得了。他觉得十年后,出了名儿,再有作品就都属于自己的。”
书瑜这才明白为什么龚岩溪可能会流落街头,原来出名的那十年里几乎没有挣到钱。
“在之后的一年里,收藏家赞助岩溪巡回画展,并买通记者采访报道,上过电视。画展还办到了国外,慢慢的,在报纸新闻中的出镜率高起来。然后在一次拍卖会上,龚伯伯的作品首次卖出了百万价格,马上成为名噪一时的艺术家,大师们收藏家们也纷纷出来盛赞他为不世出的天才,随后的几年,作品的行情越来越高,不只在国内,在美国的荷兰的拍卖行也竞拍出高价。”
“看来想出名得有人捧啊。”
“瑜儿,你说有多大的可能是真正因为艺术家的才气受捧?”
“很少,但如果真有才,早晚会成功。”
“还要靠运气。你可以看看龚伯伯的画,很有才气,可就是不成功。”
“我看了。不成功是有原因的。”
“你不看好?”
“能看出功底,只是过于死板,缺创意,也没有自成一体。有些才气,但称不上天才。”
“姥爷教出来的学生基本功都强,你也一样。”
“哎哎,别提我。”
“所以为什么会有人捧龚伯伯呢?”
“有人好那一口,没准儿那收藏家也是被人忽悠的。”
“瑜儿,你提到过洗钱,有没有可能龚伯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帮人洗钱?”
书瑜经一提醒,全明白了,正要开口问,侍者端了盘冒着热气的饺子过来,“您的茴香饺子。”
书瑜帮忙把几盘凉菜往边上挪了挪,顺手把一张票子塞进侍者手里。
“趁热吃吧。待会再说钱的事,免得消化不良。”
黎文墨尝了一口,“嗯。还是记忆里的味道,好多年没吃到了。最想最馋的就是这个了。”
书瑜见母亲吃的高兴,也尝了一个,“还是啤酒就饺子最好。喝拉菲嚒,糟蹋了酒和饺子。”
书瑜又招了招手,拿了小费的侍者更殷勤了,“可以上热菜了?”
“可以了。有精酿啤酒吗?”
“只有瓶装的。您来两瓶?”
“先来一瓶尝尝,要凉的啊。”
“冰镇的,保证凉。”
书瑜挑了一瓶较淡的,不想压过茴香的味道。
“果然啤酒更好。”黎文墨胃口不大,吃了三个饺子,喝了两口啤酒就饱了。
“是绝配。”书瑜把剩下的啤酒饺子吃光了,“红酒和鸭子很配的。”
黎文墨点点头,夹了两块鸭肉,也不卷饼,显然吃不动了,又倒了杯红酒,慢慢啜着,笑咪咪看着书瑜大吃,“年轻就是胃口好。”
“我是男的,没减肥压力。”
书瑜想起梅梅提到的母亲很想自己是个女孩儿,“和梅梅逛街,挺合的来哟。”
“哦,妈妈还想和你聊聊梅梅呢。”
四
“聊她什么?”书瑜皱起眉头,他希望母亲能知趣些,不要做出家长的样子来干涉他们,甚至一付恶婆婆的样子来刁难梅梅。
黎文墨似乎看出儿子的抵触,犹豫了一下,“没什么,妈妈很喜欢她。”
“喔,那就好。”书瑜酒足饭饱,心情好些,“说起洗钱,那天冤枉你了,我道歉。”
“不是人人都干得来。”黎文墨轻轻摇摇头。
“怎么?话里有话啊。究竟讲这么个故事为什么呢?不会也想这么干吧?我到底有没有冤枉你?”
黎文墨欲言又止。
“痛痛快快说吧。”
“龚伯伯的事,句句属实。十年期满后,他试着创作,自己卖,可是以前那几家拍卖行不愿意再接受他的画儿。岩溪也没钱参展,画儿卖不出去,没有收入,不像以前为了成名,为了理想坚持努力。出过名后,心态不一样了。没人理睬的打击太大,所以他就,就什么都放弃了。”
“没有再试试那个收藏家?继续低价呗。”
“试过,也被拒绝了。”
“然后呢?”
“龚伯伯的事到此结束。瑜儿你帮妈妈找到那个收藏家。”
“找他干吗?”
“给岩溪出口气!”
“龚伯伯自己签的合同,没人逼他呀。”
“可是后来想自己做,却被那人压着,连拍卖行都不敢接他的作品。”
“你有什么证据?”
“岩溪日记里写的。”
“那收藏家可能有背景,肯定都不是一般人,不是好人,你哪里斗得过他们?就算找到了,怎么出气?骂他两句?”
“你不是说他洗钱吗?违法吧?”
“惹不起。他们也不怕法律。”
“难道就让他们逍遥法外?你不是个警察吗?”
“曾经,曾经。”
黎文墨很失望,“就这样罢了?”
“龚伯伯这个结果,真的是怪不到别人。值得同情,可人已经死了。他,”
“你那天不是还很正义地斥责妈妈?”
“我是要把你拉出来,身陷其中有多危险,知道吗!”
书瑜突然大声嚷嚷出来,餐厅里的人都朝他们这边瞅过来。
“你原来是担心妈妈?”
黎文墨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激动了,脸颊绯红,“我不该,我不该。”
她站起来。
“干什么?”
“洗手间。”
书瑜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轻松多了。伸手抓过酒瓶,把剩下的红酒倒进自己的杯子,两口喝光。
黎文墨回来,已经恢复高冷的常态,“送妈妈回酒店吧。”
“都喝多了,不能开车。好在不远,溜达着吧,一会儿就到。实在走不动,打车也行。”
黎文墨叹口气,“溜达着吧。”
书瑜把手臂伸给母亲,黎文墨轻轻搭上,母子俩慢慢沿着老城街朝东走,指指点点,寻找着旧时的记忆。
不知不觉就到了希尔顿门前。“瑜儿,妈妈想早点回去了。”
“回哪儿去?巴黎?不是要在城里多待几天,会会朋友吗?”
“妈妈其实是来看看你。知道你日子过的不错,妻子又体贴,妈妈就放心了。能和你们一起住两三天就够了,住太久,大家都烦,好事变成坏事。”
书瑜从一开始就没有和母亲住在一起的打算,见母亲这么一讲,巴不得的呢。
“过于担心了。那还按原计划,后天过来,是吧?”
“很奇怪呐。”梅梅嗑着瓜子儿,听书瑜讲完今天和黎文墨的谈话。
“管他呢。她走了,不就没事儿了吗?”
“妈是有求于你,你不管,她不再抱希望。”
“不是我不帮,那能帮吗?鸡蛋碰石头去?我劝了,尽力了。”
“别给自己找台阶下,什么尽力了,那不是废话。”
“那我还能怎样?我不是已经把她劝得退了嘛。”
“你不干,并不表明她不会自己单干。不在中国,不等于不在别的国家,哪个欧洲国家来着?荷兰还是比利时?”
“荷兰。”
“还有在美国的。”
“真倔。”
“你还是你妈?”
“我这么通情达理的人!我哪儿倔?”
“你和你妈很像。”
“你说她干嘛这样一意孤行?”
“真的很在意那位龚岩溪。”
“她说十几年几乎没有过联系。”
“因为爱的深,所以才不去触动。”梅梅低声,似乎是自言自语。
书瑜撇了她一眼,“你说呢?我该留住她,帮她?如果碰了不该碰的人,风险很大。”
“你怕承担风险?”
“聪明人要知道什么是必要的风险,什么是冒傻气。”
“该做的还是要做。做聪明些。”
“好好好,我去找小明和老秦。”
“老秦是谁?”
“和小明都是侦缉经济犯罪的,他专门负责打击境内境外非法交易。”
“真是在洗钱吗?”
“他们在龚岩溪身上做的再明显不过了。你也见过新闻里报道有些贪污受贿的,把大把大把的钞票放床垫底下,对不对?”
“那是少的,还有整间屋子都堆满的呢。”
“甭管堆多少,都是没来得及洗干净的脏钱。用来洗钱的方法很多,房屋买卖,赌场,保险,金融,等等。还有一种是买卖字画。”
“用现金买字画儿,拍卖出去就成干净的了。”
“哦?我老婆很聪明啊。”
“内心深处,人人都有犯罪心理。”
“我没有。”
“别装了,我不信你看抢银行的电影,有一个电影,那叫什么,意大利什么的?那么绝的活儿,你没想过什么时候也干一把?”
“我没有。你想过?”
“当然。”
“看不出啊。那我可得好好盯住你。”
“哈哈,好啊,以后。现在你先盯你妈妈吧。”
“哦,是吧。今天太晚了,小明我可以打搅,老秦要等明儿早上了。”
“你去和小明聊吧。我去看看西厢房还需要什么?”
“干嘛?”
“东西预备齐呀。妈说是后天搬过来?”
“嗯。后天。”
黎文墨没有等到后天。
第二天一早,书瑜给老秦打了个电话,一听是书瑜,老秦答应在办公室见面,越快越好,马上,现在。
等书瑜到了市公安局,老秦和小明已经在办公室里等他了。
“进来,小葛,进来。”老秦招呼着,小张还给倒了杯水。
“哟,这么客气,还有水伺候,不当自己人看待?”
“客人是茶。你还没到那级别呢。也就今天,以后想喝水,自己那边打去。”
书瑜喝了口水,把这几天从黎文墨那里听来的又细细讲了一遍。
“要想挖出这背后的黑手,我需要市局的支持,人力物力和财力的支持。”
“我看还是局里接手吧。小葛,你可以协同。先说服你母亲把龚岩溪的日记交出来。”
“我试试看。”
“另外,这种跨境犯罪活动需要各国警方的配合,一会儿,十一点,有美国联邦调查局,纽约,伦敦,巴黎警署的代表到达,联合行动。”
“你早有准备?”
“国际间早就有合作,我手上有几个案子。你那天来问情况,我认为是个突破口。”
“这么巧?”
“破案嘛,有时候需要一些巧合跟运气。怎么样?没打退堂鼓吧?正是国家需要你的时候。”
“哎哟,别提升到这个高度。我这人觉悟不高。”
“小葛,葛书瑜。”
“哟,您是来真的?不敢,不敢言退。我自己找上门的,当然坚持。”
“那就好,我有特殊任务给你。”
“听领导的。”
“好,那咱们就认识一下合作伙伴吧。”
一行人上了两层楼,到达会议室,已经有两个人坐在里面,通过翻译,知道是联邦调查局纽约分局的括睿,巴黎警署的克鲁梭。大家相互握手相识,括睿会说几句中文,卖弄半天没人听的懂,只好自嘲作罢。
整十一点,伦敦AML和FBI芝加哥分局的两人到了。
书瑜看见跟在他们后面的人,不禁站了起来。
黎文墨看着他,“书瑜,我可以解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书瑜没法发脾气,坐在桌子上,却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会议结束,书瑜二话不说,直瞪瞪开车回了家。
不到一小时,黎文墨拖着自己的行李来到四合院。
书瑜坐在厨房餐桌上,在喝第二瓶啤酒,撇了一眼坐下来的母亲,继续喝。
“瑜儿,妈妈来向你解释。”
书瑜早没了怒气,只觉得心里凉凉的,浑身没有力量,“何必要骗我?”
“妈妈是在想,如果你画功丢掉了,那就完全没有可能,你也不必要知道真相。”
书瑜嗤笑一声。
“姥爷给你打的基本功扎实,妈妈觉得你过了第一关。第二关是,你是不是在乎名气,”
书瑜摇摇头,没有听下去的耐心,站起来把剩下的半瓶一口气喝光,回屋里睡觉。
等醒来,太阳已经西斜,书瑜朝窗外看了看,梅梅和黎文墨在厨房里做饭。
叹口气,书瑜起来冲了个澡,也来到厨房,“我饿了。”
“妈妈给你做四喜丸子。”
“我做个回锅肉,再来个鸡蛋西红柿,差不多二十分钟吧。你要是饿了,那儿有卤的猪蹄儿和牛腱。”
“饭前别乱吃零食,到正餐时该不好好吃了。”
“妈,他那么大人了,不用咱们操心吧。”
“他打小胃不好,三餐要按顿儿吃。”
书瑜翻了翻白眼,自去倒了盅茅台,坐桌上边喝边吃花生米。
梅梅看了他一眼,低头偷笑。
“瑜儿,你嚷嚷着饿,空腹喝烈酒不好,刺激胃,”
书瑜把酒盅往桌上重重一顿。
“妈,他没事,偶尔一两次没关系。书瑜,小崔下班前给你留了几份文件签字,你要不先去处理一下?反正还有半个小时才开饭呢。”
书瑜往嘴里塞了口牛肉,躲到办公室去了。
一会儿,梅梅追了过来,“你们俩又怎么了?”
“她怎么那么啰嗦!”
“老人嘛,关心你。”
书瑜痛苦地呻吟了两声,“日子不好过了。”
“你忍两天吧。”
“两天就好了。要持久战了。”
“怎么回事?”
“唉,一言难尽,晚上跟你讲。”
“好吧,走啦,吃饭去吧。”
先垫补了酒肉,书瑜饱了,吃了两口西红柿炒鸡蛋拌米饭,放下碗不吃了。
梅梅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妈做的丸子好吃。”
见书瑜不动,又踢了一脚。
书瑜夹了一口吃了,“文件没看完,我去办公室了。”
“瑜儿,妈妈有事跟你商量。”
“明儿吧。”
书瑜在健身房多待了三十分钟,多洗了十分钟澡,慢慢穿上衣服,肚子里咕咕叫了几声,暗骂了声,妈的,丑媳妇早晚得见公婆。
果然,黎文墨正在厨房里和小樱聊天。
“快吃吧,都凉了。我把粥热一热。奶奶夸我做的糕好吃。”
“怎么叫上奶奶了?我成你什么了。”
“哎呀,我忘了,辈份弄乱了。要不我叫你叔吧。”
“边儿去。比我还大,好意思嘛你。”
小樱嘻嘻笑着给书瑜放了一副碗筷,然后去热饭。
书瑜看了一眼黎文墨,“有什么打算?说说吧。”
“妈妈开始并没有想把你拉进来。”
书瑜摆摆手,“别再纠缠了,下一步干什么?”
“昨天早上的会上不是说,”
“我没听。”
“哦,我们的任务是,两个星期内,把你培养成一个书画家。”
“开玩笑吧。”
“妈妈根据你的水平,设计了几套方案,你先吃饭,然后咱们去书房商量。”
“书房?”
“妈妈把西厢房一间客房改成了书房。”
“怎么不跟我先商量一下?”
“别急呀,先吃饭,小樱的萝卜糕真的好吃。”
五
西厢房的南客房果然被改装成了书房,书瑜一进门,不觉脱口而出,“把人家电视剧的布景给搬来了吧!”
“这是老秦和小张安排的。你要想成为个名家,这些硬件要配套,你有这么个四合院,再加上这么个古色古香的书房,嗯,可以让电视台来采访了。”
“等等等等,电视台?干嘛?”
“增加你的曝光率呀。”
“喔,也是老秦安排?”
“应该吧,但不能太多,引起注意就行,太多了反而不好。”
“为什么?”
“太有名儿了,谁还在你身上打主意?”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干过?”
“瑜儿,你记得FBI那俩探员吗?”
“纽约和芝加哥来的?”
“对,他们和黑手党打了多年交道,经验丰富。”
“这一切都是他们的主意?”
“不全是。”
“我怎么感觉是个傀儡?”
“瑜儿,你相信妈妈会全力保护你,好吗?”
“哼。”
“你要在前面做戏,如果知道太多,就会紧张,演砸了不是更危险?”
“所以我就是个傀儡。”
“你先忍耐两个星期,先成为个书画家再说,行不行?”
“不行,我不喜欢被人牵着走的感觉。”
“你看,这里笔墨纸砚全都预备好了,都是质量最上乘的。姥爷留下来的放在这边柜子里,借点才气。”
书瑜仔细看着那些家具,“这是真的红木,完事以后能留下来吗?”
“文房四宝有了。妈妈觉得你需要有个笔名儿。”
“卖出去的收入是不是也是我的?”
“你觉得浪颉这个笔名怎么样?”
“多难听啊!我有没有酬薪呐?”
“那你自己起一个吧。”
“总得有些报酬吧?我冒这么大风险,一分钱都没有?”
“这些是妈妈给买来的字帖,行草楷都有,你可以临摹。”
“你们这个设计有问题啊。龚岩溪是画油画的,现代派风格,拿到外面拍卖会有市场。我画国画,能卖的出去?”
“白夏提说了,中国画市场小,注意力不高,反倒容易作弊。”
“白夏提是谁呀?”
“芝加哥来的那个,你不记名字吗?做警察的记不住名字?”
“谁记得住那些怪名字?叫老白多容易记。”
“书瑜,这不是过家家,有丁点儿漏洞,命就没了。你要认真对待啊。”
“明知道有危险,为什么还要做?”
“妈妈不是说过,要为龚伯伯出口气嘛。”
“哪儿来那么大气性?命都肯搭上去。”
“也是为了打击犯罪,”
“跟你我有什么关系!”
“瑜儿,你现在退出,妈妈可以理解。”
“在说你,你为什么?”
“我刚说,”
“那么在乎龚岩溪?旧爱?初恋?那他呢?”
父亲是两个人都不愿提起的禁区,书瑜恼怒之中,竟不自觉露了出来。
一时两人都不说话了。
梅梅天黑了才下班回家,四合院里静悄悄的,“书瑜?妈?在家吗?”
西厢房的灯亮着,梅梅过去推开门,“哎呀,怎么变这样了?”
书瑜埋在字画当中,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天哪!这是你写的?”
梅梅拿起一张写满字的纸,“很不错啊。”
见书瑜仍是不动,梅梅走近前,“怎么了,不舒服?”
书瑜嘴凑了上来,一手搂住脖子,一手向下摸去。
“哎,别,你妈,”
“出门了。”
梅梅笑着推开书瑜的手,“这都是你写的?”
“练习,十几年没摸过毛笔了。”
“这是从何说起呢?又是写又是画的?没见你这么用功过。”
“我要在两个星期内成为一个有造诣的书画家。”
“呵呵,好,有理想很好。”
“不是理想,我两星期后一定出名,我现在要做的是训练训练再训练,做到名符其实。”
“怎么?这就开始了?”
“走,咱床上去,我给你慢慢讲。”
“你妈呢?”
“出去散步了。”
“你们又吵架了?”
“唔。”
“我带回了晚饭。”
“十分钟。”
“我先盛盘子里。”
“五分钟。”
“两个凉菜先放冰箱。”
书瑜拉着梅梅往外走,不由哼唧了一声,停了下来。
“怎么了?”
“回来了。”
“哦,哈哈,留着晚上吧。饿了吧?”
梅梅出了书房,“妈,您回来了。”
书瑜跌回到椅子里,把一张张写满字的纸都团了,扔进纸篓。
第二天是星期六,照例呢,书瑜和梅梅都是睡个懒觉,然后和箫宏殷彩虹聚一起吃个午餐,下午女人去逛街,男人侃侃大山。最近彩虹身体越加沉重,除了网购,和梅梅俩人都在布置婴儿房。书瑜则盼着每周和宏哥海阔天空神聊的时光。
黎文墨等到七点还不见书瑜,跑到门外来喊他起床。
“今天周末!”书瑜被吵醒,没好气儿。
“你这几星期没有周末,要抓紧时间。”
“怎么比姥爷还姥爷呢。”
梅梅掀了他的被子,贴着耳朵,“乖,起吧。”
书瑜手摸了过去,“一项一项来。”
“嘘,你妈在外面呢。”
“唉。你今天干嘛?”
“陪彩虹聊聊天去。她就这两星期的产期,如果真要生了,我也能帮个忙。”
“我也去。”
“你帮不上,等满月了再去。”
“哦,梅,我在想,”
黎文墨又敲了敲门。
“知道啦!”
“梅,你跟彩虹商量一下,住他们那儿一两个月。”
“为什么?有了娘,不要老婆了?”
“我担心这事继续下去,会有危险。”
“噢。”
“我会尽量隐蔽,就怕对方狗急跳墙。咱们事先防备为好。”
“我可以住酒店,你呢?你妈呢?”
“我会要求老秦小明的保护。”
“可是,”
“不用担心我。我不愿你受到任何伤害。”
黎文墨坚持不懈地又敲门。
这回梅梅答应着,“妈,书瑜起来了,正洗澡呢。”
说着把书瑜从床上踹了下去。
书瑜像往常一样,健身三十分钟,洗澡,吃饭。
这周末小樱放假不来,黎文墨去胡同口的小吃店买了烧饼油条豆浆馄饨,看着儿子吃完。
“我看你这是有强迫症。”书瑜被母亲催着,吃得急了些,不停地打嗝。
黎文墨拉着书瑜坐下,把胳膊肘架桌子上,伸出食指。
“干吗?”
“你也伸个指头,尽量靠近妈妈的,但不要碰到。”
“干吗?”
“治打嗝。”
“没听说过。”
“你试试看嘛。”
书瑜没法,按照黎文墨所说,伸着指头,注意力集中,尽量不让自己的指头碰到,过了二十几秒,不知不觉,打嗝停止了。
“嚯,真管用呐。”
“这可是个百试不爽的法子。好啦,吃饱了,让妈妈看看你练得如何了?”
“真的比姥爷还狠哪。”
“因为目的不一样。你不是小孩子了,不应该让妈妈这样催你。”
书瑜心里狠狠地同情了父亲一把。
两人来到书房,黎文墨把书瑜团了的练习纸又都从纸篓里拣出来,抹平,铺在桌面上。
“看的出来,你楷书一直在努力学颜柳,可你笔锋太过纤秀,没有骨感力度。”
“姥爷也说过我写字秀气。”
“我看你的字更像文征明的。”
黎文墨把一本字帖拣出来指给书瑜看。
“像吗?不记得临摹过文征明的字啊。”
“姥爷那时候大概要你学那几个大家的,王羲之,王献之,米芾,张旭,柳公权,颜真卿,这些人的字帖妈妈小时候也常临摹。”
书瑜翻看着,“文征明的行书最好。咦,他不是穿越的吧?有的字怎么写的是简体?”
“什么穿越,瞎讲,草书的字也简化很多啊。”
“我写不好草书。”
“妈妈觉得你要多练草书。”
“练不管用,是性格。我是个很严谨的人,放不开。”
黎文墨蹙着眉想了一会儿,“颠张醉素,想要放开,需借酒力。”
她翻出两本字帖,“瑜儿,你今天临摹这两人的,不求多像,要熟悉他们的运笔。”
书瑜接过来一看,摔在桌上,“我刚说我不行。”
“生活中需要挑战,你就是太安逸了。妈妈陪你练,好不好?”
黎文墨说着,在书桌另一侧铺上宣纸,两方墨玉卧虎镇住,挑了一只大狼毫放在边上,一手研磨,一手举着字帖看。
书瑜摇摇头,去拿了瓶红酒两只酒杯,给自己和母亲各倒一杯,也拿起字帖看。
看了两页,放下,挑了另一册,又看了两眼,再换一册。
三本字帖摊开,眯着眼,看了五分钟。
“要说草书,我更喜欢赵佶。”
黎文墨不答应,也不动,仍然是那个姿势,一手磨墨,一手举贴。
书瑜这边笔墨纸砚准备好了,两杯红酒下肚,开始临摹徽宗的草书。
“记得这千字文,姥爷小时候教我读过,怎么好多字都不会念了?”
“不行不行,手太生了,我得来点儿猛的。茅台喝吗?”
“唉,都是手机闹的,现在的年轻人,有多少人会写字?书法是咱中华文化的巅峰啊,不能让它失传,要发扬光大。”
“吼吼,喝点儿酒以后的感觉是不一样啦。我现在是愈加行云流水般了。”
“话也流水似的,够多的。”黎文墨终于放下字帖,嘟囔了一句。
书瑜以前没有这么大清早,喝过这么多,这么快,自己都觉得管不住自己的嘴。听母亲一提,顿了顿,不再讲话,仍止不住微笑,笑两颊都有些酸痛了。哎呀,喝高了的感觉不错啊。书瑜嘿嘿笑了起来。
黎文墨奇怪儿子这般好情绪,走过来看书瑜的字,反被两支空酒瓶吸引了注意力,“妈妈说借些酒力,你还来真的了?还喝了这么多!”
“在找感觉。”书瑜说着,把刚刚写的几个字拿给母亲看。
黎文墨像刚才看字帖一样,一动不动看了足足两分钟,叹口气,放下,也不说话,转身回到自己那边,大狼毫沾满墨汁,蹙着眉,盯着桌上的纸,又不动了。
书瑜摇了摇头,忍住没有开口,不知道是故意作态,还是真癫狂,这些艺术家们创作时都不正常了。
书瑜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说找感觉是真心话,那种放松,或者说是大脑迟钝的感觉,让手臂能自由挥发,临摹起来,流利通顺,毫无滞涩之感。
书瑜拿起母亲扔下的那篇字,有这么烂吗?看这地字,这秋,这露,“哇,还有这帝字,颇有气势嘛。我看比老赵的不差。”
黎文墨心无旁骛,挥笔而成。慢慢放下笔,左歪下头,右歪下头,一直蹙着的眉渐渐展开。伸手团了这张,又重新铺上一页宣纸。
书瑜看得难受,出了书房,到厨房翻找零食,顺便给梅梅发个短信。
“干嘛呢?”
“给小侄子买衣服呢。”
“是儿子?”
“嗯。”
“宏哥高兴死了。”
“可不嘛。”
“嫂子可好?”
“还好。”
“你呢?”
“你在干吗?又吵架了?”
“没有。”
“你妈呢?”
“她自己在创作。”
“天啦,你们家都是有天才的人。”
“我没有。她可能有,你要是看见她写字做画的样子,你可能不想我有。”
“哈哈。”
“真的。搞艺术的人都古怪。”
“你刚知道?”
“我姥爷很正常。”
“是吗?”
“他管我的样子,嗯,像所有望子成龙的虎妈狼爸,再正常不过。”
“你妈不管你,就不正常了?”
“你说呢?”
“不是所有人都是虎妈。”
“想证明一下?”
“?”
“哦,对不起,说错了。”
“?”
“梅,说话呀!我错了。”
“书瑜,我问了彩虹,她有间房可以让我借住几天,我也可以照顾她,我想明天就搬过来。”
“别,我错了,行吧?”
“不是你让我躲一躲吗?”
“我没有说现在。”
“你有任务在身,专心点儿,我和鳖妹做伴儿很好。”
书瑜拽了手机,真搞不懂女人,不知道哪句玩笑就踩到了尾巴。
黎文墨站在西厢房门口朝他招手。
书瑜叹了口气,我这是撞了什么太岁了!
回到书房,书瑜看见黎文墨的作品,下巴掉了下来。
“开玩笑呢吧!”
六
“怎么是玩笑?”黎文墨有些不悦。
“什么时候你也玩起超现代派了?”
“瞎讲,什么超现代派。你觉得怎么样?”
“呃,想听实话?”
“当然。”
“这是字?还是画儿?”
“嗯,说到点上了。”
“所以是画的字?”
“好还是不好?”
“好丑的字!”
“又说到点上了。”
“什么意思?”
“妈妈在想啊,楷书写的再好,好不过颜柳,行书再好,好不过欧王,草书再好,好不过怀张。”
“干吗要超过古人?可以别出心裁,标新立异。”
“正在点上!”
“嗤,你这种别出心裁标新立异?这不是糟蹋文字,糟蹋书法吗?”
“你这话说的过激了些。”
“中华文字是飘逸流畅,如行云流水,你可以放浪形骸,可以奇宕潇洒,可以变幻莫测,但终究是要美观。自古以来被称为名家的书法家,纵观他们任何流传下来的作品,哪个不是赏心悦目?”
“你说的都有道理,妈妈不反对,可是短短的两个星期里,你怎么能达到那一种水平?”
“那也不能用丑来作怪。”
“哼,一般的丑是丑,极丑就不叫丑了。”
“哈哈,那也不能叫艺术!”
“书瑜,妈妈是在评估了你的绘画书法风格和水平之后,琢磨出来这种形式,可以使你马上脱颖而出。”
“我拒绝用丑来出名,如果你坚持,那,你们另找他人吧。”
“瑜儿,你现在不能退出了。既然你不喜欢妈妈的,那你能不能设计自己的作品呢?”
“我要是能行,我早就干这行当了!”
“瑜儿,踏下心来,好好琢磨琢磨啊。妈妈今天出去走动走动,你需要加入各个书画协会。妈妈去找朋友把你弄成会员。”
“看不出你走路子走后门这么在行儿。”
“你不知道的太多了。”
看着黎文墨出了大门,书瑜拿起刚才母亲看过的字帖,学着她的样子,仔细观察怀素的运笔,搜肠刮肚,寻找能把字画结合起来,体现出画字的最高境界,美妙。
一个小时以后,书瑜放弃了。
回到桌前,又将赵佶的千字文临摹了两遍,越写越不满意,越写越灰心,干脆停了笔。
拿起手机发短信,“梅。”
“我想你。”
没有得到梅梅的回答,书瑜百无聊赖,开始在字纸边上空白处画画儿。
边边角角都画满了,书瑜觉得有点困,歪在堂屋的沙发上睡着了。
睡得正不踏实,突然地震,书瑜急忙四下寻找梅梅和母亲,想喊又喊不出,浑身冒冷汗。
猛的醒来,却是黎文墨在摇他,“瑜儿,起来吧。”
书瑜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几点了?”
“七点多了。饿了吧?”
“嗯。”
黎文墨手里拿着书瑜刚才涂抹的字画,“这是你的创作?”
“我是个律师,思维被训练成是严谨的推理。我没有办法天马行空的像画家那样去想象。我做不到。”
“不用着急。妈妈帮你。”
“丑的不行。”
“妈妈明白。”
黎文墨说着,把宣纸放在一边,“吃饭吧。外买已经送到了。”
母子俩来到厨房,“腰花?我最喜欢了。”
“就是给你点的。”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
“我问了梅梅。”
“哦。”
“梅梅还说你喜欢茅台,今天已经喝了不少了。晚饭咱们就聊聊天吧。”
“干聊没意思,边喝边聊。我这瓶茅台可是特供级别的。”
“酒不要喝太多,不利于健康。”
“红酒不是酒?”
“烈酒要少喝。”
“好,你喝红的,我来点白的。”
书瑜自顾自拿来酒和酒杯。
“还点了肥肠?应该和红酒很配哟。”
“嗯。梅梅猜到妈妈怀旧,特意点了京帮菜。”
“都是梅梅点的?”
“梅梅是好孩子,你们,你们吵架了?”
“没,没有。我一好哥们的老婆要生孩子了,她去陪陪。”
“哦,那就好。”
“本来周末我们都要聚一聚的。”
“下个礼拜吧。妈妈也想认识一下你的朋友们。”
“算了。这样挺好。”
“你们,呃,你们也都不年轻了,没有考虑成家吗?”
“什么意思?”
“妈妈就是问问。”
“为什么?过去十几年都没搭理我,怎么突然管我生不生孩子?”
“瑜儿,你在埋怨妈妈?”
“没有。”
黎文墨放下筷子,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你知道姥爷管教严格,甭管是你,还是他的学生,还有我,都是很严格。”
黎文墨喝了口酒,接着说,“呵呵,棍棒底下没有出顺从,妈妈年轻时候很反叛,姥爷让干什么,我偏偏反着做。”
“看的出来。”
“所以对你,妈妈不想你有同样的经历,从小时候起,就让你自由发展。”
“结果最后还是落到了姥爷手里。”
“那也是你上小学以后啊。之前一直是妈妈带着你的。”
“那,他呢?”
“他,你还记得他吗?”
书瑜摇摇头。
“妈妈那个时候什么都和姥爷对着干,包括婚姻,唉,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那我也是个错误?”
“妈妈从不后悔有了你。”
书瑜扭过脸去,“咳,我吃饱了。”
回到卧房,书瑜掏出手机,“梅,明天回家吧。”
等了两分钟没有等到回答,书瑜开车出了门。
马路上依然堵的厉害,书瑜想上三环,竟然并不上道儿,只好拐上岔路,转了两个弯儿,不知出路,靠路边停了下来。
后视镜里,看见了京西大酒店的霓虹灯。
书瑜开了客房的门,倒在床上,半天不想动。
躺了半天,拿出手机看了看,发了个短信,“我在京西1203。”
书瑜在客房里等到快十二点,放弃了,钻进被窝准备睡觉。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书瑜跳起来,开了门,梅梅站在外面。
“出了什么事儿?”
书瑜也不搭腔,一把搂住,嘴唇按了上去。
书瑜一大早回到家,西厢房没有动静,黎文墨还在睡觉。
等到八点多了,还不见母亲起来,书瑜饿的慌,冰箱里除了昨晚的剩菜,就是一瓶酸奶,两瓶啤酒。
书瑜叹口气,这个景象,他小时候常经历。姥爷去世后没两年,黎文墨去外地写生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时间越来越长。书瑜一个人在家,冰箱里常常是空的。
好朋友箫宏总拉着去他家里蹭饭,时间久了,书瑜都不好意思天天去蹭吃蹭喝,慢慢学会了管理每个月母亲打到账上的零花钱,以及姥爷遗产里属于他的那份,自己开始过日子,当然多数时候还是在外面餐馆点一两个菜带回箫家。
等书瑜过了十六岁,黎文墨渐渐的淡出了他的生活。几个月,甚至更长,才有个简短的信息,告诉书瑜她在哪儿。
书瑜盯着那些剩菜发呆,对母亲的感情是复杂的,他知道母亲的婚姻是不幸福的。
每个人对不幸婚姻的处理不一样,父亲母亲都选择了逃避。父亲逃出了这个家,黎文墨则是缩进了自己的世界。
母亲长时间的不管不问,造成母子之间的感情非常淡漠,书瑜和姥爷更亲近些,可正像黎文墨自己说的,在姥爷的严厉管教下,书瑜心底里也很抵触。
只不过姥爷是唯一的亲人,是每天下学回家能见的到,能说上话的人。姥爷去世后,书瑜记得常常看着空空如也的冰箱发愁,就像现在这样。
书瑜轻手轻脚开了西厢房的门,母亲卧房一侧的门关着,茶几上两只空酒瓶,书瑜叹口气,拐向书房。
书房里四处散落着纸张,书瑜拿起一张,不由愣住了。
身后响起簌簌的声音,书瑜回过头来,黎文墨裹在睡袍里,靠在门上。
“你回来了?”
书瑜扬了扬手中的画纸。
“嗯,妈妈昨晚借点酒力,一些涂鸦而已。”
“这些,这些很美。”
“你喜欢?”
“真的很美。”
黎文墨走近,从书瑜手上接过来,“嗯,还好吧。”
“我不知道你国画这么好。”
“妈妈从小跟着姥爷学的都是国画,后来,嗯,叛逆嘛,搞上了油画。”
“哦,是这样啊。”
书瑜从旁边又拣起几张,“国画是二维的平面的,这些带有三维视觉,很不一般。”
“技巧是油画的功劳。其实妈妈是从你昨天的习作中获取的灵感,将字画结合起来,画中有字,字中有画。”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书瑜由衷地赞叹。
听到儿子首次表现出对自己的好感,黎文墨眼眶红了。
她低了头,“妈妈先去梳洗一下。吃早饭了吗?”
“嗯。”书瑜心不在焉,只是一张一张看着黎文墨的作品。
“我看好这些,狂放,飞扬,有气场。那些太柔弱了。”
书瑜抬头,黎文墨不知什么时候,进了浴室,一会儿,响起淋浴的声音。
黎文墨吹干了头发,依旧是在脑后一个缵儿,一身米黄色西装熨烫得平平整整,“瑜儿,咱们去唐宫饮茶去吧。顺便聊聊下一步怎么走,好不好?”
书瑜有些犹豫,“只要不吃虾就行,我过敏。”
“哦?妈妈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的多了。”
黎文墨微微摇头,笑着挽住儿子的胳膊,“走吧。”
书瑜略挣了一下,一时难以接受母亲这般亲近的举动,但还是忍了下来。
进了车库,为母亲开了车门,“去紫竹院那家吧,环境很好。”
“行啊,你选好啦,尽地主之谊嘛。”
母子俩有了共同语言,气氛融洽了许多,黎文墨慢慢给书瑜讲解创作要点,“你只要临摹妈妈的就可以了。目的是要达到熟练,运笔不能滞涩停顿。”
书瑜此时是心服口服,唯有点头的份儿。
“妈妈给你两天的时间,然后下一步去参加书画协会的活动。妈妈都给你打通了,你只需要尽可能多地参与各种各样的活动呀聚会呀,能当场作画的,一定不要放弃露脸的机会,只要不演砸了就行。”
“就两天?”
“妈妈知道你能做到。”
书瑜耸了耸肩,“我没多大兴趣。”
黎文墨也不坚持,微笑着说,“妈妈真的是太不了解你了。那么,说说你对什么有兴趣呢?”
“女人啦,酒啦,车啦,噢,还有钱。”
“哈哈哈,很好啊。”
黎文墨似乎很赞赏儿子的志向,“妈妈能帮的,一定会帮你。”
“喔,好,谢啦。我现在挺好,想有的都有了。”
“嗯,除了女人,其他还可以再多。”
书瑜看了母亲一眼,“呃,适可而止吧。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总有人比你的车快,比你的钱多。所以人嘛,要满足现状,快乐些,比什么都好。”
“书瑜,你是没有见过世面,有句话,怎么说的?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我甘愿当个井底之蛙,眼不见,心不烦。”
黎文墨点点头,“你这样的真是难得。无争也好。但愿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夸我损我?”
黎文墨不搭腔,“他家的虾饺做的很好,你尝尝啊?”
“我虾过敏。”
“噢,我怎么忘了。妈妈真是不称职。”
“乳鸽很好吃。龙虾看着不错,呵呵,就是不敢吃。”
母子俩说说笑笑,这顿早茶吃了大概两个小时。
“瑜儿,咱们下午回家把创作理念再完善一下,你就要刻苦训练了。”
“刚吃饱,先养养神儿嘛。”
“我们时间很紧,忙过这阵子,妈妈带你去海边好好休养,好不好?”
“唉,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书瑜,”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书瑜掏出手机,上面是老秦的短信,“通知,案情有新进展,明天八点局里开会。”
书瑜摇摇头,有点喘不过来气的感觉,“还有这艺名笔名,我想了几个,你觉得用什么更好。”
“好哇,说出来妈妈给个参考。”
两人说着上了车,直接回家。
七
“什么新情况?”
书瑜喝了口水,大大咧咧坐在会议桌的正中位置上。
小明在他身边坐下,“小葛,这两天忙什么呢?”
“忙这个案子啊,最困难的一个。”
“在分局的时候,从来没听你抱怨过哟。”
“大队长,那时咱哪儿敢呐!”
“你不敢?你和箫宏是以胆大出名的。”
“承蒙夸奖。年轻时气盛,无畏啊。”
“在我面前充什么老资格?”
“不敢不敢。我是懒。”
“嗯。你这懒惰也是出名的。”
“领导批评的对。”
“行了,少贫两句吧。你那儿准备的怎么样了?”
“昨天有了很大突破。”
“那就好,那就好。”
“怎么了?”
“没什么。”
“一定有什么,我看的出来。”
“我是还没有想通,以后再说吧。”
“有疑点?”
“嗯,几条线索连不到一起。”
“我能帮到吗?”
“让我先整理一下思路,明天再约个时间细谈。”
“好的。额,明哥,有个要求。”
“说吧。”
“我母亲她,她这个人吧,挺犟的。又一直在外面游荡多年,对这里的情况不很熟悉。”
“需要什么,直接提吧。”
“我担心她的安全。”
“哦。”
小明想了想,“蕾姐怎么样?”
“李蕾?可以呀!我怎么把她给忘了!”
“我这边可以派两个警员协助蕾姐。你母亲的身份比较特殊,又是这个案子的关键,你的要求是正当的。”
“哦,谢谢。”
正说着,小张端着茶杯子进来,“哟呵,葛律师,您这老不客气的坐中央啊,去,往边上挪挪,坐糜处长那边去。”
“我操,等这案子结了,你该不认识我了吧?”
“想来喝茶?我可以请你。”
“怎么听着这么别扭。请我来喝茶?算了吧。”
“拒绝我的邀请?那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请喝茶就更不敢了。哎,晚上咱喝酒去吧。”
“行啊,听说嫂子有个酒吧?”
“卖了,太辛苦。”
老秦开门进来,大步流星,几步走到桌边,直接坐到了中间的位置。
小张朝书瑜挤了挤眼,书瑜感谢地点点头。
大家不再说笑,听老秦讲话。
“大家都来了。”老秦环顾了桌子上的几个人,“新的进展是这样。昨天晚上,在我们监视下的几个嫌疑人之一,”老秦看一眼面前的笔记本,“吕家良,发了邮件联系黎老师。”
老秦朝书瑜点了点头。
书瑜没有听母亲提起,不好答言,只好瞪着眼睛听。
“这是吕家良的情况。”老秦手指头点了点笔记本下面的文件夹。
小张给每人发了一份。
书瑜一边听老秦继续讲述,一边打开文件看,第一页是四张不同背景和角度的照片,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稍长的头发,中分,戴着无框眼镜,每张照片无论是走路还是站立,都是在吞云吐雾。
听老秦继续说,“吕家良是仲尼书院,清游画廊,艺威艺术拍卖行三家公司的注册法人,这份档案的最后几页是这三家过去五年的交易记录。”
书瑜翻到艺威拍卖行,寻找龚岩溪的名字,果然在四年半前有过两幅作品,分别为三千万和四千五百万。
书瑜瞪大了眼睛,能炒到这么高!
之后就再没有龚岩溪的作品,大概他的使用价值过期了。
不过,这也太巧了。怎么母亲刚到,吕家良就自投罗网呢?
书瑜瞟了一眼糜小明,难道他也看出点蹊跷。
母亲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黎文墨这一上午不光画了三十多个字,还把书瑜的艺名,腾麓,刻成了图章,方底,圆头。
书瑜拿着篆书的两枚图章,细细欣赏了一翻,母亲的才华不可否认,只是,这种面面俱到,让书瑜开始怀疑黎文墨是有备而来。
特别是字画,书瑜无论如何不肯相信,母亲只是凭借自己那天的涂鸦,而引发的灵感,一天之内,画作已经达到了如火纯青的境界。
母亲显然是有备而来,可她是如何将书瑜一步步引到这儿来的呢?
书瑜打了个寒颤,黎文墨对书瑜来讲,几乎是个陌生人,他知道母亲的过去吗?现在呢?完全不知道。
就因为这血缘关系,书瑜毫无防备的接受了母亲。
如果是纯粹的母子团聚,无可厚非,书瑜不会有任何怀疑。今天小明一句话提醒了书瑜。
细想之下,书瑜开始犹豫了。
因为现在,现在黎文墨明显是在利用书瑜。
书瑜斜眼看着母亲,她到底图什么?
黎文墨却是一脸严肃,认真的作画,丝毫没有察觉到书瑜审视的目光。
书瑜又犹豫了,黎文墨的油画一直挂在书瑜卧室里,一组四幅,小时候的书瑜趴在父亲肩头,期望喜悦恐惧失望都尽在脸上。
母亲是个好画家,现在出乎意料的展现了更多的才华,让书瑜心生崇敬。
在艺术界,黎文墨是默默无闻的,或许,或许母亲真是心不甘,想借自己之手让世界知道她的存在?
打黑顺便出名?黎文墨的手笔太大了些吧!为什么要拉上书瑜,把母子俩都推向危险的边缘?
走着瞧吧。
书瑜走近书案,“嗬,多产呐。”
“妈妈看你喜欢千字文,难得的机会,有一千个创作的空间。明天开始我找些老子名言,你跟妈妈一起再创作好不好?”
“老子?”
“妈妈信道,不是那种信仰,喜欢时常读一读。”
“唔,好。”
书瑜挨个去看黎文墨的作品,“这些我喜欢,我去临摹吧。”
“那些为什么不喜欢呢?”
“阴气太重。”
“呵呵,妈妈倒是觉得适合你呢,你的字都很秀气。”
“我要改。”
“别把话说死,先试试看。”
黎文墨说的对,书瑜一开始还很生僻,花了近两个小时,去学一个捺的运笔,依书瑜的性格,早就罢手了。
可现在,暗中还带着任务,书瑜努力坚持着。
黎文墨看出儿子的挣扎,握住书瑜的手,带了两次。
就像通了关一样,再接下来,书瑜再无滞涩,很快就熟悉了母亲的运笔手法,“哇,聪明如我。”
书瑜自我欣赏一番,拿了瓶酒出来,犒劳犒劳一下。
“瑜儿,记得黄治源黄伯伯吧?”
黎文墨打完电话,笑咪咪地问书瑜。
“和你一起作弊的那位?”
“黄伯伯是美术馆的专家,他喜欢你哟,刚刚邀请你去参展。”
书瑜怀疑地看着母亲。
“黄伯伯主办的明日之星书画展,后天就正式开展了。他答应挤出地方把你的作品也推出去。”
“哦,明白了。”
“妈妈把你临摹的选了几幅出来。你来看看。”
“需要装裱。”
“不错。咱们现在就去黄伯伯那里去裱糊,他说要选三幅。”
“行吧,反正是你的。你决定吧。”
“妈妈是觉得你的绘画功底比书法要扎实些。所以选的这些多是偏重画的。”
“随便。”
“这样你现场表演就不会很吃力,是不是?”
“我真那么差?”
“你是手生而已。多练习,也说不定啊。我们时间太短了。”
“哼。你许了他什么好处?”
“谁?”
“黄治源,还有谁?”
“哪里有什么好处!让你说的这么肮脏。”
“我们是清白的?”
“你是为警察卧底哪。”
“黄治源知道吗?”
“不知道。”
“那他干嘛这么热心?”
“喜欢你呀。”
“喜欢我什么?他不过是看过我十岁时候的画儿,他难道不怕把自己的名声砸了?”
“黄伯伯的眼光很独到的。”
“我们又不是靠搞怪做卖点,他怎么吹嘘?”
“瑜儿,你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对妈妈也没有信心吗?”
“两回事儿。你们要钓的鱼不会去找真正好的作品,不是吗?”
“不一定呀。”
书瑜皱起了眉头,昨天他和小明通了电话,沿袭以前共同办案的习惯,两人交换了对案件的看法,不约而同的,两人有相同的疑点。
“你怎么知道吕家良会喜欢?”
“妈妈看过他的收藏,大概了解一些。”
“他就是打压了龚岩溪的那个收藏家?你号称不知道的?”
“妈妈确实不知道这个人。”
“讲真话就那么难吗?”
“瑜儿,妈妈没有欺骗你呀。”
“那告诉我吧。”
“你都知道了呀。妈妈没有瞒着你。”
“如果龚岩溪日记里没有提到名字,你怎么盯上了吕家良?嗯?”
“噢,这个,妈妈也不知道警察是怎么盯上了他。”
“老秦?”
“吕家良不是唯一的嫌疑人,他只不过是先冒了头,我们下一步就是要收集证据。”
“还有谁?”
“妈妈不记的。你可以去问秦处长,他也不应该向你保留。”
“我当然可以去问老秦。我只是想要听你讲出来。”
“妈妈又不是警察,没有办过案子,哪里能有个清晰的头脑。我是自荐做诱饵而已。好啦,妈妈要去黄伯伯那里了。你在家里多多练习,好不好?”
“蕾姐,我是书瑜。我知道!小明那天一提我就想找你。不是啊,一直在我身边盯着。对,不想让她知道。嗯,保护加监视吧。什么?当然是亲妈!现在不在家,你过来吧,当面好说话。行,待会儿见。”
李蕾的头发更短了,步子更快了,风风火火闯了进来,“你妈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以前很少听你提过。嘿,我带了午饭,卤煮,我饿了,过来,边吃边聊。”
“这个冒字用的恰当。所以才找你来商量。我还有早上剩的炸糕焦圈儿,要么?”
“剩的不好吃了,卤煮趁热,你去拿俩碗。”
书瑜夹了一口,还没嚼完,看着李蕾十秒钟吃了午饭,摇摇头,“你这当兵时养成的习惯,效率倒是高,怎么跟猪八戒吃人参果,吃出什么滋味儿了?”
李蕾碗一推,嘴一抹,“好吃。这也是我的技能之一。”
书瑜其实不饿,干脆放下筷子,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讲了一下,“其实从拍卖龚岩溪作品的拍卖行查起,是最基本最直接的方法。查吕家良很正常,我看到龚岩溪有几幅作品在他那里拍到很高的价钱。黎文墨完全没有给出这样一个简单,按正常逻辑思维的答案,我只能怀疑她在欺瞒。”
“黎文墨?你直呼名字?”
“我记的她是个很不在乎,很不会绕弯子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长了岁数,也长了些圆滑,可仍旧是不会撒谎,明明都在脸上挂着,我都捅破了,她还是认准了,很费劲地继续欺瞒下去。”
“其实,有时候,人们更多的是在欺瞒自己。”
“欺瞒自己为了感觉好些,我能理解。可我们现在要做的,捅对了地方,会很危险。”
“你的担心是对的。这个吕,吕家良的拍卖行是唯一一家吗?”
“不是,他是龚岩溪用的最多的一家,百分之七十的作品都是在他这里卖出去的。”
“你觉得他就是背后的操手?”
“不知道,不应该,太明显了。”
“也许就是有恃无恐呢。”
“小明跟你的腔调一样。噢,我们还没有开始,吕家良已经出面了,小明觉得太凑巧了。”
“他觉得吕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不一定。”
“哦。小梅呢?她跟你妈还合的来?”
“宏哥的老婆快生了,梅梅陪着彩虹呢。”
“不是还有俩星期吗?”
“是个儿子,彩虹头一胎,又听说男孩儿多数早产,害怕,梅梅就住过去了。”
“你想的挺周到,所以就是你母亲要保护,呃,和监视。”
“嗯。”
“不监视了?”
“我太不了解她了,不知道要不要相信她。”
“小葛,你到底要怎样?”
“帮我查查,还有,还有我父亲。”
“你真想知道?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更好。”
书瑜闭上了眼睛,“当然不会是个喜剧。可是,不了解黎文墨,怎么办这个案子?”
八
明日之星是美术馆每年这个时候的主题展,历时一个月。按照国画油画雕塑摄影分类,分别占据一层的四个展厅。
黄治源主管今年的展出,顺理成章地把自己熟悉的国画放在了最大的展厅里。这样就有了机会,能把书瑜的临摹挤进展品中,还居然放到了显眼的位置。
书瑜在各个展厅转了几圈,看展品,更多的是看人,年轻的艺术家们站在自己的作品前面,向观众们介绍说明。
今天是第二天,参观的人不像昨天那么多,但是今天应该是收藏家们现身的最好时机。
书瑜已经看出两拨人就是来猎物的,只不过吕家良还没有露面。
回到自己的作品前,黎文墨也在,作出赏画的样子。
“你这两天的托儿做的不错。”
转悠两天以后,书瑜对自己的作品有了极大的信心,即使是这样,知性优雅的黎文墨在任何画作前面驻足,都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瑜儿,黄伯伯说一会儿过来跟你聊聊。”
“咱那条鱼呢?”
“吕说要来,今天或者明天。不用急,在这个池塘里,早晚会来咬。”
“那明天还去中央美院的吗?”
“当然,一定要去,罗阿姨邀请了七八个著名的教授,机会难得。”
“这不都是吕家良要做的吗?我们操什么心?”
“帮他上手快些。”
“我不明白。你怎么知道他会接受这种安排?”
“事先充足的准备工作。”
“说说我听着。”
“书瑜,现在怎么跟你讲?“
“长话短说呗。”
“呃,黄伯伯来了。”
黄治源咧嘴笑着朝他们走过来,后面跟着一个圆圆脸,跟他一个笑容的女孩子。
“黄教授。”书瑜打了招呼。
“好好好,小瑜,你这些年哪里去了?要不是你妈妈推荐,肯定耽误了一个天才哟。”
“瞧您说的,我打个洞钻进去得了。”
“毫不夸张,毫不夸张。”
“黎老师,这是我女儿,小敏。”
小敏笑得更开了,“黎老师,您好,久仰大名呐。”
“现在的女孩儿多懂事,嘴也甜。小瑜哥哥还记得吗?”
“没什么印象了。”小敏咬着下嘴唇,露出羞怯的神色,“小瑜哥你真厉害,有创意,功力深厚。”
“谢啦。你夸的有诚意,中听。”
“年轻人的共同语言就是多,唉,我落伍了,夸人都不会夸了。”
“黄伯伯,您也实在。”
“黎老师,我有事情跟你商量。你们年轻人聊,小敏,向书瑜学习。”
黄治源不等书瑜答话,拉着黎文墨就走。
黎文墨侧着头朝书瑜挤了挤眼睛。
书瑜马上明白了,有些不高兴,转过身来看着小敏,“你也是画家?来参展吗?”
“我可没这才艺!我爸不停的夸你,我就来看看,昨天就来过了。看到你的即兴创作,哇,太帅了!”
书瑜皱起了眉头,他不反感人家说他帅,他本来就帅,可这字用烂了,真帅的他不愿意入帅流了。
“我的字画可以用帅来形容,人可不止。你不画画,那干嘛?”
“小瑜哥,不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有才。我学会计的。”
“那我们不是一路人。”
“可以互补嘛。”
“看不出怎么互补。”书瑜嘟囔了一声。
“小瑜哥,记得小时候,我都是屁颠儿屁颠儿跟在你和我哥后面,抓青蛙,掏麻雀,粘寄鸟,捞鱼虫,你们男孩子玩儿的,我都玩儿过。”
“哦,记不起来了。”
“小瑜哥,你看什么呢?”
书瑜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展厅的入口处,小敏顺着目光看去,脸上的笑容消失,嘴角搭楞下来。
不止书瑜一个人盯着看,入口处的这个女人太出众了。
高挑的个子,书瑜估计和他差不多高,笔直的小西裤,雪白的衬衫,一头波浪长发,极其普通的妆扮,衬托出几乎完美的身材。
细腻的皮肤,高耸的鼻梁,丰润的嘴唇,顾盼的杏眼。
美人竟是挺着傲人的双峰直接朝书瑜走过来!
“腾麓先生,你好。我是艺威拍卖行的总监。我叫战佳蔷。”
美人自我介绍,伸出纤纤玉手。
书瑜握住,“战加强?名字起得好,配得上容貌。”
小敏在旁边嗤了一声,“假的!再上层白漆。”
战佳蔷也不理小敏,“腾麓先生,我有业务和你谈谈。”
书瑜一直握着美人的手不放,“有业务?正求之不得哩。咱们对面茶馆坐坐?”
小敏伸手想拦住,想想自己和战佳蔷一比,自惭形秽,撇了撇嘴,一跺脚,扭头走了。
书瑜放开美人的手,“战总监,哪家拍卖行?刚才只顾看美女,没听清。”
战佳蔷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腾麓先生风趣,那咱们出去谈吧。”
“等等,我叫上我的经纪人。”
“别急嘛,腾麓先生,咱们就是闲聊一下,就咱俩,嗯?”
书瑜看着那张毫无瑕疵的漂亮脸蛋儿,目光朝下移了半尺,停了几秒,觉得不妥,又回到脸上。
美人的表情呆板,和发嗲的声音极其的不相配,书瑜后脖梗子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唉,活该今天晦气,被女人勾引。
书瑜点点头,“也行,那么,美女请吧。”
“艺威?”书瑜掂着手里的名片,“没听说过。”
“腾麓先生刚入道不久吧?”
书瑜沉下脸来。
“哎呀,腾麓先生,”战佳蔷轻轻拍着书瑜的胳膊,“你是非常有才华的画家,要么不出道,要么一鸣惊人。”
“怎么讲?”
“艺威呢,其实在青年画家中还是很有口碑的。我们诚心支持有潜力的书画家,支持培养他们,为文化为艺术做出贡献。”
“跟我有什么关系?”
“正像我刚刚讲的,我们愿意支持有才华的年轻艺术家。我们愿意支持腾麓先生。”
“怎么支持?”
“有很多方面,都可以呀。”
“比如?”
“比如,艺威可以投资你的工作室,比如资助你参展,比如独家推出你作品的竞卖,等等等等。”
“交换条件呢?”
“腾麓先生果然不同寻常,你不像个艺术家,更像个商人。”
“呵呵,夸的不在点儿上。我前生是个赛车手而已。”
“啊?赛车?不危险吗?”
“刺激,疯狂,随心所欲,噢,还有竞技,胜利。”
“太好了,腾麓先生的性格是成功者的性格,你所需的是艺威的大力支持,使你的梦想和才华得到最大的发挥。”
“大力支持?多大力?”
“三七开。”
“谁拿七?”
“腾麓先生,打造一个品牌,包装一个成功的艺术家,需要很大的投入。这就是为什么有才华不等于成功。成功是背后很多人的努力。”
“就是说我拿七。”
“艺威是看在黎翼黎大师的份上,作出了最大的让步。”
“哼,很好,既然你提到黎翼,那我还是很有些自信的。看来我们各自的目的相差太远,我也不想耽误你的时间。茶我请了。”
书瑜说着,很潇洒地掏了几张票子出来,扔在桌上,“买卖不成,能和美女交谈,也很畅快。晚上一起吃顿饭,好不好?”
战佳蔷绷着脸笑着说,“好,愿意奉陪。”
“书瑜,为什么不叫上妈妈一起去呢?”
“黄小敏怎么回事?”
“你这样独自行动会给这个案子带来不必要的困难。”
“你和老黄撮合的?”
“而且一旦发生情况,我们也没有办法支援。”
“我有老婆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瑜儿,黄伯伯提出来的时候,妈妈不知道你已经有了梅梅。”
“后来知道了为什么还不跟他说?这样做不是很缺德吗?”
“你可以讲清楚呀,用不着把自己搞成个花心大萝卜的样子。小敏形容你当时恨不得吞了那个人造美女,黄伯伯的脸拉得比驴还长。”
“哦,还是我的错了?我自毁形象是给你们大家都留面子!”
“好啦好啦,算委屈你了。”
“达到目的了?”
“妈妈还不是为你嚒。”
“为我?这事儿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为我了?”
“嗳,难道不是为了打造你吗?”
“我他妈,我,我,得,我无话可说了。”
书瑜一甩手,“我对不择手段这词有了切身的体会。”
“哪里有这么不堪!黄伯伯确实喜欢你,从小就喜欢你。女儿又老大不小的,急着想嫁出去呗。你要是单身,妈妈也觉得小敏很合适,两家知根知底的。”
“得得得,以后少管我的事!”
“好,放心。妈妈不再干预你的私生活。现在大幕拉开了,好好演下去。”
“正角儿还没露面,哪儿来的这个女的?你们知道吗?”
“知道,战佳蔷是吕家良的高级行政主管。”
“老秦的资料上没有她。”
“提过,你没有认真看。”
“我忙着,”
书瑜闭了嘴,自己的错误,不能找借口,不能怨他人。
“晚上有出戏,约了女的去吃饭。”
“嗯,这才像个办案的样子。妈妈来通知秦处长。”
趁着黎文墨转身,书瑜给李蕾发了个短信。
胡同深处,有个暗暗的入口,酒吧里也只有桌上昏暗的烛光。
“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
“朋友是老板,还有一个小时才开业,咱们可以从从容容的安排。”
李蕾说着把两个大包从地上拎到桌面,“监听监视器材我都带来了。现在这玩意儿能做的这么细,这个袖珍镜头可以别在纽扣后面,图像和声音传到我这里,我在电脑上录下来。”
书瑜接过来,镜头穿过纽扣眼儿,电池盒挂腰带上,李蕾替他掖了掖,左右看看,没有破绽。
“龚岩溪我查过了,基本上和你说的属实。死的时候算是过气的名人,只有当地一个小报报道了。他也没有家人,也没有家产,就这样消声灭迹了。要不是黎文墨提起来,谁还会记得他。”
“唉,世态炎凉。”
“你算了吧,他的孤独是自己造成的,怨不得任何人。再说,不是还有个人惦记他嘛。”
“黎文墨呢?”
“她的材料很少,作品少,没有名气,特别是最近这十几年,什么都没查到。”
“哦?她怎么和吕家良联系上的呢?”
“不知道,没查出来。”
“另有渠道?”
“嗯,有这个可能。另一个可能是销毁了。”
“我该相信她吗?”
李蕾撇了一眼书瑜,没有说话。
书瑜在速写本上胡乱地画着,战佳蔷悄么声的在对面椅子上坐下。
书瑜瞥了她一眼,继续低头瞎描。
“腾麓先生。”战佳蔷等了十分钟,有些沉不住了。
“哦,战美女,”书瑜抬腕看了看手表,“你迟到了一个小时。”
“路上堵车。”
“美女,如果真想合作,我们双方是在一个公平,相互尊重的基础上进行合作。出于礼貌,你至少应该打个招呼。”
佳蔷妩媚地一笑,“腾先生做事认真,我要好好向你学习。”
书瑜也笑了,“赛车养成的习惯,准时,争分夺秒。”
“你说的有道理,准时是好习惯。”
她伸手拿过书瑜的素写本,“哇,这个很像我呐!”
“反正坐着等,记得你早上的样子。这两处再修改一下。”
“腾先生很有才华。”
“那当然。”
“这张小像可以送给我吗?”
“给我做模特吧。”
“看我们合作情况哟。”
“并没有利益冲突啊。你这么个大美女,早应该成为艺术品。”
佳蔷大概恭维话听多了,淡淡一笑,撩了撩头发,“谢啦。”
“美女需要吃饭吗?我可是饿了。”
“腾先生点菜好了,我请客。”
“没有的事,我怎么能让女人花钱。”
“我是有诚意,希望我们将来有机会合作。”
“答应做我的模特了?”
“我是说代理你的作品。”
书瑜皱了皱眉,“我这人不矫情,不贪婪,我讲的是合理。我要求我的劳动付出,能够被公平地承认。”
“当然要公平合理。你有商业头脑,应该明白艺术品这东西的价格,很大因素取决于市场需求。”
“我赞赏你用了价格两字,而不是价值。”
“我很欣赏你的直率。咱们也不用兜圈子,既然提到了价格价值的问题,我直接讲吧,做为一个新人,在被市场认可之前,价格和价值不一定同步。艺威看中的是你未来的价值,在让市场也认同你的价值之前,艺威需要下一番功夫培养你的知名度。这是双赢的模式,我希望我们能达到共识,最终你还是最大的收益者,名利双收。”
“我明白你们这种模式,适用于新人。我,严格意义上来讲,不是你们所谓的新人,你提到黎翼,所以你明白我所指的是什么。既然你找到我,肯定对我了解一些,也看到我前一段时间努力的结果。我已经为艺威铺垫了道路,而且,艺威不是唯一对我感兴趣的拍卖行。”
“腾先生果然厉害。你说的这些我都已经考虑过,所以才有三七开的提案。通常的新人最一开始是什么都没有的。”
“美女的诚意我接受。我也有诚意和艺威合作,不为别的,只为能经常看到美女,赏心悦目。所以,我有我的提案,想不想听一听哪?”
“冲你的美言,我也得听耶。”
九
书瑜在速写本上翻开新的一页,在上面画了个三角,“艺威呢,在拍卖界名气不是很大,大美女陪我吃个饭,我也不能薄你面子。”
书瑜点了点那个三角,“我是这样想,像风险投资一样,我就是个潜力股,我融资是来进行创作和宣传,艺威可以作为投资人之一,我认为需要至少两个投资人,这样可以相互分担风险。放心,主观上我本人是没有风险的,但是有些事情不是我能预料,比如被车撞了。”
佳蔷指着一角儿,“我占多少?”
“别急,听我先说完。”
佳蔷翻了翻白眼儿,“听着呢。”
“我估计自己的身价是三亿,按三十年的创作年限来粗算,每年出的作品可以没有上限,但能不能卖出去是没有保障的,所以保守的估计是平均每年一千万,”
“除了,”
“我能不能先说完?”
“好,你讲。”
“我给艺威两成,投资两成,收益两成。”
“我有点糊涂,怎么算?”
“三亿的两成是六千万,六千万的两成是一千两百万,这是你要投资的数目。每年一千万的两成是收益两百万,六年回报,余下二十四年就是纯利,四千八百万。还没算上超出一千万的部分。”
佳蔷掐着指头算了一会儿,“六年长了点儿,最多三年。”
书瑜想了想,“我本来想呢,超出一千万的部分给你一半儿,看来你也是急着保本,这样吧,前三年四成,就是三年回报。以后二十七年一成,满意了?”
“我也不认为投资给你有什么风险,我可以是唯一的投资人,我包你。”
佳蔷朝书瑜挤了挤眼睛。
书瑜不买帐,嗤了一声。
“这个么,是双向的,我可能认为你有风险呢。如果哪天你撤资,我不就完蛋了。”
“哎呀,我们是合作伙伴,怎么从一开始就这么相互不信任呐。”
“丑话先说明白了。这不是信任问题,就像买保险一样,就怕万一,人力掌控之外的意外。生意归生意,别带入感情。”
“嗯,好,痛快。我同意,但有几个条件。第一,我来找其余投资人。第二,我投资,需要你的作品做抵押,我来挑选,我认可的,一幅一百万,你交够十二幅,投资全部到位。第三,前三年艺威是你的全权代表,你所有的作品由我代理。第四,你每月至少出十幅作品。”
“第一条你随便选,但不能超过百分之四十九,我必须占多数。第二,你从二十幅里选,如果你挑不出十二幅满意的,只能说明你不认可我的才能,那咱们现在就是在放屁,整个儿一个耽误时间。第三,第一年我要多家代理,如果艺威成绩好,后面两年全给你。第四,我不是机器,创作是需要灵感和激情的,这个绝对没有保证,平均每月五幅还差不多。”
“很好,我看差不多了。让我的律师起草个合同,交给董事会批准才能转钱。”
“我有很好的律师,合同我来起草吧。”
“也行。说了这么半天,我头都大了。可以点菜吃饭了吧?”
“唉。现在真的不能和龚岩溪那个时候比呀。”黎文墨听了书瑜的讲述,摇头叹息一阵。“动辄几百万几千万,好像钱不是钱呐。”
“我们不一样,你的作品好,我会谈判。”
黎文墨笑了,“你胆子大。”
“要是来真的,我可能就没这个胆儿了。”
“也不全是假的嘛!妈妈的构思,你的字画,堪称一流。对自己要有信心哟。”
“嗯。和那些初出茅庐渴望成名的新人是不一样,我们底气粗多了。说实在的,为了钓鱼,我还贱卖了呢。”
“啊,是了,一下子二十幅,再加上以后每月的定量,任务艰巨呀。”
“嗯,你的真迹拿去做抵押吧。以后也不用我临摹,多麻烦,直接上你的作品就是了。”
“瑜儿,这对你也是个好机会,重新拾起笔墨。”
“咭,我只会临摹,骗钱的事我不感兴趣。”
黎文墨愣了一会儿,点点头,“也好。”
书瑜看着母亲,似曾相识的感觉,“那个,我,像谁多点儿?”
“像他,”黎文墨不假思索,“高高大大,很帅气。”
“为什么?”
“你问我们为什么分开?”
“嗯。”
“我们不是一路人,我看上了他的年轻帅气,哼哼,”黎文墨苦笑了两声,“他就只有帅气。”
“那么,龚岩溪呢?”
“一言难尽。”
“爱过他?”
黎文墨扬起头闭上眼睛,“爱过吗?”她摇摇头,“他一直都在鼓励着,妈妈的油画是向他学的。”
“可你的国画更好!”
“让你这么一说,妈妈其实是太失败了。”
“没有啊。不是失败,是太执拗。”
黎文墨轻轻叹口气,“这么直率。”
“没有必要绕弯子。何必跟自己过不去?过去的已经过去,当年的人已经都不在了。”
黎文墨垂下眼帘,“一条不归路。妈妈其实并没有后悔,人生中大大小小的抉择,不一定每个都是对的,但在那时那刻,每个人是做出最恰当的选择,也就成就了今天的你我。”
“没错。现在恰恰是个契机,你完全可以凭借国画的真实水平去闯荡一番嘛。”
“哪里那么简单。我可不想赚同情,哎呀,那个老太太这么大岁数,能画成这样,不错啦,大家捧捧场吧。与其这样,我宁可不干。”
“那现在到底为什么?讲真话!”
“为龚伯伯,为像他一样被利用被压榨的画家们。”
书瑜叹了一口气,“这个是无法改变的。”
“妈妈知道你不认同,”
黎文墨仔细看了儿子几眼,“可还是来帮妈妈,为此,我感激不尽。”
书瑜真诚地对母亲说,“所以啊,放下过去。让逝去的龚岩溪逝去。”
今天赶上车号限行,书瑜不喜欢打车或挤地铁,反正离市公安局不远,初春天气凉爽,书瑜决定走路过去。
北长街是书瑜熟悉的街道,小学的几个同学还住在临街的几个四合院里,有的开了餐馆,有的开了旅店,更多的还是七八家挤在一个院里,这是个黄金地段,传言的拆迁依旧是遥遥无期,大家都只是图个方便,谁也不想搬走。
沿着槐树遮阴的街道一直往南,书瑜在个小卖铺停下,买了瓶汽水,一边喝,一边打量过往的行人,隐隐的,觉得有人在跟着他。
喝完了,继续南行,书瑜更加确定有个尾巴,试着回头寻找,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看不出蹊跷来。
到了市局,书瑜不再理睬,亮了出入证,直奔秦亚利的办公室。
今天在座的还有FBI纽约局的括睿,伦敦AML的施密特,书瑜记得施密特是陪着黎文墨来过的那个英国侦探。
人到齐了,括睿先开口,通过翻译,括睿说,纽约这些年打黑颇有成效,几大家族进局子的,逃到南美的,转入地下的都有。也有的,发展到了欧亚。他指着施密特说英美双方长期合作,破获了多起贩毒洗钱的团伙。在这期间,他们发现了犯罪分子转向了中国和艺术品拍卖这个渠道。龚岩溪案例是个突破口,感谢黎文墨的帮助,过去几个月已经捣毁了在纽约伦敦巴塞罗纳巴黎的几家洗钱的拍卖行。
老秦接着说,“现在口袋收紧,中国的黑点也会一一被掀。小葛,你和艺威谈判的价格,吕家良筹措了一千两百万,几进,几出,这几笔将他和海外几家洗黑的拍卖行联系了起来。但这并不成为他犯罪的证据,戏还要继续演下去。”
书瑜刚舒了口气,听见老秦要求他继续,又紧张起来,只好点点头。
会后,拉了小明到一边,讲了自己被跟踪的可能。
“应该不是吕家良的人,他们都在我们的监控之下。”
小明低头想了一阵,“北长街?我调交通监管的录像过来看看。”
“那太好不过了,应该是早上八点二十三分前后,我喝了三分多钟汽水,跟踪的人也应该在附近踯躅三分钟左右。”
书瑜和小明趴在屏幕前反反复复看了那段录像,书瑜在左上角,靠在小卖铺的门上,一口一口喝汽水,北长街上车来人往,看不出任何可疑的人。
书瑜稍稍松了口气,仍然挥不去那隐隐的不安,“别拿那种眼神看我,我真不是神经质疑神疑鬼。”
“我倒不是那个意思。以前在分局的时候我就常批评你和箫宏,胆子贼大,不知危险。看来长了几岁,也长了些智慧,没有盲目地傻充英雄,很好很好。”
“喔,你原来是说,得,糜队长说的对。我有老婆的人了,有责任,惜命了。”
“你整天老婆老婆不离口,什么时候结婚哪?”
“哦,快了快了。”
“小葛,我和梅梅也是朋友,我可没有诋毁朋友的意思啊。这女人嘛,小事上要哄,大事上你得做主,强势点儿。听我的没错儿。你要是想让我出面,我也可以,”
“不用不用,我们,我们相互都明白,我不强求她什么,只要在一起就行。”
“好吧,你的私事儿,我不好掺和,过来人,给你点儿建议而已,结了婚就踏实了,再考虑考虑吧。”
“遵命。”
艺威今天照例举行一月一次的拍卖会,吸引参会嘉宾的不全是拍卖品,而是主持拍卖的战佳蔷。
书瑜不得不承认佳蔷确实漂亮,是每个男人都想入非非的尤物,书瑜坐在最后一排最右边的椅子上,扫视着前面坐的满满的竞买人,目光不时扫向台上的佳蔷。
佳蔷今天穿了一身金色的礼服,紧绷绷包在身上,把凹凸有致的身材显露出来,精致的脸庞略施脂粉,丰润的双唇涂着鲜红的唇膏。
拍卖进行了一半,佳蔷和一个娘娘腔的拍卖师轮流主持,休息了一阵的她换了一身深蓝色的长裙,登上台来,纤纤玉手拿起主锤敲了一下宣布,“下面要拍卖的是,书画界新秀腾麓的力作,十兽乐图。拍卖底价为五十万。”
书瑜心头狂跳,说不上是紧张还是激动,抬眼朝竞买人群中打量,眼角撇了一眼坐在另一角落的黎文墨,尽量不往站在台侧的小张方向看。
小张戴了一付智能眼镜,半躲在幕帐后,朝着竞拍人拍照。
陆续的几个竞买人举牌叫价,不到两分钟,已叫到了五百万。
书瑜注意到每次新的抬价前,站佳蔷的目光总是不经意的落在拍卖厅的左后角儿,书瑜转过头去看,那边并没有人在举牌,暗笑佳蔷的演技。
等叫到了一千万,电话竞买也加入,最后的落槌价为一千七百万,成为本场的最高成交价格。
看来在英美两国丢失了几个拍卖行,使那些人迫不及待地在中国洗钱,这样高价购买一个无名画家的无名作品真有些铤而走险了。书瑜看了一眼黎文墨,她淡定地坐在那里,做出一副欣赏画作的样子。
书瑜摇摇头,悄悄起身溜了出来。
作为委托人,卖出高价的新手腾麓,早就被盯上了。书瑜一出大厅,就被一个娇小的女生拦住,“我是中国书画诗刊的记者吴莺芸,可以采访您吗?”
书瑜吓了一跳,“采访我干吗?”
马上意识到要扮演腾麓这个角色,“你认错人了吧。”
“您不是腾麓吗?”
“额,我是。”
“这是我的记者证。您今天的作品拍出了高价,有什么感想?”
“能有什么感想的,很正常呗。”
“您很有自信,可这毕竟是您第一幅作品,卖到这种天文数字,您不激动吗?”
“吴记者,你这么聊天儿,两句就聊死了。我看看你的本子,嚯,要问的问题不少嘛。要不咱找个清静地方细细的谈?”
“那太好了,我还带了个摄影师,我在对面酒店订了房间,咱们去那里吧。”
十
吴莺芸在中国书画诗刊上的文章三天后发表了,引起小小的轰动,几家大报转载,连个中央某领导都借此来提倡弘扬中华文化。
“行啊,你丫还藏着这一手儿!”
箫宏不等梅梅开口,朝着手机喊上了。
“你们怎么知道的?”
书瑜跟任何人都没有提起,以为隐瞒的好好的,只不过在书画界自娱自乐,圈外的人谁会注意到。
“是你妈说的。”梅梅插了一句,“没想到那个书房真上相,PS得跟亿万豪宅似的。”
“不觉得是我这个人增色嘛?”
“呵呵呵。”
“宏哥,嫂子好吗?”
“我还好,”彩虹的声音传出来,“肚子快撑破了,大壮就是不肯出来。”
“老婆,别急,还有一星期呢,瓜熟蒂落,瓜熟蒂落,让儿子好好在你那儿捂着。”
“站着说话不腰疼!书瑜,祝贺你啊,成名人儿了。”
“谢谢嫂子。”
“书瑜,你和梅姐先聊。以后我找你,你欠我一桌庆功宴,来个百鸡宴怎么样?”
“行,宏哥,以后,一定。”
“书瑜,我也没想到短短几天,你完全不一样了。”
“呃,老婆,别太当真,全在怎么宣传,吹呗。”
“这么谦虚干嘛,好就是好。”
“不谦虚,没好到上千万的地步。”
“嘻嘻,你妈妈教的好。”
“别提了。唉,梅,我想你,大壮侄子磨磨唧唧的不想出来,我这个当叔叔的惨了。过来陪陪我,好不好?”
“我怕鳖妹她,”
“心疼心疼我吧,要不,吃顿饭也行。”
“那好吧。”
梅梅选了悦茗轩,“捧捧场吧,最近一段经营不佳。”
看见前任老板回来,员工们都来打招呼,正是饭点儿,人却不多。
“当初脑子一热就卖了。”梅梅看着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餐馆这样冷清,有些失落。
“你也该休息休息,那时候你一天十几个小时盯着,你不心疼,我可心疼我老婆呢。”
梅梅笑了笑,“虽然累点儿,其实,我还挺喜欢多认识些人,很多饮客都变成了朋友。”
书瑜抓起梅梅的手,轻抚着,“老婆,这几天我在家孤独地闲着,我就在想,想啊想,想啊想,咱俩领证吧。”
梅梅瞪大眼睛看着书瑜,脸上渐渐沉了下来,想缩回手。
书瑜抓住不放,“过去的就过去吧,我愿意做你可以依靠的肩膀,我们共同去创造快乐。给我个机会,给你自己个机会。”
梅梅低头想了想,“书瑜,谢谢你。”
她朝四下努了努嘴,“本来我有事业,有资产,我们之间是平等的,”
“梅!”
“我明白,你不在乎,可我在意。”
梅梅面部趋于平静,“那一阵就是消沉,放弃了悦茗轩。”
“还好你没放弃我。”
“这几天和箫宏鳖妹在一起,发现他们生活里都是希望,是生命,充满活力。我没有理由再消沉下去,我必须自己走出来,只有我自己能救自己。我本来不想拖累着你,忧郁症也会传染的。”
梅梅轻轻叹了口气,“可是我真的需要你,需要你的乐观,需要你的肩膀,我可以靠一靠。”
书瑜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幸福来的太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张着嘴,开始傻乐起来。
“葛书瑜,”梅梅反握住书瑜的手,“嫁给我吧。”
书瑜点着头,“嫁,嫁,一定嫁。”
书瑜回到家,黎文墨和芝加哥来的老白白夏提正坐在院子里聊天。
“瑜儿,过来,案子又有新进展。老白特意来想跟你讲。”
“干嘛跟我讲?老秦呢?”
老白呱拉呱拉一通,书瑜干瞪眼,一句听不懂,有点不耐烦,“他怎么不学点儿中文?”
“他说,中美之间没有引渡条约,有些事情老秦也无能为力。”
“出了什么事?”
“拿去抵押的十二幅画,被吕家良从银行保险柜里取出,空运到了芝加哥,已经拍卖出三幅,总共收益八百万美金。”
“按合同抵押品不能出售,而且保险柜也得用我这把钥匙,双方都在场才能打开呀。”
“银行业务员收了好处费。”
“操!”
“别纠结什么合同了,不想想你在和什么人打交道。”
白夏提瞪着两只灯笼大的绿眼睛听这母子俩一来一往,不时点点头。
“他听的懂?”
“听不懂,他以为我在翻译他的话。”
“你没翻译他的话?”
“他说什么不重要。”
“那他来干嘛?”
“吕家良是委内瑞拉籍,中美都拿他没办法。拍卖的收入合法地转入到香港汇丰银行,老白说吕家良是给芝加哥一个毒品贩子洗钱。”
“Coke。”老白好像听懂了一样,恰时地说了个词。
书瑜懂这个词,朝老白点了一下头,“香港?”
“香港,深圳,广州,吕家良都有空壳公司。国内的钱也流出去不少。”
“什么背景?”
“这个妈妈和老白就不能知道了。有秦处长,糜处长他们去处理。”
“越闹越大了。”书瑜自言自语,心头突的一跳,头皮一阵发麻。
“瑜儿,怎么了?”
“没什么。”书瑜抹去头上的冷汗,一时半会儿无法跟母亲讲清楚。
庆功会不是箫宏为书瑜出名儿开的。老秦,小明,小张,书瑜等人一起庆祝破获特大洗钱案。
艺威被查封,资产冻结,战佳蔷被拘留交代问题。
“可惜一个大美女。”书瑜啧啧叹了一下。
“勾魂的妖孽。”老秦一贯正儿八经,不以为然。
“吕家良呢?”书瑜转了话题。
“驱逐出境,等上面批呢。过两天就下来了。”
“还在监视他?”
“对,不能让他逃了。”
“反正要驱逐。”
“逃出国还好,外籍就是个名头,吕家良所有活动都在国内,他路子广,怕他躲避在某处就难办了。”
“喔。”书瑜一直怀疑跟踪他的是吕家良的人,破了这个案子让他轻松了很多。
“小葛,”老秦举杯站起来,“敬你一杯,这案子里,你的任务最艰巨,完成的最出色。”
书瑜也站起来,“谢谢领导。这是团队合作的成果。”
房里的红木家具都已经搬走,西厢房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笔墨纸砚挪到了东厢书瑜真的书房里。看着黎文墨剩下的几幅作品,书瑜不甘心母亲就此放弃。
黎文墨在门口探个头,“瑜儿,你在啊。”
“刚回来。”
“妈妈和梅梅约了去逛街,陪彩虹散散步。”
“哦,好。”
书瑜放下手中的画儿,“我拿去装裱一下。这几天真出作品,可以办个展览了。”
“你喜欢就留着。妈妈也觉得越来越熟练。”
“别停。这样继续下去挺好。”
“妈妈的兴趣从来不在这上面。偶尔消遣一下可以。”
“可惜了。”
黎文墨轻轻捏住书瑜的胳膊,“你还年轻,如果有兴趣就努力一下。”
“我没才能,不勉强。”
黎文墨笑了笑,“你的才能你还没有发现呢。”
书瑜耸了耸肩。
“好啦,妈妈该走了。”
书瑜看着母亲出了大门,开始给李蕾发短信,“案子结束了。你那边进展如何?”
“祝贺。我多调了两段北长街的录像,发现几个可疑人。明天你来看看?”
“吕家良?”
“不是他本人。”
“噢。”
“另一个有关你父母。”
“是什么?”
“见面谈。”
“现在?”
“在外地。明天可以。”
大门突然咣当的响了一声,书瑜抬眼看了看,没动静。
小樱早上来过,洗完衣服,晾在院子里以后就走了。
因为办案,书瑜给小崔放了十天假。
现在整个院子只有书瑜一个人。
是不是黎文墨出去忘了锁门?
书瑜放下手机,出来看看大门,关的好好的。或许是街上孩子玩耍碰到了?书瑜摇了摇头,有些不放心,打算各屋查看一下。
一转身,听得耳后有风声,后脑勺一疼,眼一黑,就栽地上了。
等能看清楚了,书瑜发现自己坐在厨房的地上,一张大脸贴在面前。
书瑜认出是吕家良。
书瑜抱住脑袋,疼得想呕吐。
吕家良手里拿着根垒球棒,戳了戳书瑜的肩头,“就就是是是你?拿拿了我我我的钱,还还还坑我?”
书瑜哼哼了两声,“你谁呀?”
吕家良一扬手,扇在书瑜头上,书瑜借势向后一仰,躺在地上,却大吃了一惊。
旁边梅梅和彩虹并排坐在餐桌桌脚边上,紧紧抓着对方的手,黎文墨挺胸直直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她们身后站着个大汉,右手攥着一把一尺长的匕首。
“你你你们干吗?”书瑜一急,也结巴起来。
“你说说说我我干干干嘛!”吕家良一脚踹在书瑜小腿上。
书瑜叫了一声,抱住腿。
“别打了,别打了。”梅梅尖叫两声。
彩虹也低声抽泣,“我不行了,我要生了。”
“别,现在别。”梅梅的声音颤抖着。
“啊!”彩虹高声叫了起来,“我要生了,你们把我的孩子吓出来了。”
“放她们走,放她们走,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书瑜也乱喊起来。
吕家良指着彩虹,大汉扶她起来,彩虹捧着肚子,痛哭着站不直,梅梅也站起来,把彩虹架在肩膀上。
“让她们去医院,你朝我来。”
“出出去就报报警,你当当我我傻傻傻呀。”
“她们哪儿顾得上报警,再说,再说,我在这儿,她们不敢。”
彩虹叫声大了起来,“我出水啦,哎呀,不得了了,出水了!”
“让她们去医院吧,快!”书瑜哀求着。
吕家良看了一眼大汉,指着梅梅,“她陪陪陪着。”
“一个人弄不动,她们两个人都去。”
“舍舍不得老老老妈?”
吕家良哈哈笑了起来,“老老老婆和和和和老老妈,救救哪个?”
“两个都,”
没等书瑜说完,吕家良一把薅住头发揪了起来,“都都什什什么?”
“啊,”书瑜痛叫一声,双手去护脑袋,吕家良一反手,抓住书瑜的手,使劲往下拧。
“哎哟哟,两个,两个,”
“放手,别打啦。”梅梅哭得满脸的泪。
“唉哟,两个,两胳,胳膊拧断了。”书瑜呻吟着。
吕家良松了手。
黎文墨这时站了起来,“我留下吧,她身强力壮,搀个孕妇不成问题。”
吕家良右手攥着垒球棒,在左手上敲着,在彩虹的叫喊梅梅的哭泣书瑜的呻吟声中皱起了眉头,“走走走吧。”
梅梅拖着彩虹,走到门口犹豫了,转过身来看着书瑜和黎文墨。
“走。”黎文墨冷冷地低吼了一声。
“记记着,别别别报报警,他就没没没命了。”
梅梅这才和彩虹跌跌撞撞走出四合院。
吕家良在后面锁了大门回来,看了看黎文墨,又看了看躺着的书瑜,伸手从大汉手里要过匕首。
他平拿着匕首在书瑜脸上拍了两下,“你拿拿拿了我我三三千万,给给我我我吐吐出来。”
书瑜摇摇头,“你谁呀?”
吕家良脸都气歪了,扬起手里的匕首。
“我来。”
那大汉上前,一把把书瑜提了起来,膝盖撞入书瑜小腹。
书瑜吐了,缩在地上抽气。
“知知知道我我我是是谁了!”
“我是他经纪人,”黎文墨冷冷的声音响起,“我也管钱。”
吕家良转向黎文墨,“掏掏钱。”
“三千万你让我怎么掏给你,开卡车去银行拉去?”
吕家良的匕首杵在书瑜喉咙。
“转账吧,告诉我你的账号,我给你打过去。”
“马马马上。”
“可以。”
黎文墨打开电脑,把一张纸和笔推向吕家良,“帐号写在这儿。”
吕家良听话地写了三行,“每每每个帐帐帐号一一千。”
黎文墨接过来放在自己面前,在电脑上打入名字,犹豫了一下,“我忘了密码。”
吕家良踹了一脚书瑜,“你你知知知道吗?”
“我密码本在挎包里。”黎文墨指了指搭在椅背上的挎包,“你递给我。”
吕家良伸手拿过来,“快,别别再再再滋事。”
黎文墨打开包,伸手进去,再出来,手上攥了一把枪。
吕家良张大了嘴。
黎文墨朝那大汉点了点,“离我儿子远点儿。”
十一
看见黎文墨的枪口指向自己,大汉知趣地举起双手,朝边上挪了两步。
“大大大姐,别别,”
“别别,别什么?哈哈,三个帐号都给我了?好大方呀。”
“好好好商商,”
“没什么商量的,你早应该消失。”黎文墨从包里又掏出消音管,拧上枪口。
吕家良冷汗下来了,“都都都拿拿去,留留留命。”说着跪了下来。
“我不要钱。”一丝冷笑挂在黎文墨嘴角。
“是是是你!”吕家良惊恐地瞪大眼睛。
“不错,是我。”黎文墨双手端平,拨下保险。
吕家良嗷地一叫,一手遮脸,另一只手朝枪抓来。
黎文墨微一眯眼,便要扣动扳机。旁边的大汉一迈腿,挡在面前。
吕家良燃起希望,把匕首塞给大汉,“你你你上上。”
黎文墨看着大汉,不由退后半步。
大汉举起匕首,指着黎文墨,点点头,猛地转身,匕首从吕家良咽喉擦过。
吕家良双手握住脖子,“你?”
大汉匕首下移,刺入吕家良的心脏,看他在地上挣扎半天不动了,弯下腰探了探吕家良的脉息,笑着摇摇头。
黎文墨吁了口气,慢慢拆下消音管,连枪一起递给大汉。从桌上拿起写着帐号的那张纸,看了看,折起来,也递给大汉。接着从挎包里取出两截绳子。
大汉示意她坐在椅子上,双手背在后面捆住。
拿起另一截绳子,把书瑜的双手在前面捆上。
黎文墨低头看着他,“老葛,干嘛下那么狠手打他?”
被叫做老葛的大汉停了一下,探头看了一眼书瑜,“没事儿,男孩子禁揍,两天就好。”
都捆好了,老葛掏出手枪,用衣襟擦去自己的手印,又塞回到吕家良慢慢变硬的手里。
“老地方见?”
黎文墨点点头。
老葛在黎文墨头顶上拍了拍,离开了。
书瑜醒来,第一眼看见是梅梅在身边,握着他的手。
“嗷呜呜。”
“书瑜,别动。”
梅梅绽开笑容,轻轻在书瑜唇上吻了一下,“医生给了不少吗啡,药劲儿过去就不晕了。”
“你没事儿?”
梅梅摇头,“我没事儿,放心。鳖妹还没生呢。产医让住院了,箫宏陪着。”
“哈,她真机智。”
“嗯,她自己也挺得意的。”
“黎文墨呢?”
“正在小明那儿取证。一会儿就过来。”
“老婆,谢谢你救了我。”
“是妈妈。”
书瑜迷糊了,“她不是,她不是?”
梅梅温柔地抚摸着书瑜的脸,“宝贝儿,你被打了头,记不清了。别管了,睡个好觉,醒了就好了。”
书瑜再睁开眼,床边换成了黎文墨。
“瑜儿,”黎文墨仔细盯着儿子的眼睛看了一分钟,“脑子没受伤。”
书瑜闭上眼睛。
“瑜儿,妈妈在这儿的事情办完了,明天就回巴黎。”
“你到底来干什么?”
“嘘嘘,书瑜,翻篇了。”
“黑吃黑?”
“常来巴黎看看妈妈,好不好?”
“你太可怕了。”
“妈妈向你保证过,会保护你的。”
书瑜不再说话,头歪向一边。
黎文墨起身,亲了亲书瑜的额头,“再见。”
书瑜在医院躺了两天,医生宣布没有伤筋动骨,可以出院了。
回家第一件事书瑜就叫来李蕾。
“这几个人,”李蕾按下暂停键,在图面上画了几个红圈,“几乎和你同步,只不过隔的很远。”
书瑜一眼认出和吕家良一起来的那个大汉。
他伸手点了点他。
“李建民,男,汉族,三十五岁,籍贯曲阜,十二年前从特警部队退役。今年五月成为吕家良的保镖。因为贪图吕家良的赃款,导致内讧,争夺中刺死了吕家良,现在是通缉犯。”
书瑜点点头,自己的直觉不错,就是这条大汉在跟踪他。
“战佳蔷呢?”
“她是吕家良包养的,谁知道是小四还是小五,已经坦白交出了证据,用来减刑,估计判个三五年。”
“可惜可惜,出来就看不得了。”
李蕾捶了他一下,“有老婆的人了,还这么花心,我替梅梅揍扁你。”
书瑜假装剧痛,抱着胳膊叫了起来。
“别装了,你伤的是脑袋。伸过来我看看。”
书瑜把后脑勺亮给李蕾。
“嗯。没大问题。”
“蕾姐,咱来个集体婚礼如何?”
李蕾点点头,“好主意。我本来就不擅长这种事,梅梅愿意就行。”
“是梅梅提出来的。”
“那太好了。定了日子通知我就行了。”
“哈哈,到时候你就穿着婚纱到场就完了?”
“可不是。还要怎样?”
“很复杂,我也不清楚,梅梅会告诉你。”
“行。”
“那我叫梅梅直接跟你联系。”
“好吧。还有,我还有点儿黎文墨的情报,你,想听听吗?”
书瑜垂了眼,半晌,微微摇头,“算了,有何意义?”
李蕾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好好休息。”
书瑜不想休息,他想要宣泄!
开着宾利到了练习场,今天人不多,只有四五辆车在跑道上,正合书瑜心意,他可以铆足了劲儿疯开。
开了十圈热身后,书瑜停在场边,吃了两口点心,看到梅梅来了个短信,“彩虹进产房,大壮终于来了。”
书瑜微笑起来,决定再开几圈就去看大侄子去。
又开了十圈儿,意犹未尽,速度也上来了。
到了第十五圈儿,书瑜的速度已经达到一百八。
转弯处,书瑜从外道插向内道,一直在他后面追赶的一辆玛吒罗蒂似乎看准时机要超过,从他左侧并入内道。
书瑜略微往右打把躲他,另一辆黑色的跑车,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在他右后车档一别,书瑜有些失控,急踩刹车,快速的宾利开始旋转,书瑜松了刹车,黑色跑车也有些失控,又撞了他一下,这下力量极大,宾利横着翻滚起来。
“操蛋,完了。”书瑜骂了一声,闭上眼睛,下意识双臂抱住了脑袋。
不知滚了多少圈儿,宾利狠狠撞在水泥墙上,停住了。
书瑜只觉得双腿剧痛,睁开眼睛一看,还好,宾利是四轮着地。书瑜怕油箱撞裂起火,想尽快离开,伸手去解安全带,已经卡死。
“妈的!”书瑜又骂了一声,试着钻出来,这时发现车头变了型,双腿被紧紧压住。
“你大爷的!这回真完了。”
书瑜忍痛又挣了两下,右腿略有些松动,这给了书瑜点儿希望和力量。
又挣蹦几下,上半身探出车窗,察察的脚步声从后面过来。
书瑜一喜,“劳驾,有刀吗?帮我把安全带割开。”
脚步在车边停住,书瑜抬头去看,一只枪筒杵到了脸上。
油箱爆炸声遮住了枪声。
产房里,箫大壮响亮地啼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