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范城隍(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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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爷是越来越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敢情自己这么没完没了的折腾只是为了灭掉自己的反骨,这都不像话,合着投胎人道不成事,入了鬼道也不行,要是说这也算是修行,那真是忒没劲,但回头想想这也是为自己好,修行得道不入轮回是大善业,自己个儿还是应该加把劲把这事圆了。
那喇嘛看六爷无精打采心不守舍,也弄不清他在想什么,看样刚才这段明示没起什么作用,喇嘛小声喊了一句:“范大人。”那六爷好像被从梦中叫醒身上颤了一下慌乱的应了一声,这才抬头跟喇嘛对了个眼神,于是想起有事要问:“上师,如何速达?”喇嘛又笑:“常言道欲速则不达,尔今只求速达有违天意。”就刚才那一顿折腾六爷早已不耐烦了,见喇嘛还跟他拽文嚼字就有点忍不住冒火:“我说喇嘛爷,您就给我指条道,咱们怎么把这事了了,成了我得功德,败了我再投胎就结了,咱就别这儿阴一句阳一句的瞎耽误工夫,成吗?”喇嘛见他心急恼火到不作声了,六爷也觉得没趣正准备起身离去,忽想起喇嘛刚才好像是说有话要嘱咐自己:“喇嘛爷,您刚是不是说有话要跟我讲?”
喇嘛一脸的无奈:“那日与你阿玛京郊一别已数十载,本想你出道之日好好提拔历练,没想到你竟已是纨绔市井,如再不收心静修这辈子还是徒劳枉然啊。”六爷一听这话琢磨了,怎么茬儿当年就是您给我派活的?嗬,我可逮着你了,再转念想不对,这喇嘛看模样也就六十有余,按理说跟阿玛有交情的怎么也得是过百年纪了。六爷不信,这才想催动法力想看看这喇嘛到底怎么回事,闭双目念了段咒语开了眼通,待睁眼观瞧却是傻了,连忙跪地磕头,口中复念南无阿弥陀佛,原来那喇嘛却是菩萨化身,六爷明白,菩萨法身无数,一直这样几世关照自己那肯定是有大事发生,这样一来倒是不敢乱问了。
六爷收了眼通也不敢抬头起身,暗骂自己鲁莽,众神都帮忙规劝自己做些正事,自己却啦啦呼呼不当回事,满脑子荣华富贵光宗耀祖,罪过,罪过呀。过了片刻喇嘛言道:“范有贤,你既已知天机自当尽心尽力,华夏一族百年之内还有劫难,能否解苍生于水火全看你了,成则升天为佛败则入地府永不超生转世,尔当自律,速速去吧。”
听完这段,六爷头都没敢抬倒跪着退到门口,又转身爬出屋外,这才起身合掌对屋内拜了又拜,灰溜溜的向大门口走去。大门口站着那中年人,见六爷出来也不打招呼,拉开大门等六爷出去,六爷刚迈出大门他就咣当一声将庙门紧闭。六爷站在大庙门口定了定神,今天这一出比前面那些更加诡异,宁可信其有啊,眼下情形不太好办,菩萨,罗汉,城隍,土地,连同灶神自己可都结识了,自己个儿再不尊法旨吊儿郎当必有大难,别说荣华富贵恐怕连熏肉大饼都吃不上了。
抬眼看看日头,晌午刚过,虽然有点饥饿也不敢耽误时间,伸手叫了辆洋车直奔城里谢府,那位问了,这怎么奔谢府了,书中暗表,六爷阿玛悄声说那几句大意就是若想成事得有谢家人帮忙,只要有不懂的事就去问谢家,谢家人跟爱新觉罗家族的关系千丝万缕,其中奥秘只能慢慢体味。
天冷路滑,但那车夫却跑的飞快,一是快跑能有点热乎气,二来六爷微胖跑慢了车子不走,跑着跑着车夫说道:“这位大爷,您老人家必是富贵之人,这奉天城坐洋车去谢府的您可是头一份。”六爷听这话别扭,觉得好像是在损自己,可又不明白坐洋车怎么了,爷我还做过马车呢,不明白缘故也没接茬,车夫继续道:“爷,我这车可不能停在谢府门前,到杨树趟子您就得下,余下的道儿您得自己走了。”六爷听这话不乐意了:“怎么了这是,算定我少给车钱?”车夫笑了,大团的白气从嘴里喷冒出来:“不是,爷,您多心了,那谢府门前只能停靠轿子,马匹,汽车,咱这洋车上不了台面,要不我拉您去后门得了。”六爷一听这个气呀,这怎么都跟老疙瘩是一伙的,动不动就奔后门,贱骨头的样子。六爷哼了一声:“就停正门,有人揍你我管。”车夫边笑边说:“看您说的,倒是没人揍我,谢家在奉天城好名声,接济穷人叠桥铺道,人家王府就是这规矩,我可不能为这俩钱对谢家不敬。”哦?那谢府居然是座王府?六爷脑子转了弯:“听你这话,谢家是王爷了,大清贝勒当中可没有改汉姓姓谢的。”车夫接话道:“谢家住王府不假,可不是王爷,当年奉天城有十三座贝勒府,谢家住这座是恭亲王的,满人入关后这府宅就赏赐给谢家了。”六爷这才明白为什么看府内结构与京里恭亲王府相仿:“这谢家什么来头皇上会把王府赏赐给他们?”车夫边跑边回头说:“爷,你逗我呢,你去谢府还问我什么来头?”
六爷也觉得这话问的没水平,马上圆道:“我是去帮朋友送封信,对谢家不熟。”送信这句没说谎,不过不是这次。车夫说:“那就对了,我是汉人,听城里满人传啊,这谢家算是半个大清,大清江山全凭着谢家在关外守护龙脉,没有谢家爱新觉罗挺不了这么久,本来大清有三百年寿路,可听说被一姓范的汉八旗清官毁了运势,没到三百年基业就败了,还有很多传言有点想不起来了。”

这谢家果然是爱新觉罗家族的守护神,按车夫这说法是我们范家人毁了龙脉,而谢家在其中担有责任,范家关外这支受了惩罚,那么谢家又该被判什么罪过呢?这样算来,我们范家跟谢家是仇敌呀,自己这还指望谢家人帮忙,我那还魂的阿玛是不是记错了。六爷越琢磨越糊涂,不觉就到了谢府临近,那车夫果然到了杨树趟子就停下,拿着毛巾擦汗不再往前走了,六爷没辙下车付钱,临走也没忘了逗上一句:“你小子瞅好了,等爷有汽车那天,我拉你在府门口显摆显摆。”车夫揣好车费笑道:“要不您先找我拉个包月得了。”六爷没趣,温怒道:“去去去,赶紧拉活去。”
洋车走了,六爷又向前走了小半里地才到谢府门前,这次再来没上次那么舒畅,心里总有点异样,也说不清是怕还是厌,踌躇半天硬着头皮敲门,敲了几下角门开了,二虎探出头来,一看是六爷笑了起来:“范爷,您可真是稀客,赶紧进来,我去通禀一声。”六爷也不客套,进角门迈进门房,里面还有一家丁,这家丁陪六爷闲聊,二虎去内院禀报。
屋里这家丁好像在慈恩寺也见过,就想搭个讪:“这位仁兄那天在慈恩寺.....”家丁也不客气:“小的仁轩,那天得罪范爷了,误会了误会了。”六爷连忙拱手:“误会,误会。”仁轩拿出支烟递给六爷,俩人点上开始喷云吐雾,六爷心想趁这当口套几句府里的情况,于是说道:“仁轩兄,这么大个宅子我可就见过你和二虎还有谢小姐及仆人几个人,这也太空了吧。”仁轩答道:“范爷有所不知,这前院啊除了小姐还有几个贴身佣人,其它杂活的都在后院,没事是不到前面来的。”六爷点点头,仁轩接着说:“这座宅子我们不常住,今年不知道什么原因咱家小姐忽然就搬过来了,一住就是一年,以前啊咱们都住在吉林,那边亲戚家眷多,比这儿可热闹多了。”原来这府邸只是暂住,根还是在吉林那边,听仁轩这么说谢小姐忽然搬到这里是有原因的,到底为了什么他也不知道。
六爷又问:“这谢小姐花容月貌,看样子博学多识,是在哪家学堂毕业的高才?”仁轩说:“这我可说不清了,我进府十几年,咱们小姐幼时学的是四书五经,后来赶上洋务运动一尾巴,又去欧罗巴游历几载,这也是在那住了阵子刚回来不久,两三年的事。”这谢小姐为什么一身洋派儿有了答案,这是喝过洋墨水的人,虽说六爷自己也混过同仁馆,但可没留过洋,所学的洋文就饭吃掉了一半,这回心里有数,在谢小姐面前可不敢卖弄学问,以免露怯。知道了这些还是没问到根上,六爷盘算着得接着问:“哎呦喂,没想到谢大小姐这么大学问,要不是仁轩兄给讲解还真不敢往这上想,了不起了不起呀。”听六爷夸奖自己家小姐仁轩高兴,满脸的笑模样,看着六爷觉得六爷这人特会聊天。六爷也觉得马屁拍的正正好好,往下再往深了问就打好了基础,谢家来历背景自己一直没有弄清,今天若是能问明此事可算没白来。
六爷正待诱问仁轩谢家底细,还没等开口二虎回来了:“范爷,我家小姐有请。”这就要谢睿文指路,范有贤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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