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悦茗轩。
葛书瑜拿着一瓶茅台,手上打滑,怎么也拧不开,萧宏看着他一脸坏笑,“你丫喝多了。”
书瑜把瓶子往桌上一顿,“操,你来。”
萧宏依然笑着,就是不动手。
书瑜扭头找人,看见梅梅坐在旁边,蹙着眉,“我卖了,卖了悦茗轩,现在连开瓶器都没了。”
“怎么会卖了?也不和我商量?”
“没了,连我也没了。”
“梅,你说什么呢?”
书瑜伸手去抓梅梅,“别走!”却抓了个空。
书瑜急出一身汗,猛一睁眼,却是在做梦,赶快摸摸身边的梅梅。
“我是在家吗?这是我老婆吗?”
“是,是。”梅梅拍着他的脸,“我们回家了,在北京,在四合院里。”
“难以置信,我要证明一下。”
书瑜笑着,手开始向下摸去。
“你丫上演三极片儿吗?”
书瑜吓了一跳,“宏哥儿?你怎么在这儿?”
“你丫倒时差吧?跟我们说着说着话儿,就翻了白眼儿。”
书瑜一看,是半躺在客厅沙发上,萧宏坐在对面,像梦里一样,一脸坏笑看着他。
“喔,我他妈刚才梦见你了。”
“我在干什么?玩儿M24吗?”
书瑜摇摇头,“别开玩笑,真不是玩儿的。我他妈是拣条命回来的。”
“书瑜,”梅梅插进话来,“你得谢谢小明。”
“咋不谢我?要不是我那一拳,他丫,”
“你欠我的一拳什么时候还?”
“哟,大队长,不带这么偷听的。”
小明笑眯眯地进来,“不好意思,开会脱不开身,没去机场接你们。”
“糜处长客气。”
“我替你接的。我不欠你那一拳头了吧?”
“宏哥儿还真的对你赞不绝口。”
“他那嘴里能吐出象牙来?”
“大队长,你夸我。”
“不跟你们贫了。李蕾还在你这儿吗?”
“她和贺楠刚离开。”
“噢,那我待会给她打电话吧。小葛,跟你说个事儿。”
梅梅和萧宏一看,都站起来,“我们去厨房看看。”
“小葛,你的腿去医院检查了吗?别落下毛病。”
“在东京时让医生看了一下,没事儿。”
“那就好。黎老师呢?还好吧。”
“她明天出院,直接回巴黎。”
“哦,那就好。呃,市局所属医院有很好的专家,我推荐一两个,再认真看看,千万别留下后遗症。”
“谢谢明哥。”
“跟我客气啥。”
“宏哥儿说的对。如果没有你的帮助破案,我没准儿,我们几个没准儿就回不来了。”
“不至于。其实我来就是跟你打个招呼。布尔森这个案子不小,白夏提死了,括睿残了,还有无辜平民,”
“我没想到会造成这么大伤害。”
“你也别太自责,Mandy的死跟你没关系,到底是他们自己出了内贼,所以老布是要查个水落石出。他说以后需要作证时,希望你能配合。”
“有那个必要吗?”
“尽量配合吧。还有,他说那个庄园是男主人不久之前刚捐给了州政府,他也给了Yabumoto不小一笔遣散费。可目前无人知道那个管家兼马夫去了哪里,你说没有实质性绑架,联调局就不准备立案了。你同意吗?”
书瑜耸了耸肩。
“好吧,你早些休息。我找李蕾有些急事,改天再来看你。记住去看下医生。”
“丫小明就会来这虚头巴脑的。”
“你当他面儿怎么不说呢?大队长大队长,那个马屁拍的。”
“我不是怕他找补我那一拳嘛。我拍他干吗?”
“宏哥儿,那我也谢谢你。”
“就是!这还差不多。我给你找了个康复教练,他年龄大些,有经验有耐心,很多人推荐,我给你约了下个星期二,到时来接你。”
“现在就康复训练太早啦。”
“又不是让你去跑步,别找借口偷懒。好的教练可以找到适合的运动帮助你恢复更快些。”
书瑜因为偷懒的恶习,以前耍小聪明躲过去不少基础训练,这回让他吃了大亏,早就痛下决心要认真训练一下,先学学扛揍,再练练打靶。
“谢啦,宏哥儿。”
“得,你们都平安回来,我就放心了。回家老婆儿子热炕头去咯。”
“明天我去看鳖妹和大壮去。”
“行啊,梅姐,你们先忙。”萧宏挤了挤眼睛,一脸坏笑地出了门。
家里终于安静下来,书瑜的困意又上来,打了个哈欠,“我怎么睡不醒了,你不困吗?”
梅梅捂着嘴也哈欠连连,“你传染给我。怎么不困?可现在睡了,晚上就睡不着,时差又倒回去了。”
书瑜笑嘻嘻搂住梅梅,“我有个好法子,保证你不睡。”
“什么法子?”
“咱床上说去。”
二
萧宏准时来接,错过上班高峰,没多久就到了位于工体西路的这家健身会所,里面干净整洁,服务员热情,看见书瑜拄着拐,为他们开门,“欢迎光临。”
“小孟,你以前对我都是带搭不理的,今儿献什么殷勤?”萧宏套近乎。
“先生,您的会员卡?”小孟翻了翻白眼。
“装什么装?给你卡。我和黄教练约好了。”
“哦,那您请进,后面右拐再左拐。”
“这儿的器械都是新的,更衣室也是新装修的,倍儿大倍儿敞亮。还不错吧?要不也弄个会员卡?”
“你丫拿回扣?”
“去,要拿也不能拿你的,我他妈是那种人吗?”
“黄教练,这是我朋友,葛书瑜。”
这位黄教练,四十出头的年纪,中等个子,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穿着运动服,虽然没有很健硕的肌肉突出来,行动却是敏捷强健。
“你好,我是黄绍江。宏哥没提你还打着石膏呢。”
“噢,快了,医生说下星期复查,顶多俩星期就能拆了。宏哥儿说你能帮助我恢复体能,加快康复。”
“酱紫啊。我是建议你拆掉石膏以后再开始。”黄绍江低头看了看书瑜的伤腿,“如果你不介意,能透露怎么伤的吗?”
“车祸。大腿骨裂伤,很小。小腿骨折,不是开放型的。医生说可以做些伸展旋转之类的小运动。”
“被动运动。”萧宏插了一句。
“酱紫啊。那么开始之前我希望和你的医生交流一下下,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那您费心了。我考虑考虑吧。”
“不用客气,也不用着急。”
“什么酱紫酱紫的,你听着不别扭?”
“就那么一点点台湾腔儿。他上过医大,我看挺负责任的,他要是不好我能推荐给你吗?”
“真的假的?我想想再说吧。”
“行,哥不逼你。”
“谁知道你有什么猫腻儿。”
“我操,你丫不信我,你还能信谁?”
“我信你,也就这么几个朋友,其他人就算了吧。”
“哥们儿你是被整惨了。我知道你丫现在需要什么。”
“猜到我心里去了。宏哥儿,这儿不是离悦茗轩挺近,喝两口去?”
“拐俩弯儿就到,可那儿的菜做的越来越差。”
“听说了。我回来梦见过一次,咱哥儿几个都在,有瓶茅台就是喝不着。”
“怎么这么娘们儿起来了?得,那就去看看。”
“哎哟,萧老板,今儿早啊!”萧宏书瑜被殷勤地带到靠窗的位置。
“先来瓶儿茅台。我还是水井坊。鱿鱼圈儿,酱牛肉,炸里脊,花生米,猪蹄儿,虾球,下酒。”
“好叻。”
“宏哥儿,你常来?”
“算不上常来,比梅梅那时候差远了,就是习惯这个地方。咱有阵子没在一起喝了吧?”
“你丫不是老婆儿子热炕头吗?”
“那也不能忘了哥们儿。”
“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来来来,哥陪你喝着,压压惊。”
“萧老板,您的菜走齐了,口重些,多加了辣椒。”
“谢啦。”
“不常来?我看着不像。”
“就最近,加班。”
“你加班?嫂子还好吧?”
“好,我们好着呢。”
“还整天老婆儿子热炕头呢。最近哪天在家吃的饭?”
“小葛,别跟梅姐说哈,不是因为彩虹。我爸我妈过来侍候月子,老人怕三高,还天天养生,这不能吃那不能喝,那饭菜做的是无滋无味儿。我只好天天加班儿。”
“我说呢,你丫什么时候开始加班了。嫂子信了?”
“她一门心思都在大壮身上,哪儿他妈顾上我。”
凌晨三点,梅梅醒了,躺了一会儿,睡不着,悄悄坐起来,探头看看书瑜,他也睁着眼睛,“我还怕吵醒你呢。”
“我又梦见悦茗轩了。”
“嗯。听说生意不好,员工跳槽的不少。”
“你说过后悔卖了,想盘回来吗?”
“这样不好吧。”
“做你喜欢的。”
“想说什么?”
“咱们算是死里逃生一次,对不对?那时我就想这辈子一直想干,因为这原因那原因却没去干的事情,如果现在就死了,得多亏的慌。”
“多活五十年,不去干不是更亏嘛。”
“要不说咱俩志同道合呢。所以,所以昨天我把酒吧给你买回来了。”
“什么?你什么?”
“听我解释。”
“你买了悦茗轩?”
“只是酒吧。”
“哦。”
“我知道太突然,我应该跟你先商量商量。可蔡老板提出来,我觉得价钱合适,”
“书瑜。”
“啊?”
“谢谢。”
“只要你高兴。”
“你哪来的现金?”
“保险,宾利的赔偿金。”
“你不要车了?”
“换个电动车,环保一下。”
“你变了。”
“更帅了。”
“哈哈。”
“我也不用赛车去了,又省钱又安全,又能在家陪老婆。”
“你会后悔。”
“不会。我们粘在一起不好吗?”
“你真的变了。”
“没有啊。不信你摸摸试试?”
“哎呀,粗了不少。”
“那不更好了?”
“我是说你的腰。礼服穿不进去了。”
“唉,咱这婚礼也给耽误了,改到哪天了?”
“我和蕾姐商量着下月来着,可她又出差,连个音信都没有。”
“小明找她那事儿?”
“可能吧,保密呢。”
三
贺楠脸上的青肿都已消退,恢复了原有的青春活力,“书瑜哥,我以为你有阵子不敢摸枪了呢。”
“哥我当过警察,哪能那么怂?”
贺楠笑了起来,“你要是怂,天下没英雄了,你挺身一出,那叫一个气概那叫一个帅,别提了。你用自己替我,我用一辈子报答。”
“嘿嘿嘿,别说的那么吓人,你还不是为我?”
“不一样,哥。反正我这辈子欠着你。”
“说得我直起鸡皮疙瘩,行,我记着。咱这是去哪儿?”
“国家射击馆,训练奥运冠军的地方。”
开了车,震天的摇滚响起,贺楠双手打着拍子,左一拧右一拐,熟练地躲着行人自行车电动摩托大车小车公交车,滋溜一下,从辅路并上德胜门大街,向北出德胜门,上了四环,直奔香山。
感受了一路的活力,连静下来看看西山风景的心情都震飞了。书瑜下了车,脑子里还嗡嗡的发晕,“我看你带了弓,要不先去射箭吧,那儿比较安静。”
贺楠乐呵呵的背上自己的装备,跟在书瑜后面慢慢来到箭道,“哥,你先坐。”
不一会儿,贺楠抬着一小箱各式饮料和一个年轻女孩子回来,“这是我小师妹,郭婷婷,她是这儿的教练。”
小郭敦实微胖,脸上圆润放光,伸出手握了握,“您好,以前用过吗?”
“他带我玩儿过一次。”
“师兄用的是复合式的,不太好拉,不适合初学者。我带来几把弓,您试试看。”
“别您您的,我没那么老。”
“好啊。那我就不跟你客气。师兄说你们本来是来打枪的,他怕后坐力你的腿受不了,射箭是慢节奏,坐着都行,咱今天先学姿势,我把靶子设在十米,这几把弓张力都不大,距离正好。”
“你想的周到,那我先坐着吧。”
“你是用右手吧?左臂伸直,不用向上举,后背挺直,不要向后倾,右手拉弦,拉到嘴边儿。这样。”
小郭的胸几乎贴到书瑜脸上,“我还是站起来吧,坐着用不上劲儿。”
“你的问题不在站着坐着,是要静下来心来。不用怕,戴上护腕,这护指也戴上。”
两瓶冰水下肚,书瑜仍是燥热,射箭这运动,怎么说呢,枯燥。扭头去看贺楠,不愧是专业出身的,动作真是好看,他能居然一动不动瞄上十几秒,很难和那个随着音乐一刻不停抖动的大男孩儿联系在一起。
回去的路上堵车,贺楠换上了莫扎特,书瑜却睡了一路。
“黄教练,你好,我是葛书瑜,我是那天,呃,是我,打着石膏的那个。行,明天可以,三点,好,明天见。”
“宏哥儿,明天陪我加班吧。先去黄教练那儿,然后去悦茗轩。不行啦,再肥下去就遭人嫌弃了。没有,不是说你。好,好,明儿早点儿过来。”
到了三点零五分,一身西装的黄绍江急急忙忙跑进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葛先生久等了。”
“好说,谁没赶上堵车的时候呢。”
“非常感谢,非常感谢,是公司里的事情,加上一点点堵车。不好意思,我去换下衣服,马上就回来。”
书瑜和萧宏大眼瞪小眼,“这是你的公司?你是老板?”
“噢,你们误会了,我一直喜欢健身,是这里的会员,兼职教练。”
两分钟后,黄绍江换成运动装回来,“葛先生的精神可嘉,不过你刚刚拆了石膏,最好不要撑重,我们不着急练腿,先从上肢和腰腹开始。”
“叫小葛吧。我本来上肢偏弱,六块儿腹肌也来得不容易,眼瞅着快没了,有速成绝招吗?”
“我跟小葛的要求一样,速成六块儿腹肌。”
为了表示道歉的诚意,黄绍江坚持和他们一起到悦茗轩,他请客。
一杯啤酒下肚,黄绍江脸就红了,看来不胜酒力,“这里好像来过一次,看着眼熟,不记得还有台湾菜耶。谢谢你们,介绍这么好的地方,我以后要常来的。”
“你丫真是台湾来的?”
“我在台湾长大的。”
“哦,那你学医是在台湾?”
“是啊,台湾医大毕业的。”
“没行医?怎么干上健身教练了?”
“兼职,宏哥,我只是兼职,一星期两个半天而已。你们介绍给我的客户我才考虑接受的。”
“那我受宠若惊了。”
“那你丫不地道,怎么没个速成法子教我们呢?”
“宏哥,哪里有速成?健身就是要努力要流汗,乐在其中。”
“你喜欢健身看的出来,干嘛非做教练呢?女客户不少吧?”
“我的主要客户是中老年,哦,还有你这样康复的伤者。”
“噢。”
“怪不得,你没什么大块头。”
“吃药的事情我不推荐。”
“真是激素催起来的?”
“九十九点九吧。”
“你这下可得罪不少人。”
“不会吧,我又没有公开阐明。”
“你说的那么确凿,我们相信你,当然要让大家都知道。”
“别别别,千万别,那我在这里就被炒鱿鱼了。”
“宏哥儿跟你开玩笑呢。那你快说吧,怎么能尽快减肥增加肌肉?”
“我没开玩笑,真的是要拼命练出来的。”
“哦。”
“噢。”
“不好意思,我喝多了,说了不该说的话。”
“应该应该。这样吧,黄教练,宏哥儿有老婆孩子,不敢晚回去,我们先走一步。要不,给你叫个代驾?”
“不用不用,我到后面认识一下大厨。谢谢你们啦。下星期见。”
四
今天是梅梅的酒吧第一天开张,书瑜招呼朋友们一起去捧场,萧宏,彩虹,贺楠,几个人嘻嘻哈哈涌进悦茗轩,没想到里面已经有不少人了。
挤到酒吧台前,看见梅梅一袭黑色晚装,脖子上钻石项链闪闪发光,书瑜记起那是他送的生日礼物,看着因为兴奋放光的梅梅,书瑜心跳加快,这辈子一定要娶到这个女人。
梅梅微笑着朝他们走来,“都来啦。喝点儿什么?”
“生啤,纯生。”
“都坐那边去,蔡老板特意给你们留了桌子,再点些菜,大家互相照应。”
还没坐稳,蔡老板笑咪咪的过来,“欢迎光临,今天我请客。”
“别这样,老板。”
“应该的,都是熟人,以后常来。”
争抢推让一番,蔡老板请了冷盘,不一会儿,菜开始上来,乾隆白菜,脆皮虾,熏肘子,芥末墩儿,炖萝卜,烧茄子,三杯鸡,红烧肉,开始不断流上桌子。
“哎哟哦,这不是宏哥和小葛吗?你们也来了?”
“黄教练!你丫真成了常客?”
萧宏给大家彼此介绍了。
黄绍江又是顶个大红脸,朝旁边一桌指了指,“和朋友过来吃饭,没想到今天这么热闹。”
那边桌子上坐着四五个人,都朝这边看,有一个还挥挥手打招呼。
“有个外国人。”彩虹兴奋起来。
“他们都是,应该都是美国人。”
一听美国,书瑜一哆嗦,产生反感,“我喝多了,出去缓缓。”
开泡骚回来,黄绍江不但没走,那一桌人都挤了过来,看见萧宏沉着脸的样子,估计是彩虹的盛情邀请。
“书瑜,过来认识些朋友。”
“小葛,这是我公寓的邻居,童一军,他是亚兰公司聘请的顾问,童太太。”
童一军看上去和黄绍江年龄相仿,消瘦干瘪,戴副眼镜,童太太人高马大,握着书瑜的手,“我有阵子没回北京,满大街都是各式各样的口音,你们都哪儿去了?”原来是北京妞儿,“我叫胡颖,别什么童太太,太太的,受不了。”
黄绍江呵呵笑着,“这位是Neil Garrett。亚兰公司聘请的另外一名顾问。”
“泥儿嘎吧,名字好记。”彩虹对英文名字特有灵感。
“哈,Neil,他们叫你泥儿,哈哈哈。”胡颖的笑声很好听。
“亚兰公司是干什么的?没听说过,请这么多外国,呃,童先生是外国人,对吧?请这么多外国人干吗?”
泥儿的中文大概不好,估计没听懂,扭头看童一军。
“贼里太操,一思半会讲不清。”童一军南方口音,说话不会卷舌头。
“管他干什么的呢!他顾问,我回来可是来解馋的。彩虹,”胡颖自来熟,“先说说哪儿有好吃的?咱老北京的,炒肝儿,炸灌肠,咯吱盒儿。”
“还美国回来的呢,怎么就吃这些?”
“嗨,你不知道,我们待的那地方,要多农村有多农村,啥也没有。在家都是他做饭,就会放酱油和糖。”
“你自己做啊,要不下馆子。”
“我管生孩子还管做饭?”
“老公,听见了没有?”
萧宏装没听到,好在彩虹的注意力不在这个鬼子身上,“哎,泥儿,顾什么问?”
泥儿又转向童一军,“什么?他说的什么?”
童一军叹口气,“我这次回来感粗最深的是中国新四大发明,高铁,小王车,资付宝,淘宝。我们美国人,”
萧宏朝书瑜翻了翻白眼,“上海宁,黄王不分。”
“我们美国人,”童一军没注意萧宏,继续说,“对资付宝很感兴趣。Neil在旧金山生活,对小王车特别喜欢,天天用。”
“单车共享。”泥儿这回听懂了,竖起大拇指,四个字说得很标准。
“所以你们是来顾问四大发明的?”
“我们俩都是搞大数据的,都是资深工程师,现在是网络时代,数据就是金子。”
“喔。”萧宏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喔。”书瑜懒得装,扭头看见胡颖眉飞色舞的和彩虹说笑,耳朵竖了过去。
“我刚到美国的时候才露怯呢。那时候穷,到超市都是看打折的才买。有一次,看见促销哈密瓜,十块钱八个,我就买了八个,结账时,收钱的小哥儿从我车上拿走仨,我一看,你不是收了我十块吗?干吗只给我五个?”
胡颖比划着,“我一句英文不会,又着急,只能用手比划,八,八个呀,你们广告上说是十块八个呀。那小哥儿看我使劲儿争持,脸色都变了,赶快把那仨瓜还给我,还把我送出了店门。”
“哈哈,就是,别以为咱们好欺负。”
“不过我以后再也不去那家买东西了。”
“为什么?”
“咱中文八的手式不是大拇指食指扎开吗?人家那儿是枪的意思。他说我给他丢人,人家大概把我当恐怖分子啦,哈哈哈。”
书瑜忍不住也乐了,瞥见黄绍江也在偷偷的笑,“黄教练,”
“咱们算是熟人了,叫我小黄,要不叫绍江也行。”
“行,反正你那个教练也不是什么正经工作。哎,老黄,你到底干什么的?”
“我管理个工厂。”
“噢,就是你那天说的公司?你是老板咯?”
“老板是我们家老大,噢,其实老大是老三。老三是大老板,我就是家里最没出息的老七。”
“你给我绕糊涂了。听上去你们是个家族企业,你到底干啥的?”
“差不多,我们家是做半导体的,听说过芯片吗?”
五
一听芯片,好几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黄绍江身上。
萧宏打断童一军,“你说咱这芯片能偷多少美帝的金子?”
“不太可能。我搞软件的,不懂。老黄应该是专家。”
“我?我也不懂哦。”
“你家不是搞半导体的吗?怎么能不懂?”
黄绍江耸了耸肩,“从晶片到芯片还差好远呢。”
“你要问芯片,”胡颖双手在空中飞舞着,“我们家老爷子是专家,天天躺床上捧着个iPad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国家政策,军事战略,贸易顺差,没有他不知道的。”
“你爸是个侃爷哟。”
“没准儿就是因为不懂,才让人家安装了东西。”一直一声不吭的贺楠蹦出一句。
黄绍江皱了眉,酒全醒了,“这可不能玩笑的。”
书瑜按时到了健身房,才被告知黄绍江辞了教练的工作,会所临时给安排了一个年轻小伙子,上来二话不说,先举杠铃。书瑜咬牙坚持了两下,双臂开始抖起来,小伙子接得晚了一步,杠铃一头歪下来,幸亏书瑜躲的快,没有砸太狠。
书瑜退了会费,没精打采溜达到悦茗轩。
梅梅正和同事准备开业,没有了兼顾厨房的压力,梅梅现在不像以前那么忙了。书瑜在把酒吧交给梅梅之前,提了几个条件,有别于其他夜店,每天只从六点开到二点,星期一休息,只为喜好不以赚钱为目的,不必亲力,重在管理,必须雇调酒师服务员,梅梅都答应了,现在在吧台的帅哥靓女就是调酒师兼服务员,满面春风地向书瑜打招呼,“哥,你来啦。”“姐夫,你好。”
梅梅有些诧异,“你怎么这么早?”
“别提了,差点再见不着你。”
“哪儿那么严重,怎么了?”
“让杠铃砸了一下。”
“啊?砸哪儿了?我看看。”
“肩膀。”
“有点红肿,疼吗?”
“没事儿。最近有点儿霉。”
“要不烧柱香,去去晦气。”
“明天咱去潭柘寺吧,有阵子没去了。”
“潭柘寺求姻缘最灵,”梅梅看了书瑜一眼,“要不去雍和宫吧。你现在就去,回来正好吃晚饭。”
“我现在懒的动。改天去潭柘寺最好。”
“书瑜,我最近忙着开张,忽视你了。”
“没有的事儿,是我,”
“嘘嘘,来,到里面坐会儿,我给你揉揉肩膀。”
“喔,那好吧。”
梅梅拉着书瑜到悦茗轩后面的办公室沙发上坐下,书瑜顺势将她搂在怀里,“你怎么不忽视我呢?”
梅梅在他嘴上亲了一下,“乖,你趴下,我看看你肩头。”
“锁上门。”
“还有十分钟就营业了。”
“五分钟。”
梅梅在书瑜肩头吻了吻,“晚上晚上。来,你先打个盹儿,萧宏来了我来叫你,好不好?”
“不好。”
“还说呢,萧宏呢?他没跟你一起?”
“他一年能去几次健身?吃饭的时候肯定能见到他。”
“可不,这儿成他家食堂了。鳖妹说她一会儿也来,和那个什么胡颖,逛街去了。”
“谁?”
“你们见过吧?她老公是个什么专家顾问的。”
“噢。她和彩虹逛街?”
“可不是嘛,俩人性格挺合的来。好啦,我去前面了。你要喝点什么吗?”
“啤酒。”
梅梅回来,没有啤酒,“前面有人找你。”
“谁?”
“黄绍江。”
“他找我?道歉吧?”
“不知道。”
黄绍江一脸的愁苦,“小葛,不好意思,没有先和你打个招呼。”
“没告你丫,算便宜的了。”书瑜揉着肩膀。
“早听说你是律师,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对薄公堂哦。我又没有违规。”
“小事儿?呃,”书瑜想想,“你大概不知道下午的事儿。”
黄绍江听完使劲儿点头,“不怪你生气,做私教一定要认真负责。”
“哼,谁知道你真假,态度还挺诚恳,道歉我接受了。”
“小葛,你是律师,”黄绍江犹豫着,“我能咨询一下法律吗?”
“呃呵呵,你怕我告你,你反过来向我咨询?”
“啊?噢,你误会了。我想问问其他的事情。”
“什么事儿?”
“难道不先签个合同么?”
“你认真的?”
“当然。”
“我考虑考虑。”
“小张,给葛先生来瓶啤酒。”
调酒师笑咪咪过来,“哥,纯生?”
“凉的就行。”
“我也来一瓶。”
两人碰了一下,对着瓶吹了一口。
“考虑好了?”
“我是嘉信的律师,我回去起草个合同。”
“我们私下合同行吗?不通过律师事务所。”
“什么意思?”
“你作为我的私人律师,档案不通过嘉信。”
“你犯什么事儿了?我个人负不了这个责任。”
“我只是不想,不敢让我们家老大也就是老三知道。”
“什么老大老三的。”
“我三哥,黄锦江,他是我父亲从大陆撤到台湾时带过去的。大哥二哥被留在湖南老家,在台湾三哥就成了老大。”
“我算数不好,你多大了?你三哥大你不是一星半点儿的吧?”
“他四九年出生的,我爸爸在台湾又娶了我妈妈,我民国六三,呃,公历七四年出生的。你说的很对,我们相差很多,我父亲年岁大了,我们兄弟几个还小,所以在家什么都是三哥作主。他什么都管。可是我的事情,我现在这个事情不想他插手。”
“哦?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儿?”
“没出事就不能请律师吗?咨询一下咯。你不愿意的话,可以介绍个熟人么?”
“我这边必须通过嘉信,我们做律师的给客户保密是必须的,所以你可以放心。你要是同意就签合同。”
“好,就酱紫定了。明天可以签吗?”
“明天上午到嘉信见,十点?”
“我怕碰到熟人。你家的办公室可不可以?”
“我操,你像做贼似的。”
“没有没有,碰上熟人肯定就传到黄锦江耳朵里去。那就约好了,明天十点我到你家去。”
书瑜点点头,给秘书小崔发了个短信,下班之前把合同准备好。
黄绍江舒了口气,举起酒瓶喝了一口,“谢谢你,小葛。”
“搞这么神秘,可以透露一些吗?”
黄绍江摇了摇头,“你记得上次在这里,我们提到芯片?”
“可能吧,不记得。”
黄绍江在手机上划了几下,拿给书瑜看,“彭博曝中共植入间谍芯片监控苹果亚马逊等三十家企业。这是你们家的芯片?你涉入这个案子?!”
“哎哟,你别叫喊呐,不是不是,我向你慢慢解释。”
“你最好解释清楚,如果真是因为这个事件,恐怕需要嘉信的资深律师出面了。”
“明天,明天好不好?嘘,有熟人来了,别再提喽。”
“谁?”书瑜朝门口望去,那个Neil Garrett,泥儿嘎吧,进来直奔吧台,亲热地向梅梅打招呼聊上了,梅梅朝他们这边指了指,泥儿看见他俩,便走过来,“你们好。”
“你也是常客?”
“我常来,我是梅的朋友。”
六
黄绍江准十点迈进书瑜的办公室,小崔站起来招呼,“您是黄先生吧?我去叫老板。您喝点儿什么?茶?咖啡?饮料?”
“咖啡吧。”
“哟呵,你这么准时?”书瑜握了握手,“后面客厅坐吧。小崔,合同哪?”
“哇,你这个院子好棒哦。”
“合同也签了,痛说一下革命家史吧?”
“什么?”
“噢,我忘了你是,那个,没什么。”
“不急,我能参观一下你的院子吗?”
“这儿又不是故宫,别参观,随便看吧。”
“不是恭维你,很多四合院都成了大杂院,加盖乱盖,失去了很多珍贵的老东西。政府占去的好地方起了楼,也是不伦不类,中南海里肯定不错,可惜我进不去。”
“我的建筑师不错,那边那个院子翻修的时候,他把人家的瓦都买下来放我屋顶上了,这两扇门也是。”
“哇塞,这木雕是我见到最精致的。”
“你懂古董?”
“不太懂,只是喜欢。完全得益于我三哥的培养,他找到了在湖南老家的大哥二哥后,就命令我们这些弟妹们回大陆寻根,我那时候每年都来一次,去了很多地方,很喜欢我们中华文化。”
“台湾也有老东西。”
“有。你去过吗?”
“没有。”
“很美丽的地方,我建议你去看看。”
“唔,好。”
“唉,想想变化真大哟,有句什么话来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们台湾人没有三十年前的优越感了。”
“很失落吧?”
“没有没有,还好。”
黄绍江啧啧称赞,转了一圈儿,看到书瑜的运动器械,“哇塞,你这个小健身房不比我的差耶。”
“这叫三句不离本行。怎么着,看够了?进入正题吧。”
“噢,好。”
两人回到客厅,黄绍江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想了想,“从哪儿开始呢?”
“你找我肯定和芯片有关,否认没用,要不你给我看那条消息干吗?”
“否则你会接吗?”
“我操,你丫耍我!”
“不敢不敢。这样吧,我讲你听着,反正你按时收费。”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唉,真是跟三十年前不一样了。”
“你没那么老吧。说吧,我听着。”
“我说过我们家是做半导体的,对吧?那是从我们家老三开始的。老三叫黄锦江,他是聪明绝顶,从高小到大学,从来都是第一。不像我,我们兄弟七个我是最没出息的一个。”
“别谦虚。你比大部分人强多了。”
“哪里强?我上的医大,可惜没毕业,自然当不成医生,我唯一的工作是老大给安排的,我结过三次婚离过三次婚,眼看就是半百知天命的年纪,我却是无家无业无妻无子。”
“你的工作是管理工厂,对吗?”
“嗯,SVM,硅谷材料科技有限公司,由黄锦江在1984年创建于美国加州,三十多年后,在日本韩国中国等地建立了子公司。”
“你在背公司的首页广告吗?”
“向你介绍呗。下面进入重要内容,SVM在通州的厂房有三万多平方米几千名工人。”
“规模不小。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问的好,正是我下面要讲的。简单说呢,SVM主要做硅锭,然后切割成硅晶片,就是集成芯片的原材料,我们不做芯片。明白了?嘿嘿,其实再多我也不懂。”
“就这么简单?”
“再多说你得学一年物理才能明白。”
“哦,那你找我做什么呢?”
“很多很多。去年吧,北京市政府宣布要在通州盖办公大楼,我们这些工厂,呃,有污染,咳咳,必须搬离,逐渐搬出首都地区。所以呢,我们选定了多处场址,河南啦,宁夏啦,沈阳啦,这些省市地方盖新厂房,不仅仅是劳动力比北京低廉,政府还有各种资金和税收上的优惠。”
“哼,优惠你们去污染自己的地盘!别跟我急,是事实。”
“权衡利弊,从大局上着想,对这些偏远地区好处更多。”
“我不跟你争论既成事实。”
“好好,酱紫最好。对我自己来说,多处厂址,就给了我真正插手管理的机会。”
“你现在没有?那个什么三万平方米几千工人,是你在吹牛?”
“我是名义上的总经理,老大不放心,配给我不少副手,所以我落得轻松。”
“难怪你整天在城里住着,还兼职教练!现在你辞了,是因为要去河南?”
“我舍不得北京。”黄绍江抬腕看了一下手表,“哦,我现在要去机场接人,小老大驾到。”黄绍江眨了眨眼,“好戏上演。”
“好像你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都没讲呀。真花钱找人聊天?”
“等我接了人再跟你聊。好戏在后面,不骗你。”
书瑜送走黄绍江,才看见童一军又连着打来无数的电话,什么事儿这么急?“童先生,不好意思,刚才在开会。哦?好,好,好吧。”
童一军约了书瑜在悦茗轩吃午饭。一见面就迫不及待,“你说亚兰到底请我们来做什么?我提出很多建议,没人听。你问问Neil,他干了什么?晃荡了快一个月了。没有任何成绩,我担心亚兰毁约不付钱。”
“等等等等,一点儿点儿说明白。合同上没有讲具体内容,只说顾问,难道另有要求你们要干出点儿什么才行?”
童一军两太阳穴青筋凸起,书瑜看出来这一个月的顾问费对老童似乎很重要,“呃,你没有要求预付定金什么的?”
老童摇摇头,“我对国内真的太不了解了。老杨答应我,”
“老杨?谁是老杨?”
“杨德兴,亚兰的董事长,他今天来北京,和我约了吃晚饭。所以我想先问问你,如何更稳妥地解决我的担忧。”
“噢。”
“老杨是我同事的同学的朋友,我们在美国见过几面。我是有意海归创业,老杨有意投资,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没要腚金,光着就来了?”
“也不全是,他给我租的国际公寓,飞机票也是他买的。最坏的结果就是免费旅游,”
“可你在工作,不是吗?”
“是啊是啊。”童一军挠着头,“我只是想不通,他花钱弄我过来为什么?”
“为你的创业投资啊。”
“你口气里都是讽刺呐。”
“别误会,我听起来很忽悠,那么亚兰是做什么的?你说你是大数据大拿?”
“电商,亚兰是做电商,呃,做电子支付的。”
“哦?这个我感兴趣,再说说。”
童一军看了看表,“好吧,我下午有个会议,”
“去他的会议!你不是来混钱的吗?告诉他们你不参加了,也试探一下亚兰到底什么态度。”
老童犹豫了一下,咬咬牙,“也好,我听律师的。”
八
“这个电子支付,支付宝啦,微信啦,你都听说过,”童一军咳了一声。
“岂止听说,天天用。”书瑜确认,撇了一眼手机。
“嗯,全国十几亿人,人人都用,我那天用票子,居然不收!”
“你应该也用啊,很方便,美帝难道这么落后?”
“美国的消费观念不同,我们是借钱买东西,每月还清,还不清就是高利贷。”
“信用卡。明白,我们是银行卡,没钱甭想。”
“唉,一窝风,闹得有钱也不得。那天我说我请客,结果很尴尬。”
“与时共进嘛。”
“微信我有,支付宝也不过是个APP,问题是我没有银行账号。”
“开一个,又不限制你是什么人,银行只认票子。”
“呵呵,麻烦,报税麻烦。”
“不懂。如果亚兰付钱,怎么付?点票子给你?美金票子?”
“汇款。”
“嗯?”
“怎么?你觉得不可能?那怎么办?”
“我不知道亚兰,老杨,你到底在干什么。不过呢,外汇比较繁琐,手续繁杂,我觉得你不应该嫌麻烦,收钱要紧,对不对?给亚兰些方便,少一些拒绝你的借口。”
“明白明白。”
“如果亚兰履行合同的话。”
“是啊。你看这个电子支付,这么多人都在用,信息量很大,对不对?数据就是金子,亚兰握着金矿,我好比来帮他们采矿。”
“亚兰又不是腾讯阿里巴巴,有什么金矿?”
“听说过POS机吗?”
“呃,就是每个商家收钱的那个东西吧?”
“对,收银机,零售餐饮两大主类,亚兰在全国各地有几百万台这样的收银机。”
“这就是你说的金矿?”
“刚才我说支付宝有很多信息,想想看,这些收银机里有多少信息?什么商品卖的最多?什么时候卖的最多?什么菜最受欢迎?有个著名的市场营销案例,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美国最大的连锁超市把啤酒摆在尿不湿边上,结果销量大增。”
“啊?那是什么原因?喝啤酒戴尿不湿?你们美国人的玩儿法?”
“婴儿尿不湿啦。因为都是当父亲的被打发出去买尿片,啤酒放边上不是很顺手?”
“噢,好吧。”
“当然不一定适用于现在的消费观念。我举这个例子来说明掌握信息是多么的重要。亚兰挖掘出来的信息可以卖给商家,让他们能有针对性地做广告。”
“嗯,有意思。”
“我认为老杨知道他是坐在这个金矿上,可是亚兰无人知道怎么挖掘,所以才请我,我们来。”
“一个月好像短了些。”
“是很短,我和老杨也交流了将来合作的项目,因为这几乎和亚兰的主业无关。他是考虑另起炉灶,比如风险投资我的创业公司,专做大数据。”
“你有公司了?”
“还没有,我这次回来顺便考察一下国内情况。”
“好好。”
“唉,看来你是不大懂,这里面太大的潜力啊。我搞的是世界级先进的技术,真的是没有多少人能懂。”童一军额头上的青筋又暴起。
“隔行如隔山。”书瑜开始同情童一军,中年男人在事业上经济上的压力,“您是大拿,不过大数据也是近几年的新鲜事物,真懂的人确实不多。”
“外行看是新东西,其实所谓的大数据,是指速度,并不是指数量,”
书瑜有些后悔接下茬儿,头皮发麻发涨,“数据这东西,我不懂。”
“我在这方面做了一辈子,从我读博士时候就,”
“童大博士,哇,羡慕羡慕。”
“我回来不是为什么钱,说实话,我可以为国家科技进步做出贡献。”
“钦佩钦佩。”
“小葛,你年轻,有一技之长,不浮夸。”
“谢谢您夸奖。”
“我也谢谢你给我的帮助,这顿饭我来请。”
“哎哟,您老太客气了,我来吧,您回来一趟不容易。我还有事情,先走一步,祝您一切顺利,为祖国做出重要贡献。”
书瑜在门口和梅梅迎面撞上,“哎呀,你在啊?正好,别走,李蕾贺楠他们马上就到。”
”蕾姐回来了?!”书瑜心花怒放,一把抱住梅梅,终于可以结婚了。
“我,见到她我也很高兴,可是,”
“我就没走多远,”李蕾腾腾冲过来,“就是小明一个奇怪的案子,一帮人藏在地下室里,嗨,别提了。快,有什么好吃好喝都端过来!”
“这才是我的蕾蕾,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贺楠笑眯眯地跟在后面,“哥,你好。”
书瑜一把把他扽到一边,“嘿,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哥,先把婚礼给办了!你能等,哥等不及了。”
“你和嫂子不是早在一起了吗?还在乎什么婚礼?”
“仪式感,女人最重视这个。”
“好,我听你的,哥。”
“什么听我的,你待会儿就提出来,这个周末就办,不能再拖!听见没?”
“你们嚼什么呢?”
“都过来,Neil今天运来了七种啤酒,咱先尝尝鲜儿。”
“七种!太棒了,我喜欢啤酒。”贺楠朝书瑜眨了眨眼。
三个人坐在吧台,梅梅拿出四个木制托盘,每个托盘上面七只小玻璃杯,七种不同颜色的啤酒,从金黄到黑褐,一溜排开。
“精酿啤酒之所以叫精酿,从用料到制作要比大路啤酒,比如百威燕京之类的,都要精致。”
梅梅拿起最浅的一杯,“金发女郎,这是最淡最容易喝的,燕麦芽儿烤炙的时间短,啤酒花儿放的偏少,所以酒精度不高,苦香味儿也少些。”
“啊,清爽。”贺楠喝了一大口,闭着眼睛咋么着滋味。
“所以基本上可以说,颜色越深,燕麦芽儿烤炙的时间越长,麦芽糖越多,酒精度就越高。”
“颜色深的也更苦吗?”
“不一定哟。中间的这些放的啤酒花更多,很多人欣赏的是啤酒花的香味儿,你们闻一下。”
“香。”贺楠举着第六杯,“我提议,咱们婚宴上除了香槟红酒白酒,再加上这些啤酒。”挨个看了看三人,一仰脖干了。
“以前啤酒被认为是不登大雅之堂的,那是因为质量不高。我觉得小贺有新意,蕾姐,你说呢?”
“我随你啦,你和楠楠定就是了。我和书瑜都是甩手掌柜。”李蕾喝完最后一杯,“这个好喝,像咖啡,苦中有甜。”
“我也喜欢这个,”书瑜点点头,“这种苦中带甜还厚重的味道,经琢磨。”
“你们俩怎么了?”
“没有怎么。”
“梅姐,婚礼定的下个月还是下星期?我快等不及了。”贺楠说着,伸手揽住李蕾。
李蕾回应,也搂住贺楠的腰,“就是,这事儿那事儿,一拖再拖,这回痛快点儿。”
梅梅看着他们三人,“婚礼是下下星期六,请柬做好了,今天就可以邮寄,愿意电邮微信的,软件也有。好了,谁想续杯?”
换了大杯,每人都选了自己喜欢的味道,梅梅自己是金发女郎,李蕾和书瑜是黑珍珠,贺楠要了啤酒花最多的拼命三郎。
“为我们即将开始的新生活。”四人的酒杯碰在了一起。
九
“你请柬的名单上怎么没有黎文墨?”梅梅一边装信封,一边问书瑜。
“谁?”
“书瑜!”
“噢。我还没想好。”
“有什么可想的,你应该第一个送给妈妈。”
“第一被萧宏抢去了。”
梅梅摇摇头,举着手里的请柬,“我寄出去了,你还要再看看吗?”
“不用,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你都认识,你定吧。”
“好吧。我要请黎文墨,我发微信咯哟。”
“大老远的,”
“你出机票,头等舱。”
“好好好。完了没?十二点多了,该回家了,我忙了一天。”
梅梅见书瑜终于松动了,微笑着拍了拍书瑜的面颊,“我先给妈妈发个邀请。”
书瑜和梅梅亲手把请柬送给蔡老板,接受了一堆的恭喜后,在前面吧台又被调酒师小张小洪围着说笑一番,总算出了门。
书瑜侧脸见梅梅面带微笑,也压不住自己的喜悦,揽她入怀,两人亲吻半晌,才拉着手朝停车场走,突然,胡颖从阴影里走出来。
“葛律师,梅姐。”
“哎呀,是颖姐!这么晚,刚到吗?怎么不进去?”梅梅吓了一跳,十分担心地问胡颖。
“我在等你们,不好意思,这么晚,我只有几句话,问问葛律师。”
书瑜头发涨,这夫妻俩讹上他了,“我不是你们的律师。有什么事儿明儿办公室谈吧。”
“就两句话,你看我等了半天,”
“哦,那你们聊,我去车里等。”
“别走,梅姐,我没什么藏着掖着的。”
“老童让你来的?拿到钱了?”
胡颖双手一拍,“我们家老童也找过你?钱汇到美国了?”
“呃,这个我不知道。”
“你们都见过老童,上海人,很精明,对不对?我这种大大咧咧的北京人,提防他一辈子,不知道哪天被他算计。”
“胡,童太太,”书瑜斜眼看着梅梅,“您这是,这是你们人民内部矛盾,呵呵,我就不参与了。”
“是啊,颖姐,”梅梅轻声劝胡颖,“你们老夫老妻的,有什么事儿,商量着办。”
“我想离婚。”
“颖姐,别吓着我们,怎么说到离婚呢?”
“我想通了,我女儿还在念高中,他要海归创业,别等他小三小四的,把我们娘俩儿卖了都不知道。不如现在了断,我给他个自由。葛律师,你帮我呗。”
“我不是离婚律师,民事法这方面我不熟悉。”
“颖姐,你们都是美国人,在中国打离婚官司?”
“可以呀,我打听过了。”
“哦,你是有备而来。”梅梅看了看书瑜,“离婚的原因呢?我是说,你要呈报给法院的理由,比如第三者啦,家暴啦。”
胡颖摇摇头,“谅他现在也不敢。唉,谁知道呢?背着我偷偷地,我也不知道,我能看守一时,不能看守他一世。”
“颖姐,你大概多疑了,老童看上去老老实实学究似的人,”
“回国到了这个花花世界,越是老实的人越不老实。”
梅梅看着书瑜,书瑜耸耸肩,打了个哈欠,忙握住嘴低下头。
“颖姐,我能理解你的担忧,书瑜呢,是个经济法律师,离婚这类案子确实不是他的强项,反倒不利。不过嘉信是个大公司,书瑜找民事法律师同事来帮你,你看这样好不好?”
“那好啊,今天晚了,我就不打搅你们了。”
看着胡颖走远,书瑜叹口气,“我不喜欢老童,很自以为是,还爱占便宜,可他老婆这种做法,怎么像偷袭,太不地道了吧!”
“女人一旦动了这心思,拦是拦不住的。”梅梅低声说了一句,靠在书瑜肩上,“他们貌似和睦,哪想到私下里都有小九九。”
书瑜搂紧了梅梅,“回家。”
悦茗轩真成了大家的食堂,酒吧的销量因为泥儿的精酿啤酒而略有增加,可泥儿自愿帮忙推销,跟小张小洪嘻嘻哈哈很开心,他有美女缘儿,吧台上常有靓丽的风景线,晚上很是吸睛。梅梅乐得清闲,每餐都和大家一起同桌,彩虹也吃不惯公公婆婆的家常菜,和萧宏每天准点报到,贺楠在李蕾出差时天天过来,习惯了热闹,现在两人也时常过来。蔡老板有了这些常客,在菜单上多花了些心思,彩虹是美食家们的代言人,点评的言辞犀利。
“其实最难做好的是最简单的菜肴,蔡老板,我先夸奖你一下,这个鸡蛋做的火候恰到好处。”
“彩虹姐的舌尖越来越厉害,我保证向后面传达,你们慢用。”蔡老板笑咪咪地接受了表扬,去招呼其他食客。
“老婆,你什么时候懂了这么多?这鸡蛋确实比我妈做的好吃太多了。”
“人家国外大厨师都是用鸡蛋来考察技能的。”
“瞎说,知乎上看来的你也信?”
“鳖妹说的有道理,简单的菜肴对调味对火候的掌握更难些,把主菜的原味儿调出来才是成功。”
“嗨,不就是一日三餐吗?哪儿那么多讲究。”历来三十秒吃完一顿饭的李蕾不屑地插了一句。
“蕾姐,你在部队里吃大锅饭把味蕾吃得退化了,贺楠,你负责好好把蕾姐调整回来。”
“别说,我还真计划了美食之旅,第一站成都。”
“美食之旅要从清淡的地方开始,江浙一带,一码的清蒸,麻辣四川放最后。”
“太馋人了,我报名参加。”
“我也去。”
“我等不及了,什么时候出发,”彩虹话没说完,眼睛停在门口,原本兴奋的脸耷拉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都转过去,童一军和胡颖从外面进来。
“原来你们都在啊。”胡颖打招呼。
梅梅和书瑜对看一眼,“颖姐,我们也刚刚开始,菜还没上齐呢,过来一起坐吧。”
“不啦不啦,不麻烦你们,我们自己吃。”
“别客气,都是熟人,我让蔡老板加俩菜。”
“这样也好,”童一军点点头,“我和葛律师还有点事讨论。”
“颖姐,想吃点儿啥?”
“我今天带他出去尝尝咱北京小吃,哈哈,他喝了一口豆汁儿以后就再没碰过别的吃的。我说来点儿上海菜补偿他一下。”
“好啊,那就加个腌笃鲜,一个三黄鸡,蔡老板做的很好吃。”
“谢谢。”
“颖姐,坐这边,”彩虹招手,“咱们姐妹坐一起。”
男人们外加李蕾聚在桌子另一侧,童一军挨着书瑜坐下。
“昨天晚上和杨总聊过了。”
“哦?”
“他儿子今年去美国留学,他想借机投资移民呢。”
“不投资你这种海归创业的人士了?”
“我不一定海归,在美国开公司是一样的。”
“还有希望,那我恭喜你。”
李蕾听见,“童先生是回来创业吗?您做什么的?”
“我做大数据呀,咱们中国网络发展这么快,”
“哥,”贺楠听过童一军的科普,把注意力转到书瑜这边,“我也想创业呢。”
“做什么?”
“郭婷婷,你的射箭老师,记得她吗?我们几个队友想开个体育游戏中心,介于拓展团建之间的游戏,有射箭射击,飞盘高尔夫,等等,室外的。”
“哎呀,很有意思啊。”
“雁栖湖边上有个农庄有意愿提供场地,那儿环境很好,哎,哥,要不明天带你去看看?”
“改天吧,我和梅梅明天去潭柘寺烧香去。”
十
原本去晦气的二人拜佛,变成了浩浩荡荡的进香大军。除了饭桌上的这几个人,彩虹抱出了大壮,泥儿带着不知第几任女朋友也凑热闹。
书瑜骨折的腿不敢多走路攀爬,勉强坚持到大雄宝殿敬了香后,就在偏远角落台阶上坐着休息,仰头看山看树。
彩虹推着婴儿车和书瑜坐在一起,李蕾喜欢大壮,看彩虹拿着奶瓶喝奶,顾不上游玩,抱起孩子,边溜达边喂奶,和彩虹书瑜聊天。
“哎,我说彩虹,你对那个老童什么态度,他招你惹你了?”
“这种渣男,谁稀罕他!”
“怎么回事儿?你怎么知道他渣?”
“嫂子,要是他对你干了什么,看我揍扁了他!”
“不用你,我就能把他揍扁。你不知道他是怎么对待颖姐的,那叫家暴。”
“你怎么知道?胡颖说的?”
“对呀,我们一起逛街聊起孩子,她说她女儿很棒,门儿门儿课拿优,学钢琴,学跳舞,是学生会主席,现在在私立学校读高中,明年就要去读耶鲁大学,老童的工资根本不够付私立学校的学费,人家颖姐一人供着女儿。”
“不可信,老童是博士,是专家,难道还挣不过胡颖?她干吗的?”
“她在大学里做文秘,干了好多年,人脉广,很多国内考察团去那边都是她帮忙联络,挣好多外快呢。”
“她能干,能挣钱,不等于老童渣吧?一家人里总会有人挣的多点儿有人少点儿。”
“老童看着紧着呢!老童在家管钱,颖姐以前没工作时,连零花钱都没有,现在颖姐买什么,油盐酱醋的,老童都把账单儿看个底儿掉,颖姐接待考察团,接触什么人他都盯着,”
“听起来胡颖是个怨妇啊。”
“你不觉得老童管得太宽了吗?他现在没颖姐挣的多,开始嫉妒,闹着要海归,回来干嘛?一没人脉,二没钱脉。”
“嫂子,你就听胡颖一面之词,老童就是有点儿抠门儿,哪就到家暴的地步。”
“我看也是,我听上去胡颖有点炫耀呢。”
“啊?你们没觉得老童过分了?”
“谁都像你?小萧把你宠坏了。”
“没有的事儿!我们家是萧宏管钱。”
“可你管着宏哥。”
“我们那叫爱情。”
“老童那是另类的爱情,我看胡颖挺享受。”
“你们真这么看?”
“我看不出家暴,刚才不是还手拉手的?挺恩爱呀。”
“手拉手可能是给外人看。”
“书瑜,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
“哎哟,大壮吃饱了吧?”
“竖起来拍拍,打个奶嗝儿。”
“你来吧,我手重,怕把大侄子拍扁咯。”
“哈哈,其实我也不会,都是我婆婆带着。我先拍,打不出来再换你。”
李蕾彩虹手忙脚乱鼓捣着大壮,书瑜很享受看着,想象着换了梅梅会是个什么样子。
贺楠从上面的文殊院跑过来,“哥,彩虹姐,胡颖姐从台阶上摔下来了。我和宏哥送她去医院。蕾蕾,你开车带嫂子他们回家吧。”
“啊!摔的重吗?”
“还好吧,头上有点儿流血,手腕子崴了。”
“哦,那快去吧,山路不好开,别着急。”
“哎,知道了。到医院再打电话。”
三个人看着远处围着的一堆人,估计是跌倒的胡颖,“唉,上点儿年纪了就得当心,可颖姐不像很笨拙的样子呀。”
李蕾瞥了一眼书瑜,书瑜摇摇头。
一会儿,梅梅,泥儿,和他的女友过来,“你们知道吗?胡颖摔了个跟头。”
“知道了,怎么摔的?你们看见了吗?”
“没有啊。他们夫妻俩在一起玩儿,我们都在看帝王树,然后就听有人喊摔伤了,没想到是颖姐。”
先把彩虹大壮送回家,李蕾开车送书瑜和梅梅回四合院,萧宏和贺楠也从医院过来。
“左腕桡骨摔裂了,还有些轻微脑震荡,留院观察两天,应该没大问题。”贺楠向大家交代了一番。
“那就好,”书瑜犹豫了一下,“只是时间上非常凑巧,但愿就是凑巧吧。”
“说什么?”
“什么意思?”
大家都追着问。
这也提醒了梅梅,她吸了口气,“你不会认为他知道她想离婚?”
“谁想离婚?”
“虽然彩虹说的什么都得打折扣,宏哥,我没有贬嫂子的意思,蕾姐也听到了,童一军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似乎有过家暴,胡颖在事业上经济上都强一头,如果她这时候提出离婚,那不是把老童逼到墙角了?”
“我也不想把人往坏处想,可书瑜说的这些确实挺可怕的。”
“但愿老童不是我们想象的这种人。”
“我那天和老童聊了聊,回家后查了一下这个亚兰和杨德兴,有个信息引起我的注意,不知道和老童泥儿这些顾问们有没有关系。”
“蕾姐,什么信息?”
李蕾掏出手机,“听这个,这是北京市政府为发展高科技出炉的优惠政策,比如这个,企业和项目经评审可获得最高两千万元的创业扶持资金,还有,最高七百万元的科技重大专项支持经费及税收优惠政策,引进的高层次外国专家经评审给予最高一百万元的年薪资助,等等等等,亚兰是申请扶持资金的企业之一,而且进入了最后一轮的评审。”
“啊,原来老童这些顾问们是亚兰引进的高层次外国专家。”
“问题是,”李蕾敲了敲,“这类扶持资金政府没有追踪审核,两千万申请到了以后究竟用在什么地方,有什么成果,政府企业两不负责。”
“也就是说,国家的钱都进了杨德兴的私囊?”
“难怪只聘用他们一个月,用完就打发了。老童还抱着希望杨德兴投资他的公司呢。”
一大早,书瑜被电话吵醒,“谁呀?哦,谢大律师,这么早!什么急事儿?是,是,啊?好,九点见。”
谢大律师,谢鹏飞,书瑜在嘉信的老板,把书瑜叫到了办公室,也不打招呼,劈头就问,“黄绍江是你的客户,对不对?SVM要打个大官司,怎么没嘉信什么事儿?”
“噢,SVM是黄绍江家的公司,跟他没关系,呃,也就是说,和嘉信没关系。”
“把他拉过来就有关系了。”
“可黄绍江是有意躲着,我可没有可能抢,SVM用的谁?”
“诚信。”
“你的宿敌,我说呢,你干嘛要抢。”
“去争取一下,事成给你个大红包。”
“SVM在打什么官司?”
“这就是你要干的工作,去去去,去找黄绍江去。”
“哎,我连口水都没喝上,就轰人了?”
“工作要紧。”
“记住我的红包,别食言。”
十一
悦茗轩,饭点儿。
“书瑜,这么惦记我?这才几天耶。”黄绍江进门,远远就开着玩笑。
“去你的,是我老板惦记你。SVM是不是刚刚有个状子上交法院了?”
“啊,是啊,你们消息蛮灵通哦,小老大就是为应付此事来的。”
“哦,你们是被告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嘛。”
“你怎么肯定是坏事呢?至少对你们律师来说是好事哟。”
“经济案中,嘉信可是最厉害的律师事务所,没有之一。我可以给你举出十几例我们赢了的大案,开庭之前咨询一下总没有坏处。”
“这次是小老大作主,我问问他先。”
“别敷衍我,请他过来。”
“现在?”
“对呀,他难道不吃饭吗?”
“他有约在先呢。酱紫吧,我打个电话问问他之后能不能过来喝酒。”
“好,你打吧。我等着。”
“看不出你是这种人,很强势。”
“工作上我不马虎。”
“这是个比较棘手的案子,你真想搅入?”
“律师嚒,可不就是哪儿乱去哪儿?甘当搅屎棍,乐此不疲。”
“哈哈哈,搅屎棍,不错。”黄绍江眯着眼看着书瑜,“我不是给你看过那篇文章吗?有关芯片的,”
“真是那盆屎,”
“嘘,咱们在餐厅耶。别说的那么恶心。是酱紫,这个芯片,嗯,要不等小老大过来一起聊?”
“别卖关子,先给我科普一下。”
“我跟你说过,我不懂什么芯片,我们俩人差不多的科盲。那篇文章,芯片的文章,多多少少跟我们这个案子有点关系。SVM,我们家这个公司,其实也不是我们家的,我们黄家几个兄弟姐妹侄子侄女们占了大部分股票,噢,我跟你说过我们是家上市公司吗?”
“没有。在美国上市?”
“是的,纳斯达克,符号是SVMI。打官司的对方呢,也在纳斯达克,是SVMC。他们是做芯片的。”
“哦,名字很像,所以是你们利用这个空子干了什么,让人家抓住了。”
“别瞎猜。SVMC的创始人魏宗昌和黄锦江是朋友,也是台湾人,他们二人都是同样专业的博士,都在硅谷,曾经还在同一公司效力。”
“同行相轻。那么谁更成功些呢?”
“没有可比性,干的不一样的东西。”
“不是半导体吗?再具体点儿。”
“黄家做原料,供应魏家做成品。”
“噢,有点懂了。既然你们都是美国公司,跑北京来打什么官司?还不嫌这儿不够热闹吗?”
“SVMI和SVMC在中国都有投资,都有工厂,也因为事件发生在这边,投控两方都是中国法人,而且,而且执法不像美国。所以。”
“所以,你们干了什么坏事?老魏会来告你们?”
“何以认定是坏事,你有这种偏见,我也没法雇你呀。”
“那就别慎着,跟你的律师讲实话。我还是你的律师,对不对?无关这个案子。”
“当然你是。我个人认为是管理上的疏忽造成的,双方都有责任,可是老魏损失惨重,因为他们做芯片,正好赶上这些负面新闻。你看你看。”
黄绍江把手机推到书瑜面前,“看看SVMC的股票,这几天随着大盘狂跌,这个月整个一个腰斩都不止。”
书瑜瞥见SVMI,“你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是啊。其实这个案子对两个公司都是打击,SVMC的几个大客户持观望态度,等这个案子的结果来决定是否继续签单。”
“SVMI呢?”
“你是问我们输了的话?呃,不会比现在更差。”
“所以老魏是输不起的。他是你们的客户,他惨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有哇。我是主张和为贵,可是公司里我不做主,老三锦江说了算。唉,人老了,变得越来越固执,老魏也是,打什么打,私了多好。”
“你倒是推得一干二净,你不是这边的总经理吗?”
“在通州的工厂是我们直属,其他的有合资,有合作,真不是我的管辖内,再说,我这人,嘻嘻,不怎么管事,老三清楚的很,所以小老大才亲临指导。”
“小老大,他没个名字吗?你好像挺怕他?”
“我怕他干吗?他姓黄,”
“废话,不姓黄姓什么!”
“噢,是了,黄振捷。”
“小黄同学也是物理博士?”
“他是MBA,在华尔街混了多年,做风投的。”
“将来是他接班咯?”
“嗯,应该是吧。”
“他懂专业?”
“振捷也不懂,可他会管理,会融资,形象好,对公司的发展有利。”
“我怎么听着这里面的味道变了呢?”
“什么味道?是不是你这个搅屎棍带来的?哈哈哈。”
“呵呵,你说说明白。”
“也不是啦。专业上我什么都不懂,唯一懂的是往前看。将来是年轻一代的天下,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毫不犹豫跟定振捷?”
“你什么意思?你现在跟着谁?不是黄锦江吗?怎么?父子在争斗?你肯定你站对队伍了?”
“所以哪,我才用得到你呀,帮我分析分析。”
“你先把案子交给嘉信,我再考虑是不是和你狼狈为奸。”
“嗨,别说的这么不堪耶。如果结果是输了,你面子上不好看吧。”
“有时候接案子不一定是要赢。”
“是为出名?你知道就好。”
“这里有猫腻儿,你不想赢?”
“我希望的结局是双方和解,振捷也同意。嘿,说曹操,曹操到。”
书瑜也向门口看,“哎呀,那不是那谁吗?”
“不是,长的很像,对不对?ABC啦,都是吃着美国奶粉长大的,我相信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啦。”
“给你介绍一下,”黄绍江向在门口张望的一个年轻人招招手,“这是我侄儿,黄振捷。振捷,这是我的健身伙伴,葛律师。”
“你好,”黄振捷握着书瑜的手,“Eric,Eric Kwan。”
十二
“小黄,好,好。”书瑜请这位有张明星脸的年轻人坐了。
“葛先生在嘉信任职?”
“小黄是个痛快人啊。不错,嘉信是北京三大律师事务所之一,我们有强大的团队,为客户提供优质的服务。”
“嗯,我大概了解了一下嘉信,战绩辉煌。这个案子对SVM至关重要,我对现在的律师团队不是很满意。七叔,”黄振捷朝黄绍江笑道,“没有否定你们努力的意思。葛先生,我愿意和嘉信交流一下,如果我们能达成共识,我愿意和你们合作。”
“那太好了,明天下午两点见个面如何?”
“好。现在,有什么好酒喝?”
“梅,帮我看看这两个公司。”书瑜等到梅梅下班,回家第一句话就问SVM。
“你还没睡?”
“哎呀,你脸色不好,累了吧?”
“还不是你那个朋友,Eric,他仍是的美国时间,最精神的状态,你们走了以后,他跟我聊了两小时,全程英语,听的我累死了。”
“亲爱的,辛苦了。”
“说的这么甜,有事儿吧?”
“嘻嘻,老婆就是厉害。”
“噢,你在看SVM,又是英文!”
“那就别看了,明儿再说。”书瑜关上电脑,揽住梅梅,“你们聊了什么?”
“都是些没用的,我要冲个热水澡,放松一下。”
书瑜吻了吻她,“我来帮你放松。”
梅梅吻回他,“嗯,我们好久没在一个频道了,挺想你的。”
“我更想你。”书瑜顺手解开梅梅的扣子,低下头去,深深吸了一下,“唔,久违的香味儿。”
梅梅摸了摸他,“想得不太够啊,要帮忙吗?”
“要,”书瑜搂紧梅梅,“热水澡,我也想冲冲。”
书瑜抱着沉睡的梅梅,却一点睡意没有,他的目光落在墙上的画,四幅画,父亲抱着他,父亲葛林的背影。
书瑜被啪啪啪敲键盘的声音吵醒,睁开眼睛,梅梅正靠在床头看电脑。
“早就醒了?”
“我看了黄锦江和魏宗昌两家公司的网站,还找到一些相关报道,都给你存下来了。”
“真是我的好老婆。”书瑜狠狠给了梅梅个湿吻,“我先给谢鹏飞发过去。”
“那好,你工作吧,不是十点开会吗?我先起床了,看看小樱给做了什么早饭。”梅梅有些气喘。
“别急嘛。”书瑜点了发送键,把电脑扔在一边,“我要好好谢谢你。”被子一掀,头埋在了梅梅两腿间。
“哎?这么早?”梅梅看见书瑜笑眯眯地进来,“有好消息吧?”
“嘉信拿到了SVM,鹏飞没食言,红包不小。”
“恭喜你哟。”
“先来杯庆贺一下。”
“啤酒?”
“换个样,尝尝青花瓷。”
“少喝白酒。”
“今天特殊。”
“好吧,干喝不好,我给你叫俩菜下酒。”
“嗯,干炸丸子来一个。”
“蔡老板今天进的小黄鱼很新鲜,炸得酥酥的。你等着。”
梅梅自到后面厨房端菜,小张擦着杯子过来,“书瑜哥,今天气色不错哟。”
“我哪天差了?”
“今天特别的神清气爽。是不是梅姐伺候的舒服?”
“少跟我逗贫。她忙着婚礼的事儿,你多帮她些。”
“那肯定喽,哥你放心。”
“丸子趁热吃。”梅梅端着个大托盘过来,上面四盘菜除了素丸子,小黄鱼,还有花生米,酱肘子。
梅梅自己打了杯拼命三郎啤酒,“看不出你这么会揽生意。”
“是红包的动力,不过我要忙了。”
“忙是好事,注意身体。”
“必须的。”书瑜朝梅梅眨了眨眼。
梅梅捏着书瑜的下巴,将他拉近,“细水长流。”
书瑜带着猪油的嘴吻了她一下,“听老婆的。”
李蕾和萧宏前后脚进来。
“小贺呢?”
“忙着他那个游戏中心的事儿,我好几天没见他了。”
“蕾姐,明天拍婚纱照,提醒他一下。”
“行。”
“你们丫去哪儿照?我和彩虹的都是室内的。”
“摄影师选了两个地方,明天是去箭扣长城。我看了样片,喜欢他的取景,人景相融,刚柔并济,很好看。”
“外景好,我想补拍呢,一是我自己画的跟猴子似的,”
“我看更像二师兄。”
“反正就是他妈的一个丑,彩虹那时怀着大壮,壮实,她也不满意,明儿我们一起凑个热闹吧。”
“好啊,明儿一早七点出发。”
“那我给彩虹打个电话,把礼服翻出来。”
萧宏自去打电话,李蕾要了一扎黑珍珠,“这黄鱼好吃,再来一盘。”
“蕾姐,我也是好几天没见贺楠,上次约着去打枪,他临时撤了,他还顺利吗?”
“还好吧,他没说,会缺钱吗?”
“不言语大概是遇上事儿了,明儿我问问他。”
“也好,他瞒着我的事儿,说不定你们兄弟之间好说。”
“嘿,你们喝什么?”萧宏打了电话回来。
“我的是青花,你也来点儿?蕾姐那黑啤也不错。”
“我来白的吧。哎?我刚才看见小黄鱼,怎么转眼没了?”
“你不看跟谁坐一起?蕾姐看上的菜,你就别想了。”
“你们嘴都挺刁的啊。黄鱼有的是,我再去端两盘,谁还想添点儿什么?还有办个小时热菜才上呢。”
“那来个麻辣牛肚,和猪耳朵。”
“我帮你。”书瑜替梅梅拿了大托盘。
他们前脚走,童一军后脚进来。
“颖姐好些了?”萧宏和李蕾梅梅都关心胡颖的伤势。
“好多了,谢谢。”童一军脸上没有丝毫释重的喜悦,“葛律师不在吗?”
“他在洗手间。”
“哦,那我去洗个手。”
童一军洗了手,慢慢擦干,看见书瑜从蹲坑出来,“小葛,我能单独和你聊两句吗?”
“哎哟,老童!颖姐出院了?”
“她回她父母家住了。是这样,我和亚兰的合同后天到期,杨德兴,他秘书,会计,谁也不提付款一事,老杨这几天还回他老家了。你说,如果他们赖账,我有多大把握告赢?”
“喔,你是为这事儿来的?非得在厕所里讲吗?别这么紧张,解决不了问题,我的朋友们也可以帮忙想办法。走吧,先吃点儿喝点儿。”
“这个事情,”
“蕾姐和宏哥算是搞信息情报的,他们知道的比你我多些,听听他们怎么说。”
“你丫便秘呀?怎么去这么半天。”萧宏不管不顾,大声嚷嚷。
十三
书瑜和萧宏打闹惯了,不觉什么,童一军听出来萧宏是在影射他,“不好意思,是我拉着小葛多聊了几句。”
“来,老童,坐吧。”书瑜朝萧宏摇摇头,按着童一军坐下,“你在亚兰顾问一个月,你对亚兰和杨德兴了解多少?”
“我上次说过,他们拥有几百万台POS机,大量的数据等待开发,”
“这些技术层面的你都细细的给我们讲过,我们获益匪浅。另外,老杨申请科技创新资金这事儿你也知道?”
“申请什么?”
“老童,杨德兴申请到一千万科技扶持资金,聘请外国专家的年薪可高达一百万,你看这个文件。”
“原来是这样。”
“所以老童,你放心吧,老杨有资金,不会赖账的。”
“原来是这样。”童一军蹙着眉又来了一句。
“我说老童,”萧宏把一杯啤酒放到童一军面前,“你是不是看污蔑我们中国的美帝文章看多了,对你自己的同胞这么不信任?你看国内发展多快?别说一百万,几千万几亿,那都不是事儿。来来,该吃吃,该喝喝,天塌不下来。”
童一军拿起酒杯,差点儿被萧宏碰脱了手,“小萧说的对,啊,天塌不下来。”
萧宏大笑一声,向蔡老板喊,“老板,今儿推荐什么好吃的?快上菜,我明儿还得早起哪,照婚纱照去。”
在东单路口的大楼里,嘉信会议室的灯火通明,SVM和谢鹏飞的团队仍然在工作,外卖点来的晚餐饭盒堆在桌子中间。
“嘿,黄绍江,你丫是真傻假傻?”书瑜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压低了声音。
黄绍江脸色难看,也压低声音,贴着书瑜的耳朵,“小葛,我知道你说话直率,不过说脏字就太过分了吧。”
“少来这套,谢律师说的婉转,不等于看不出你装傻,那么损害公司利益的话你会在那么恰当的时候说漏了嘴,让老魏的律师抓了个正着?”
“什么叫装傻,全怪我专业不精,我真的不懂啊。”
“葛律师,”坐在旁边的黄振捷听见他们的悄悄话,插进话来,“没有人能比我们更想赢了这个官司。对于今天七叔说错的话,我们公司会对他做出惩罚。”
“振捷,别学老大的样子,公司出点什么问题,就把我推出去当挡箭牌。”
“七叔,”
“不用解释,我闭嘴,反正我没用。”
书瑜在这叔侄二人之间看了半天,心里想不通,却又不知道问题在哪儿。
“我回来了。”梅梅进门,见书瑜的书房还亮着灯,朝里面喊了一嗓。没听见回音,探头看一下,书瑜坐在灯下,一摞厚厚的文件堆在桌上。
“这么用功?”
“唔。”书瑜头也不抬。
梅梅去厨房倒了两杯红酒回来,一杯放在书瑜面前。
书瑜看了她一眼,“回来了?”
“泥儿又来值班,我把他交给小张了。”
“哦,好。”
“那你忙,我先洗洗睡了。”
“几分钟,我把这个读完,等着我。”书瑜吻了一下梅梅。
靠在床头,看着手机,梅梅慢慢啜完这杯酒,困意上来,不再等了,关了灯,盖上被,几乎要睡着了,觉得书瑜温暖的手伸进被子,“睡了?”
“嗯。”
“我为你服务来了。”
“我心领了,早点儿睡吧,呀,一点了,不早了。”
书瑜将梅梅抱入怀中,“我准备好了。”
“我累了,睡吧。”
“你只管放松,歇着,我来。”
可书瑜今天的服务并不圆满,“对不起对不起,坚持不住了,明天我保证让你满意。”
“这两天我看你都在加班,也是累了。”
“梅,你真是我的好老婆。”
“书瑜,你,幸福吗?”
“嗯?”
“幸福吗,你?”
“唔,当然。”
“书瑜?”
书瑜已经睡着了。
一大早,书瑜被咚咚咚新到短信的提示吵醒,睁开眼,身旁空着,梅梅已经起来。书瑜伸了个懒腰,拿起手机一看,一连几个,都是童一军发过来的。
“葛,亚兰说汇到美国的美金被退回。”
“我确认了账号,没有任何问题。”
“这是不是在赖账?你说过亚兰有资金,不应该有问题。”
“小葛,你在吗?我下一步该怎么办?”
“小葛?”
“在吗?”
书瑜叹口气,正在写回信,梅梅端着早饭进来,“豆腐脑,油条,荷包蛋。”
书瑜放下手机,“谢谢,我饿极了。”
梅梅坐在床边看着他吃,“哎,妈妈说她还没有完全恢复,而且时间紧,路途遥远,就不来了,祝咱们幸福。她说也给你发了微信。”
“哦,我待会儿再看。”书瑜擦干净嘴,拍拍肚子,吃饱的感觉很好。
梅梅收了托盘,“书瑜,你幸福吗?”
“幸福啊,”书瑜有些迟疑,“为,为什么问这个?”
梅梅递给书瑜手机,“咱们在野长城的婚纱照。”
书瑜接过来,“哇,好美呀,咱们照的时候没觉得。哈哈,你看宏哥。蕾姐这张好。嘿,看你,还是我老婆最美,”
“书瑜。”
“不错啊,都很好啊。”
“书瑜,你真的看不出来吗?”
“看出什么?”
“你看不出蕾姐一直在皱眉?贺楠心不在焉?你呢?你也是挤出来的笑容。我看只有萧宏和鳖妹是真正的高兴。”
“你说什么呢?”
手机又咚咚响了几下,书瑜关了手机,“梅,出什么事了?跟我讲实话。”
梅梅双手捧着书瑜的脸,“记得当初我们为什么在一起吗?”
十四
书瑜吓了一激灵,“什,什么?”
“书瑜,你不觉得我们生活里缺了点儿什么?”
“没觉得呀,我们都健康,有朋友,有工作,有房子,有钱,有,”
“你和我之间, 我们多久没聊天了?”
“一直,现在不是在聊吗?”
“聊正经的,有意义的?”
“梅,你不是因为昨天晚上吧?偶尔嘛,哪儿至于,”
“这正是我要说的,要么见不到你,要么见面除了做爱,没有其他交流。”
“我不懂你想说什么,咱们不就是这样过日子么,吃喝拉撒睡,这样吧,等我忙完这个案子,我日日夜夜陪着你,咱就聊天儿,行不?”
“书瑜,我没有说这是你的错,是我,”
“都是我的错,你没有。”
梅梅垂下眼,沉默半晌,“你起吧,我去北海公园走走。”
书瑜探过头去索吻,“你好点儿啦?”
梅梅站起来,“起吧,热水早就烧好了。”
书瑜双手枕在头下,想了几秒钟该怎么更多地和梅梅交流,梅梅又回来了,“你看谁来了。”
贺楠站在门口,“哥。”
“哦?你怎么来了?”
“我有事儿找你们,你得帮帮我。”
“小楠,让书瑜先起床,我们在客厅坐,吃早饭了吗?”
“没,没有。”
“那就去厨房,趁热吃,走啊。”
书瑜匆忙洗漱了,到厨房一看,贺楠把小崔那份儿早餐吃得一干二净,小樱又给他加了三个荷包蛋,放在桌上,“年轻就是胃口好。你吃吧,不够我再煎。”
“谢谢小樱姐。”
书瑜和梅梅坐在边上看着他吃完,“什么事儿一大早儿跑过来?说吧。”
“蕾蕾,她把我轰出来了。”
“什么?!”
“为什么把你踢出来?”
“她说我整天不在家,反正也不需要我,还我个自由。”
“你是整天不在家吗?”
“我不是忙着创业呢吗?有时候晚上就住在雁栖湖那边。”贺楠的话底气不足,越来越低。
“你一个人住?”
“不是,合作伙伴,有时候。”
“男的女的?”
“梅姐,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女的?小楠,你怎么想的!”梅梅拿出手机,“我给蕾姐打个电话。”
书瑜瞪着贺楠半天,“蕾姐是我的好朋友,你要是欺骗她,我不认你这个人。”
“我真没有!哥,”贺楠急出了眼泪,“我们的投资被人卷走了,别跟梅姐说啊,我不想让蕾蕾知道。我们是真的在想办法撑下去,脏活儿累活儿我得自己干,太累了,就睡在工地上。”
“卷走多少?怎么这么天真?”
“二十万。哥,吃一堑长一智,我算是知道什么人不能信了。”
“二十万买个人生教训,还不算太贵。”
“只有你懂我,哥,我能在你客房里睡会儿吗?”
“不行!去给蕾姐打电话讲清楚。”
“求你啦,哥,我一宿没睡,现在脑子不清楚,说错了话,更没法挽回了。”
“你怎么总有理?好吧,去睡会儿吧。”
书瑜把贺楠安置好,看见院子里大槐树下,梅梅悄声打着电话,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机这一早上一直关着,回给童一军的短信还没发出去。
打开一看,果然童一军又来了一串儿微信。
正要打开看,谢鹏飞的电话进来,“鹏飞。对不起,忘了开机。啊?哦,哦,好,我马上过去。”
书瑜长长叹了口气,“菩萨慈悲,都怪我上香时不虔诚,怎么突然这么多倒霉事儿呢!”
他朝梅梅打了个手势,“我得去趟嘉信。蕾姐怎么说?”
“你先去忙,回来再说。小楠呢?”
“客房,睡了。那我先走了啊。”
谢鹏飞在办公室等得不耐烦了,“我今儿早上看到这篇报道,这儿,有关SVM的。”
“我看不懂英文啊,说的什么?”
“这是在财经新闻上看到的,很短,一共就四句话,说SVM的高管透露有关芯片一事己方确有不实之言,SVMC有望赢得官司,股票有回升趋势。这不过是昨天的事儿,怎么马上美国就有报道?你看见有记者在场吗?”
“没有哇。所以要么魏家要么黄家故意透露出去的?”
“肯定是魏家喽,这不,股票在涨嘛。”
“要不是黄绍江傻不拉叽的承认,哎?他有那么傻吗?”
“他是你的客户,案子也是你揽过来的,”
“什么意思,老谢?案子是你逼我抢到的,后悔了?”
“这案子要是输了,那才冤枉呢。”
“嘉信不该太在乎输赢吧?你不是也在国内媒体上风光了一把?而且这一个弯子一转,你多赚好几天的钱,叽歪什么!”
“嘿,你倒是会辩,让你做文案太屈才了。”
“我他妈什么文案?你不愿做的事儿都拽给了我,”
“得得得,红包你捏好吧。下面我是想怎么说服对方和解,你说说看。”
“没想到你惦记我的红包儿,什么时候这么抠门儿了?”
“太丢面子了。”
“亏你还是个资深大律师,哪儿来什么面子?”
“说你呢,你要是没脸皮,去找黄家那俩探探底儿,赔多少是他们的底线。”
“好吧,不过,”
“不过什么?”
“事儿成了你得给我加奖金。”
“我没扣你就不错了!还要加码。”
“我结婚缺钱呗,要不你给我凑个整,红包加奖金,二十万。”
“去找老黄要去,他们愿意赔钱和解,律师费你我对儿劈,你自己算账去。”
“说好啦,别到时候赖账。”
“出去干活去。”
“怎么对待员工啊,连口水都没有!”
十五
“和解?我当然愿意,从一开始我就说和为贵。”黄绍江马上同意,“我向老大请示一下。”黄绍江抱歉地笑了笑,“还有小老大,振捷有决定权。”
“老黄,我可是忍你忍到了今天,别再装了。”
“小葛,我没有骗你耶,你知道我在黄氏集团里是没有任何发言权的,以前一直是黄锦江一手遮天,慢慢的就是黄振捷的天下。”
“你既然这么说,我先不捅破你。我只是告诉你,别在我面前提你做为中国总经理多年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管。你和产业链上的公司没有任何联系?”
“有是肯定有,需要我应酬的,我当然要出面。”
“哼,好吧。老魏告你们暗地里挖人,偷技术,都是真的了?”
“没有暗地里,小葛,这种事情天天发生,不止我们一家公司,人都是要往高处走的,对吧?老魏用人太过,天天加班,把人累跑了,我怎么能断了人家的生路呢?”
“你还成了大救星了!你们和老魏玩儿的是不同的东西,不是偷技术是什么?”
“这个问的好,涉及到技术领域,我就没有发言权了。我可以把Eric叫来。”
“所以你又推得一干二净?”
“不是我找借口,一提技术我就头疼,所以我真的不懂,也不想懂。这个振捷和三哥经营理念不同。锦江的经营管理是利用他对业务的精通,将现有产品做到高质量,也就是纵向发展,而振捷走的是精英管理,是横向发展,拓宽企业的经营范围。”
“你是暗示黄振捷挖人偷技术?”
“振捷也不懂技术,他是学管理的,可他在华尔街混了多年,这次是带着资金来夺权的。”
“夺权?从他老子那儿夺权?你们家这可是堪称豪门恩怨哪!”
“豪门称不上,恩怨是有的。”黄绍江朝书瑜眨了眨眼。
“你是真赞同小黄?还是只因为抗拒老黄?”
“振捷来拉我的股权,他说的天花乱坠的,我是往前看,我说过,将来是年轻一代的天下,我自然支持振捷。”
“他信任你?他会留你继续管理中国的产业吗?”
“我还没走呢,就想我了?”
“我操,你丫想什么呢?”
“我付你不少律师费吧?光聊天就能挣钱,你不想留住我吗?”
“噢,噢,你是说,嘿嘿,我以为,”书瑜自嘲地笑了笑,“那个,老魏要一千万赔偿,你们打算出多少息事宁人?”
“以我的估计,五百万是底线,当然,”
“老大和小老大拍板拿主意,你丫他妈的比泥鳅还滑,操蛋,我知道了,再也不问你了。”
“探出底线了?可以不谈工作了吗?”
“干吗?轰人了?”
“没有没有,振捷也是健身狂人,他觉得公共器械不卫生,我,我们能去你家里吗?”
“不行。”
“就几天,案子一了结他就回美国。”
“不行。”
“你计时我付费呗,算双份儿。”
“我不缺这点儿钱,”
“三份儿,付给小樱的清洁劳动,帮帮忙啦。”
“你有什么阴谋?”
“老童,太对不起了,今天早上一个事儿接一个事儿,啊?噢,解决了就好,祝贺你,晚上?不用客气,哦,好吧,好,再见。”
挂了电话,书瑜舒了口气,总算有些好消息,童一军拿到了亚兰的付款,电话里声音都带着得意,请书瑜在悦茗轩吃晚饭。
回到家,看见梅梅依然坐在大槐树底下,“梅,蕾姐怎么说?”
梅梅摇摇头。
“什么都没说?”
“蕾姐说小楠不承认出轨?”
“我相信他。”
“你信他没用。”
“叫他起床,好好审他。”
贺楠蓬着头睡眼惺忪地坐在饭桌上,看书瑜和梅梅都没有动筷的意思,咽了口水,把筷子放下。
“小楠,你和郭美美是怎么回事儿?”
“婷婷。”
“什么美美娇娇婷婷的?说。”
“我在工地睡着了,婷婷亲了我,我跑回家,被蕾蕾看见口红,我解释不清,她不听。”
“就亲了一下而已?”
“哥,我是被亲的。”
“你若是平时不招不惹,她亲你干吗?”
“姐,我冤啊。求你和蕾蕾说说。”
“蕾姐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你跟我们说实话。”
“哥,你见过郭婷婷,我们很久很久以前交往过三个月,然后就是普通朋友了。我,这段儿,我没跟蕾蕾提过,”贺楠看看书瑜,又看看梅梅,低头低声接着说,“我觉得没有必要。”
“我就说不会是空穴来风!你们是在一起创业,旧情复燃?怎么说你呢?找谁不好找小郭?”
“都是朋友呗。”贺楠依然低着头。
“小贺,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有没有欺骗蕾姐?”
“没有!我发誓!”
“好,我信你,吃饭吧。”
“蕾姐,我是书瑜,想跟你聊聊,现在,悦茗轩?好,待会儿见。”
十六
李蕾并不像书瑜预期的那样失落,甚至婚纱照片上明显的蹙眉都消失了。
“蕾姐,你没事儿吧?”
“怎么?看我哭天抹泪的才正常?”
“没有没有,那可不是蕾姐的做派。”
“这才像话。哎,谢啦。”
“应该的。蕾姐,贺楠跑我那儿发誓没有做出对不起你的事,这个我可以担保他没撒谎。”
“我想了很久。”李蕾咬着嘴唇沉吟了片刻,“我不能和楠楠结婚。”
“蕾姐,你,你这是干吗?”
“别急,我可不是一时的冲动。”李蕾喝了一大口啤酒,抿去白沫,“楠楠人不坏,努力上进。可他太年轻,你别乐我,楠楠是我第一个男朋友,我们是一见倾心,有着那种冲进彼此的激情,他人年轻,我心理年轻。”
书瑜看着李蕾,她真的像只有二十多岁样子,岁月没有在她面上留下痕迹,“这我理解,我现在的心理和十年前没什么两样。”
“楠楠让我成熟了。”李蕾笑了起来,“这件事让我静下来仔细想了想,我爱过他,可我们不适合彼此,放他走是最好的结局。”
“蕾姐,你说的太绝了,你们这叫磨合期,小楠是个好孩子,给他个机会,好不好?先让他在我那里住几天,你们再见面,冷静地交谈一下。如果那时候你还不能原谅他,那就,真的结束了。”
“还是你想的周全,梅梅的主意吧?楠楠敬仰你,你说什么他都听,在你家住着我就放心啦。”
“你关心他就有希望。”
“书瑜,我和楠楠认识一年多了,我难道就不能像关心个小弟弟一样关心他吗?”
“小弟弟?蕾姐,没有这么快吧?刚才,刚才你不是还讲冲撞啦,激情啦。”
“嗯,我们曾经真的是惊天动地过,海誓山盟要过一辈子。可是刚刚发生的,给我们的关系造成了裂痕,而这个裂痕是无法修复的,勉强凑在一起会被这个裂痕折磨,只能给对方造成伤害。我不想,不想失去曾经有过的美好。所以,现在结束最好。”
“哎呀,蕾姐,其实没有那么严重,现在开放了,男人不在乎,女人也不在乎,只要你和小楠在一起,”
“不是在乎不在乎的事儿,我和楠楠之间的隔阂太大了,我们相差十几岁,要说没有代沟,那是自欺欺人,我想通了,真的想通了。现在分开是对两个人都负责任。”
“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小楠没有任何希望了。”
“不是这样的,楠楠年轻,最有希望的应该是他。”
李蕾离开后,书瑜一看时间,童一军大概一会儿就到,干脆就留在悦茗轩等待,给谢鹏飞打个电话,通报了黄家愿意赔偿的金额。
谢鹏飞不希望这个案子再拖下去,召集双方明天开会,商议和解的条款,让书瑜明天必须到场,一旦黄魏两家达成共识,马上起草文件签字。
书瑜盯着电话上梅梅的号码,犹豫是不是和她聊聊,他无法明白李蕾的决定,难道女人都是这样想的吗?他想问问梅梅,可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更重要的是,如果李蕾贺楠退出,他和梅梅的婚礼还能如期举行吗?要不要明天先去民政局?
“梅先生!”书瑜的思路被泥儿的吆喝打断。
“噢,你好。”
“太好你在这里,”泥儿的中文大有进步,“我有一些新啤酒,你尝尝。”
不一会儿,泥儿端着个托盘,上面四只小杯子,两杯淡黄,两杯淡红,“红的先。”他自己先拿起来,一口喝光。
“这个像我小时候喝的小香槟。”
“草莓做的。”
“不赖,可不太像啤酒。”
“女士们喜欢。”
书瑜拿起黄的,喝了一口,“酿坏了?成醋了。”
“酸啤酒,欧洲最火的。”泥儿虽然发音不准,却会用时髦词儿,“酿造时间长,最贵的。”
“把你的下等淡酒拿来我吃吧。”书瑜记起小时候看到李汝珍书中描写酸酒一段,笑着调侃泥儿,也没指望他听懂。
“酸啤酒是从比利时起源的。”泥儿开始了他的啤酒酿造史教育,口音加上词汇量有限,书瑜听得一头雾水,正发愁怎么打发泥儿,看见童一军进来,“哎哟,我朋友来了,他英文好,你跟他聊。”
“小葛,你早来了?”
“老童,这位是泥儿,”
“我认识他,我们是同事。Hello,Neil。”
“嗨!我怎么把这茬儿忘了。”
“你好,Tony,啤酒?”
“No, thank you, I don’t drink。”
泥儿一听童一军不喝酒,有些失望,“噢,梅先生,你换大杯吗?”
“好,不过还是黑啤酒更对我的口味儿。”
书瑜喝了一大口黑珍珠,“老童,亚兰的事情结束了?准备回美国?”
“不是没费一番周折,”童一军皱着眉,挥了挥手,“经过这一个月的了解,我认为中国不适合高科技创业,哪儿也比不上美国。”
“唉,可惜。”
“可惜的是你们中国,”童一军额头上的青筋又跳了起来,“都是大都会表面的浮华,没有真正的科技,净是一些,”童一军朝泥儿微微努了努嘴,“混钱的骗子。而像我这样有真技术的人,报国无门。”
“可惜可惜。”
“没有人才不说,更可恨的是杨德兴这种骗国家钱的人。”
“没有实据不好轻易下结论吧。”
“我一走,亚兰没有懂大数据的人!别说亚兰,全中国都没有,搞什么搞,什么是大数据都没有搞懂。”
“可不是嘛,所以国家才出资开发,反正钱多,大把扔出去,没准儿就能砸着一两个。”
“是,是,就是太浪费。你说我留下来继续寻找创业机会可行不可行?”
“留下挨砸?呃,这个,你比我更清楚吧,我没资格建议。”
“你不懂技术,不怪你,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
“哎,你太客气了,小意思,举,”书瑜用一口黑珍珠把举手之劳冲回肚里。
和童一军的饭吃得无滋无味,喝了太多的啤酒,书瑜有些头疼,和梅梅打了招呼,先回家休息。
书瑜一进门,发现四合院里最热闹的地方是厨房后面的小健身房。
“哟,你们都在这儿?”
黄绍江和黄振捷都是短裤跨栏背心,“书瑜,回来了。”
贺楠一身运动装,“哥,我在学搏击,黄先生很厉害。”
“振捷更厉害些,他喜欢这类动手动脚的运动。”
“我是跆拳道红带,可自由搏击更有实用意义。”
“哥,你来试试?”贺楠说着,摘下手套。
书瑜看黄绍江胳膊上带着护板,“好,小黄教教我。”
“我先教你几个拳法,你这地方小,不能练腿法,以后熟练了,能掌控了再练。”
书瑜换了衣服,戴上手套,振捷教,绍江陪练。书瑜有些底子,好久没练生疏了,振捷指点几下,很快就上手,看着黄绍江泥鳅一般的笑脸,手上力量加大了几度。
“哥你悠着点儿!伤腿别吃力。”
“早好了。”书瑜今晚要发泄,“换你上来挨揍。”
“哎。”贺楠痛快地答应着,戴上护板。
黄绍江给贺楠指点,黄振捷帮书瑜,刚才被童一军和泥儿前后教训了一番,为贺楠和李蕾调和又失败了,书瑜窝了一肚子火,看贺楠站在面前,拿他来当个出气筒,一阵子狠揍,哪管什么拳法。
好在书瑜体力不支,贺楠少挨了几下。
忙累了一天,书瑜洗了澡,爬上床,马上睡着了。
十七
第二天书瑜的手开始发抖。
谢鹏飞看见,“老弟,你这是酒色过度嘞。”
“什么酒色过度!”书瑜撸起袖子一看,连小臂都有些红肿,“我昨晚上打人来着。”
“有什么冤仇大恨?打谁?”
“他们。”书瑜朝走进会议室的黄家叔侄扬了扬下巴。
“赔偿金额是靠谈判解决的,不能打出来。你真缺钱?放心,二十万我给你。”
书瑜呵呵笑着,一时双方当事人,法人,律师都到齐,就和解金额开始谈判。
或许是赔偿了六百二十五万让黄家叔侄心烦,两人搏击时动起脚来。
“哥,你快来。”贺楠急急跑到前面办公室叫书瑜。
正和小崔加班赶文件的书瑜头也不抬,“什么事儿?”
“老黄摔伤了。”
“啊?!”
三人跑到健身房,看见黄绍江抱着腿躺在垫子上。
“怎么回事儿?”
“是我,一脚踢狠了,七叔脚底下被那个哑铃拌了一下,跌在跑步机上,磕了腰和腿。”
“严重吗?上医院吧。”
“把腿固定一下,如果骨折的话,搬动反而有害。”
除了小崔,剩下都有些知识和经验,伤腿用板子夹住捆了,抬着黄绍江上了车,振捷和贺楠陪着去医院。
书瑜和小崔继续工作,过了两个小时,黄振捷打来电话说没有骨折,只是严重挫伤,多休息几天就好。
第二天,黄绍江无法如约到嘉信签字,书瑜一大早带着文件到黄绍江的公寓,应谢鹏飞的要求上门服务。
“请进。”黄振捷开了门,请书瑜到客厅坐,“我看看七叔醒了没有。”
书瑜四下打量,黄绍江占据了公寓最高层的两层,里面打通,加了个旋转楼梯上下楼。楼上是卧室书房,楼下是客厅厨房客房。
室内装饰简明现代派,而且什么都大,白色的组合沙发,宽大舒适,巨大的茶几上乱放着酒杯,电脑,杂志,封面露肉的那种,书瑜目光投向占据一面墙的油画上,黑红两大色块,中间略微磕绊一下。
“小葛,”黄绍江在楼上朝书瑜招手,“不好意思,我还下不了楼,请你上来吧。”
书瑜提着文件夹到楼上卧室,黄绍江的主卧是个套间,外间也是个宽大沙发,黄绍江请书瑜坐了,黄振捷扶着他一瘸一拐坐在沙发另一边。
黄绍江看书瑜盯着墙上的画,“听说你是个画家,看出是谁的作品吗?”
“我可不是画家。”书瑜连忙摆手,“就是小时候学过国画儿。”
“哦,那跟油画不太一样。”
“不一样。”
“七叔,签字吧,”黄振捷抬腕看了看表,“我带着文件去嘉信,葛律师可以不用跑了。”
“哪能由你代劳,”
“小葛,我有事情跟你商量。”黄绍江打断书瑜,“我在哪儿签?”
书瑜指点着,黄绍江在十几处签了字,书瑜又检查了一遍,“完美。”心里暗暗计算怎么和谢鹏飞半儿劈。
黄振捷一边打领带,一边走上楼,“我给谢律师打了电话,那我先去嘉信,你们商量。”
书瑜看着黄绍江,“真有事儿?”
“我马上告诉你。Eric,代我感谢鹏飞律师,我们合作愉快,下星期我再和他签长期合同。”
“一定转达。”
黄振捷抓起这摞文件,放进自己公文包里,提着下楼走了。
“你喜欢这画?”黄绍江见书瑜目光又在墙上。
“谈不上喜欢,现代艺术,视觉效果强烈。”
“作者是约翰麦坎劳福林,听说过?”
“没有。你有什么事儿,说吧,我肯定不是为这画。”
“哈哈,不是不是。喝咖啡吗?”黄绍江指着沙发边上的柜子,上面有个咖啡机,“还有茶。”
“不喝。什么事儿这么羞于启齿?”
“啊,书瑜,”黄绍江又哈哈笑了几声,“是酱紫,我想请你代表我参加一个会议。”
“什么会议?干吗要我去?”
“你是我律师啊,我授你全权代理。”
“先说什么会议,贩毒大会我可不去。”
“哈哈,你想去我也不同意。”黄绍江从茶几上拿起一张纸扬了扬,“是SVM的年度股东大会。”
书瑜一看,全是英文,只看懂了日期,就是后天,“股东大会?”
“嗯。我伤的不是时候,无法远行,我的律师代表我参加。”
“远行?这在美国?”
“对啊,硅谷总部。”
“我不懂英语,去开会不是瞎闹么。”
“不需要你发言,假装听的懂,然后跟着振捷投票就是了。”
“还要投票?”
“非常重要的一步,今年尤其重要。”
“就是你说的夺权喽。”
“正是。”黄绍江朝书瑜眨眼睛。
“你这伤的蹊跷。”
“会议是后天,你今天必须启程。”
“今天?哪儿来的及买机票?”
“头等舱应该有位子。我们来打个电话问问,买回程的机票而已。”
“我走着去?”
“走着去明年的股东大会?”
“你说只买回程的机票。”
“噢,过去是私人飞机,你和振捷一起飞,等他从嘉信回来你们就可以去机场了。”
“等等,我还没答应呢。”
“哎哟,”黄绍江突然捂着腰疼叫了一下,“你保责任险了没有?我在你家摔倒,”
“我操,你丫在讹我?!”
“没有没有,就是突然想到这个。”
“你丫在胁迫我?”
“哪能呀,别急嘛,你就去两三天,飞去,开会,飞回。你不知道,这款飞机中途不用加油,可以直跨太平洋。”
“这两三天对我极其重要,我,如果梅梅能同行,我就去。”
十八
“这个,”黄绍江面有难色。
“那我无法成行,你可以联线远程投票吧。”
“你必须去,和梅小姐一起去。我来确认一下有没有你们的座位。”
“别逗了,私人飞机没座儿?”
“是有其他人同行,”黄绍江挠了挠头,“我看看谁的老婆丑些,把座位让给你。”
“别装了,我这就回去和梅梅做准备。”
“千万别忘了护照。”
“知道。几点起飞?”
“原定四点。”
书瑜站起来拍拍屁股,“好,我在机场等小黄。”
走到门口, “这是画的春夏秋冬?”书瑜指着墙上的画,忍不住想确认一下。
“不错,你学过画画,眼光果然不一样。”
书瑜嗤了一声,出了黄绍江的公寓。
这幅春夏秋冬的油画引起书瑜的注意,是因为它和书瑜挂在卧室的画一般,是由四小幅画儿组成,每一小幅是一种颜色,由浅灰绿,绛红,棕褐,到淡灰黄,演绎了四季的变换。而书瑜卧室里挂着的则是黎文墨画的书瑜小时候,爬在父亲的背上,四个不同的表情,而父亲则是都是黑暗的背影。
书瑜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看到母亲前几天发来的祝福,信中最后说寄给他一幅画。
“梅,是我。收拾行李,咱俩去趟美国。一会儿就飞,和黄振捷一起,对,什么股东大会。嗯,嗯,你定吧。噢,带着护照。”
回到家,小崔递上谢鹏飞的快件,打开一看,是支票,“存上吧,给你自己五千奖金,这几天辛苦了。”
“谢谢老板。”
“再放你三天假,我和梅梅这几天出门儿,给小樱打个电话通知一下。”
“得令。”
梅梅在卧室里往行李里放衣服,“回来了?怎么这么急?”
“飞机上我再跟你讲。”
书瑜亲了亲梅梅,目光落在画儿上,“黎文墨说寄给我画儿,收到了吗?”
“还没,什么时候寄的?”
“不知道。”
“书瑜,”
梅梅扭头一看,书瑜已经出了卧室,朝客房走,梅梅掂量着手里的两套西装,最后把右边的放入行李。
“小楠,起了吗?”书瑜站在卧室外面敲了敲门。
“哥,”贺楠呼啦一下打开门,“我早就起了。”
“出来坐会儿。”
“嗯。”贺楠低着头,跟在书瑜身后,坐在厅房椅子上。
书瑜沉默了一会儿,“跟蕾姐谈过了?”
“嗯。”
书瑜又沉默了许久,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二十万,把游戏场办起来。”
“哥!”贺楠吸了口气,突然捂着脸抽泣起来。
“你被人骗了,藏着蕾姐,所以她才误会。先把事业做好,还有机会。”
“哥,我欠你一辈子。”
“先别激动,这是我借给你的,挣了钱得还我。”
“当然当然,哥,你放心。”
“我不放心,我会有文件让你签,等我回来。”
“哥你去哪儿?”
“美国,这几天你给我看家。”
“没问题,哥你就放心吧。”
贺楠把书瑜和梅梅放在机场,招招手,开车走了。私人飞机乘客的待遇真是不一样,不用排队过安检,不用脱鞋开包检查,候机室里寥寥几人,服务员笑咪咪送上香槟酒。
坐在舒适的沙发上,梅梅轻叹一声,“有钱真好。”
书瑜点点头,想那童一军为区区小钱睡不着觉,打悲情牌把老婆胡颖说成重病要回美国治疗,亚兰才付清顾问费,还是汇入了胡颖父亲在北京的人民币账户。贺楠全部的二十万积蓄被卷走,恐怕就此而失去李蕾。而黄绍江肯出五十多万让他和梅梅到美国为他投票,有钱没钱不一样啊。
书瑜两口喝干香槟,“我倒不觉得黄绍江是钱多烧的,他说黄振捷要在股东大会上夺权,案子急着在今天结束,他失足摔伤,是巧合还是刻意安排,这些事件有什么联系,我还没想明白。”
梅梅沉吟半晌,“黄魏两家和解的条款是什么?”
“黄家赔偿了六百多万,各自在网站上做简短报道,案子由双方和解结束,但金额保密。”
“还有呢?”
“还有,黄家在中国的芯片工厂,”
“嗨,葛律师,梅小姐,你们到了?”黄振捷进门向他们打招呼,“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我们的同伴。”
原来先前在候机室里的几个人都是乘这一趟飞机的,有的是股东,有的是黄振捷朋友,机长和乘务长这时候也出现了,向黄振捷问候了,宣布人已到齐,请大家登机,机长向塔楼申请起飞。
七八个人陆陆续续登机,书瑜和梅梅走在中间,进入明亮的机舱一看,清一色浅灰色皮椅,黑色烤漆桌子和柜子,中间有沙发,最里面还有一张大办公桌。漂亮的空姐将书瑜梅梅带到一组相对的座位上坐好,飞机另一侧是一个胖胖的老总,和他年轻的太太。
“偶买糕,这太棒了!”那年轻的太太四下打量,不时发出惊叹,探过身子来问梅梅,“你们也是第一次坐吗?”
梅梅点点头,“你好。我是梅梅,你们是去开会?”
“对呀。噢,我叫章晓菲。”
“听你说话像是南方人吧?”
空姐过来问大家需要什么饮料。
“香槟。”章晓菲拐着调说。
空姐笑咪咪地确认,“Champagne?”
“Yes!”章晓菲回答,上下颠了颠。
梅梅也要了香槟,“小章,你先生不像南方人哪。”
“他不是,他是当地人。”
“当地?哪儿?”
“他的公司那儿。”
“噢,是在宝鸡,对吧?”
“对呀。偶买糕,这香槟太好喝了!空姐!”
“我也喝完了,我去前面看看。”
“我也去。”
章晓菲脱下高跟鞋,挽着梅梅的胳膊,两人去看机长怎么操作。
半天,两个女孩子前后回来坐下,系上安全带,梅梅瞥了一眼书瑜,扭头看窗外,“他做靶材的。”
“做什么?”
“你后面的那位是做光伏原材料。”
“什么?”书瑜的声音淹没在发动机启动的嗡嗡声中。
飞机缓缓滑向跑道,短短的排队之后,加速升空,起飞的角度大,书瑜感觉身子完全陷入椅座里,柔软舒适在后面托着他,“嘿,没想到小飞机这么稳。”
“我刚查了一下,这是四人机组八名乘客的最新机型,速度比波音787还快,不到十个小时就能到旧金山。”
“只有八人?怪不得。”书瑜前后看了看,想象是哪位丑婆娘被梅梅替换了。
“因为飞的时间长,每人都有床可以睡觉。”
“我可从来没有过这么高的待遇,我得好好享受享受。”书瑜在座位上咕容了两下,浑身瘫软下来。
“我一直怀疑你上次,”梅梅见书瑜闭着眼睛很享受的样子,吞了要说的话。
十九
飞机上升到一万两千米,两名空姐开始为大家提供饮料和零食,章晓菲又一声声的开始买糕。
黄振捷请书瑜和梅梅坐在一起,“还舒适吧?有什么要求只管向机组提出来。”
“还能有什么要求?那该是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了。”
“你满意就好,飞机飞的很快,明天一早就能到。噢,总部已经给你们订好了酒店。”
“谢谢。”
“应该是我说谢谢,七叔最后一分钟的决定,你们能答应帮忙,太谢谢了。”
“呵呵,要不是老黄用私人飞机诱惑,”书瑜搓了搓手,“有飞机方便多了,怎么,你自己不学着开吗?”
“飞机这东西,买的起养不起,我没兴趣。这是包机,现在很多公司跑中国航线,中国富豪多了,有了需求。你看,连空姐都招会讲中文的。”
书瑜扭头看那两个空姐,有一个黄头发但却是个东方面孔,用流利的英式中文和那些老总们说着话,“小黄,你的中文真好,我认识国外出生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有口音,”他朝梅梅说,“比如刘建平。”
“首先是我粑粑的教育,”黄振捷笑道,“每年必须回台湾或者湖南一次,不能忘了根。而且,我认识很多像你这样的富二代,”
“您骂我呢。”
“没有没有,我的意思是说他们都是很优秀的人,在美国上学,开公司,比如这间飞机公司,我一个朋友是合伙人,我们在哈佛商学院认识的,他就是中国人。”
“会中英文,还都讲得是母语水平,黄先生是游刃有余。”梅梅诚心夸奖。
“对我的事业很有帮助。”黄振捷毫不掩饰他的得意,“梅小姐的英文很好,语调很像美国人。”
“没丢光就是万幸了。”梅梅摇了摇头。
书瑜的手搭在梅梅腿上,她抬眼看着他,笑了笑。
正聊着,褐色头发的空姐笑咪咪地过来问要不要添酒,可不可以上晚饭了。
书瑜摸了摸肚子,饿倒是不饿,可这个酒杯没有空过,有些晕了,“飞机餐是最难吃的,这个级别的,应该不一样吧?”
空姐好像听懂了,开始介绍今天的晚饭,梅梅给书瑜翻译,“他们有合同农牧场,用料全是有机食品,由世界名厨主理,每餐都是精品,今天是海鲜。”
想到刘建平,让书瑜怀念起那顿法餐,他又看了一眼梅梅,回家后不管有没有婚礼,第一件事就是去领结婚证,然后去巴黎,不对,梅梅是想去爱尔兰还是苏格兰?
书瑜独自出神儿,没有注意到第一道菜已经放在面前。
“这是龙虾汤。”
梅梅说了第二遍,书瑜才听见,乳白色的汤里是红色的虾肉,点缀一勺黑鱼子酱。喝了一口,润滑细腻的汤里浓浓的菜香,龙虾的甜,鱼子酱的咸,融合在嘴里,好食材做到了极致。
书瑜只舀了三勺,汤就没了,“这是法菜吗?”
“我也没喝够。”黄振捷放下汤匙。
书瑜喝了一口香槟,嘴里剩余的鲜香爆炸了一般,不由得舔了舔嘴唇。
主菜是意式红汁烩海鲜,鲜贝,鲈鱼,大虾,淡菜,海蛎,蟹肉,满满一大盘,配了一条酥脆的酸面包。
空姐推荐了一白一红意大利葡萄酒。
“意大利酒不如法国的有名气,其实也很不错。”黄振捷和梅梅都要了白酒,书瑜喝红酒。
“我特意点的意大利菜,更合中国人的口味,”黄振捷用面包沾满了红汤,“以后就会有中餐,我朋友说他认识蔡明,正准备推出中式大餐。”
“蔡明?她还是大厨?”书瑜难以想象。
“有个ABC上过很多厨艺节目,我喜欢叫他名菜,你说的是他吧?”
“唔唔。”黄振捷嘴里塞满面包,朝梅梅使劲点了点头。
“中式大餐,”梅梅沉吟着,“什么菜更适合呢?”
“梅小姐开过餐厅,你可以提些建议,我自己很喜欢台湾菜。”
“我开的烤鸭店,不过很难想象正宗烤鸭能保持原味儿,烧鸭还差不多。”
书瑜只管操心吃什么,西餐做好了还是可以接受的。
甜品是咖啡慕斯,放在花瓣型的黑巧克力杯里,甜酒上来,换了小杯子。
尝了一口,酒太甜,不太对口味儿,书瑜叫了白兰地,听见后面一桌已经哗啦哗啦摆上麻将了。
书瑜脑子里好几件事情搅在一起,理不出头绪可又没法和梅梅商量,飞机上的沙发床到底不如家里的大床舒服,翻来覆去,书瑜躺着却睡不着。梅梅悄悄过来挤在他脚下,书瑜掀开被子盖住她,“你也睡不着?”
“依我的作息,还没到睡觉的时候。”
“梅,”书瑜把她的脚抱在怀里,“蕾姐后来怎么跟你说的?”
“小贺出轨的事儿?”
“出轨?没有吧!”
“定义出轨。”
“蕾姐和小楠差了十几岁,观念不一样。”
“你护着小贺?”
“都是朋友,我是那么不公平的人吗?何况小楠是被动的,我相信他们没有做出比亲吻更进一步的动作。”
“什么动作?”梅梅的脚向下滑了一些。
“嘘。”书瑜把梅梅的脚抓回到胸前,探头看了看有没有人看见,“说正经的,蕾姐这么狠心?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
梅梅低头想了想,“女人哪,一旦动了这个念头,很难转变。”
“蕾姐不能叫女人。”
“别胡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蕾姐不是婆婆妈妈那种女人。”
“没错,蕾姐是那种一旦做了决定九头牛拉不回来的女人。”
二十
一觉醒来,书瑜看了看表,凌晨两点,可窗外已是艳阳天,书瑜探头见梅梅睡得正沉,就先起来洗漱,等出来一看,章晓菲已经坐在他们的套间里,叽叽喳喳和梅梅聊天。看见书瑜,章晓菲忙站起来捂着脸,“没化妆,不好意思见人,我先回去啦,”举着手机说,“梅姐,微信联系。”扭着脸从书瑜身边走出去。
“一定。”梅梅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你这么早就起了?”
“快到了。你们一大早儿聊什么呢?”
“问他老公干什么的,有多少家产?”
“聊这干吗?”
“以后告诉你,我也起了。”
等乘客们陆陆续续都洗漱干净,早餐摆了出来,不外乎就是水果,可颂,鸡蛋卷儿,熏鱼,橙汁儿,咖啡,还有,香槟。机长出来向大家问好,宣布半个小时后将降落旧金山国际机场。
从FBO出关也快,SVM总部安排了车辆接机,黄振捷道了辛苦,提醒大家明天开会时间,各自回酒店休息。
书瑜和梅梅被送到了旧金山城里的法尔蒙酒店,梅梅要睡一小会儿,书瑜睡不着,出了酒店在周围街区溜达溜达。
酒店大门正对个教堂,书瑜走过去,今天关闭,向右一转,远远看见海水,慢慢走下去,街面上的标志有了中文,中国面孔也多了起来,经过一家又一家的中餐馆,书瑜咽了咽口水。
回到房间,梅梅已经醒了,靠在床头看电脑。
“怎么了,皱着眉头?”
“嗯,很有意思。”
“什么?”
“我在想你的今天早上的疑问,黄绍江在搞什么鬼?”
“啊?你发现了什么?”
“看你急的,你从来就不相信黄绍江?”
“他总是说他什么都不懂,我不信他们家老大黄锦江会容忍他混这么多年,我就是看不惯他把所有人当傻子的样子。”
“你觉得他真心帮助黄振捷?”
“你觉得呢?”
“不管怎么说,黄锦江是老大,是CEO,是董事长,而这个黄振捷也不是什么善主儿,如果真是父子相争,黄绍江夹在中间,他必须站队的话,嗯,搁我也会选小的。”
“从年龄上看,叔侄俩倒更像兄弟俩,所以他们才合作。”
“明天有好戏看哟。”
“叔侄俩是胜券在握,能有什么戏可看。”
“我看不见得那么容易,否则拉这么一飞机人来助阵?”
“是啊,下这么大本钱,本来都姓黄,不过从这兜儿放那兜儿的事儿,这么一折腾,嘿嘿,让你我享受一番。”
“所以才蹊跷嘞。”
“我想不出能从我们身上赚到什么?”
“是不是还有更多的隐情?”
“哈,你嗅出来了?你刚才说有意思是什么意思?”
“老黄家的事儿一时很难理清。我找到一些有关老魏家的新闻。”
书瑜从冰箱里拿出两听啤酒,打开递给梅梅一听,“说吧,我听着呢。”
“老魏的公司是个上市公司,业绩好坏不知多少人盯着看,市场分析师,投行,散户,任何消息都会触动这些人的神经,从而决定他们的投资方向。”
“也就是说刚刚这个案子对股票有影响喽。”
“那是肯定的,待会儿我给你看这两天的股市。任何消息都会影响到整个行业,业绩好的,影响小些,业绩不好的,影响大些。 举个例子,你看这条新闻。”
书瑜也靠在床头,探头看梅梅电脑上的文章,“说什么?”
“这里说计算机主机因为设计问题而导致安全隐患,这样一条消息出来,一星期内芯片行业股票平均下滑百分之五,英特尔近几年的业绩不好,投资者不看好短期未来,英特尔跌了百分之七,而AMD靠比特币大热,只跌了百分之二。”
书瑜点点头。
“再看看老魏的SVMC,跌了百分之十五。”
“为什么?”
“问的对,为什么?从他们的财政报表上看不出很特别的地方,也没有任何消息,好消息坏消息都没有。跌出这个幅度,有一种可能是有人试图做空。随后就有了间谍芯片的新闻,股票被腰斩。”
“做空?”
“对呀,有人看衰老魏,如果卖高买低赚他百分之五,是正常操作,赚一半儿么,哼,就有可能是被操纵的,比如你这个案子。”
“可这个案子的结果对老魏有利呀。”
“那就更狠了,一出一进,一进一出,两头都赚到。”
“够狠,黄振捷华尔街混的,他有这个脑子。”
“黄绍江没这个脑子?”
“哦,你觉得是黄绍江背后主谋?”
“咱们只是在这里假设,首先,老魏大跌不一定是被做空,第二,黄家叔侄不一定有任何关系。”
“我明白。我怀疑老黄是因为时机巧合,比如黄绍江说漏嘴而输了官司,他真的傻到那个地步?还是装傻成心的?”
“先不忙下结论,我正等信息,看看是谁大宗买卖老魏的股票。”
“等谁的信息?”
“以前的同事,怎么?哦,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就是有什么,你瞒不过我。”
“梅,别说的这么直白嘛。”
“嘻嘻,好吧。你刚才去哪儿转了?”
“没多远,附近几个街区,噢,有不少中餐馆子。”
“你是不是走到了中国城?”梅梅在电脑上敲了几下,“还真是呢。哎,你饿不饿?想吃中餐吗?”
“是有点饿了,现在几点?”
“快四点了,走,咱们去中国城,吃中餐。”
二十一
“嶺南小馆。”和梅梅站在餐馆门口,书瑜仰头读了读招牌,对这个外表看上去不起眼的餐馆表示怀疑。
“口碑不错,都是给五星呢。咱们来的早,要不还得等座儿。”梅梅拉着他进了门。
“旧金山的大海蟹有名气,这家的盐焗蟹做的不错,你一定要尝尝。”
“我太姥姥是河北海边的人,那时候海蟹呀,皮皮虾呀,多得是,我后来再去北戴河,海鲜成了稀罕物了。”
“可能都拉到北京卖了。”
“买过,海蟹比大闸蟹大不了多少。咱俩还不得吃他四五只。”
嶺南小馆是粤菜,侍者操着浓重的广东口音的普通话过来搭讪,听书瑜点五只螃蟹,瞪着眼睛问,“你们两位?还有客人来吗?”
“就我们俩。”
“噢,一只就好啦,”侍者高声劝他们,“顶多一人一只,很大个啦。”
“好吧,”梅梅拿起菜单,“那就两只吧,再来两壶清酒,烫热的。”
“就这些?我们的烤鸭不错哦。”
书瑜笑了起来,“烤鸭?她,”
梅梅在桌下踢了书瑜一脚,“我们不是很饿,慕名螃蟹来的,就这样吧。”
很快,酒送上桌来,随后螃蟹也来了。
“啊,这么大的螃蟹!”
每人面前一大盘,红乎乎的大螃蟹壳儿扣在蟹肉上面,一对儿小眼睛瞪着,来吃我,来吃我。
梅梅给两人倒了酒,“螃蟹大寒,多喝酒。”
书瑜捏起酒杯碰了碰梅梅的,“我很幸运,生活中有了你。”
“嗯?你显然缺觉,现在北京是早晨了。”
“还好还好,我不困。生活中能吃到这么大个的螃蟹也幸运。”
于是两人都埋头啃螃蟹,不再说话。
SVM的股东大会也带着中华特色,提供些小吃和饮料,会议厅外面弥漫着饭香。
穿着西装,打着领结的书瑜浑身不舒服,“咱们穿的太正经了吧。你看那些吃东西的人,都是些T恤衫牛仔裤。”
“你不一样,你是大股东的律师代表,”梅梅替书瑜整理了一下领结,“不怕穿的正经,就怕穿不够正经。你帅极了。”
书瑜看了看梅梅,她穿了一套西服套裙,头发梳成马尾,“嗯,你像个精练的职业妇女,也帅极了。”
“好啦,咱俩别互相吹捧了。我今天是你的秘书兼翻译,虽然是来当吃瓜群众的,多多少少得做个样子,对吧。”
“我头晕乎乎的,怕睡着了。”
“我会随时杵着你,哦,看,小黄过来了。”
书瑜看黄振捷也是西装,稍微舒服了一些。
“葛律师,梅小姐,请先到办公室坐一坐,公司高层都在。”
黄锦江是个和蔼的老头儿,不胖不瘦,腰板儿挺挺的,黑白相间的头发,满面红光,人显得很年轻,“葛律师,”他握了握书瑜和梅梅的手,很重的台湾腔,“欢迎到加州总部。”
COO卖寇是个秃头的胖子,握着手说了一大堆,书瑜听不懂,只好点点头,“很好很好。”
CFO死踢蚊,瘦高个,戴着眼镜,不苟言笑,书瑜寒暄之后悄悄对梅梅说,“我一眼就看出他是数钱的。”
梅梅笑着摇头,“他可不是数钱的。”
剩下几个人书瑜记不住是什么职位的了,都举着咖啡站着聊天儿,书瑜也倒了一杯喝,正好提神。
会议由黄锦江主持,他站在前面的台子上讲话,高层们坐在下面第一排,书瑜挨着梅梅坐在第二排,书瑜听不懂他在讲什么,可是特别欣赏他的风度,不紧不慢,时不常逗的下面的人哈哈大笑。
梅梅只有在人们大笑的时候给书瑜翻译几句,“他在讲去年的业绩。”
黄锦江把几个高管邀请到台上,包括黄振捷,开始回答股东们的提问。
梅梅低声给书瑜翻译,“他在问中国新工厂的事。”
“这位大妈很不满意现在的股价,问高层有什么举措。”
“好戏要开场了?”
黄锦江,COO卖寇,黄振捷,先后回答。
“哈,老黄开始自责,”梅梅认真的听完,给书瑜翻译,“卖寇完全是推卸责任的意思,咱们小黄夸夸说了一大堆,有那么点儿落井下石的意思,让人感觉他很维护老爸,可是公司有人应该为股东的损失买单。”
“谁?”
“自然是CEO喽。”
会议厅里开始嘈杂起来,有几个人同时站起来提问。
“这个黄锦江很面善,我喜欢他,什么时候投票?我改支持他吧。”
“别胡来,你是黄绍江的律师。”
“可这个公司需要老大。”
“不关你的事儿!你先看那几个高层,猜猜哪位是被小老大买去的?”
“嗯?我猜是那个数钱的死踢蚊子。”
“嘻嘻,你听上去像是鳖妹,更像那个章晓菲,拐着调说中文。”
“哎?突然想起来,咱们同机来的那些人呢?怎么没看见?”
“问的好。杀手锏藏在关键时刻用吗?看小黄同学怎么打这张牌。”
接下来提问的这位,书瑜认的,是顾老板,章晓菲的老公,而且他说的是中文。
不止书瑜能听懂,与会的不少华人,也都听懂了,一片嗡嗡的窃语,台上,黄锦江给翻译了一下。
梅梅咦了一声,贴着书瑜耳朵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二十二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书瑜问梅梅。
自他们从SVM开完会出来,呃,是书瑜稀了糊涂开完会以后,坐上这辆Uber,梅梅就不停地打电话,查手机,要不就是拧眉沉思,就像现在这样心不在焉,“嗯?”
书瑜轻叹一声,扭向窗外。
这就是著名的硅谷,高速两旁是低矮的房屋,焦黄的山丘,坑坑洼洼的道路,书瑜撇撇嘴,有些瞧不起。
加州号称是世界第五大经济,仅排在美国中国日本德国之后,硅谷又是世界高科技中心,外表却没有书瑜想象的光鲜。
走进内部呢?SVM不是大公司,不是苹果不是谷歌不是英特尔,SVM或许是异类,可书瑜也看到了乌烟瘴气的内斗自残。
书瑜只想回家,回到自己四合院里的大床上,好好睡一觉,他妈的黄绍江,难怪他自己不来,什么私人飞机什么五星酒店,哪儿都不如家里舒服。
书瑜的手搭在梅梅腿上,“明天几点的飞机?”
在法拉蒙酒店门口下车,梅梅没有急着回房间,而是拉着书瑜的手,“你看对面那个高楼?那是马克霍普金斯酒店,顶层的酒吧里景致最好,可以看到全城。去喝一杯,望望风景?”
两人在靠窗的桌子坐下,远处是蓝蓝的海湾,金门大桥,近处是一条条的街道,尖尖的楼顶,那个书瑜没进去的教堂就在脚下。
“旧金山是个好地方。”书瑜不得不承认。
“想不想搬这儿来住?买套公寓不过两三百万,美金。”
“来干吗?我话都不会说。”
“硅谷湾区很多华人,不会英语也行。”梅梅见书瑜一脸疑问,“我只是随便问问,不当真。你喝什么?”
“茅台。”
“恐怕没有,我们可以问问,如果没有的话,你尝尝别的烈酒,威士忌,伏特加,朗姆,龙舌兰,”
“你是专家,你点吧。”
“下酒菜呢,”梅梅翻着菜单,“大虾,生蚝,”
“生的?腥不腥?”
“新鲜的不腥,对男人好,”
“那就多来两打儿。”
“好的,还有和牛小汉堡,很多蟹肉菜,蟹肉饼,”
“咱们昨天吃了不少海蟹。”
“那就来个腊肉拼盘吧。”
梅梅给书瑜点了那四种烈酒,“这样的小杯子差不多是半两吧,你都尝尝,喜欢哪个,再加。”
梅梅自己则点了荔枝马提尼。
书瑜灌了一两酒,半打儿生蚝,“不错,还是你懂我,经历了刚才的大戏,必须有酒才完美。”
“你觉得很精彩?”
“能在股东大会上把董事长赶下来还不够精彩?特别是赞成和反对势均力敌的时候,老顾那百分之一点六起了关键作用。后面的我听不太懂,那CEO之争,黄振捷肯定在鼓吹他的纵横说,对不对?”
“嗯,产品多元化确实给他增色不少,关键是他把卖寇和死踢蚊都揽在自己阵营,看来他是下了不少功夫,势在必得。”
“可惜黄锦江啊,这叫人善有人欺。”
“我倒是觉得他早该退下,做为CEO兼董事长,竟没有看到这场风暴的来临,特别是老顾这样产业链上的原材料供应商都来踩他一脚,那就是失职。”
“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SVM的江山还姓黄。”
“这个黄和那个黄不一样呢。记得老顾说他是什么公司?”
“叫什么新城旧城基金,是什么?”
“新成基金,就是投行啦,股东的组成影响着股票的涨落。股票持有者不外乎三类,内部人员,老黄小黄等等,投行,巴菲特啦,新成啦,剩下的就是散户。内部人员的买卖有时能暗示公司经营的好坏,因为他们知道散户们不知道的事情,但是有时候难免会有大开销,比如小黄想买架喷气机,他就会卖股票支付。投行呢,持有率太高会使股票大幅波动,散户则是比较被动的看市场走向来决定进还是出。”
“股票?所以,你认为这不仅仅是为夺权?”
“夺权是为了什么?人们买股票又为了什么?”
书瑜一口喝干龙舌兰酒,“反正不是为了酒。这个好喝,我不喜欢威士忌。”
梅梅招手示意酒保添酒,“故意躲着不说钱字?”
“没有啊,投资股票市场跟去赌场没什么两样,不劳而获就发财?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儿?”
“不做研究瞎撞运气,可不是和赌博没区别。”
“梅,你怎么突然,这么感兴趣了?”
“没有突然呐,我在土坷垃那几年,做的就是这方面的工作,研究分析我们可能的目标公司,找到她的长处和弱点,决策层根据我的报告来决定这家公司值不值得去获取,然后如何谈判双方都能接受的最适合的价钱和条件。我那时候就常常买一股感兴趣的股票,成为股东,就有机会去股东大会。苹果谷歌的,我都去看过热闹。”
书瑜端详着梅梅,她斜靠着椅子,背后是悬挂在金门大桥上的夕阳,金黄的晚霞映照着,她似乎在发光,书瑜拿在手里的小汉堡忘了吃。
“怎么了?”
“没怎么,你说,我听着呢。”
“以前呢,公司会邀请记者到会报道,我不知道有几名记者在场,如今是自媒体时代,我看见有人在推特上分分钟报道这场大戏,在今天的股东大会上,有多少股东在看股市?有没有看到股价的大涨大落,有没有看到异常大的交易量?”
“就是说不正常?一个公司这么大的高层变动,不应该引起注意吗?”
“应该,可是SVM不是苹果不是脸书,明天市场有反应才是正常。”
“总会有不正常的时候,没准儿真是小黄要买飞机呢。”
“说的对,什么人在大量玩儿SVMI股?这几天我在看SVMI和SVMC的资料,比如公司的年度季度报表,上面列出最大股东的名单,除了老黄家,老魏家这些名字,家族基金会,大投行,共同基金,等等,还有个投行名字,在两家名单上都出现了。”
“老黄和老魏是同行又是朋友,有共同的投资人不奇怪吧。”
“不奇怪。引起我注意的是这个投行今天大量抛售SVMI,而且前几天,确切地说是两家在中国的官司和解那天,曾抛售SVMC股票。”
“是不是突涨的时候抛的?”
“是的。”
“有意思了。哪家投行?”
“这是一家在塞浦路斯注册的公司,”
“塞浦路斯?那儿有什么特别的吗?”
“像开曼群岛新加坡这些地方一样,那是个避税天堂。”
“逃税?”
“是不是逃税我还没来得及查,我让李蕾帮忙,”
“蕾姐?她能帮什么忙?哎?等等,你说的这个投行叫什么名字?”
“Omni Capital,中文是,新成基金。”
“黄绍江!”
“嗯,是时候和黄绍江好好聊聊了。”
二十三
回到酒店房间,书瑜拨通黄绍江的微信视频。
“哦,葛律师,”黄绍江睡眼惺忪,“会开完了?”
“早啊,没吵醒你吧?我算计着你该醒了。”
“醒了醒了。有什么事吗?”
“跟你打个招呼,今天开会的大致情况。”
“好好。有好消息吗?”
“算了吧你,别装着你什么都不知道。”
“喔,没出什么意外的话,振捷应该掌权了。”
“我就说你家是豪门恩怨,你和黄锦江有多大的仇怨,你把他打翻在地,还要踩上一万只脚,”
“什么脚?”
“你不好意思当面和黄锦江闹翻,躲在暗处捅刀子,你是不是怕他们父子之间哪天和好了?”
“是是,有点那个意思,老大培养我从小到大,确实不好撕破面皮。书瑜,辛苦你啦,酒店还满意?梅小姐也谢谢喽。”
梅梅凑到镜头前,“黄先生辛苦了,开会开到凌晨,不好意思把你吵醒。”
“什么?”黄绍江醒了好多。
“我是说黄先生在北京遥控着老顾,很辛苦啊。”
“嘿嘿,梅小姐说什么?我听不懂啊。”
“黄先生一手导演的这场戏,怎么能听不懂呢?”
“哼,老顾说的?”
“老顾恐怕知道的不多吧?”
“梅小姐,我不明白你想要说什么?”
书瑜也看着梅梅,你想怎么导演下面的戏呢?
“黄先生应该很清楚我在说什么,那咱们往回倒一倒,就从黄魏两家的官司开始吧,你为什么急着把官司了结呢?”
“呃,我这人不喜欢争斗,和解难道不是最佳结局吗?你想想看,哪一方都能拿到自己所要的,嘉信不在乎输赢,有媒体曝光。老魏为的是尽快赢了这个案子,把自己从间谍芯片的丑闻中撇清,保住大订单。我们是借机清理整顿内部。大家其乐融融,有什么不好?”
“我好奇的是时间掐得很好,紧随着SVMC股票的波动。”
“梅小姐,你在暗示什么吗?我和书瑜是朋友,我不知道你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呢?”
“不是我要达到什么目的,我只是想知道新成基金的目标是什么?”
“新成?啊,梅小姐,你的好奇心很大耶。”
“那倒不是,是职业习惯,对这方面的操作比较敏感,我在北京的朋友比我更敏感。”
“你,你不是经营酒吧吗?那只是个掩护?你是间谍?”
“间谍?你这脑洞太大了吧?我不过以前做过投资。”
“不错,振捷是华尔街出身,他和我创立的新成,我们帮助中国的朋友投资。这不是什么秘密,我也没想隐藏什么。”
“嗯,黄先生很聪明,用黄振捷来充门面,”
“所以我叫他泥鳅,”
“书瑜,你是我的律师,你这样做是很没有职业操守的。”
“我除了你让我做的,其他什么都没做呀。梅梅说的是有关美国法律,不在我的权限里了。”
“什么美国法律?”黄绍江的声音发颤。
“当然,正规的股票投资无可厚非,”梅梅斜了一眼书瑜,“可是,你在做空SVMC?先做空它,现在他们赢了,股票上扬,你赚一笔。随后做空SVMI,你低价买进,黄锦江被挤出局,所有坏事往他身上一推,现在黄振捷接班,带着华尔街私慕资金,以及合伙中国最大互联网公司之一搞芯片,这一波波的好消息,适时地公布出去,今天股票一涨,你又赚一笔。这前前后后几进几出,你赚了多少?我没估计错的话,七八千万?”
“看来梅小姐还是真懂股票市场,可是别忘了,管理基金是有风险的,我这样做对冲,这都是合法的!”
“你太贪了,不是吗?这两笔你做的太明显了,谁给你的压力?老顾吗?还是他身后的高官呢?章晓菲很喜欢炫富哟。”
“梅小姐和你在北京的朋友鼻子很长啊,你们挖出这些细节有什么目的?”
“我只是好奇,新成似乎一直很保守,捣腾SVMI和SVMC可是大手笔,别以为你能蒙混,这两只都是小股票,没有多少人会注意到在中国的这场官司。所有信息透露也在你们的掌握之中。别忘了,一旦SEC证监会知道,你这是内幕交易,吃不了兜着走。”
“You bitch!What do you want?!”
“黄先生,我只是想提醒你,引起SEC的注意,如果开始调查,新成基金的股东们,嗯,那些企业大佬们,那些高官们,一旦曝光名字,”
“你想诈我?你在诈我!”
“随你怎么想好了,我这材料送上SEC,由他们来查吧。”
“你们要多少钱封嘴?10 million dollars?”
“啊!”
“啊?”书瑜掰着手指个十百千万地数。
“一千万,”梅梅轻声告诉他,“美金,可以买俩四合院儿。”
没等书瑜反应过来,梅梅朝黄绍江竖起三根指头,“Thirty,ten each。”
“开玩笑吧?!”
梅梅戳了戳电脑,“你看我是在玩笑吗?”
书瑜在边上张大了嘴看着梅梅。
“这么大宗金额入帐,不怕国税局查你吗?”
“你为我担心?我劝你还是好好考虑如何尽快套现吧。”
书瑜站起来出了房间,他脑子一片混乱,掐着太阳穴在走廊里踱来踱去,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书瑜,回来吧,咱俩也得好好聊聊。”过了不知多久,梅梅打开房间门招呼他回去。
第二天一早,梅梅和书瑜到达旧金山机场,过了安检,各自奔向不同的登机口。
贺楠来接机,“哥,你回来了。梅姐呢?”
“她去开曼办事儿,过两天回来。”
“那,那不是过了,”
“婚礼我取消了。”
“啊?!哥,为什么?”
“别问了。”
小崔见书瑜脸色不好看,很知趣地拍了一句马屁,递给书瑜一卷邮件,“巴黎来的。”
萧宏从客厅里冲出来,“你丫他妈怎么回事儿?好事多磨咋的?不结婚了?”
书瑜瞪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得得,你先进来躺着。”萧宏拉他进了客厅,贺楠把行李放进卧室,也溜进客厅,悄么声坐下。
三个男人默默地坐着,半天,贺楠低声问,“哥,我们做错了什么?”
“我他妈告诉你们做错了什么!”萧宏气急败坏地喊,“我不怕你们笑话我,想老婆孩子热炕头,你就得缩半头,哄着她,宠着她,”
“宏哥,蕾蕾不是彩虹姐,她不吃那套。”
“你这臭小子,是你无能,才把女人逼成个超人。”
“钱,”书瑜叹口气,在沙发上坐了起来,“是钱逼的。”
“你丫踩掇梅姐,还是踩掇蕾姐?”
“不敢哪。”
听书瑜的语气,这个不敢可不是一般的那个不敢,连萧宏都闭了嘴。
巴黎来的邮件是黎文墨寄来的,书瑜记得母亲提过,是幅画儿。
书瑜打开圆筒,抽出帆布,慢慢打开,浓眉下,一双眯缝眼瞪着他。
书瑜举着画看了半天,平铺在床上,又看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给母亲发了个短信。
书瑜站在国际航班到达出口正中等梅梅,看见她外套系在腰间,背着双肩包,腾腾腾快步走出来,心跳还是加快了,他迎上去,接过背包,“一切顺利?”
“嗯,都办妥了。”
书瑜突然伸手揽她入怀,吻了她的额头。
梅梅抬头看看他,笑了一下,拉住他的右手,“你还好吧?”
“很好,我很好,回家。”
梅梅将几件衣服拿出来,挂在衣柜里,转身却被墙上的肖像画吸引,原来挂着四幅书瑜儿时的小画儿,被这幅肖像替换。
梅梅吸了一口气,指着,“这,他,他不是绑架你的那个人吗?”梅梅扭头看了看书瑜,又看了看画像,“他是葛林!你爸爸!”
书瑜点点头。
梅梅慢慢坐到床上,呆呆看着画儿。
书瑜坐在她旁边,握住她的手,“我认真想过了,首先,我道歉,我不该说那些话,我是被你吓着了,现在想想,其实挺解气的。”
“书瑜,”
“你和我,宏哥儿说的对,你别乐,他说好事多磨,没准儿咱们的第三次婚礼能办成呢。”
“书瑜,记得我问过你是不是快乐。”
“嗯,记得,我记得刚才在机场我看见你的时候,我才知道什么是快乐。”
“书瑜,”梅梅捧起书瑜的手,眼睛却瞟向葛林的肖像,“你容我想想。”
“哥!哥!醒醒!”
书瑜睁开眼睛,“什么事儿?我正做美梦呢。”突然清醒,“你怎么进来了?”伸手摸摸边上,“梅梅呢?”
“我就是因为梅姐,”贺楠迟疑了一下,“和蕾蕾。”
“你说什么呢?”
“哥,看你的手机。”
书瑜抓起手机,第一眼看到梅梅的短信,“书瑜,对不起,”
“什么?”书瑜一身鸡皮疙瘩,疑惑地看着贺楠。
“接着读。”
“书瑜,对不起,不忍心叫醒你,也许写信更好,我能心平气和的说说。这次美国之行让我想了很多,原来以为我回到北京,有了自己的事业,我会忘却曾经有过的疯狂岁月,或许我错了,悦茗轩已经不再是我的兴趣,我卖给了泥儿。”
“书瑜,我爱过你,依然爱你,可是你渴望的好好过日子,老婆孩子热炕头,我给不了你,紧张刺激才是我真正的需求。”
“我和蕾姐这次合作愉快,今天我们出发去执行下一个任务。”
“再见,你我若是有缘,一如葛林黎文墨,终将再续。”
梅梅走了?梅梅离开他了?他怎么没看出来呢?难道昨晚的缠绵是梅梅的告别吗?
“哥,蕾蕾也发给我个类似的短信,还有照片。”
书瑜撇了一眼,梅梅和李蕾坐在机舱里,微笑着对着镜头。
“哥,怎么办?”
书瑜坐了起来,和葛林正好打了个照面,“怎么办?”书瑜使劲胡噜了一下脑袋,“去找她们,无论天涯海角,一定要找到她。”
贺楠举起手里的旅行包,咧开嘴笑了起来。